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隱孤山。


    朦朧的月光逐漸隱去,黑暗從各處滲透出來,將視野填充成單一的顏色,任何東西都完美地潛藏了起來。


    城內燈火通明,歡笑聲隱隱;城外漆黑一片,風雪聲蕭蕭。


    站立在城牆上的諸位統領,肩頭上早已經落了許多飛揚上來的雪,卻依舊像是雕塑般站立著。他們已經在這裏靜立了一天,一動未動。


    這早已經到了他們心理所能承受的極限,心中的疑問已經快要將他們給撐炸。


    “難道莫大統領隻是無端地想要考驗我等的忍耐心?還是說他真的懷有二心,準備謀害寧家?誰又能料定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這樣的事情,確實猶如將眾人放在熱油上慢烹,不論走錯那一步都不是他們所能夠承受得起的,恐怕現在是他們這輩子所承受的最大煎熬了。


    他們沒有選擇,唯有繼續等待。


    陣法院的人同樣如此,但是他們已經篤定莫將要圖謀不軌。然而在多人死在了忠於莫將的人刀下之後,這些陣法的大師跟宗師們便齊齊閉上了嘴。


    傳送出消息對他們這些人來說並不難,畢竟他們掌握著風雪城中所有的陣法,但是他們都隻有一條命。陣法院這麽多的人,自己何必去冒這個險?


    法不責眾與明哲保身,永遠都是可以被人盯準的死穴!


    幾百年不經廝殺的老者們,早已經忘記了血是什麽顏色。除了在陰暗的角落裏勾心鬥角、攪 弄風雲,早已經不會用刀劍。他們太世故太圓滑,甚至是油膩了。


    整整一天的時間,陣法院竟然沒有一個人冒死向外傳遞消息!


    莫將向著城下的黑暗望去,自語道:“給你的時間已經足夠多了,你還沒有恢複嗎?”


    風聲之中,好似忽然有花開之聲。


    王石睜開了雙眼,沒有去看旁邊的寧負天,而是透過了層層的雪,向著城牆的上空望去。他能夠明確地感知到,那裏有一把明晃晃的劍!


    兩人的目光明明隔著無數東西,卻好像距離不過十步,隨時都可以血濺!


    寧負天安靜的像是塊石頭,這樣的事情他當年也遇到太多,並不會吃驚。隻是沒有想到,寧家還能出現一個跟王石相差不多的人,看來寧家並沒有沒落的太厲害。


    莫將嘴角上忽而有了一絲笑容,伸手握住了劍。


    還沉浸在思索中的諸位統帥,心中猛然一跳,唿吸凝滯,緊緊地盯著莫將手中的劍。若是那劍指向的是他們,那麽他們瞬間就會死。


    “莫大統領這是要對誰出手?”


    “難道莫大統領等了這麽久,就隻是為了跟那個擾亂陣法的人交戰?隻是為了一個人就付出這麽大的代價?!”


    “現在還要繼續等下去嗎?城內陣法院的那群老東西,難道就沒有給家主透露半點的消息嗎?”


    腦海中有著無數的訊息爆炸開來,諸位統領手心中不由得滲出了冷汗。要是不出問題還好,一旦出了問題,他們都要死。


    幸好,幸好,莫大統領足夠強,沒有人可以將其擊敗!


    然而,又有誰能夠闖過無峰山的大陣,如此明目張膽地衝上來?!


    風聲在眾人的安靜之中不斷加重,城內的歡樂聲正在逐漸遠去,準備被封在了城中。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待著那把劍出鞘的聲音。


    王石從雪中站起,抬頭盯著百丈城牆之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那是他許久都未有的笑容,笑的有些驚心動魄。


    砰!


    厚達幾丈的雪突然炸開一朵花,無數的雪紛飛,嵌入到黑暗之中。


    在風聲之下,這樣的聲音實在是微不足道。更何況,有一道人影的速度遠比風聲還要快,聲音未到,人早已經到了。


    踏!


    王石一腳踏在了城牆上,如履平地一般,飛速地向著城牆上奔去。所有的聲音都被甩在了後麵,隻有他一人闖破了黑暗。


    莫將那雙劍眉突然一挑,直接向著城下躍出,腳踏在城牆上,速度同樣快到了極致。


    諸位價統領立刻呆在了原地,一臉錯愕。


    他們現在才明白莫大統領的意圖,竟然真是那最不可能的一種。


    莫將就是要等那個闖陣的人!他要跟對方戰鬥!


    這樣的事情,普通人不會明白,所以他們是普通人。諸位統領也想不明白,所以他們隻能在莫將的手下當統領。有些事情,明白的人自然明白,不明白的再怎麽解釋也不會明白。


    黑暗之中,城牆成了一道豎起的線,兩個人影從兩頭,飛速地向著中間奔襲!


    唯有寧負天能夠感知到一切,能夠感受到兩個人同樣強橫無比的氣勢,能夠清晰地看出這場戰鬥的所有細節。


    這樣的戰鬥,對於寧負天來說或許隻是小打小鬧,他鼎盛時期隨便一抬手都可以滅殺了兩人。但是,這是一場值得看的戰鬥。


    與其說是在比兩個人誰更強,倒不如說兩個人在比誰的氣運更強,誰更有資格登臨這個世界的絕巔!


    我輩皆狂人!不論是王石,還是莫將,都是跟寧負天同樣的人!這樣的人,又怎麽可能放過彼此?如若相見,勢必一戰!


    從地麵衝起的雪還沒有飛揚出去,淡月投下的光芒也沒有移動,黑暗依舊。


    城牆線上兩道飛速的人影,卻已經碰撞到了一起!


    鋥!


    空氣發出了震顫的波紋,卻立刻被劍鋒所斬破,根本沒有時間擴散出去!


    莫將撥出了劍!


    王石撥出了刀!


    兩人已經沒有距離可言,手中的刀劍唯有斬出!


    “無名三刀!”


    “孤雪!”


    刀劍交錯,在黑暗之中擦出了一蓬火星!


    地麵上被衝擊起來的雪花劃出了道道弧線,宛如煙花的綻放,緩緩地落到了地麵上;月光逐漸淡去,城牆投下的巨大陰影正在緩緩移動,用不了多久,東方的太陽將突破黑暗,驟然躍起。


    時間的推移,仿佛加快了許多。


    嗤!嗤!


    城牆上結了很厚的冰,王石跟莫將都擦出了很遠的距離,才停了下來。


    寧負天微微抬頭向上望去,黑袍之下眼睛中有著一絲光芒閃過。


    “原來不是寧家的人。”


    對於莫將不是寧家人的身份,寧負天還有著淡淡的失望。不管怎麽說,他都是姓寧,還是希望寧家還有個看得上眼的人。


    城牆中的諸位統領都沒有任何的動作,依舊僵立在城牆上。那股強大的劍氣,令他們的心魂都在顫抖。


    “莫大統領真的出劍了!”


    “已經整整三年,莫大統領都沒有出過劍!”


    “三年前的那一次,武宗的人仙境長老來寧家鬧事,被莫大統領一劍斬下了頭顱,用匣子將頭顱裝好給武宗送了迴去。向來跋扈的武宗竟然沒有半點聲響,三年前莫大統領就已經如此強悍,現在又如何?”


    “如今,又有誰值得莫大統領出劍?!”


    眾統領心中逐漸發冷,迫切地想要得知結果如何,卻始終都不敢向前邁出半步,也早已經忘記了之前那些雜亂的心思。


    淡月猶掛在天際,紅日卻已經躍起,光芒像是最鋒利的劍,瞬間割碎了黑暗,刺入到了每個人的眼中。


    雪反射起光芒,將這個世界瞬間映照的一片光明。


    一滴血垂直落下,在雪中砸出了一個微小窟窿。


    緊接著,又有好幾滴血落下,將那個鮮紅的窟窿放大。一地雪白,唯有此處豔紅,好似是盛開的一朵小花,顯得格外嬌柔。


    眼前有著長發飄飛,莫將那雙挑起的劍眉漸平,目光中的殺氣也逐漸消散,手中的劍歸於鞘中。


    王石望著還透著暗色的天際,嘴角的笑容也逐漸消失,同樣將妖刀歸於鞘中。


    他們要的隻是勝負,不是生死,皆有餘力再戰。


    兩人相隔二十步,明明背對,卻好像是正對。


    “好快的刀。”莫將平靜地說道。


    “好利的劍。”王石也同樣平靜地說道。


    莫將看著城下的雪,平靜地說道:“你輸了。”


    王石手臂上的血凝聚,順著手指,再度滴落了下去。然而他已經平靜著,並沒有轉身,也沒有反駁。


    刹那的交錯,王石被斬出了一道傷口,而莫將卻什麽事情都沒有,結果已經再明顯不過。


    寧負天從雪中走來,沒有抬頭看站立在城牆上的兩人,而是緩緩走向了城牆,伸手觸在了那千萬年冰霜上。


    “冰下的血跡,還在。”


    忽然之間,寧負天手下的冰層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縫,飛速地蔓延,瞬間覆蓋了半邊的城牆。


    哢嚓!


    隨著一聲脆響,一層冰轟然落下,點點斑駁的血跡跟殘缺的兵器顯露了出來。


    莫將目光忽然一凝,看向寧負天,手中的劍微抬。


    寧負天輕笑一聲,對著莫將說道:“你最好不要動。”


    莫將根本不需要管任何人,猛然向前踏出了一步,然而他卻沒有拔出手中的劍,僵在了原地。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血迅速地連成了一線,在大片的雪上染出了紅色,成為了一朵碩大的紅花。


    莫將陡然明白了一切,放下了手中的劍,平靜地說道:“好快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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