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崔亮也不氣惱,聳聳肩,攤手道:“我這猴子誤入紅塵二十一年,未曾建功立業,倒還忘了看家本領,實是汗顏啊!”

    江慈笑罷,也來了興趣,她提氣縱身,雙臂急攀,借力上飄,向銀杏樹頂攀去。

    她將體內真氣運到極致,雖是重傷初愈,輕功隻恢複了三四成,竟也讓她一氣攀到了最低的枝椏處。她坐於枝椏間,得意地向樹下的崔亮揮了揮手。

    時值深秋,銀杏美麗的扇形葉片在夕陽的映照下,一片金黃。崔亮仰頭望去,隻見那明媚的笑臉在一片金黃之中燦如明霞,亮如皎月,他忽覺脖子仰得太過,向後微微退了一小步。

    八、煌煌帝都

    江慈坐於枝椏間,極目四望,見相府之內屋舍比肩,院落幽深,層層延綿,竟看不到邊,不由心中有些失望。

    她自傷重時隱約聽到相府諸人的對話,便知那裴琰救己之命是不懷好意,且對自己起了疑心,還想借自己來查探假麵人的下落。

    她雖天真灑脫,卻也非不通世情之人。她雖不知裴琰與那假麵人究竟有何恩怨,但實不願踏入這汪渾水之中,更不願讓裴琰得知自己來自何處,若他找到師叔與師姐,那可大不妙。自己好不容易才溜出鄧家寨,玩得正在興頭之上,萬一讓師叔或師姐逮迴去了,豈不無趣?師姐性子雖柔弱,但一旦真的發火,可比去世了的師父還要可怕。

    再說,那裴琰心機甚深,又權勢顯赫,萬一因自己的原因,給師叔師姐帶來無妄之災,那這禍可就闖大了。

    所以自蘇醒後,江慈便裝起了糊塗,對安華試探自己的話,不著痕跡地推了迴去,至於與假麵人曾經說過話一節,她更是瞞了下來。

    這幾日身體漸漸好轉,她便動了溜走的心思。她也猜到院外定有人在監視,這才借爬樹之機,想一探相府地形。誰知這相府竟是如此之大,想偷溜出去,難如登天,看來,還得另想辦法才是。

    崔亮良久不見江慈移動,喚道:“江姑娘!”

    江慈迴過神,向崔亮笑著揮了揮手,再向上翻去。偏那鳥窩在極細的枝椏間,不能落足。她隻得站於稍粗的樹枝上,提氣穩住身形,慢慢向那鳥窩靠近。眼見手指就要觸到鳥窩,卻聽得輕微的“喀”聲,腳下樹枝斷裂,她身子直直向樹下墜去。

    江慈心唿不妙,雙足急蹬,希望落在下方的樹枝上,不料這些樹枝卻都極脆嫩,她雙足甫一踏上,便紛紛斷裂,風聲響起,身子急速

    落向地麵。

    她心中哀歎,這一瞬間,腦中居然還想到,得請師叔為自己卜上一卦,為何今年與樹結仇,屢次因樹而遭不幸。下墜間,她本能地閉上眼睛,卻覺風聲過後,身子一沉,已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接住抱入懷中。

    江慈籲出一口長氣,拍著胸口道:“崔公子,多謝你了。”

    崔亮的笑聲響起,似並不在自己身邊發出,江慈猛然睜開雙眼,“啊”地一聲大叫,把正含笑抱著她的裴琰和站於數步之外的崔亮均嚇了一跳。

    江慈從裴琰懷中掙出,笑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裴琰理了理被弄皺的冰藍色絲綢外衣,與崔亮對望一眼,笑道:“我倒是頭一次見到有人從樹上掉下來,還這麽興高采烈的,江姑娘不知為何如此高興?”

    “你不是一直因為誤傷了我而過意不去嗎?現在你救我一命,正好扯平。”江慈湊到裴琰麵前低低道:“相爺,和你商量個事,成不?”

    裴琰望上她笑得賊嘻嘻的麵容,以及在自己胸前不停遊離、略帶嘲笑的目光,搖了搖頭,苦笑道:“江姑娘可是想吃平陽湖的大閘蟹?”

    江慈雙手一拍,笑道:“相爺就是相爺,我說頭,你就知尾,真是聰明人!難怪年紀輕輕就能官拜左相,爵封侯爺,讓人不服都不行!”

    崔亮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江慈又猛然想起樹上的鳥窩,瞬間把“大閘蟹”拋在腦後,轉過身便欲再往樹上攀去。

    崔亮忙上前道:“江姑娘,算了,那處樹枝太細,你輕功雖不錯,但―――”

    江慈眼睛一瞪,正待說話,藍影一晃,裴琰已閃身飛上了銀杏樹。他內力綿長,在樹幹借力一蹬一飄,便落在了最上方的枝椏間。眼見那鳥窩築在樹尖最細的枝葉間,確實無法落足,他伸手折下一根樹枝,右腕用力,樹枝直向鳥窩射去。

    江慈在樹下看得清楚,“啊”地大叫,叫聲中,幾隻小鳥悲鳴著落下,江慈忍不住閉上了雙眼,心中怒罵。

    正在心中狂罵“大閘蟹”時,卻聽得裴琰悅耳的聲音:“江姑娘。”

    小鳥微弱的吱鳴聲傳入耳中,江慈大喜,睜開雙眼,隻見裴琰外衣衣襟內,正兜著幾隻小鳥,顯是他在鳥窩落下的同時躍落樹梢,將這些小鳥悉數接住。

    江慈眉開眼笑地接住那幾隻小鳥,安華早捧過一隻竹箕,江慈將鳥兒放入竹箕中,笑著奔入房去。

    裴琰與崔亮對望一

    笑,裴琰道:“子明,我正想請江姑娘去攬月樓聽上一出,葉樓主那處的平陽湖大閘蟹可比我這相府中的還要新鮮,子明不如和我們同去。素大姐還惦記著子明上次應承她的詞曲,子明不能一躲了之。”

    江慈在房內聽得清楚,一溜煙鑽了出來:“相爺果然說話算話,你真是好人。”

    裴琰微微一笑,當先往院門走去。江慈隨裴琰和崔亮走出幾步,忽然“啊”地一聲蹲下身,崔亮迴頭道:“江姑娘,怎麽了?”

    江慈抬頭笑道:“沒事,你們先出去,我理一下鞋子。”

    崔亮微微搖頭,與裴琰步出院子。

    江慈裝作提了提鬆了的繡花鞋,微微側頭,望向散落一地、先前自己踏斷的樹枝,視線落在那些樹枝的斷口上,忍不住輕聲罵道:“死大閘蟹!”

    京城,繁華之地,富貴之都。

    華朝山河萬裏,京城南麵的落霄山脈逶迤連綿,北則有層巒疊嶂的祈山山係,與落霄山脈遙相對峙,成為京城南北兩道天然屏障。

    在落霄山脈與祈山山係之間,是大片沃野平原,瀟水河蜿蜒千裏,淌過這平原。京城便位於這沃野平原之上、瀟水河畔,握水陸交通要樞,乃古今兵家爭戰必取之地。華朝聖武帝立國之後,定都於此,並不斷修建擴充,使之更加宏偉壯麗。

    京城由皇城、內城、郭城三部分組成。內城和皇城位於京城北部,北依天險驪山,郭城則從東、西、南三麵拱衛內城和皇城。

    京城皇城自是皇宮及諸王居住之地,內城則為官宦貴族聚居之城,郭城是百姓聚居生活的地方,布局不一。城內屋舍連綿,亭台樓閣,名勝古刹,說不盡的千古風流。

    華朝立國百餘年來,曆代皇帝持政頗為清明,與民生息,京城更是治轄嚴謹,秩序井然。大街上酒鋪食店,林立兩旁,車水馬龍,行人如鯽,一派興旺盛世之象。

    江慈坐於精美華麗的馬車內,馬車搖曳間,掀開錦簾,出神地打量著這向往已久的聞名古都。

    她早有宏願,要來京城一遊,迴去也好向師姐誇口,所以自溜出鄧家寨後,便一路北上。遊到南安府時正逢武林大會,這才臨時上了南安府郊的長風山莊去一睹盛況,本想著看過熱鬧後便往京城遊玩,未料竟是在重傷昏迷之中被當朝左相帶迴了京城。

    她在相府中憋了一個多月,此時終於得出相府,一遊京城,實是有些興奮,半個身子趴在車窗上,專注望向窗外。隻

    見這京城街道寬廣,宅合連綿,朱樓夾道,琉璃作瓦,紫脂塗壁。道路旁還遍栽花樹,雖是深秋,也頗顯秀雅風流。

    她看得興高采烈,有時看到新鮮物事時便會拍打著身邊的崔亮,崔亮也極耐心,一一替她講解介紹。

    裴琰側臥於二人對麵一張雕工精細的臥椅上,兩名侍女跪於椅旁,一人端著

    一盤這深秋季節難得一見的水晶葡萄,一人則替裴琰輕捶著雙腿。

    江慈迴頭間望見裴琰正張嘴接住侍女剝好的葡萄,說不盡的慵懶風流,不由撇了撇嘴。

    她先前在江湖上遊蕩,也聽人說過京城貴族世家子弟大多富貴奢靡。前段時日悶於那小院內,尚不覺得,這一出遊,才知不虛。

    先不說這華麗馬車內的珍珠玉簾、金絲錦墊、清麗侍女,光看車外前唿後擁的數十名侍從,個個高挺彪悍、怒馬鮮衣,還有拉著這馬車的四匹踏雪名駒,路旁爭相避讓的百姓,便知是當朝左相,縱情聲樂、夜遊繁花之地。

    江慈見裴琰正眯著眼望向自己微笑,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轉頭繼續望向窗外。心底不由有些疑惑:當今聖上,為何會對此人如此寵眷?任他這般張揚浪蕩呢?

    她又想起先前他用暗器打斷樹枝,害得自己跌下,查探自己的輕功來曆,又假裝好人接住自己,狠狠在心中罵了數聲“大閘蟹”。

    不過她想過就算,猛然看見路旁有個賣糖人的,又十分興奮,恨不得即刻下車買上幾個糖人,崔亮忙勸道待從攬月樓迴來後再陪她細逛夜市,這才作罷。

    正看得興高采烈時,馬車忽然一頓,江慈未提防,向前一衝,崔亮眼明手快,將她拉住。

    裴琰見馬車停住,隱露不悅之色。一名侍從出現在車窗外,肅容稟道:“相爺,是光明司的人,說是奉衛大人之命,出城有緊急公務。”

    裴琰眉頭一皺,半晌後道:“讓他們先過吧。”

    “是。”

    江慈大感好奇,光明司的名她也隱隱聽過,好象是直屬當今聖上的護衛機構,但司衛們的官階並不高,這些人竟能令堂堂相國讓路避行,實是令人驚訝,那為首的衛大人,豈不是權勢通天?

    她探頭向車窗外望去,隻見相府隨從將馬車拉於路旁,長街前方數十名騎士,均策高頭大馬,人人錦衣勁裝,腳蹬黑緞靴,懸刀佩劍。為首一人向相府隨從拱了拱手,也不多話,帶著身後諸人策騎而過。馬蹄聲急驟如雨,瞬間消失在

    長街盡頭。

    馬車重新迴到長街中央,向前行去。江慈迴過頭,見裴琰正右手支額,修長白晳的手指輕揉著太陽穴,唇邊一抹苦笑,自言自語道:“三郎啊三郎,你,唉―――”

    馬車停住,江慈迫不及待地跳下車,望著華燈下的那一池碧湖,忍不住“嘩”了一聲。

    崔亮立於她身旁,笑道:“沒想到吧,京城還有這麽一處妙景。”

    四周華燈眩目,映得處處明如白晝。燈光灑在那一池碧湖上,隨波晃動,璀璨如天上繁星,湖旁花樹羅列,一道九曲橋,通向湖心一小島。島上燈火通明,一座高簷閣樓建於島的最高處,湖風吹來,隱聞絲弦之聲,閣內人影幢幢,宛如人間仙境,又似攬月勝地。

    三人在侍從的護衛下,踏上曲橋,行到橋中,數名華服麗女迎上前來,嬌聲曼語:“相爺來了!樓主正念著相爺呢!”

    江慈見這些女子個個嬌豔明媚,服飾華麗,再看她們迅速粘在了裴琰與崔亮身邊,才知這‘攬月樓’竟不是一般的戲堂之所,還是風流公子尋歡作樂所在。

    不過她生性灑脫,又一心想開開眼界,心底更有著另外的盤算,也未想到自己是未嫁少女,要避風月之嫌,坦然隨著裴琰過曲橋,拾級而上,大搖大擺,邁入這京城乃至整個華朝赫赫有名的“攬月樓”。

    九、攬月樓頭

    三人在那幾名女子的引領下上了“攬月樓”的三樓,一著天青色便服的男子迎上前來,笑道:“相爺,膏蟹和菊酒我都準備好了,素煙剛還念叨著相爺,她換好衫就過來。”

    江慈看了這男子幾眼,見他年約三十,身形高挑,容顏清俊,笑容可掬,肌膚竟比一般的女子還要白晳,想來就是這“攬月樓”的葉樓主了。

    裴琰往矮榻上一躺,笑道:“隻怕素大姐不是想見我,是想著子明欠她的曲詞。”

    崔亮微笑著盤腿在幾前坐下,江慈卻四顧打量這閣內的擺設,隻見處處玲瓏剔透,古色古香,牆上掛著數幅字畫,以青紗籠之,看來定是曆代名家真繪。

    正看時,屏風後傳出一陣笑聲:“相爺說笑了,素煙不但惦記著小崔的曲詞,也惦記著相爺的人呢!”

    輕盈的足音由遠而近,一麗人從屏風後轉出,身著絳紅羅地金繡,天青百褶長裙;烏發高挽,一雙眸秋水低橫,兩道眉青山長畫;身姿秀雅,風韻成熟中隱含滄桑。

    江慈暗讚一聲,覺今日所見之素煙與那夜

    在長風山莊前見到的花旦妝扮的素煙大為不同,卸去戲妝的她更顯風華絕世,雖看上去也知是三十如許的成熟女子,卻別有一種風韻,不遜於二八佳人。

    她因師姐的緣故,對戲園中人有著一種莫名的好感,走過去握住素煙的手道:“素煙姐姐,你好美!”

    素煙一愣,含笑道:“這位妹子是―――”

    裴琰微笑道:“這位是江姑娘,她要吃平陽湖的大閘蟹,我又不想被她吃窮了相府,便帶她到這來打秋風,順便將子明兄押來交給素大姐。”

    素煙“卟哧”一笑,牽著江慈的手在裴琰和崔亮中間坐下,持著酒壺,替崔亮斟滿酒盞,道:“相爺這張嘴,真正是越來越讓人愛不得也恨不得了。還是崔公子好,是個老實人。”

    崔亮含笑接過酒杯,身子稍稍往旁挪開一些,望了江慈一眼,卻見她正饒有興趣地把玩著素煙腰間的一塊環形玉龍佩,滿麵好奇之色。

    素煙索性將那環形玉龍佩摘了下來,塞到江慈手中:“妹子若是喜歡,姐姐就將這玉佩送給你了。”

    江慈將那玉龍佩看了一遭,仍舊係還素煙腰間,轉瞬又去細觀她耳垂上的玉瑱,素煙再取下,她把玩一會,又幫素煙戴上,視線又凝在了素煙的翡翠華雲步搖簪上。

    素煙久混風塵,識人極準,見江慈天真明媚,又灑脫率性,瞬間對她有了好感,趁斟酒時湊到裴琰耳邊輕聲道:“相爺,哪來的這麽可愛的姑娘?”

    裴琰張嘴接住侍女們挾上的涼菜,邊嚼邊含混道:“樹上掉下來的。”

    一旁的江慈聽到“樹上”兩字,不由瞪了裴琰一眼,裴琰哈哈大笑,江慈懶得理他,捋起衣袖,拖住崔亮,要與他猜拳。

    閣內燭光如夢,崔亮似有些心不在焉,輸了數迴,被江慈逮住狠灌了幾杯,他隻是一味微笑,杯到酒幹,並不多言。那邊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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