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蘅聽著琴跌到地上摔成兩半時咚的一聲,隻覺得心上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悶得疼。死死地拽緊了拳頭,杜如蘅微微仰起頭,對上蘇子軒,動了動唇卻不知道想說什麽,又能說什麽。這琴,不是她的。

    蘇子軒掩住心底見到杜如蘅時的那一下悸動,等琴裂成兩半後,他才算是解恨些。這把碧玄琴是他特意讓初七送給白先生的,卻沒想到到了杜如蘅院裏,若非聽見琴聲,又怎麽會有昨晚的事?

    “果真是小門小戶有爹生沒娘教的,到了我蘇府手腳也不幹淨,這琴,誰讓你碰的?!”蘇子軒肆無忌憚地冤枉杜如蘅,心底明明有些不好受,但卻不知怎的,不說這樣的話就渾身不自在。

    這琴,他自然認得,分明讓初七送到白先生手上,卻不知怎的到了杜如蘅手上。他也知道,這琴不會是杜如蘅偷去的,隻是不可避免一點,那就是杜如蘅同白先生有什麽關係,蘇子軒不知道心底那陣不舒服是怎麽迴事,但他想來睚眥必報,既然是杜如蘅叫自己不舒服的,那他也絕不讓杜如蘅舒坦。

    隻是這會兒看見杜如蘅隱忍且難過的樣子,蘇子軒別開眼卻是有些閃躲。

    扣兒這會兒是如何也不能忍下去,昨晚欺負了小姐還不算,這蘇家大少爺此刻又來汙蔑小姐,扣兒替小姐心疼得不行,怒氣衝衝地擋著杜如蘅,“這琴是三小姐送來的,若不信,大少爺派人去問過三小姐便可知道。”

    蘇子軒不屑地瞥了一眼扣兒,“還說不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少爺我同你們少奶奶說話,有你這個奴才說話的份?”他沒忘記這個丫鬟,當初他動手對這出言不遜的丫頭一點教訓,還以為她能收斂,卻沒想到還是這般德行。蘇子軒斜了麵色蒼白的杜如蘅一眼,“三小姐尋著親眷迴京了,此刻無憑無據,自然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說完這話,也不等杜如蘅怎麽反應,蘇子軒帶著初七走開。杜如蘅低著眉眼,身子卻開始顫抖起來,等扣兒察覺到杜如蘅有什麽不對時,杜如蘅已經身子一軟跌坐到地上。正月正巧伺候二少爺吃了藥端著空碗出來,聽見扣兒的聲音,連忙叫了一聲大少奶奶,卻沒想到屋子裏的蘇子轅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見到杜如蘅跌坐在地的樣子,二話不說便攔腰抱起杜如蘅迴到自己屋裏。

    “快,去把大夫請迴來。”蘇子轅一摸杜如蘅的額頭,隻覺得掌心一片冰涼,也顧不得別的什麽,隻知道讓正月快些將大夫去請迴來。正月到底是聰明的,瞧見二少爺這般動作,隻覺得二少爺對大少奶奶

    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這一次,正月沒有聽二少爺的吩咐去請大夫,而是站在原處猶豫了一下,“二少爺,咱們先將大少奶奶送迴梅園?”若是一會兒被外邊的人知道大少奶奶躺在二少爺床上,縱然是清白的,還是會對二少爺的名聲有損。

    蘇子轅不敢麵對大哥,明知道這樣的抵觸要不得,可他到底做不到平靜如常。好不容易等到大哥離開,蘇子轅喝了藥才想要睡一會兒,卻聽見外頭正月一聲大少奶奶,他立馬從床上彈坐起來,跑出去時候見到杜如蘅跌坐在地上時,蘇子轅擔心極了。

    這會兒聽見正月的話,蘇子轅轉過身瞪大了眼。他跟她已經沒有希望了,可為什麽連照顧她一下都不可以?是啊,不可以,怎麽可以呢?他讀了那麽多禮儀教化都沒用了嗎?頹敗地低下頭,蘇子轅轉過身,衝扣兒微微笑了一下,“是我欠慮了,扣兒,你跟正月一塊兒扶大少奶奶迴梅園。”

    扣兒不懂這些,隻知道這會兒小姐不舒服。聽見二少爺讓她送小姐迴梅園,扣兒連忙轉過頭去求他,“二少爺,求求你讓我們家小姐歇一歇,緩緩就好。”

    蘇子轅看了一眼床榻上雙目緊閉的杜如蘅,卻是狠了狠心,“我送你們迴去,在我這裏,於理不合!”

    杜如蘅渾身沒多少力氣,腦袋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被蘇子軒那一番話給氣得,還是怎麽迴事,總之連床都起不來。若非邊上扣兒扶著,隻怕又要跌坐迴去。

    蘇子轅讓正月快去請大夫,兩個人扶著杜如蘅往迴走,隻是沒等走到梅園門口,又遇上人。這一迴卻是妙音。妙音知道杜如蘅承歡後,將屋子裏的器皿給砸了一通後也不解氣,明明大少爺說了,要將這個啞巴趕走,卻沒想到會碰她。這讓妙音如何也忍不下去,領著翠兒就往梅園來。

    扣兒沒想到會遇上妙音姨娘,想著先前幾次妙音姨娘的不善,扣兒自然地鬆開小姐的胳膊,杜如蘅身子一歪,蘇子轅連忙扶了一把,卻正好被妙音瞧見。妙音是誰?風塵裏摸爬滾打過來的人,最會見縫插針,顛倒黑白。

    “呦,咱們大少奶奶可真是嬌弱,二叔心疼得不行呢。”妙音捂著唇,笑得風姿綽約。蘇子轅皺眉,想要嗬斥什麽,卻見到蘇子軒踱著步往這邊走,“可不是,我也才知道,蘇家大少奶奶竟是這般嬌弱不堪呢。”

    妙音見到大少爺蘇子軒過來時心底一陣不安,沒想到大少爺是同一邊的,妙音立馬嬌軟了身子,偎依進蘇子軒懷裏,聲音比平日還要嬌媚三分

    ,“大少爺,您看咱們大少奶奶,可還靠著二少爺呢。”

    蘇子轅的身子一怔,卻手上卻不能鬆開,不然杜如蘅肯定會跌到地上。扣兒退了一步,從蘇子轅手上接過小姐,想要說什麽時,手腕卻被杜如蘅抓了一下。

    “大哥,嫂子身子不好,還是快些去請個大夫來才好。”蘇子轅麵上難看,但也知道此刻不是起爭執的時候。眼眸像從前一般,直直地盯著對麵的蘇子軒,大哥,不要叫我失望。蘇子軒撇開眼,心底一動,卻忽然間明白一點,如果把握住眼前的機會,他或許就能擺脫眼前這個女人了。

    蘇子軒淡笑,果然什麽話也不說,妙音像是受了鼓舞一般,笑得愈發猖獗,眼眸中的揶揄卻足夠讓對麵的人麵色難堪。

    老夫人由繡兒跟碧玉扶著走過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這是怎麽了?都站在外頭做什麽!”老夫人雖然下定了決定,但阿蘅畢竟是她做主娶進門的媳婦,她過來看看也是自然的。

    妙音見大少爺不動聲色,心底也就有了主意,才要說什麽,就看見對麵由扣兒扶著的杜如蘅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不是對著蘇子軒,卻是正對著老夫人那邊。妙音還想要說什麽,蘇子軒卻是巧妙地攔了一下,妙音乖巧地閉嘴。

    蘇子轅麵色蒼白,低著眉眼卻是誰也不看。為什麽大哥要容許自己的小妾信口雌黃地汙蔑自己跟大嫂?明明,他們昨天晚上……這樣做,大哥究竟能得到什麽好處?蘇子轅根本不認識眼前這人,這人已經被自己的心魔給吞噬,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吧?

    蘇子轅淒苦地笑了笑,但喉嚨裏卻隻能嘶嘶地傳出一點風聲。

    杜如蘅跪在地上,隻憑著最後一點骨氣朝老夫人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抬起頭,眼眸一如進蘇府時那般清澈,唇邊甚至掛著一抹淺淺的笑。

    她真傻,是啊,真傻。

    當初,她從後門逃出去,想給娘親抓一貼藥。他端坐馬上,那笑,從來不是對著她的,她卻自以為是,一見傾心。他確實是溫潤如玉的翩躚公子,但卻被她的無聲無息給逼成了瘋子。她果真是喪門星,不是嗎?

    娘親將她養大,從未告訴過她如何相夫教子,卻教過她,不管什麽時候都要微笑。隻有笑著,娘親才能放心。可杜如蘅,你捫心自問,從你嫁到蘇家後,你的笑有幾次真心實意過?娘親以為守住這段指腹為婚的緣分就為了自己能一直微笑,可現在她明白了,他跟自己就像那把琴一樣,斷了。

    她以前從青州城裏的人說,蘇家的大公子宅心仁厚,為了拯救蘇家,放棄科考,成全了二公子蘇子轅。這樣一個好人,怎麽可能是她來蘇家以後見到的這個人呢?他抱怨自己毀了他的日子,是,她錯就錯在是個啞巴卻仍舊肖想不該屬於自己的幸福。但蘇子轅呢?蘇子轅是他犧牲自己的前途護著的弟弟,為什麽為了趕走她,蘇子軒連蘇子轅都能傷害?

    她不知道自己曾經期盼過什麽,但如果白先生此刻還在,杜如蘅想,自己會一點也不憂鬱地跟他離開。這個蘇府,比杜府還叫她覺得難過,因為杜府沒有她傾心的人,所以傷不到她的心。可蘇子軒住在她心底,他的傷害比任何人都來的深與痛。

    所以,她想通了。杜如蘅,你不該有期盼的,不管是蘇府還是杜府,隻有你離開了,他們才會過得好。所以,你該走了。走得遠遠的,這樣起碼她還能守住扣兒。因為她,扣兒傷成那樣,隻有離了蘇府,她的扣兒才能活得更好。

    扣兒目瞪口呆地看向小姐,糾結的眉心卻一瞬間鬆口。小姐,她的小姐迴來了。那樣的笑,她在夫人離開前每天都能看見。扣兒隻要小姐過得好,她就心滿意足了。所以,她決定聽從老夫人先前的那個法子,離開蘇府,離這些事這些人都遠遠的。

    她隻是個啞巴,悄無聲息地來,然後悄無聲息地去。

    扣兒同杜如蘅一起跪了下來,小姐心底想的,她最清楚。朝著老夫人磕了三個響頭後,“老夫人,我家小姐想通了,她要下堂求去。”扣兒從小陪著杜如蘅一起長大,她到梅園時,就知道小姐被蘇府折磨,已經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小姐。但此刻,她又看到了從前的小姐。

    那般快活,那般灑脫,就像她唇角的那抹笑,溫徹人心。

    老夫人的手扣著碧玉,眸光一沉,想到同杜夫人年少時的交情,終歸心底一軟,“阿蘅,你這丫鬟說錯話了。”

    杜如蘅抬起頭,依然是那笑,卻勝過從前任何一次,她不比手勢,隻輕輕點頭,眸光清澈極了,扣兒沒有說錯,她放所有人自由,更放自己自由。

    老夫人眼眸一沉,隻盯著杜如蘅,卻沒想到杜如蘅不躲不閃,依然淺笑著,卻是真的打定主意。想到先前大兒子說的話,老夫人心底終歸一軟,“我派人送你去蘇家祠堂。”蘇家兩兄妹沒想到老夫人會忽然軟化,尤其是蘇子轅,才要說什麽,卻被老夫人狠狠一瞪,邊上的正月也扯了扯蘇子轅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杜

    如蘅想要說自己不去蘇家祠堂,後來一想,也沒再說什麽。老夫人可以送她去,她可以不去的。她現在隻想離蘇家人越遠越好。老夫人歎了口氣,扶著丫鬟的手走開。蘇子軒皺著眉,看扣兒扶杜如蘅迴到梅園。

    “大哥,逼走她,你就真快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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