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蘭從小被季家人護得好好的,從未吃過苦,更是從未見過這樣的事,床榻上的蘇子軒同她記得的根本不一樣。

    你說一眼迷心,畢竟迷人的是他俊朗時的氣度模樣,從寶書齋離開後,季如蘭便不停叫人去打聽蘇家大少爺的事,越打聽便是越喜歡,喜歡到後來便存了要嫁他的念頭。隻是那時候還有個杜如蘅,季如蘭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可悲得很,蘇子軒從未允諾過自己什麽,可她呢?死心塌地地想趕走一個女人,就為了自己那悲哀的念頭。

    現在呢?

    本以為水到渠成的事,她也掩下了心底的不安。本來她也沒做什麽,然後杜如蘅便下堂了,對季如蘭來說,全是天意。可老天到底見不得她安生,這樣也算橫生枝節了。她不管,她不去想季家,什麽都不去想,隻是想見到蘇子軒,僅此而已。

    她從未這樣不明智過,大約這樣的人,遇上了都是一場劫難吧。

    那麽,現在的蘇子軒同她記得的不一樣了,她要走嗎?她舍得走嗎?季如蘭悲傷地流著淚,就那樣安靜地站在門邊,聽裏頭的人砸了藥碗,然後又聽人大夫說,蘇子軒再也站不起來了。

    不,她不要走,她要守著蘇子軒,一輩子同他在一起。

    明媚起來的季如蘭才想笑著同蘇子軒說話,冷不丁地又聽見老夫人開口,杜如蘅……竟然有孩子了。

    季如蘭想,這大約就是所謂的波瀾起伏了吧。那個下堂求去的啞女,他跟她……竟圓過房,還有了孩子。季如蘭心底是痛的,可痛過後,她還得笑。如果杜如蘅肚子裏的孩子是他唯一的子嗣,那她也會將那個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

    季如蘭的癡傻,到底引起了老夫人的注意,一手扶著暴虐的兒子,若不是她在,蘇子軒大約沒了顧及會更加暴躁不安。

    門邊站著的人,應該是季管家提到的那個小公子。季管家沒有同她多說什麽,但老夫人想也知道發生過什麽事。本想著一會兒再對他說聲謝謝,先前也沒來得及細看,卻不曾想叫她聽了個正著。

    “這位公子……”老夫人沉下臉,這樣的事,她自然不想讓人知道,本打算讓兩個丫鬟帶了姨娘走開,就不會再有人聽見了,卻沒想到有人站在外頭。老夫人顧及兒子臉麵,再看這人,自然臉色也不怎麽好。

    季如蘭這會兒心神起起伏伏,也沒聽出老夫人話語裏的低沉味道,隻走近一些,迎著蘇子軒瞪得血紅的眸子,“我……”

    一個我

    ,柔婉纏綿,卻叫蘇家母子都愣了下,女的?再仔細看了一眼對麵那人,老夫人畢竟多見過季如蘭幾次,先喊了出來,“季家大小姐?”

    蘇子軒心底怎麽想的,誰也不知道。什麽蒙古大夫,隻看了一眼就說這樣的話,當他蘇子軒好欺負是不是?蘇子軒咬牙切齒,若非手邊拿不到別的什麽,不然那大夫肯定要被砸得頭破血流才行。

    他才不信會站不起,也不相信自己以後會沒孩子,真是滑天下大稽,他蘇子軒以後會飛黃騰達,嬌妻稚兒繞膝前……怎麽可能?那個蒙古大夫,別讓他再看見!!若非老夫人在邊上攔著,蘇子軒隻怕就是摔下床來也要衝過去,可是沒等老夫人說完,蘇子軒一下子又徹底懵住了。

    什麽叫大少奶奶懷了身子?蘇家做過大少奶奶的隻有一個人,就是那個該死的啞巴,娘從來就喜歡那個啞巴,現在說人家懷了身子是什麽意思?還有,這裏是哪兒?蘇子軒打從出生起,從來就是錦衣玉食,何曾住過這樣破舊狹小的屋子?

    蘇子軒隻覺得腦袋疼得緊,想了半天也理不出個所以然,但卻沒那個好脾氣開口問人,正巧就看見季如蘭傻呆呆地站在門口,顯是聽見了剛才大夫說的那些胡話,這叫蘇子軒覺得難堪,也沒細看季如蘭的眉眼,若不是老夫人叫出聲來,蘇子軒根本沒認出這人是季家大小姐季如蘭。

    隻是知道對方是誰後,蘇子軒愈發覺得難堪。

    男人,或多或少總是這樣,對滿心愛慕自己的女人永遠不會不假辭色,也就更加不願自己在她麵前失了臉麵。蘇子軒最初是從莫堯口中聽到季家小姐的事。對她愛慕自己的事,蘇子軒說不動心那是不可能的。

    畢竟那個時候的蘇家,需要季家在袞州的人脈,有了這一步,他季家做大成北方商會的龍頭老大也不是不行。後來,在蘇家的第一次見麵,蘇子軒對季如蘭雖說沒有心動,但起碼也是滿意的。

    季家養出來的女兒,知書達理總歸會是個好妻子,何況季如蘭生得嬌美,也算是合了蘇子軒的心意。尤其在季如蘭臨行前托下人送來的玉佩,蘇子軒若沒那意思,又怎麽會收下來且貼身帶著?

    想到這些,蘇子軒便愈發不能容忍季如蘭剛才站在門外的事,眯著一雙眼,隻恨恨地盯著季如蘭,想要這樣將人趕走。老夫人坐在床榻一邊,心底卻是多了算計。

    是的,蘇家走到今天這一步,確是所有人始料不及的。先前,她聽了季管家的話,真動了那念頭想要找個時機找杜如蘅將那張銀

    票取迴來。可她也擔心這會兒還會有官府的人來,銀票若在他們身上隻怕又要被搶了去。

    至於杜如蘅,是個善心也好拿捏的,至於那個陪嫁丫鬟,牙尖嘴利,但卻隻聽杜如蘅的話,也不足為懼。隻是五千兩對於現在的蘇家來說,隻是杯水車薪,如何治好大兒子的傷、供二兒子進京趕考?

    若是季如蘭能嫁給蘇子軒,到時候依靠季家在朝堂裏的關係,替蘇家洗清冤屈,而且還能幫著二兒子仕途順達,何樂而不為?蘇老夫人若真算計起人來,也不是不會。從前用不著她花那心思折騰,這會兒蘇家沒了,隻能她來算計好一切。

    縱是外人再怎麽說她,老夫人也隻當聽不見。畢竟麵子能當飯吃,能叫蘇家興盛起來嗎?不能!既然不能,那麽她蘇老夫人也就什麽也不管不顧,隻希望到時候蘇家不要敗在自己手上。

    她這輩子,大風大浪也算見識過了,現如今隻求平平安安,蘇家還在就好。

    站起身,老夫人稍稍捏了一把兒子的手,低下眼看了蘇子軒一下,“既是季家大小姐來探你,可要好好說話,別再一副暴脾氣。那庸醫請得不好,娘迴頭再請一個,身子總會慢慢養好的。”

    說完,老夫人便往房外走,對著季如蘭和善地笑了笑,她就知道,天無絕人之路。

    季如蘭聽著門扉帶上的響動,心底微微跳了一下,尤其床榻上半坐著的蘇子軒正不錯眼地盯著自己看,都叫季如蘭渾身不自在。手撫到臉頰上,拭去那些淚珠子後,季如蘭羞赧地衝蘇子軒一笑。

    她還是喜歡這個男人的,即便他落魄成這樣,隻要他盯著自己看,季如蘭便控製不住自己的心,隻覺得整個都要飛出去快活地舞起來。季如蘭自然希望老夫人後頭說的話可以成真,她想蘇子軒好,想他能站起來。但如果還是不行,季如蘭也不會從此嫌棄他的。

    蘇子軒靜下心來盯著麵前的季如蘭。娘親走前說的那番話,還有手上的動作,叫素來機靈的蘇子軒瞬間明白了娘親的用意。若他還是從前的蘇子軒,隻怕也是會應允的,可現在的蘇子軒心思格外重,雖是不肯信那庸醫的話,可腳到現在也用不了還是讓蘇子軒相信了幾分。

    既然這樣,他非但一無所有而且還傷了腳,何德何能叫她一個名門閨秀如此傾心相許?蘇子軒不信,不問出來他什麽也不會做。

    “季家小姐是來看熱鬧,還是撇清關係的?”蘇子軒昏睡了許久,這喉嚨沙啞得緊,加上那冷冷的口吻,隻聽得季如蘭心

    如刀割,身子比想得更快一步,倒了杯茶水遞給蘇子軒。蘇子軒順著那粗製的杯盞看到季如蘭蔥白的玉手,心底更是煩躁,手上一揮,隻將那杯盞整個打翻。

    季如蘭呆了一下,然後淚水便嘩啦啦地流下來,蘇子軒隻低著頭不去看。等季如蘭哭痛快了,便停下來小聲地抽噎著,“你不要這樣,會好的,老夫人說會好的,我去請大夫,請最好的大夫,你別這樣……”

    說完這話,季如蘭也不管不顧坐到榻上,伸出手抓住蘇子軒的手,察覺到是蘇子軒渾身一僵,季如蘭二話不說便抱了上去,隻覺得懷裏那滾燙還在發熱的人叫自己覺得無比心安。

    果然,她是舍不得這個男人的。

    寶書齋裏第一眼見到他,她就告訴自己,自己要嫁給這人。誠然,現在的她若真嫁給了蘇子軒,肯定過不上什麽好日子,可季如蘭願意。

    “我逃了家出來尋你,好不容易等到你那管家出來買藥才尋到你。我不管你從前如何,可我既然來了,你便不許趕我走。蘇子軒,你娶我,好不好?”季如蘭哭著說完這話,臉頰悄然一熱,卻是明白自己竟說了這樣的話。可她不後悔,從逃出季家那天起,她就想好了,找到蘇子軒,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同他在一起。

    她不要八抬大轎,十裏紅妝,她隻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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