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火,不少民眾也紛紛趕來,無奈火勢太大,“劈啪”聲震天而響,不多時,烈火已將整個使臣館吞沒。

    範義是裴琰一手提拔上來的,轉頭間見裴琰眉頭緊蹙,與衛昭站於一旁,忙過來行禮道:“相爺,衛大人。”

    裴琰道:“裏麵的人呢?”

    “逃出來一些,卑職已安排他們去別處休息療傷,隻是―――”

    “說。”

    “金右郎使臣大人,困在裏麵,沒有逃出來。”

    裴琰心中驚怒,麵上卻沉靜似水,想了片刻,道:“先救火。”

    “是。”

    “慢著!”衛昭懶洋洋道。

    範義的禁衛軍素來被衛昭的光明司欺壓得厲害,卻是敢怒不敢言。他的禁衛軍隻負責內城和郭城的巡防與治安,皇城安全卻是光明司的職責。光明司的司衛們向來瞧不起禁軍,在衛昭上任之前,雙方不知打過多少架,輸贏各半,當然這些都是私下進行,不敢上達天聽。

    自衛昭任光明司指揮使後,光明司氣焰頓盛,禁軍見了司衛隻能低頭避讓,被欺壓得十分兇狠。隻是衛昭權勢滔天,範義心中恨得牙癢癢,麵上卻隻得俯首認低。兩人雖然品階一樣,聽得衛昭相喚,他也隻能笑著轉過身:“衛大人有何吩咐?”

    衛昭冷冷道:“先叫人把使館後麵的那個宅子給拆了。”

    範義一愣,裴琰眉頭一皺,片刻後淡淡道:“按衛大人的吩咐去做。如果火勢向皇城蔓延,可是殺頭之罪。”

    範義醒悟過來,使臣館與皇城僅隔一宅一道,如果火勢向後宅蔓延,越過大道,而波及到皇城,那自己這禁衛軍指揮使之職是鐵定保不住的了。

    他忙轉過身,分出大部分禁衛軍去拆使臣館後麵的屋舍。衛昭斜睨著裴琰,悠悠道:“少君莫怪,護衛皇城是我的職責,我不能讓聖上受驚。”

    裴琰微笑道:“豈敢豈敢,聖上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衛昭轉頭望向火場,歎道:“使臣大人隻怕性命難保!”

    裴琰側頭望了望衛昭,烈火將他的臉映得通紅,那紅光中的雪白,近乎邪美,微微眯著的閃亮眼眸透著一種說不清的魔力。裴琰心中一動,轉瞬想起衛昭入園時江慈並無表示,又將那一絲疑問壓了下來。

    火雲狂卷,“喀喇”聲不斷傳來,椽子與大梁紛紛斷裂,砸在地上發出巨大聲響,濺起更烈的火團,救火之人紛紛四

    散逃離。裴琰暗歎一聲,與衛昭退至路口,望向夜空,隻覺烏雲壓頂,風雨欲來。

    京城,十月初八日夜,使臣館後衙馬槽忽起大火,大火迅速蔓延,禁衛軍撲救不及,烈火吞噬了整個使臣館,數十座房屋付之一炬。

    時有桓國使臣團共計七十餘人居於館內,大火突起,僅有十餘人由火場及時逃生,桓國使臣金右郎及其餘五十餘人葬身火海。

    十八、風起雲湧

    使臣館於亥時起火,待大火徹底熄滅,已是寅時初。衛昭於子時便離開了火場,迴宮布置防務。

    裴琰見火勢已收,根據火勢判斷,館內已不可能再有活口,便命範義封鎖火場,不要人為潑水降溫,也不要急著尋找屍身,以防破壞現場,吩咐完畢,便匆匆入了宮。

    待他趕到皇帝日常起居的延暉殿,太子、莊王、靜王及重臣們都已因使臣館起火一事齊齊入宮。

    皇帝麵色看不出喜怒,見裴琰進殿,道:“人都齊了,現在議議,該如何調兵,如何設防?”

    裴琰一愣,未料自己來遲一步,竟已議到了調兵一節,斜眼間見靜王向他使了個眼色,知形勢不妙,遂躬身近前道:“皇上,調兵一事,言之尚早。”

    陶行德麵帶憂色:“得及早調兵,先前我朝與桓國議和,邊境軍隊布防鬆懈,撤了近八萬大軍,再加上軍中武林弟子皆告假備選,將領缺乏。如果桓國因使臣一事興師問罪,邊境堪憂。”

    皇帝輕嗯一聲,轉向裴琰問道:“長風騎現在布在哪幾處?”

    裴琰隻得答道:“章侑等人告假後,鄆州、鬱州、鞏安一帶沒有大將統領,臣將長風騎與他三人所屬兵力換防,布在這三處,將這三處的兵力迴撤到了東萊與河西。”

    他踏前一步:“皇上,臣認為,調兵布防一事言之過早。”

    莊王插嘴道:“從京城發兵令至北線,與火災消息傳到桓國差不多時間,如果不及早發出布防令,嚴防桓國攻打,萬一有個戰事,可就措手不及。”

    太子點了點頭:“二弟說得有理。”

    太子如此說,裴琰不好即刻反駁,正思忖間,皇帝已問太子嶽丈、大學士董方:“董卿的意思呢?”

    董方半閉著眼想了片刻道:“兵得調,但不要大動,防線得內緊外鬆,也不要過分刺激桓國。臣建議長風騎的兵馬不要動,隻將長樂王朗的人馬稍稍東移,這樣東有薄公,西有王朗,中間仍是長風騎

    ,即使突起戰事,也不致於手忙腳亂。”

    莊王好不容易說得皇帝同意調兵設防,不甘心讓董方的小舅子王朗奪去西北線的兵權,忙偷偷地瞄了陶行德一眼。

    陶行德會意,道:“王朗那處的人馬,還得鎮著月落族,若是貿然撤走,星月教生事,月落族鬧著立國,可就後患無窮。還是從濟北調高成的人馬較妥。”

    皇帝聽他這麽說,有些猶豫,裴琰趁機上前道:“皇上,臣有一言。”

    皇帝抬頭看了他一眼,微笑道:“裴卿但奏無妨。”

    裴琰少見皇帝這般和悅地望著自己,有一刹那的失神,即刻反應過來,收定心思道:“董學士說得對,兵可調,但不要大動。陶相顧慮得也有道理,王朗那處的人馬不宜動。臣倒是建議仍將原鄆州那三處的人馬往西北推,這三部人馬與桓軍多次交手,極富經驗,隻需將軍中原來的副手升為正將,暫時接任章將軍等人的職務便可。這樣一來不用從後方調兵,引起桓國強烈反應,二來兵增西北沿線,可對月落族和星月教加強震懾作用,以防他們生亂。臣懷疑,此次使臣館失火,是該教所為,意在破壞和約,攪亂兩國局勢,他們坐收漁翁之利。”

    靜王會意,知裴琰正努力將話頭往失火一案上引,避免再談調軍事宜,忙接口道:“父皇,兒臣也有此懷疑,早不失火,晚不失火,偏偏就在要簽訂和約的前一晚失火,實在太過蹊蹺。”

    莊王心道:你們自己挑起的話頭,可不要怪我!上前道:“父皇,這使臣館防衛森嚴,外圍還有禁衛軍的上千人馬,星月教再猖獗,怎麽可能在這上千人的防衛下潛入使臣館放火,這裏麵隻怕大有文章。”

    裴琰眉頭一皺,即刻舒展開來,也不急著說話,此時,禁衛軍指揮使範義進殿,跪於禦座前,連聲請罪。

    皇帝寒著臉道:“範義,朕平日看你是個穩重的,怎麽會出這麽大的紕漏?!”

    範義聽皇帝語氣陰森,忙以頭叩地:“皇上,臣的禁衛軍隻能在使臣館外圍防護,館內情況一概不知。此次桓國使臣脾氣又怪,連一應生活用品都隻準臣的手下送至門口,更將使臣館內原來的侍從悉數趕了出來。如是人為縱火,隻可能是桓國使臣團內部之人所為。”

    右相陶行德一笑:“範指揮使這話,難道也要向桓國君臣去說嗎?”

    董學士捋了捋幾綹長須,道:“這迴可得委屈下範指揮使了。”

    範義連連叩頭,裴琰早知此

    迴保他不住,桓國即使不動幹戈,但問起罪來,總得有個替罪羊。如果最後結論是失火,那麽仍需範義這個禁衛軍指揮使來擔起防務鬆懈、護衛不周的責任。

    棄範義的心一定,他即刻考慮到新的禁衛軍指揮使人選。這個指揮使官階不高,卻是個要職,掌控著近萬禁衛軍人馬,還掌控著四個城門,京城一旦有事,這上萬人馬是誰都不可忽視的。此時殿內三係人馬,隻怕誰都是虎視眈眈,要將此職奪過方才罷休。

    他籌劃良久,才將範義推上禁衛軍指揮使一職,不到半年又出了這檔子事,實是有些著惱。但當此際,卻也無瑕想得太多,也知此時自己不宜薦人,遂按定心思,細想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莊王自入宮,心中想著的便是此事,陶行德明他心思,上前奏道:“禁衛軍指揮使一職,不宜空懸,臣舉薦一人。”

    皇帝道:“奏吧。”

    陶行德道:“兵部右侍郎徐銑,武進士出身,文武雙全,又曾在高成手下做過副將,為人持重,堪當此任。”

    皇帝尚在猶豫之中,裴琰轉向兵部尚書邵子和道:“邵尚書,徐銑好象是少林俗家弟子吧?”

    邵子和道:“正是。”

    靜王在心中暗笑,知莊王一係推出的人選犯了皇帝的忌諱。華朝自立國以來,武林勢力在軍中盤根錯節,武林人士操控軍隊乃至朝政一直是曆朝皇帝心中的隱憂,隻是謝氏以武奪權,以武立國,一直找不到好的借口來清洗軍中及朝中的武林勢力。

    自裴琰任武林盟主之後,與皇帝在某方麵心意相通,不但建立起了沒有任何武林門派插手的長風騎,還將軍中出自各門派的將領調的調,撤的撤,又辭去武林盟主一職,且借要舉辦武林大會的名義,對軍中進行了一次大的清洗,深得皇帝讚許。

    在這當口,莊王仍要將少林俗家弟子出身的徐銑推上禁衛軍指揮使這個敏感的位子,實是犯了皇帝的大忌。

    他心中暗笑,麵上卻仍淡淡道:“徐侍郎武藝雖出眾,軍功也不錯,但他曾與桓國將領沙場對敵,結下仇怨,現在乃微妙時期,怕是不太妥當。”

    董學士點了點頭:“靜王爺說得有理,桓國本就要找借口鬧事,若是再將斬殺過該國大將的人調任此職,隻怕不妥。”

    靜王與太子一係聯合反對,莊王也不好再說,其餘人雖各自有各自的打算,卻也摸不準皇帝的心思,殿內一時陷入沉寂。

    太子似是有些不

    耐,暗暗打了個嗬欠,見皇帝責備的眼光掃來,身子一顫,慌道:“既是如此,就選個從沒有上過沙場,桓國人沒聽過的武將好了。”

    靜王剛要開口,吏部尚書陳祖望已想起一人,上前道:“太子一言提醒微臣,此次吏部年考,倒是有一人,適合擔任此職。”

    皇帝道:“何人?”

    陳祖望道:“已故肅海侯之次子,去年的武狀元薑遠。肅海侯去世後,長子襲爵,這次子薑遠卻是隻好武藝,習的是家傳槍法。他身世清白,又無舊累,且在兵部供職老練周到,臣以為,此人適合擔任此職。”

    陳祖望話說得隱晦,眾人卻皆明白他的意思。禁衛軍指揮使一職,太過重要和敏感,眼下三方爭奪不休,不如啟用一個不是任何一方的人來擔任此職,可以平息朝中紛爭。

    皇帝也是此想法,遂點了點頭:“肅海侯當年與朕為龍潛之交,又精忠為國。虎父定無犬子,薑遠又是武狀元,也在兵部曆練過了,堪當此任,就依陳卿所奏。”

    裴琰知此事已成定局,心中自有計較,眼下還有更要緊的事情,遂道:“皇上,臣覺得,眼下最迫切的還是要查出此次火災幕後黑手,給桓國一個交代,這樣方是平息事端,重開和談的最好方法。”

    “那由何人主持此次查案?”皇帝問道。

    董學士道:“臣主張由刑部牽頭,派出老練的刑吏和仵作查勘火場,並由監察司派出大夫參與查案,一並監察。”

    刑部尚書秦陽一哆嗦,知自己處在了風口浪尖,可也不能退讓,便拿眼去瞅莊王。莊王自是不願將這員“愛將”置於火上,遂道:“刑部查案自是應當,但此事關係到桓國使臣,其副使雷淵又得逃火災,隻怕會要求全程參與查案過程。需得委派一名鎮得住桓國使臣的人主持查案才行。”

    莊王此話一出,眾人皆望向裴琰。大殿之中,若說有誰能鎮得住桓國使臣,便非他莫屬。

    眾人對前年與桓國一戰,裴琰於千軍萬馬之中取敵將人頭,長風騎橫掃三州,敗桓國右軍於成郡一帶記憶猶新,若非此戰得勝,隻怕桓國不會輕易答應與華朝進行和談。

    裴琰心中也有打算,使臣館失火,金右郎葬身火海,讓他措手不及,他更隱隱覺得,這背後的渾水深不可測。現如今,唯有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給桓國一個交代,然後重啟和談,方是上策。

    念及此,裴琰踏前一步:“臣願主持此次查案,定要將使臣館失火一案

    查個水落石出。”

    皇帝讚許地點了點頭:“如此甚好,裴卿主持查案,其餘各部官吏需得從旁協助,不得懈怠或推捼。”

    眾臣俯身齊聲應旨。莊王又道:“那先前議的調兵一事―――”

    皇帝站起身來:“就依裴卿先前所言,其餘不動,將原鄆州三處的人馬往西北一帶調動,軍中副將升為大將,嚴防桓國來襲。”

    莊王還待再說,皇帝道:“朕乏了,都散了吧,依今日所議,各自做好各自己的份內事。”

    出得延暉殿,已是破曉時分,曙光初露,晨風帶寒。

    裴琰惦著一事,匆匆出了乾清門。靜王由後趕了上來,邊行邊道:“少君可是攬了個火爐子。”

    裴琰腳步不停:“沒辦法的事情,隻能見招接招,迴頭我再查查薑遠的底。”

    說完他拱拱手:“王爺,我得去找一個人,先告辭。”說著躍身上馬,一路馳迴相府。

    裴陽一直在相府門前等候,見裴琰迴來,迎上前道:“相爺,夫人讓您即刻過去一趟。”

    裴琰一怔,隻得往蝶園行去,邊走邊道:“你趕快派人去西園,跟子明說一聲,讓他今日不要去方書處,我找他有急事,迴頭就過去。你再派人替他去方書處告假三日。”

    裴琰步入蝶園,見裴夫人正蹲在園子裏擺弄盆景,手中還握著剪子,忙上前行禮道:“母親起得這麽早?這些事,讓下人做便是。”

    裴夫人並不抬頭,用心修著那盆景,過得片刻方道:“你叔父那邊來信了。”

    裴琰一愣,垂下頭去。

    “那件事,不能再拖了,你得加緊進行才是。”

    裴琰輕聲道:“是,孩兒已將子明安排進了方書處,等過段時日,便可進行此事。”

    裴夫人剪去盆景上一根岔枝,道:“崔亮這個人,你也放了兩年了,該是用他的時候,不要太過心軟。”

    “是,孩兒已找到他的弱點,他既已答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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