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從不會為了什麽而停下腳步。

    天蒙蒙亮的時候,蘇子軒便扶著額醒了過來。瞧著屋子裏的擺設,蘇子軒才明白,自己昨晚醉倒在玉閣裏了。初七靠坐在桌邊,撐著下巴也睡歪了身子,眉心一直皺著,顯然也睡得不夠安生。

    腦袋實在是疼得厲害,蘇子軒按著腦門心,卻是什麽也想不起來,好不容易記起杜如蘅的樣子時,蘇子軒猛地坐起身,宿醉叫他根本穩不住身形,前後晃著搖動了一下,響動叫伺候了半夜,也沒睡得怎麽安生的初七一下子醒了過來,從小爐上拿了溫茶過來,遞給蘇子軒。

    吖了口濃茶的蘇子軒這才算稍稍清醒一點,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叫初七打來熱水,淨了麵後才算清爽不少,“迴府。”初七的心,才算放下又忍不住提起,這都一晚上過去了,若是大少爺再不迴去,老夫人起來一定會拆穿。隻是這會兒迴去,就看少爺這樣子,也還是不會認錯的。

    初七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府那頭大少奶奶一切安好,不然……初七打了個哆嗦,就像碧玉姐姐說的一般,頭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了。

    蘇子軒帶著初七,大清早地從春風館後院離開,隻在離開前讓初七同春芽知會過一聲。這會子天才剛亮,不管是梅笙還是如玉也都還未起身。至於莫堯,蘇子軒也沒特意問過,隻是臨走前看見冬至背了個小竹簍要出去。

    莫堯對冬至的心意,蘇子軒不用探聽也早就知道了。原本他是瞧不上的,畢竟莫堯這樣的官宦弟子,或許有才,但沒幾個會對人真心實意。東至的確好,就是蘇子軒第一眼見到她,也明白這樣的女子不會是青樓中人,那雙眼盈盈動人。

    可她畢竟是個沒有家世的,蘇子軒不相信,莫堯會是認真的。既然不認真,又偏偏這樣大張旗鼓地去招惹人家姑娘,蘇子軒如何也看不下去。好在東至對莫堯的態度一直很冷淡,這讓浸染商場學會圓滑的蘇子軒不打算多惹事端,畢竟同知府兒子打好關係也是他能在青州城立足的一個價碼。

    蘇府門口斜斜地靠著一個門仆,雙手籠在一處,睜著眼角,神誌有些犯渾,卻又強打著精神。遠遠地聽見馬蹄聲響起在晨曦中時,門仆立馬睜開眼,動了動僵直的身子,幾步跳到台階下,等到近了後,立馬上前牽過馬韁繩,“大少爺,你可迴來了,碧玉姑娘說,讓大少爺一迴來就去老夫人院裏。”

    蘇子軒皺了皺眉,“老夫人怎麽了?”

    門仆倒隻是個傳話的,昨晚上的事,好在老夫人

    院裏的下人不多,碧玉安置好了杜如蘅後,便傳話要下人守口如瓶,是以下人隻知道少奶奶著了涼,至於後來又請了一趟老大夫,也以為是為老夫人請的。門仆聽見蘇子軒問起,倒也是個機靈的,“小的是外房伺候的,裏頭的事也不大清楚,大少爺不如早些去看看也能安心點。”

    蘇子軒沒有再說什麽,初七倒是看了幾眼這門仆,慢了一步,扭頭問那不起眼的門仆,“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我以前沒見過你?”

    門仆咧嘴笑得憨實極了,“小的是前兩天進府的,人家都叫我石頭。”初七止不住笑了一聲,然後也不多說什麽,快幾步跟上前頭的蘇子軒。石頭混不在意,見不到初七他們的身影後,牽過馬往馬房那邊去。

    蘇子軒是真的擔心蘇老太太的身子,自從兩個人鬧了別扭後,娘親的身子便一直有些不爽落。蘇子軒沒別的法子,這事實非他所願,隻能讓下人盡心照顧著。昨晚上他也明白娘親必然是生氣的,可那會兒他也軸上了,不願低那個頭,才會騎上馬去春風館的如玉姑娘那兒一醉解千愁。

    但酒醒後該麵對的還是得麵對,不是嗎?蘇子軒苦笑一笑,搖搖頭,踏進老夫人的院子。碧玉正好端著水盆出來,見到從院外進來的大少爺,微微一愣,然後屈膝,“大少爺。”

    蘇子軒沒想到才迴來便會見到碧玉,瞥了一眼那盆清水,然後開口發問,“昨晚上老夫人可好?”

    或許在昨晚以前,碧玉還是個乖巧機靈的丫鬟,但親眼見著大少奶奶受的苦後,碧玉心底實在是積了點氣,於是低眉順眼地端著盆,“迴大少爺,昨晚上大夫忙活了一晚上,碧玉不敢怠慢,一直候著大少奶奶這頭。”

    也就是說,杜如蘅昨晚上病得更厲害了?

    蘇子軒心底微微顫了一下,畢竟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人,若杜如蘅真就這樣去了,蘇子軒嘴上或許不願承認,但肯定自己心底是會後悔的。碧玉自然沒有錯過大少爺臉上一閃而過的擔憂,終究還是軟了口氣,“大少爺,是不是進去看看大少奶奶?”

    碧玉這話一說出,立馬便知道自己錯了,因為對麵蘇子軒的臉上又浮出那種嫌惡的表情來,口吻也生硬非常,“老夫人起了沒有?”碧玉鬆了口氣,原本擔心地是少爺責罵自己,畢竟她隻是個下人罷了。

    “老夫人還沒……”

    裏間小丫鬟繡兒起了簾子,隻看見了碧玉便連忙喊了一句,“碧玉姐姐,老夫人起了,正問大少奶奶怎麽樣呢。”

    碧玉連忙迴身,“大少奶奶折騰了一晚上,剛睡去,迴了老夫人,就說大少奶奶一切安好。”蘇子軒站在庭院裏,身子有些僵硬,麵色像是被籠在霧裏一般,怎麽也看不清楚。碧玉迴了話後,便又轉過身來盯著蘇子軒。

    蘇子軒想了想,還是抬腳走了進去,隔著門扉給老夫人請安。

    昨晚上老夫人一直睡不安生,夢裏是杜如蘅的娘親,隻是抱著滿身是血的阿蘅問她,為什麽不肯好好待阿蘅,一會兒又是去世的老爺子,問她為什麽將兒子教養成這般惡劣。無論是哪一天,都是她做錯了,不是嗎?

    醒來時,老夫人叫了繡兒來問杜如蘅的事,昨晚上她睡得迷迷糊糊,但人老了便是一點響動也能聽見。知道後半夜時院子裏有人聲走動,這會兒,若還糊弄自己說是沒事,老夫人定是不信的。

    繡兒是綠鄂走後才給提上來照顧老夫人的,就跟當年的綠鄂一般,嬌俏可人,心思極單純,雖然愛迷糊,但從未犯過什麽錯,嘴巴也巧,照顧起老夫人來也是真心實意的。若不然這樣,碧玉昨晚上也不會讓繡兒一直照顧著老夫人,而自己能放心一直照顧著大少奶奶。

    也正是因為繡兒的單純,是以老夫人第二句便問了大少爺在哪兒。繡兒支吾了一下,老夫人便明白了,歎了口氣,身子一下子乏了力氣,躺了一會兒,聽見外頭又有了響動,這才撐著要起身。

    這會兒兒子就站在外頭,老夫人卻是一點力氣也沒了。這個兒子,是真的變得讓她一點也不認識了。老夫人也不願對著自己的兒子說什麽重話,換整齊了衣裳也沒叫繡兒去開門,隻是隔著門說了一句,“你鋪子裏的事也忙,就別耽擱在老婆子這兒,你去吧。”

    終究還是說不出口,答應他的休妻之求,畢竟這是阿蘅用自己的命保住的親事,她怎麽忍心讓她難過?終究是蘇家欠了她的,至於以後的事,她這個老婆子怕是不中用了。

    蘇子軒對著門扉,微微發了會兒呆,然後才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微微彎腰,“是,娘,兒子去了。”然後絲毫沒有留戀地走開。碧玉站在走廊口看著裏去的大少爺,歎了口氣,卻冷不丁撞到後頭的二少爺。

    蘇子轅眸下有些青紫,一晚上也沒睡安生,一直等到天亮才算放下心來。這會兒自然也見到了蘇子軒的離開。碧玉隻聽見二少爺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說了一句,“若是娘讓我娶她的話,她跟大哥都會比現在過得好,你說,對不對?”

    這話,肯定不是說給她

    一個下人聽的。碧玉駭得臉色一白,然後連忙彎腰,麵色有些蒼白,顧不得禮儀不夠大方,連忙說了一句,“二少爺,大少奶奶那頭還得有人看著,奴婢先去看大少奶奶。”說完也不管別的,抬腳便迴了房裏,胸口卻還是跳得飛快。

    剛才那話……碧玉不敢深想,擰了帕子,迴到床榻邊守著碧玉,好一會兒才慢慢緩下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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