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為謀劃太久,蟄伏太久,所以當太子元崇以雷霆萬鈞之勢掃蕩朝堂,將五皇子一派徹底擊垮後,文武百官總算認清一件事:這天下,非太子元崇莫屬。

    五皇子一派,在今上的默許下,遭到太子一派的排擠,不是被罷官免職,就是直接丟了性命。太子元崇像是徹底沒了顧及,絲毫沒有掩藏實力,竟是完全將五皇子一派壓製得毫無還價之力。雖說五皇子不弱,母族也是有錢有勢的,但兵權卻是徹底掌控在太子手上,百官愕然,今上非但沒說什麽,竟是直接將京畿右將之職授給太子門人。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百官為皇後守喪期滿後,這天,竟是變了。

    今上送錦繡公主出嫁出宮後,登鼓樓親錘喪鍾,皇後薨。

    別說百官未曾料到皇後薨得如此突然,便是下毒的大皇子也沒料到。百日紅之所以取這名字,寓意花無百日紅,何曾料到皇後因錦繡中毒之事而急火攻心,竟就這樣撒手人寰。七公主璿璣自是逃不開幹係,同其母霞妃一起關在宮裏,賜白綾,自縊而亡。待日後尋個時機,隻說病歿便好。

    元崇真真是殺紅了眼。

    母後好不容易尋迴妹妹錦繡,氣色眼見得好起來,卻沒想到……他知道皇叔公是人,不是神,可到底不甘願,攔住皇叔公問個明白。元崇才知道,竟還有這般歹毒的百日紅,上次毒發時還有救,等皇叔公陪錦繡入宮時卻是晚了。這百日紅,解開一層卻是鎖死了真正的解法,中毒者隻能吐血而亡。

    他會容得那些人才怪!今上真真是傷了心,這些年,他同皇後貌合神離,到頭來也隻有他最清楚,症結不過是皇後不肯原諒自己罷了。年少夫妻,一路扶持走過多少風雨,其中情誼豈是外人能揣摩的?隻要皇後應允,如何榮寵他不給?他們,萬不該,就是動了他的皇後。

    婉娘臨死托付,叫今上傷了心,也是真的狠了心。

    天家情薄,對這一群皇子皇女,今上真花了心的也就是皇後所出的一雙兒女,既然應允了,那便由得元崇去做。便是元崇不做,為了婉娘,他也不會讓這些人好過的。

    國喪後,今上發了退位詔書,太子元崇繼位,國號崇。朝廷上下又是一番震蕩。五皇子同大皇子下場如何,可想而知。

    新皇登基後,手段果決,一係列新政推行後叫人心服口服,自是徹底坐穩江山。錦繡公主同駙馬莫堯一躍成為京裏顯貴,各方人馬爭先巴結。就是瞎子,也都聽到錦繡公主有多得寵,當初嫁

    得急,皇後喪期一過,新皇登基後補上十裏紅妝,真真叫人眼饞。

    京中局勢,風雲變幻,自然波及底下城池,比方說青州城。

    青州城莫知府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多了一位最受新皇榮寵的公主媳婦。且不說莫知府素來清流,就看在錦繡公主麵上,新皇也不會多做為難。隻是當初同五皇子有所牽連的人家,卻是真真遭殃了。

    新皇做太子時是出了名的好氣度,溫潤如玉,但這一次對五皇子他們,卻是半點情麵也不留。門人自然明白其中意思,對那些人絲毫不手軟,其中就有蘇家。

    蘇子軒這人,心高氣傲,當初迫不得己棄文從商,也是真心為了蘇家。當蘇家成了青州城數一數二的富戶後,蘇子軒的心思也就大了、也了。憑蘇子軒商戶身份,最榮耀的便是做皇商,才算是脫了賤籍。於是,蘇子軒同五皇子門人搭上關係,隻要每年貢上一大筆銀錢,那人便允諾蘇子軒那皇商之位。

    蘇子軒自然不信。

    不過是五皇子門人,雖說五皇子受寵,朝中權勢不低,但蘇子軒也知道,一旦跟錯主子便是萬劫不複之境。隻是任憑蘇子軒心底細膩,又怎麽玩得過老謀深算的官?這一迴,便是你不求他,他也早就盯上蘇家這塊肥肉。

    還是太子的新皇,那時候之所以派了梅笙到青州城,自是小心青州此處戰略要害外,也存了防備五皇子的意思。莫堯早就是太子的人,暗地了見過蘇子軒同五皇子的門人在一起,但是真看得起蘇家二公子蘇子轅的,幾次陰陽怪氣,也是想提醒蘇子軒,莫要連累了蘇子轅。畢竟蘇子轅才學實在好。

    若莫堯同錦繡此刻迴了青州城,蘇家大約也遭不了此番劫難,隻可惜五皇子門人平素便是個遭人嫌的,此刻隨著五皇子一倒,蘇家也被人落井下石,證據確鑿下,莫知府封了蘇家,將蘇家趕出青州城,已算是輕判了。

    奈何蘇子軒心裏冤枉,雖是後悔先前不該鬼迷了心竅,同五皇子門人走到一處,但沒做過便是沒做過。這一次若是坐實了罪名,他蘇家便再無出頭之日。蘇子軒怎麽也想不到,明明是想光耀蘇家門楣,到頭來竟是害了蘇家。

    這讓蘇子軒如何受得了?

    情急下的蘇子軒得罪了下麵的牙差,偏又拿不出銀錢來哄那些人的胃口,竟叫人按在地上拳腳相向。縱是父親去世,蘇子軒也不曾落魄成這般,仗著硬氣同一些拳腳功夫,蘇子軒掙脫開牙差,揮開手腳竟是不管不顧要同他們打起來。

    蘇子轅自嫂嫂杜如蘅下堂離開蘇家後,便隨譚先生南行訪友,早就離開青州城。一來一去,隻怕消息還未傳到。府中下人也早就散得差不多,老夫人身邊隻剩下碧玉和繡兒,季管家上了年紀,還有妙音同妙姿慘白臉色,竟是哪一個也攔不住,叫蘇子軒就這樣同封家的牙差打到一處。

    到底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縱是平日裏風度翩翩,那些拳腳功夫也多是花拳繡腿,何況對方人多,沒幾下便落了下風,被團團圍住後強壓著跪到地上。披頭散發模樣,哪裏還有平日裏的貴公子風度,麵頰嘴角被人湊過,青腫出血,那雙眼瞪得血紅,卻是真有些嚇人。

    蘇老夫人心疼又心急,喊著別打了,哪曉得急紅眼的蘇子軒根本聽不進任何一句,竟是這樣一幅模樣,莫說失了風度,更是惹得領頭的牙差不樂意,叫人架了條長凳出來,幾個大漢按著蘇子軒,拾了那臂膀粗細的木棍一記記往他腰臀腿上砸。

    蘇子軒起初還硬著頭皮受了,可到第五棍後,卻是牙關裏也咬出血來,受不住了。等到老夫人想起身上還帶了幾件首飾,拚命摘下來塞到小官手上,總算叫小官歇了歇火氣,流氣地摸了一把邊上繡兒的臉後,才呸了一聲叫人丟開蘇子軒。

    此刻的蘇家大少爺,真真是落魄極了。衣發散亂,衣袍後背滲出血水來,整個人也已經昏沉了。老夫人急火攻心,連喚著冤孽。好在碧玉警醒,同季管家一起,扶起大少爺,勸老夫人先找個地方安置才是,便瞪了兩位姨奶奶一眼,要她們上前扶過大少爺。

    妙音同妙姿心底如何想,且不管,隻能上前扶過大少爺,幾個人就這樣跌跌撞撞離了蘇家老宅。青州城裏根本沒人敢收留蘇家人,出了城,卻是真真不知道往哪裏去了。

    季管家氣喘籲籲,但仍舊護著大少爺。見眼前情形,卻是忽然想起什麽,對著老夫人欲言又止。

    蘇老夫人一顆心全在兒子身上,莫說尋醫問藥了,眼見著天色晚了,若不找個地方落腳,到時候發燒起熱,看怎生是好。當初,她仗著掃帚守住了蘇家產業,現如今,民不與官鬥,縱是收不住蘇家,也不能眼睜睜見兒子有個什麽三長兩短。

    見到季管家神色不定,蘇老夫人沉下臉來,“季管家可是嫌棄蘇家落魄,想要另尋他處,老婆子自是不會不允。”蘇家被封,底下人離心也是自然。蘇老夫人隻是沒想到季管家也想走。

    見老夫人這般誤解,季管家急得額頭冒汗,縱是主人家落魄了,在季管家心底那也是永遠的主子,

    這般忠誠,但也是難得。

    “夫人誤會了。老奴隻是想,眼下艱難,蘇家這般情形,自是從長計議,但卻得先尋個落腳的地方。老奴不才,倒是想起……少奶奶那地兒,倒是偏僻得很,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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