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豫了很久,扣兒拉住神情輕鬆的小姐杜如蘅,“為什麽……不帶碧玉走?”雖說先前扣兒誤會了碧玉,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扣兒也能看出碧玉的真心。不然,碧玉也不會在小姐下堂後整理好包袱等在門口。

    碧玉那樣聰明,不會權衡不到跟著離開將要麵對的是怎樣的日子。扣兒當然不算,因為她跟的主人是杜如蘅母女倆,但像碧玉這樣的大戶人家的一等丫鬟,其實比很多小戶人家的小姐過得還要好。她們不肖做粗活,遇上個疼人的主子,每日隻需說些漂亮話,端茶倒水捶肩。這樣的好日子,扣兒這輩子是注定過不上了,可碧玉一直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

    蘇老夫人有多疼愛碧玉,扣兒不用想也知道,可碧玉竟舍得放棄這樣好的日子,執意要跟她們走,這讓扣兒心軟非常。但小姐卻是搖搖頭,不管碧玉跪在大門口,竟是頭也不迴地走了。

    杜如蘅跟扣兒兩個人換了衣裳,身上隻帶了一點碎銀,至於銀票則是貼身藏著。杜如蘅倒也冷靜,離了蘇府天大地大,她們卻也沒多少地方好去,眼下先要找個合適的地方住下才好。當然,杜如蘅隻到她們需得離了青州城才好,不然光是流言蜚語足夠將她們倆淹死。

    扣兒畢竟比杜如蘅常出門走動,兩個人尋了家還算幹淨的客棧住下。杜如蘅拉住扣兒,兩個人麵對麵坐下後,杜如蘅板正扣兒的視線,然後開始比劃。

    “碧玉是老夫人的丫鬟,跟著我們離開會過得很辛苦,何況,我有你就夠了。”杜如蘅眸光依然溫溫淺淺,扣兒歎了口氣,點點頭,兩個人吃了些爽口小菜後,便躺下休息。

    離開青州城前,扣兒陪著杜如蘅去了一趟夫人墓前。提到這一處,扣兒便止不住氣憤,明明夫人到死還是杜家的奶奶,老爺卻也不知道怎麽魔障了,硬說自縊之人沒資格葬進杜家祖墳,隨便尋了一處地方葬下後,便也沒人去祭拜,隻除了扣兒。

    杜如蘅是第二次來娘親的墳前,杜府的人分明看不起她,卻又將她死死關在杜家,不準她踏出家門一步,甚至連每年的祭拜都不準去。杜如蘅想,合離也算不錯,起碼以後每年清明和忌日,她能親自給娘親上柱香了。

    杜夫人的墳在一片山野間顯得格外冷清。扣兒和杜如蘅換了輕便的男裝,到杜夫人墓前時,身上衣裳還是弄亂不少。杜如蘅跟扣兒動手將杜夫人墓上的野草除去,祭拜過後,扣兒坐到一邊樹下休息,留杜如蘅一個人依在墓碑邊上。

    娘親,阿蘅來看你了,你想不想阿

    蘅?可惜,阿蘅沒能帶夫君一同來祭拜娘親。娘親,其實當初你可以不用這樣傻,為了阿蘅嫡女的名分而犧牲自己。阿蘅什麽都不要,隻想能永遠陪在娘親身邊。

    娘親,你知道嗎?蘇子軒,就是蘇家大少爺,其實是個很好的人,隻是阿蘅沒有福氣得到他的心意。在蘇家的時候,下人們都替大少爺抱不平,因為他太好了,好到阿蘅站在他邊上,自慚形穢也不夠。

    娘親,你還記得蘇家老夫人嗎?阿蘅有一次生病,她抱著阿蘅,哼了一首依依呀呀的調子,同娘親小時候哄阿蘅的時候哼的一樣。嘻嘻嘻,娘親,不過你哼的更好聽呢,隻是阿蘅是個沒福氣的,再沒機會聽娘親哼那好聽的調子。

    娘親,阿蘅在蘇家的時候遇上一個滿頭華發的怪人,扣兒說那個怪人蘇府的人稱她白先生。娘親啊,你說咱們從前為什麽沒能遇上他呢?他一個人跑到梅園的廚房裏找吃的,卻隻同我說了一句,他能讓阿蘅開口說話呢。

    娘親,你說,阿蘅要是能開口說話,是不是一切都跟現在不一樣,你也還能陪在阿蘅身邊,而蘇子軒……也能多喜歡阿蘅一點點?

    娘親啊,到底還是不能說話的阿蘅連累了你,可是,怎麽辦,娘親,若有下輩子,阿蘅還想做你的女兒,即便阿蘅不好,總連累娘親呢。

    扣兒過來提醒阿蘅下山的時候,小姐已經靠在墓碑上,神情安詳地睡過去,唇角微微揚起,隻是滿臉淚痕。扣兒想,哭過就好,哭過就好。

    杜如蘅的奶娘,也就是扣兒的親娘的賣身契早就燒了,那時杜夫人做主,給了扣兒親娘青州城外的一處田產,這兩年倒是一直托村人照看著。杜如蘅也沒有地方去,扣兒便領著杜如蘅去了那處田產。

    黃泥沙石壘成的小院,扣兒推開搖搖欲墜的門扉,屋子裏盡是灰塵。扣兒連忙推了杜如蘅出去,杜如蘅笑了笑,拿了木桶在房舍前不遠的河邊洗幹淨,然後端了半盆幹淨的水迴來。迴院子的時候,扣兒已經撐起竹竿,趁著午後的大好日頭開始曬被褥。一迴頭看見杜如蘅端著水,扣兒眼底一紅,卻也不急著過去接過水盆。

    “阿蘅去整理裏屋,我去收拾客廳跟廚房,好嗎?”扣兒拽緊了被褥,見到杜如蘅衝自己燦然一笑,扣兒曉得,從今以後小姐不止是小姐,更是自己的妹妹了。

    小院常年沒住人,兩人收拾了大半天才將裏麵灑掃幹淨,桌凳什麽許多都不能用了。扣兒畢竟跟著娘迴過村裏,拿著銅錢去換了些財迷油鹽迴來,簡單收拾了

    三個菜,杜如蘅跟扣兒吃了晚飯便睡下了。因為隻來得及收拾一間房,杜如蘅跟扣兒擠在一張床上。

    早上起來,兩個人才收拾妥當,就聽見院子外頭有人在喊扣兒的名字,杜如蘅看過去,看見一個皮膚黝黑的青年站在院門口,手上抓著兩隻雞,神情間竟還有些忸怩。

    扣兒在整理院子,準備在院子裏收拾塊地,種些菜。從前在杜府的時候,杜夫人也這樣做過。見到院子外的青年,扣兒放下手上的活兒,“虎哥,你咋過來了?”

    扣兒嘴裏的虎哥,是村長家的小兒子張虎,小時候同扣兒也算一起玩過。昨個兒從娘那兒聽到扣兒迴來了,張虎一大早就帶了兩隻雞過來,而且還是能下蛋的母雞,也不管娘翻白眼的樣子,提著雞就尋來了。

    “給,這雞能下蛋呢。”張虎憨厚地撓了撓後腦勺,瞥見站在門口的杜如蘅,隻那氣派便同他們村裏人不一樣。張虎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扣兒一樂,隻是見著兩隻雞的樣子還是有些為難,“虎哥,我們這兒沒籠子,不好養雞啊。”

    張虎雖然說話不本事,但農活倒是好把式,紮了籬笆,搭好雞舍,倒先在小院裏開辟出一處像樣的來。張虎見兩個女人也做不了啥事,索性卷起袖子,用不著扣兒招唿,爬上爬下地修好屋頂,將鬆了的泥巴圍牆都給攏好,還有那些桌子椅子,不能用的就劈了碼成柴火,就小半天功夫,比阿蘅她們兩個收拾的快多了。

    扣兒留張虎吃飯,哪曉得張虎咧嘴憨笑著往迴走。杜如蘅看著憨厚的張虎,又看了看利落本事的扣兒,心底有了些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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