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日無月。


    永恆不變的蒼穹,被鋪上了絢麗色彩,變幻莫測,垂落而下,讓所有東西都變得不真切。沒有標誌性的日月參照,時間被任意地拉長拉短,處在其中的人也被拉扯變形。整個世界,都變得光怪陸離起來。


    誰都無法準確地判斷出,現在距離戰爭開始已經過去了多長的時間,哪怕連個大概的估計都沒有。或許隻是半日,或許已經半年,也有可能已經是千百年之後。


    焦土在屍體之間,成了稀有的東西,如同金子與亂石。再有一輪仙術降臨,這裏除了屍體,恐怕什麽都不會剩下了,空曠的可怕。


    嗚咽的陰風不知從何處旋起,成了厲鬼的哭訴,縈繞在耳邊,揮之不去,從肌膚中滲透進去,終將會成為人終生的夢魘。


    蒼穹那絢爛的顏色投下光芒,卻在半空中就早早止步,迅速地衰減,不敢去觸碰地上的紅黑之色。


    鮮血蒸發,混著懸浮的焦土,變成了一場粘稠的霧,在地表上浮動著,好似擁擠在一起的鬼。百萬人的屍骨,相互擠壓,鮮血將彼此的縫隙填滿,開始發酵,氤氳出了一股奇特的味道,可以侵入到任何的空隙。


    普通的人在這裏,不出半刻的時間,每一個毛孔都會散發出這股奇特的味道,並且被抹上了永遠都洗不掉的紅黑之色。


    曾為禪宗聖地的九山,現在已經是比地獄還要恐怖的地方。


    紅與黑之間,露出了一點白色,那是某個人的眼睛,緩慢地轉動著,探查著四周的一切,好似亡靈在窺探人間。能夠在這種環境中存活的人,真的已經變成了鬼。


    當熟悉的敵人再度踏上這片土地,這些鬼就會猛然衝出,用指甲用牙齒用一切可用之物,將對方殺死……


    三千陰陽使衝鋒了無數次,幸存著的聯軍越來越少,幾乎絕跡。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一個還活著的人。可是最後這支陰陽使大軍,始終都無法突破九山。聯軍總會從死人中冒出,拖死一兩名陰陽使。


    唯有當一方的人死絕,這場戰爭才會停下。


    禪宗的大殿已經坍塌,不再具備保護的作用,還活著人們皆撤到了藏經閣之中。被九山環繞的禪宗,原本禪房無數,先如今也隻剩下藏經閣。


    原本立在藏經閣的兩頭石獅,現在都崩碎,剩下了兩個基座而已。


    湧進了大量的僧人,藏經閣的一層還是沒有顯得太過擁擠,人人皆可盤膝而坐。除了那些並非是禪宗中的人外,眾僧人皆盤膝坐下,就算那剛剛入禪宗半月的小沙彌也是如此。


    眾僧皆在閉眼默誦《往生咒》,細小的聲音匯聚在一起,成為一種奇特的力量,讓九山上的紅黑之色沒有將這裏給淹沒。恐怕三仙境以下的人,都無法抵抗那股紅黑之色。


    僅憑這幾個僧眾的努力,絕對沒有可能消散這裏的紅黑之色。即便是舉禪宗鼎盛時的全力,也沒有可能。集合數十位天仙境,也隻能將這裏封禁,而無法抹除。


    幾世幾代,這裏都會是一處鬼地、一處死地。唯有漫長的時間,才能抹除這裏的顏色。


    真假僅能維持著體內的一口氣,他沒有辦法去做任何事情,甚至都走不出這座藏經閣,他隻能抬頭看著那變幻莫測的天際,看著那唯一一個還能夠堅持著的人。


    從大風歌那裏得到了許多消息,真假明白離主這樣做的目的,並不是單單為了救下這麽幾條性命。


    九山所在的位置,是絕對不能讓出去的!


    “能夠感受到,王石已經在突破天仙境了。隻要這裏撐得住,隻要大風歌那裏順利,隻要還有人活著……”


    離主未曾睜開眼,橫於膝上的那把劍也未曾動。


    直接斬出自己的天門,離主也隻剩下了一劍的可能,等到斬出最後一劍,他也隻能就此了結自己的性命。


    除卻有些話未曾跟一個人交代外,離主並沒有什麽遺憾。能夠如此,算得上是不負重托了。


    他在耐心等待著,等待著眼前的天門在三十六位陰陽主的攻殺崩開,也等待著一個人能夠以世間最強者的姿態降臨,將天地乾坤扭轉迴原來的軌道。


    三十六位陰陽主,不間斷地施展最強手段攻殺眼前的天門,全然忘記了時間,彼此交替前衝,勢要將其在最短的時間內轟開。


    地下天上的人都沒有注意,現在已經是戰爭開始的第五天!


    九山的戰鬥幾乎完全停歇了下來,漫長的時間才會有一次戰鬥的聲音,持續的時間也不會太長,隨後那片紅黑之色便會又加重幾分。


    蒼穹之下的天門,也出現了裂縫。出現了裂縫,便昭示著即將崩裂。


    就算是從藏經閣中傳來的誦聲,也小了很多,眾多僧人已經失去了誦咒的力氣。


    距離最後的終結,不會剩下多少時間。


    ——


    古老的城牆崩碎,變成無數瓦礫散落在城中,一條巨大的通道也隨之出現。


    黑白霧氣消散,十位陰陽主從其中顯現出來。


    “已經過去了多久?”


    “好像……五日?”


    “五日?!”


    十位陰陽主皆露出了驚怒交加的神色,他們沒有想到,這一道道城牆,竟然可以阻攔他們這麽久的時間。


    “好在前麵就是最後一城了,隻要破開那座城,就是那人突破天仙境的地方了。”


    天與地組成了一個巨型的沙漏,誰都能夠看見中心點在何處。陰陽主隻要再破開一城,就可直麵王石與少司命,殺死對方便不再是難事。


    “天啟還沒有開始,我等都還來得及。此人再強,也斷不可能就這般輕易地突破到天仙境,待前方城破之時,便是那人頭顱落地之日!”


    十位陰陽主略做調息,隨即體內湧動起強悍的仙力,手中的道釺開始散發出無數的黑白分支,如同一支鹿角,橫掃而出的話,會將任何東西割裂成碎片。


    城牆上麵,立著密密麻麻的人,皆緊握著手中的兵器。


    身為無名之地中最古老的族群,這些人畢生就隻有一個信仰,那便是誓死效忠於無名之主!有的東西,隔得時間太遠,隻屬於上一輩的人;而有的東西,則屬於世世代代。


    這些人的境界並不高,對上普通的地仙境強者都沒有絲毫的勝算。但是他們每個人的目光都充滿了堅定,他們清楚無名之主就在他們的身後,他們沒有理由不戰!


    在耀眼星河的映照之下,血色城牆反射出了一股奇異的光輝,如同晶瑩的紅寶石。


    陰陽主抬頭望去,覺得那股血色有些刺目,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遙隔千尺,血城上的人卻都心有所感,知道敵人就在眼前,爆發出了驚人的怒吼聲。


    “吾輩皆無名!吾主亦無名!”


    每個人的身體上皆爆裂出了一道血氣,灑在了血城之上。


    轟!


    衝天的血光升起,跟城後那天地巨象相差無幾。


    十位陰陽主的心中皆是一驚,手中的道釺頓時化成了黑白兩氣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柄柄長劍。


    感受到那股驚人的氣勢還在暴漲,十位陰陽主沒有再觀望,率先全力出手。


    足夠將蒼穹上的銀河都暫時劈開的劍光墜落,向著那座血城斬去,完全可以將其毀滅上無數次。


    然而,那股血色突然幻化出了一尊聳立到天際的虛像。


    血紅色的長袍披身,一頭黑紅色長發披落,虛像隻是一個背影,背對著蒼生。而在其腳下的十道劍光,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未造成任何破壞。


    立於血城上的人群,望著那尊虛像,目光充滿了敬畏,虔誠地跪伏了下去。


    十位陰陽主凝神,體內的仙力狂湧起來。到此時,他們終於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險。


    “損有餘!”


    沒有耽擱絲毫的時間,十位陰陽主合力斬出一劍,向著那尊巨大的虛影襲去。


    虛影聽到了什麽動靜,轉過了頭。


    轟!


    十位陰陽主隻覺得腦海中轟然一震,變成了一片茫茫的血色,自己則成了一粒塵埃,在其中無休止的漂浮。


    好似滄海桑田都進行了數度的變遷,十位陰陽主才從那片血色中脫離出來。至於先前合力的那一劍,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掌心跟額頭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陰陽主不敢相信僅僅是在刹那間就經曆了那麽恐怖的事情。


    幸而天際上的虛影已經消散,代表著無名之主殘留的最後那道意識也消散殆盡。


    “哪怕坤主,都未必都生前的無名之主強大!”


    相互望了一眼,十位陰陽主平複下劇烈的心跳,選擇繞過眼前這座血城。哪怕這座血城已經了沒有任何的威懾力,他們也不願意再靠近。繞過,也隻是多花幾個唿吸的時間而已。


    ……


    向著遠處的城池望了一眼,戲子又看了王石一眼,隨即在半空中勾畫出一個符文,封在了夜鈴兒的身上,然後握住了一根道釺。


    “你還有一段時間才能夠突破,這段時間也就隻有我來擋住這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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