徐炎心中盤算,手中招式卻不減,抽空向江慈使了個眼色,江慈會意,忙躍向帳外。

    河西軍們卻早有防備,數人身形敏捷,將她攔住,一人邪邪笑道:“小子想走?沒那麽容易,讓大爺玩夠了,再放你走!”

    那邊遊校尉猛然變招,帳內拳風颯颯,徐炎被逼至帳角,遊校尉口中笑道:“大夥都看清楚了,是長風衛故意挑釁咱們河西軍的,是他們容不得我們,可不是我們故意生事。”

    “那是自然!”河西軍們哄然笑道。

    再過十餘招,徐炎越發吃力,卻仍奮力還擊,冷聲道:“校尉大人,我勸你還是莫要鬧事,鬧大了,對你沒好處!”

    遊校尉大笑:“我就偏要看看,他寧劍瑜能奈我何!兄弟們,上!”

    數名河西軍圍攻向徐炎,徐炎要對抗遊校尉本就有些吃力,被這數人一頓圍攻,過得數十招,便被擊倒在地。

    遊校尉極為得意,又轉身走向江慈,江慈大急,正要唿人,一黑色身影倏然出現在帳門口,平靜道:“放了她!”

    遊校尉一愣,轉而笑道:“真是熱鬧,打倒一個,又來一個!”

    江慈轉頭望去,見帳門口立著一名黑衣人,年紀甚輕,中等身形,她依稀記得似是見過此人,想了片刻,才記起此人是與衛昭同來的幾名光明司衛之一。

    遊校尉打量了這人幾眼,冷冷道:“長風衛仗勢欺人,咱們被迫還擊,小子,你現在就是去叫寧劍瑜來,咱們也不會善罷幹休的!”

    這光明司衛微笑道:“我不是長風衛,但我卻管得著你。”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

    遊校尉低頭細看,麵上神情數變,猛然抬頭:“您是―――”

    光明司衛將令牌收迴懷中,淡淡道:“你別管我是誰,也別管我來這裏做什麽,你若是還認高成是你的上司,就將她放了!”

    遊校尉想了片刻,道:“閣下既有莊王爺的令牌,在下就給這個麵子,弟兄們,放了他!”

    河西軍退開,江慈忙奔到光明司衛身後。光明司衛看了徐炎一眼,道:“我不管你們和長風衛之間的事,但奉勸一句,不要將事情鬧大了,對你沒好處。”說著轉身離去。

    遊校尉望著他的背影,冷聲道:“將這小子放了!”

    江慈跟在這光明司衛身後,道:“這位大哥,多謝你了!”

    光明司衛一笑

    :“不用謝我。以後,你離他們遠一點。”說著加快腳步,消失在夜色之中。

    江慈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聽到腳步聲響,見徐炎走近,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道:“徐大哥,多謝。”

    徐炎有些不好意思,半晌方道:“江姑娘,你早些歇著吧。”

    見他欲轉身離去,江慈道:“徐大哥。”

    徐炎腳步頓住,江慈微笑道:“以後,我若是看書看得太晚,你們不用再在帳外守著,早些休息吧,我不會亂跑的。”說完不再看有些尷尬的徐炎,走入醫帳。

    月上中天,桓軍軍營內,除去值夜的軍士來迴巡夜,無人在營地內走動。將士們都在帳內休息,養精蓄銳,準備第二日的戰鬥。

    易寒撩開帳簾,燕霜喬忙放下手中的書,站起身,猶豫許久,方低低喚道:“父親。”

    易寒心中暗歎,和聲道:“你不用和我這般拘禮。”

    燕霜喬替他斟上杯茶,易寒在帳內看了看,轉身道:“霜喬,你還是聽我的,去上京吧。”

    燕霜喬垂下頭,並不說話。

    易寒將聲音再放柔和:“霜喬,這裏是戰場,你一個女子,呆在這裏,極不方便。我派人送你迴上京,你祖父,也一直想見你一麵。”

    燕霜喬微微搖頭,低聲道:“我要找師妹。”

    易寒歎道:“你師妹,我來幫你找。依你所說,她若是在裴琰手中,隻要我軍能擊敗裴琰,自能將她尋迴。她若是不在裴琰手中,我軍一路南下,我也會命人找尋她。”

    “那我就隨著大軍走,你們打仗,是你們的事情,我隻求您,幫我找迴師妹。”燕霜喬抬起頭,直視易寒。

    望著這雙澄淨如水、與那人極為相似的明眸,易寒心中閃過愧意,低聲道:“你既堅持,我也不勉強你,隻是我軍將士與華朝不同,對女子隨軍比較忌諱,王爺雖看在我的麵子上讓你留在軍中,你也隻能呆在帳內,不能出去走動。”

    他轉過身,又道:“至於明飛,我讓他隨我行動,他身手不錯,若是能立下軍功,我便安排他入一品堂,將來出人頭地,也不是什麽難事。”

    見他掀開帳簾,燕霜喬嘴唇張了幾下,終道:“您的傷―――”

    易寒心中一暖,微笑道:“輕傷,早就好了。”

    燕霜喬低下頭,輕聲道:“戰場兇險,請您多加小心。”

    易寒一笑,出了帳門

    ,隻覺神清氣爽,轉頭見明飛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聲音極輕,送入明飛耳中:“小子,你聽著,我不管你是何來曆,你若真心待我女兒,我便送你榮華富貴,你若有負於她,我也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明飛微微側身,直視易寒,平靜道:“是,明飛記下了。”

    見中軍大帳仍有燈火,易寒笑著進帳。宇文景倫正坐在燈下,把玩著從華軍手中搶來的強弩,滕瑞坐於一旁,二人之間的案幾上,擺著一件藤甲衣。易寒趨近細看,又將藤甲衣放在手中掂了掂,喜道:“滕先生果然高明!”

    宇文景倫站起,易寒忙將藤甲衣掛在帳中的木柱上,宇文景倫退後幾步,將利箭搭上強弩,弦聲勁響,利箭“卟”地刺入藤甲衣中。

    易寒將藤甲衣取下,送至宇文景倫麵前,滕瑞也站起,三人齊齊低頭,望著隻刺入藤甲衣七八分的利箭,相視而笑。

    宇文景倫有些興奮:“先生真乃奇人!”

    易寒笑道:“原來先生這幾日不在軍中,便是去尋這藤條去了。”

    “是。”宇文景倫道:“先生真是辛苦了,三天三夜都沒有合眼,尋到這藤條,又製出了這藤甲衣,宇文景倫在這裏謝過先生!”說著便欲長身一揖。

    滕瑞忙搭住宇文景倫雙臂,連聲“豈敢”,道:“王爺,我已讓人砍了很多藤條迴來,現在得召集士兵,連夜趕製這藤甲衣。”

    宇文景倫點頭:“這是自然。不過,咱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易寒問道:“王爺,要做何事?”

    宇文景倫望向帳外,緩緩道:“我要確定,裴琰此時,究竟在-哪-裏!”

    牛鼻山雖是兵事要塞,風景卻極佳。其南麵為奔騰的小鏡河,北麵高山峭壁上,兩個巨大的山洞,遠遠望去,如同牛鼻上的兩個孔。山間,林木茂密,鬱鬱蔥蔥,偶有野花盛開在岩石間,平添了幾分秀麗。

    黃昏時分,江慈站在醫帳門口,望向北麵峭壁上的那兩個山洞,心緒難平。

    她默想良久,轉身入帳,將湯藥煎好,已是月上樹梢。軍營之中,入夜後極為安靜,隻聽見自己輕輕的腳步聲。童敏見她過來,掀開帳簾,江慈卻頓住腳步,童敏訝道:“怎麽了?”江慈笑了笑,走入大帳。

    許雋將藥服下,皺眉道:“崔軍師,崔解元,你這藥,怎麽越來越苦了?”

    崔亮笑道:“你不是想好得快些,好親手取張

    之誠的性命嗎?我加了幾味苦藥,讓你傷口早日愈合。”

    提起張之誠,許雋便來了精神,一屁股坐到裴琰身邊:“侯爺,他薄雲山不攻,咱們攻出去吧,我就不信,長風騎的弟兄,會打不過他薄雲山的手下!”

    寧劍瑜瞪了他一眼:“侯爺要的是速戰速決,咱們人數少於對方,縱是拚死力戰,也不是三兩日能拿下來的,萬一陷入僵局,田將軍那邊便有危險。”

    許雋不敢再說,隻得老老實實坐於一邊,看裴琰與崔亮下棋。

    江慈將藥碗放入籃中,猶豫許久,見崔亮換下的外衫丟在榻上,靈機一動,轉身向崔亮笑道:“崔大哥。”

    “嗯。哪裏不明白?等我下完這局,再和你說。”崔亮用心看著棋盤,口中應道。

    江慈微笑道:“今天沒有不明白的。”她走近榻邊,俯身拿起崔亮的衣衫,道:“崔大哥,你這衣服髒了,我拿去洗。”

    崔亮與江慈在西園同住多日,衣物便是由她清洗,也未留意,落下一子,隨口道:“勞煩小慈了。”

    衛昭正躺於一邊的竹榻上看書,聽到江慈走近,腳步似是有所放重,便抬眼望了望她。江慈麵上微紅,張開嘴唇,似在說話,卻不發聲,衛昭下意識辨認她的唇語,竟是一句:“多謝三爺。”

    不待他有反應,江慈已轉過身,許雋卻跳了過來,抱起榻上衣物往江慈手中一遞:“小慈幫我一起洗了吧,我那親兵手太粗,洗壞我幾件軍衣了。”

    寧劍瑜迴頭笑罵道:“你倒是打的好主意。”

    江慈接過,笑道:“好。”她迴轉身,走到衛昭身邊,輕聲道:“衛大人有沒有衣服要洗,我一起洗了吧。”

    衛昭並不抬頭,鼻中“嗯”了聲,江慈喜滋滋地將他榻上衣物拿起,寧劍瑜也將自己的白袍丟了過來。

    江慈抱著一堆衣物往帳外走去,走到內帳門口,又迴頭看了衛昭一眼。

    裴琰麵沉似水,坐於椅中,不發一言。

    見他遲遲不落子,寧劍瑜喚道:“侯爺!”

    裴琰抬頭望向竹榻上悠閑看書的衛昭,沉默許久,道:“劍瑜,你讓童敏傳令,中軍大帳百步之內,不得留人。還有,你和許雋,蒙住麵容,和子明一起暫移別處。我與衛大人,有話要談。”

    寧劍瑜一愣,見裴琰麵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忙道:“是。”

    八六、知子恆殊

    帳外,腳步聲逐漸遠去。

    帳內,裴琰起身,慢條斯理地將燭火剔亮,坐迴椅中。衛昭卻仍斜躺在竹榻上,並不抬頭,隻是專心看書。

    裴琰又慢條斯理將盤上棋子拾迴盒中,帳內,隻聞棋子丟迴盒中的“啪嗒”聲及衛昭手中書頁的翻動聲。

    待將最後一顆棋子拈迴棋盒中,裴琰忽然一笑:“三郎,寶璃塔那局棋,咱們當日並未下完,三郎可有興趣,再一決高低?”

    衛昭將書一卷,淡淡笑道:“少君相邀,自當奉陪。”他悠然起身,坐到裴琰對麵。

    二人不疾不緩地下著,不多時又下成了那夜在寶璃塔中的對峙之局。眼見裴琰在西北角落下一子,衛昭卻懶懶的在中盤落子。

    裴琰抬眼盯著衛昭,衛昭嘴角含笑,卻不說話。

    裴琰微笑道:“看來,三郎是打定主意,袖手旁觀了?”

    衛昭笑著將右臂搭上椅背,斜睨著裴琰:“監軍監軍,本來就隻需在旁看著,少君要如何行軍布陣,我隻看著,並上達天聽,無需插手。”

    裴琰平靜頃刻,展眉笑道:“三郎,咱們不用象那夜一樣,再用拳頭一較高低吧?”

    衛昭輕笑:“少君若有興趣,我正有些手癢。”

    裴琰卻淡淡一笑:“三郎,我還真是佩服你,這麽沉得住氣。”

    “過獎。”衛昭淺笑:“衛昭得見長風騎軍威,對少君也是打心眼裏佩服。”

    裴琰身子稍稍前傾,緊盯著衛昭:“三郎,咱們不用再遮遮掩掩,我等了你數日,你也躲了我這麽多日子,可現在,時間不多了。”

    衛昭從容地看著他:“時間不多,少君想辦法抓緊時間,誘薄雲山進攻就是。行軍打仗,皇上有嚴命,我不得插手過問。”

    裴琰與他對望,唇邊漸湧冷笑:“原來那夜在寶璃塔,三郎說願與我攜手合作,全是推托之辭!”

    衛昭麵帶訝色:“少君這話,衛昭可有些承受不起。少君要我想法子讓聖上委我為監軍,我便盡力辦到;這一路,少君如何行事,我也全是按咱們定好的迴稟聖上,可有不妥?”

    裴琰眸光一閃:“既是如此,那我現在,還要三郎幫忙,三郎可願意?”

    “不知少君還要衛昭如何幫忙?”

    裴琰盯著衛昭,語調沉緩平靜:“我想請問三郎,薄雲山軍中,哪一位,是你的人?!”

    衛昭沉默須臾,道:“少君這話,我有些聽不明白。”

    “三郎,你這可就不爽快了。”裴琰冷冷一笑:“你不但知道薄雲山這麽多年來的謀逆行徑,還知道姚定邦在朝中所做一切。你讓蘇顏將姚小卿殺死,奪走他手中的情報,引姚定邦一路南下,終在長風山莊利用我將他除去。你再用姚定邦的死,讓薄公誤以為謀逆證據落於皇上之手,將朝中暗探悉數除去,最後一道假聖旨將其逼反。你又讓這個人將薄雲山穩在這牛鼻山,靜看時局如何發展。三郎,這一切,你不要告訴我全是你一人所為。薄公軍中如果沒有你的人,你能做到嗎?!”

    他語調漸轉嚴肅:“而且這個人,必定是薄雲山的心腹,必在薄軍中潛伏多年,是他最信得過的人。三郎,他是誰?!”

    帳後草地中,傳來蟲鳴聲,帳內有些悶熱,衛昭淡淡而笑,並不言語。

    裴琰卻放鬆了些,低頭看著棋盤,漫不經心道:“三郎,咱們不能再拖了,若是讓宇文景倫拿下河西府,這亂局,再非你我所能控製。”

    “少君大可以先去河西抵抗桓軍,卻要跑到這牛鼻山,我已裝作視而不見,本就有些對不住莊王爺,若是河西府失守,是少君作繭自縛,與衛昭無關。”

    裴琰一笑:“三郎對莊王爺有幾分忠心,咱們心知肚明,不用多說。我隻告訴三郎,這幾日內,田策自會將高國舅的人馬和錢糧逐步損耗,到時若是抵不住桓軍的進攻,他便會率軍往西邊撤退。”

    衛昭嘴角不可察覺地抽搐了一下,旋即冷笑:“少君這是在威脅我嗎?”

    “不敢。”

    衛昭冷冷道:“當日在寶璃塔,少君便是這般威脅,逼我與你合作,現在又來這一手,你真當我蕭無瑕是好欺負的嗎?”

    他倏然起身,便往帳外行去。裴琰身動如風,將他攔住,衛昭袍袖一拂,裴琰仰麵閃過,右手急伸向他。“嘭嘭”數響,二人瞬息間過了數招,勁氣湧起,齊齊後躍數步,帳內燭火被這勁風鼓得悉數熄滅。

    黑暗之中,裴琰嗬嗬一笑:“三郎,這不是京城,你傷已痊愈,若是一意要走,我攔不住你。但你走之前,我想聽聽你的條件。”

    衛昭沉默不語,半晌方淡淡道:“少君果然爽快。”

    裴琰轉身,將燭火點燃,微笑道:“三郎請。”

    衛昭轉迴椅中坐下,與裴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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