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有聲。


    這裏的血海,並不粘稠,看起來更像是染了色的水,湧動起來自然是跟潮聲一樣,雖然嘈雜,卻有著讓人靜下來的能力。


    馬車下的漣漪也在浪潮中消散。


    王石跟戲子向著不同的方向望去,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


    戲子再次一笑,說道:“這個世上真真假假,又有誰能夠分辨得清呢?重要的不是真假,而是你是否相信,隻要相信,那便是真的。你信嗎?”


    王石沒有迴答,隻是沉默著。


    戲子所說的是真的嗎?能有七分是真的嗎?王石猜不透,也無從分析出來,他願意相信也不願意相信,唯有沉默。在內心深處,他還是希望看到真實,畢竟事情總有真相。


    沉默也是一種迴答,戲子換了另一種笑容,說道:“有關‘吞雲’我知道的也隻有這些,你有什麽思路嗎?”


    王石隻得將所有的思緒壓在心底,不再去想跟戲子有關的事情,說道:“正如你說言,感知不到任何的邊際。但是有一點很奇怪,這裏好像隻有我們。”


    戲子說道:“所以我們很快就要有危險了。”


    所謂的“吞雲”,必定不止一次將闖入到這裏的東西吸入腹中,可在王石的視野中卻並沒有其他的東西,隻能說明他們都死了。


    王石低頭看了看血海,又抬頭看了看,說道:“要是我沒有看錯的話,水麵在不斷地上漲,而上麵也有一片血海,我們很快就會被壓在其中了。”


    戲子問道:“還有多久?”


    “大約半個時辰。”


    戲子略微一思索,說道:“要是我們可以利用‘吞雲’,或許可以直接到達最後一城。”血色霧氣包裹了所有的城池,也就意味著“吞雲”可以到達任何地方。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主意,現在卻都無法逃出去。


    “你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無法推斷。”


    “也就是說這裏並不是無名之地的上空,所以你也無法推斷嗎?”


    “對。”戲子立刻明白了王石的意思,手上彌漫起了黑白氣,施展出了衝和道,卻驟然消失。


    “魔銅戒裏麵不能裝魔銅戒,要不然儲物將變得極為簡單。同樣的道理,空間靈術內不能施展空間靈術。我們在其腹中,也在另一處空間中。但凡是空間,那麽就應該有大小。”


    戲子搖了搖頭,說道:“這不一樣。你沒察覺到嗎?這裏的血霧可以阻撓感知,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探知到邊界,並且這裏的大小是可以隨意變化的。即便探知到了邊界,你也不可能像破開‘衝和道’那樣破開這裏。”


    如此情況下,又該如何走出這裏呢?


    王石開始思索,戲子也同樣思索,卻都是一籌莫展,就好像要讓一個人去吃掉天,又該如何下口呢?


    瘋子將戲子拉迴到了車廂,小聲說道:“小神仙,你不要靠他那麽近,他不好,他會害你!”


    戲子笑了笑,說道:“他暫時不會害我。”


    “那以後呢?”


    “以後,誰又能說得準。”


    瘋子極為認真地說道:“我能說得準!隻要你不在靠近他,那麽你一定會活的好好的。他的眼神不正!”


    戲子摸了摸瘋子那蓬亂的頭發,說道:“我們現在該好好考慮怎麽從這裏離開。”


    王石跟戲子都想不出來的事情,油花他們更是很難想出來,卻都需要去認真地想,要不然誰都無法離開這裏,能夠提供任何死路都是好的。


    高處的血色愈近,潮聲愈緊。


    王石走下了馬車,用一根靈力線將自己跟戲子等人連接走一起,開始在血海上行走。


    光是冥思苦想,未必可以找到出路,不如走一走。


    腳步下蕩起了一圈圈的漣漪,向著四周擴散,王石漸行漸遠,逐漸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之中。好在那根靈力線還在,不至於失去他的消息。


    低頭看著腳下的漣漪,王石還是找不到任何思路,不由得停了下來,抬頭望去。


    血海低垂,即將跟下麵的血海相合,屆時會發生什麽,那是誰都無法預料的事情,但必定不會妙到哪裏去。


    兩個老怪物雖強,卻絕對不會出手,隻會眼睜睜看著王石他們去死,這樣的事情還是要靠他們自己才可以。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著急,要不然更想不到辦法。


    這片血海並不粘稠,所以可以看到自己的倒影,王石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倒影,努力整理所獲得的僅有線索,希望能夠找出點東西來。


    忽然間,王石的眼睛眯了起來,看著自己的倒影,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


    ——


    戲子坐在車廂中,微微向後靠著,閉著眼睛,並沒有在思索如何離開這裏的辦法,他現在的腦中有些亂。


    今天為什麽要跟王石說那個故事呢?看起來是如此的突兀,根本毫無邏輯,並且是漏洞百出,王石怎麽可能會相信呢?平時的從容呢?為什麽會說出那麽拙劣的謊言?


    最關鍵的是,為什麽現在要說呢?僅僅是因為來到了最後十城,看到了那吞雲,想起了是誰告訴自己這個傳說的嗎?


    平複著唿吸,戲子的雜念始終無法壓下,曾經的一幕幕卻愈發清晰了起來,根本無法阻止。


    ……


    那是一個小鎮,就像是先前經過的九頭鎮一樣,卻更小,裏麵都沒有個通玄境的強者。突然出現的一株可以躍升到通玄境的靈藥,自然引起了無比慘烈的廝殺。


    戲子自然可以殺死所有人,他的實力無論如何都是相當的強悍。他最後發現了一個藏在角落的孩子,手中的刀卻沒有猶豫,斬了下去。


    “哥哥,我想活下去。”那個孩子的聲音是如此的小,像是蚊蠅,一雙眼睛更是透著怯弱跟恐懼。


    戲子不知為何,握刀的手顫抖了一下,或許是他曾經跟這個小孩也是如此的想象,並且說過同樣的話。


    昏暗的大殿之中,戲子也曾經怯弱且恐懼地看著那個高大的背影,乞求道:“母親,我想活下去。”


    “那就去無名之地活著吧。”


    於是,什麽都沒有的戲子來到了無名之地,在這裏無比艱難地活著。“哥哥,我想活下去。”那個孩子再次乞求,眼中盡是可憐。


    戲子不再猶豫,手中的刀落了下去,鮮血飛濺了起來。


    隻不過,戲子並沒有殺死那個孩子,而是在其臉上留下了一道疤。


    那個孩子沒有哭,依舊很可憐地看著戲子。如果可以活下去,這點疼不算什麽。


    戲子冷聲說道:“記住,你要活下去,就不能求任何人。任何人答應你的事情都不是真的,隻有你自己可以做到的才是真的。你要活下去,隻能求你自己。”


    “我記住了。”


    “臉上的疤……疼嗎?”


    那個孩子搖了搖頭。


    戲子卻怒道:“你要疼到骨子裏,時時刻刻都記著!”


    那個孩子急忙點了點頭。


    於是,戲子便帶著那個孩子,開始在無名之地中繼續活著。一個人活下去都是很難的事情,兩個人更是艱難。


    好在那個孩子是個很好的工具,所有的東西都學的特別快,在某些方麵甚至都超過了戲子,並且時刻都會擋在戲子的前麵。


    一路前行,兩人最後極為幸運地來到了最後十城。


    戲子完好無損,而那個孩子身上滿是肮髒的繃帶,並且不斷地咳血,卻還是堅定地站在戲子身邊。


    並沒有人在意他們,他們實在是太微不足道。所以他們也進入到了血霧之中,隻不過他們連湧現出來的妖獸都對付不了,全一境還是太弱小了。


    那個孩子一次次地擋在戲子前麵,身上的血也越來越髒,已經快要站不穩。


    終於,兩人被圍困住了。


    “哥哥,不要再往前了,我已經不能再跟你往前了,我快要死了。”


    “即便你死了,我也要往前!”


    “哥哥,我死了,就沒有人可以再替你擋住攻擊了。”


    “你在懷疑我會受傷?沒有你,我就不能前進了嗎?你真的以為你對我很重要嗎?”戲子冷笑著說道。


    “哥哥……咳咳……”


    猛然間,對麵出現了超越了神隱境的妖獸,孩子立刻擋在了戲子的麵前。


    噗!


    利爪輕易地洞穿了孩子的身體。


    “哥哥,迴去吧。”


    戲子沒有動容,立刻趁機斬斷了那頭妖獸的頭顱,取下了一枚血紅的妖丹,笑著說道:“你可真是一個好弟弟!”


    孩子露出了一個微笑,跪倒了下來,輕聲說道:“哥哥,這還是第一次誇我。”


    ……


    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戲子終於將所有的雜念都壓了下去,而他清楚,那不過是他又一次地欺騙自己而已。


    重要的不是真假,而是你是否願意相信。


    戲子隻能選擇相信那看起來美好的事情,一次次地欺騙自己,試圖將真相遮蓋住。


    先前他所迴憶的,也是假的,真實的景象比這些殘酷太多。


    長長舒了一口氣,戲子笑道:“或許今天是他的忌日,我才會跟你起那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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