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句話,衛昭細心辨認,竟是“彼此彼此”。

    他覺耳垂被江慈含著,麻麻癢癢,心中好似被貓爪抓撓一般,竟是從未有過的感覺,他微感不安,遂冷聲道:“你鬆口,我們說正事。”

    江慈仍不鬆口,又含混說了句話,衛昭打起十分精神,才依稀聽懂,無奈下隻得解開她的穴道,江慈鬆口,得意一笑,向右挪開了些。

    衛昭斜睨了她一眼:“說吧,你想怎麽樣?”

    江慈橫了他一眼:“你先說,你想怎麽樣?”

    衛昭冷笑道:“不是你說你這個小姑娘十分仰慕於我,隻盼著能再見我一麵,若是我不答應,你便隻有死在我的麵前嗎?我這人心善得很,不忍造下殺孽,便來見你一麵了。”

    江慈一哼:“你們這些人,我算是看透了,沒好處的事是絕不會做的,你才不會為了我這個小丫頭的命來一趟。說吧,肯來與我見麵,又想好了什麽對付裴琰的計策,要用到我這個小丫頭的?”

    樹間光線極為昏暗,江慈隻見衛昭似是一愣,片刻後,他的臉慢慢向自己傾近,如雪般的肌膚透著一股森寒之意,但那黑寶石般閃耀的眼眸又似燃著熊熊烈火。

    江慈強自鎮定,身子慢慢後傾,口中道:“我想過了,你既留了我一命,自是要用我來迷惑裴琰的視線,我願配合你行事,我也想快點將聽聲辨人這事給了結了,讓裴琰放我走。既然咱們目的相同,何不合作一番?”

    衛昭上下打量了江慈幾眼:“小丫頭倒是不笨,倒也省了我一番唇舌。”

    他仍是冷冷而笑:“你聽著,裴琰正在追查三個人的下落,那三個人是那夜沒有來參加相府壽宴的。其中一人,我會製造一些他與我星月教有瓜葛的線索,然後會想法子令他在裴琰和你麵前出現,再說上幾句話,屆時,你隻要裝作震驚的樣子,指出他的聲音就是你聽過的樹上之人的聲音,讓裴琰以為他就是星月教主,就算大功告成了。”

    江慈想了一下,道:“裴琰現在把我關在這西園,你怎能讓那個人出現在我與他麵前?”

    衛昭搖了搖頭:“說你聰明你又變笨了,有了那人的線索,裴琰自會帶你出去認人的。”

    江慈想了想,道:“你想的倒是好計策,可我有兩點,得問清楚了才能幫你。”

    “說吧。”

    “第一,我要是幫了你,你成功讓裴琰上當後,不給我解藥,或是再來殺我滅口,我怎麽辦?

    ”江慈死死盯著衛昭,

    衛昭靠迴樹幹,慢條斯理道:“那你說怎麽辦?”

    江慈清了清嗓子,道:“你也給我聽著,我呢,這些天見了一些人,留了一封信在某個人的手中。我對那人說了,若是我一命嗚唿或者是超過半年沒有去見她了,就讓她把那封信送到裴相手中。”

    衛昭冷聲道:“信中自然是告訴裴琰誰是真正的樹上之人了?”

    江慈得意地抱了抱拳:“蕭教主果然聰明。”

    衛昭眼神一閃,半晌方從懷中摸出一個瓷瓶:“這裏麵的解藥能解你體內的一半毒素,你服下後性命能保,但如果半年內不服另一半解藥,則會頭發慢慢變白,肌膚起皺,身形佝僂。你若替我辦到此事,我自會將剩下的一半解藥給你。”

    江慈想了片刻,接過瓷瓶,掂了掂,笑道:“倒是沒辦法的事情,先保命重要。咱們是誰也威脅不了誰,有了那封信,我也不怕你不給解藥給我。你在朝中權勢熏天,偏還要當那勞什子星月教主,自然是所圖事大,不會為了我這麽一個小丫頭冒功虧一簣的風險的。”

    衛昭嘴角微微抽搐,冷冷道:“第二個問題呢?”

    “第二個問題,你找來準備栽贓、轉移裴琰視線的那個人,是個什麽樣的人?是清官還是貪官?”

    衛昭修眉微蹙:“你問這個做什麽?你照我的吩咐便是,管他是清官還是貪官!”

    江慈撇了撇嘴:“那不行,我得問清楚,萬一是個青天大老爺,我可不幹。”

    衛昭哂笑道:“迂腐!是你自己的小命重要,還是那人的命重要?!”

    江慈怒道:“在你們這些人的眼裏,當然是自己的性命最重要,看咱們平民百姓如草芥一般,可在咱們平民百姓的眼裏,你們這些權貴的性命,比那草芥都不如!”

    衛昭有些惱怒,瞬間又平靜下來,冷笑道:“那人嘛,用八個字來形容,就是殺人如麻,造孽無數。”

    “怎講?”

    “他叫姚定邦,是兵部左侍郎,曾任薄公手下大將。此人攻城掠地,少留活口,殺人無數,綽號‘姚判官’。他相貌俊雅,性喜獵色,好錢財,貪婪無比,還頗有一些見不得光的不良嗜好。你說,這樣的人,該不該死?!”衛昭話語說得雲淡風輕,一雙鳳目卻灼灼有神盯著江慈,他將她鬢邊一綹長發慢慢纏於修長的手指間。隨著最後一句話語,他猛然用力一扯,江慈吃痛,“啊”聲尚未出口,又

    被他掐住咽喉。

    江慈怒道:“你放手!”

    衛昭冷若寒冰的手指鎖住江慈的咽喉,低頭凝望著她,江慈仰頭望去,可以清晰看到他長長睫羽下的雙眸。那眸光冰冷如劍,夾雜著痛恨、狂燥與殘酷。

    衛昭手指慢慢用力,江慈喉間疼痛,正難受間,院門輕輕開啟的聲音傳來,衛昭倏然收手,迅速戴上一張人皮麵具,貼到江慈耳邊輕聲道:“姚定邦出現之前,我會想法子傳個信給你,到時你就照我們約定的去說。”

    江慈撫著咽喉,側頭間見崔亮進來,忙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隻要你不食言―――”身邊一空,已不見了衛昭的身影。

    江慈知他已借夜色掩護離去,又混迴到莊王爺的侍從之中,暗讚此人神通廣大,遙見崔亮進屋,待喉嚨舒服了些,從樹上滑落於地。

    崔亮在屋內找了一圈,未見江慈,正有些奇怪,江慈奔了進來,笑道:“崔大哥,你迴來了,有沒有見著素煙姐姐?”

    崔亮點了點頭:“見著了,她說你師姐那日去得急,來不及見你一麵,讓你安心在這相府住下,不要去別的地方亂跑,她辦完事自會來接你。”

    江慈已見著衛昭,便也未將素煙的話放在心上,她搬過把躺椅,笑道:“崔大哥,反正夜長無事,你給我講講故事好不好?”

    崔亮笑道:“怎麽突然想聽故事了?我可不擅長這個。”

    “我就是整天悶在這西園,好無聊。也不一定是故事,你對朝中的人和事都十分熟悉,不如給我講講這些當官的吧,哪些是好官,哪些是貪官,都給我講講。好不好?”江慈邊說邊沏過一壺清茶,又搬過竹椅坐於崔亮身邊,仰頭而笑。

    崔亮見她滿麵純真,心中暗歎,微笑道:“行,左右無事,我就當一迴說書人吧。”

    莊王與靜王雖在朝中爭得你死我活、頭破血流,但朝下還是一副兄友弟恭、其樂融融的樣子,裴相與陶相雖然在朝中針鋒相對、你爭我奪,但朝下也還是一副同僚友好、協力同心的假象。既然不是在朝中,加上今夜是裴相納妾之喜,又有素煙這長袖善舞的戲曲大家作陪,這酒便喝得十分熱鬧,笑聲陣陣。

    待到亥時,莊王和陶相都有了幾分醉意,靜王向來自持,也麵上帶紅,素煙更是斜歪在椅中,醉眼朦朧地望著裴琰。隻裴琰推說傷勢未好,未曾飲酒,尚保持著清醒。

    推杯換盞後,賓主盡歡,靜王轉頭間見裴琰使了個

    眼色,心中會意,笑道:“雖說這酒喝得痛快,但少君的如夫人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我們這些人還是得趣一些,把少君還給如夫人吧。”

    莊王大笑,掃了一眼廳中廳外的侍從,站起身來:“三弟說得極是,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告辭了。”

    裴琰連聲豈敢,將眾人送出府門,莊王等人的車駕過來,莊王與陶相登上馬車,靜王也正要步下台階,裴琰忽道:“對了,王爺,您上次讓我找的那套高唐先生批注《漱玉集》,我可尋到了。”

    靜王大喜:“太好了,我可是找了數年都沒找到,快快快,借來讓我一觀。”

    裴琰轉頭吩咐裴陽:“去,到書閣將這套書取來給王爺。”

    莊王登上馬車,笑道:“三弟,你就在這等吧,我們先走一步。”

    靜王忙躬腰道:“二哥慢走。”

    望著莊王等人的車隊遠去,裴琰與靜王相視一笑,裴琰引路,將靜王帶至慎園書閣的二樓,待侍女們奉上香茶,裴琰將門關上,靜王微笑道:“少君,老實交待,你這傷,是真傷還是假傷?”

    裴琰微笑道:“傷哪還有假?倒是我出道以來第一次傷得這麽重。”說著輕咳幾聲。

    靜王在椅中坐定,慢慢呷著茶,掃了眼書閣,道:“這裏倒是個韜光養晦的好地方。”

    裴琰微笑道:“王爺說得在理,怕隻怕我想在這裏韜光養晦,有些人偏不讓我省心。”

    “願聞其詳。”

    裴琰站起來,推開南麵窗戶,望向蒼穹中的幾點寒星、一彎冷月:“王爺,這幾日我不在朝中,聽說兵部向西北王朗部緊急撥了一批軍糧,又命高成的人馬向東移了三百裏,南安府的駐軍與玉間府的部分駐軍進行了換防,您說,我在這裏,能睡得安心嗎?隻怕王爺這幾日,也是睡不安穩的吧?!”

    靜王默然片刻,緩緩道:“少君倒是頭一次把話說得這麽明。”

    裴琰一笑,關上窗戶,坐迴靜王身邊,微笑道:“王爺,那套高唐先生批注的《漱玉集》,我倒真是找著了。”

    “哦?!”

    裴琰走至書閣西北角,移開格門,取出一套陳舊的《漱玉集》,靜王忙接過來細看,撫書笑道:“確是高唐先生手筆。”

    裴琰右手撫上書頁:“高唐先生當年雖是文壇泰鬥,治學名人,批注令人傾服,可如果不是《漱玉集》本身為驚世之作,也不會如此聞名於世。”

    靜王點頭道:“少君說得極是。”他抬起頭,直望裴琰:“少君有話請直說。”

    裴琰輕撩衣擺,在靜王對麵坐下,平靜道:“王爺願做《漱玉集》的話,我願做高唐先生。”

    靜王緩緩道:“我們本就是一條船上的人,朝中之人,包括父皇,誰不將你看成是我的人。”

    裴琰一笑:“可現在,隻怕王爺有所動搖了吧?”

    三一、願者上鉤

    靜王目光閃爍,裴琰直視著他:“王爺,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朝中局勢,你比誰都清楚,我隻怕是要離開一段時日。敢問王爺,劉子玉進京,可是王爺之意?”

    靜王有些尷尬:“子玉進京,是正常的年考述職,少君多心了。”

    裴琰靠上椅背,悠悠道:“劉子玉其人,雖精明能幹,民望極高,但他有兩大死穴。”

    “少君請說。”

    “劉子玉出自河西劉氏,確為名門望族,但河西劉氏與當年文康太子交往過密。”

    靜王心中暗驚,並不言語。

    “第二點,劉子玉的妻舅為薄公手下大將,薄公一直以死忠於皇上而讓皇上另眼看待,但他若是在立嗣問題上有了一定的傾向,皇上還會那麽信任他嗎?”

    靜王木然不語,裴琰續道:“我理解王爺的心思,劉子玉乃河西名士,又多年宦海沉浮,是朝中中立派的中堅力量,王爺此時選擇他,一來是想向皇上表明您並無非份之想,二來是想拉攏清流與中間一派的力量。

    “可王爺想過沒有,清流一派深受儒學影響,死忠於皇權正道。您再費盡心機拉攏於他們,他們也隻是視您為靜王爺。在他們眼中,真正的主子還是那有著明詔典冊的皇位繼承人。誰有了那一紙詔書,誰在他們眼中就是皇權正統的繼承者。太子再不受皇上喜愛,可目前為止,他還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又有董大學士護著,清流一派會支持您嗎?”

    靜王默然良久,輕聲道:“倒是我考慮不周,少君莫怪。”

    裴琰忙道:“豈敢,正如王爺所說,你我本是一條船上之人,我說這一切都是為王爺考慮。”他頓了頓道:“王爺,現今形勢是,樹欲靜而風不止,您想韜光養晦,以退為進,可莊王爺會讓你如願嗎?刑部正在追查南安府科考案,若是一路查過來,王爺能養得安心嗎?!”

    不待靜王作答,他又道:“還有最重要的一個人,王爺得多提防些。”

    靜王不自禁的前傾身子:“少君請說。”

    裴琰一字一句道:“就是衛昭,衛三郎!”

    靜王麵露憎色:“他隻不過就是個弄臣,二哥用來在父皇麵前進進讒言,給我們使使跘子,軍政大事卻還輪不到他說話!”

    裴琰搖頭道:“王爺錯矣!”

    “請少君賜教。”

    “王爺,一個皇上任命為光明司指揮使、放心將整個皇城安危交於其手的人,隻是單純進讒使壞的人嗎?王爺切莫被他弄臣外表所迷惑,此人不但不是弄臣,搞不好,還會是個當世之梟雄!”

    靜王暗驚,半晌後點了點頭:“我倒真是差點被他的弄臣表象所迷惑,總以為他隻不過是父皇寵信的一個―――,倒沒細想過,二哥若是沒有他的支持,父皇不會放心將高成提為大將。”

    “不錯,皇上本來對我全力支持王爺視而不見,任你我聯手對抗莊王爺和陶相,為的就是製約莊王爺生母高貴妃與河西高氏一族的勢力。但隨著我們逐漸勢大,皇上又將高成提為大將,實是製約我長風騎的無奈之舉,但若不是衛三郎與高成關係甚密,隻怕皇上也下不了這個決心。”

    “嗯,衛昭與高成關係極好,父皇不但不――,反而將高成提為大將,交了五萬人馬在其手上,這其中,衛昭不知下了什麽功夫。”

    “還有,王爺,您真的認為南安府科考一案,是那魯秀才迂腐愚鈍,無意中捅出來的嗎?”

    “少君是說―――”靜王驚疑道。

    “據我所知,八月科考期間,皇上曾派衛昭去了一趟南安府。”

    “哦?!”靜王猛然站了起來,愣了片刻,又慢慢坐落椅中,麵上神色陰晴不定。

    裴琰笑了笑:“八月十二武林大會,我從長風山莊下來後,去了一趟南安府,也詳細了解了當日舉子火燒貢院的詳情,這件事的背後,隻怕衛昭脫不了幹係。”

    “父皇派衛昭去南安府做什麽?”靜王疑道。

    “這就不得而知,但南安府為您和我的重地,南安府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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