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正是萬物複蘇,鶯飛草長的時候。


    然而在河內郡,黃河邊上一條曾經人來人往的官道上,現在卻是無比荒涼,整整一個白天,幾無人煙,直到黃昏時分,夕陽落在殘恆斷壁上,悲涼的夜風下,才有十幾人緩緩走了過來。


    這十幾人走地很慢,遠遠看去,就像累壞了的狗,一點精神也沒有。


    “柴長吏,我等是要迴去嗎?”人群中,一個漢子問道,此人年約三旬,身材魁梧,濃眉大眼,下巴有著濃濃的胡須,衣著簡陋,上麵更有破洞與幹掉的血痕,看起來很是觸目驚心。


    被喚作柴長吏的男子一副儒雅模樣,聞言搖搖頭,看了一眼被幾人抬著的擔架上的男子,道:“不急,先等複生醒了再說。”


    隨後,兩人就沉默了下來,眾人帶著憂色繼續前進。終於,日頭沒入山中,黑暗徹底降臨,在黑色降臨之前,柴長吏找到了一處破爛不堪的村莊休息。十幾人駐紮在村子裏,胡須男子與另一人放下了一個受傷的男人,帶著幾人出去尋找柴薪,另有幾人去搜尋食物,餘下的人則在村子的出口暗中監視著。


    不一會,眾人找到了柴薪,點燃起來,篝火劈劈啪啪的響著,為這片死氣沉沉的寨子增添了幾分人氣。


    稍晚一會,又有幾人迴來了,有一人手中甚至還拎著正在撲騰著的山雞,其他人則拎著不知從哪裏弄來的野菜,不過看著瘦小的模樣,一棵野菜根本不足以塞牙縫,好在勝在數量多,應該能勉強果腹。


    “柴長吏,剛才運氣不錯,居然抓住了一隻山雞!”這人叫做張剛剛,他喜滋滋地說著,然而,當他目光掃過依舊沉睡著的男子的時候,憂慮爬上了他的額頭。


    “楊將軍怎麽還沒有醒?”一旁,胡須男子皺眉問道,他是問被喚作柴長吏的人。


    柴長吏搖搖頭,楊將軍已經昏迷了七八個時辰,這讓他很是擔心。


    柴長吏名叫柴孝和,是瓦崗魏公李密麾下謀士,在一個月前,他成功說服了魏公李密,得以領著三十幾人西進關中,與他同行的還有李密的外甥楊複生。


    一路上,眾人西進倒也頗為順利,招收了一萬多人,柴孝認為此行既然如此順利,那麽進軍盜賊眾多但群龍無首的關中那就根本不是難事了。再說如今瓦崗魏公李密,天下聞名,隻需一紙檄文,就能平定關中群盜,進而奪取大興,獲得大隋的帝都大興。


    如今局勢,大隋東都洛陽被瓦崗死死圍困,奪取洛陽隻是時間問題,一旦東西兩京落入魏公之手,大隋江山就會被顛覆。


    天下,終究會落入瓦崗之手!


    “楊花謝,李花開。”這不是童謠,即將是活生生的事實,魏公正應了這句讖語。以魏公如今的聲勢,一定可以開新朝,而一旦魏公開朝,瓦崗諸將都是開國功臣,能夠光宗耀祖,封妻蔭子。


    可是,十餘天前,魏公與東都洛陽的隋軍作戰失利,損失極大。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個壞消息不過兩日就傳到了義師耳中,如同瘟疫一般傳開。


    頓時,這一萬多人毫無征兆地一哄而散。當時,柴孝和想要阻止,卻被憤怒的逃兵毆打,若非楊複生相救,柴孝和這條命就要去奈何橋上走一遭了。


    楊複生為了救柴孝和,被一刀砍中胸膛,明光鎧被劃出一道深深的凹痕。當時楊複生強忍著疼痛,在趕走逃兵之後,卻突然栽倒在地,之後便昏迷不醒著。柴孝和是活下來了,楊複生半死不活,瓦崗三十多人也隻剩下了十幾人,而賊人緊追不舍,情況十分危急。


    一向有謀略的柴孝和也都沒了信心,一萬多人呐,頃刻之間,就隻剩下了十幾人,而這十幾人,突然遇到這種情況,主心骨柴孝和沒有了注意,其他人更不知道怎麽辦了。


    西進前途渺茫,柴孝和是沒有了信心,可是,退迴瓦崗,同樣讓柴孝和猶豫不決。


    都知道魏公李密現在沒有親生兒子,他的親生兒子前幾年被隋庭殺死。在瓦崗,魏公的親人不多,楊複生是魏公族姐的兒子,就成了他最親近的人之一。


    如今楊複生昏迷不醒,柴孝和又怎敢迴瓦崗?一旦魏公問起來,他如何迴答又該怎麽迴答?


    當真是進難,退也難啊!


    就在柴孝和想著的時候,山雞被瓦崗士兵殺死,除了內髒,用河水洗淨了身子,再用削尖的竹節串了,放在篝火上烤著,不一會,山雞發出滋滋的聲音,一名漢子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掏出一塊鹽包,拿了一些鹽細心灑在山雞上,香味頓時四散開來,讓人垂涎三尺。


    “快些吃,一會輪流休息。”柴孝和說道,還有追兵在虎視眈眈,他必須要抓緊時間休息,然後設法把楊複生救活,帶迴瓦崗。至於西進大興,他是想都不敢再想!


    眾人應諾著,等山雞烤熟了,從竹節上取下,吹冷了,便大快朵頤起來。


    夜色漸漸深了,眾人吃了食物,節約下半隻燒雞,用樹葉裹起來了,各人便尋了幹淨的地方躺下休息。


    柴孝和沒有睡意,他站起身來,走到楊複生的身邊,凝視著楊複生。楊複生長著一張國字臉,劍眉很濃,鼻子高挺,嘴唇厚實,下巴圓潤。這樣的麵相,當不至於短命吧?


    柴孝和理了理楊複生身上的衣服,明光鎧已經被脫下,傷口已經被包紮,然而最為致命的傷勢卻沒有什麽痕跡。很奇怪,那一刀被敵人砍在胸膛上,由於有護甲,力道都被明光鎧擋住了,胸口連一道痕跡都沒有。隻是楊複生最後是捂著胸口倒下的,難道是內傷,以至於至今昏迷不醒?


    柴孝和踱步走了一會,困意上來了,便吩咐著一旁的士兵,注意巡邏,警惕四周,若發生了什麽事情,立刻叫醒自己。士兵答應著,柴孝和走到一邊,躺下休息。


    四月的夜晚,又是在山中的村子裏,還帶著一絲寒意,隨著夜色的變濃,越來越多的人睡著了,巡邏的士兵也站起身來,慢慢踱步著走路解困,誰也沒有注意到,地上的楊複生手指動了動。


    “這是在夢裏嗎?”躺著的楊複生感覺到了身體的疼痛,那是在阻擋逃兵要殺柴孝和的時候受的傷。


    但隨著意識上的清醒,楊複生不由“咦”了一聲,因為現在的狀況,讓他很是吃驚。


    “這,竟然是穿越?而且還是穿越到一個土著的身上!”占據了這具身體的意識想著,想不到這種事情,居然發生在他的身上,這太不可思議了。


    他原本是後世的一個道士,在修行之際,卻發生了一些意外,想不到,居然到了這個英雄輩出的隋唐交際的時代。


    道士沉吟著,思緒像觸角一般,延伸到土著的腦海每一處,然後把土著的思想吞噬了。


    “咦?他還有這樣的身份?當真是不可小覷。”道士在接觸到了土著的記憶之後,不由驚訝莫名,因為這個身份,確實有些驚人。但是以他的身份,何以是一個普通的小卒?在瓦崗軍中根本聲名不顯?這其中,究竟有什麽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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