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起鶻落間,戲子就提著六將軍來到了一處飛灰堆積成的廢墟,伸手一探,將一個蜷縮成穿山甲的人給提了出來。


    戲子的雙指在其突出的脊柱上一按,接近著用力上滑,一陣連串的骨頭撞擊聲響起,讓這個穿山甲的防禦頃刻間崩潰,由圓球的形態立刻耷拉成了一坨肥肉。


    掌控仙陣多年,六將軍對於這裏的人還是相當了解,自然可以很輕易地找到四將軍。四將軍身為人仙境,也不是那麽輕易就會死的。


    “是誰——?!”


    最後的音節還未完全發出,四將軍就感受到了鑽心的劇痛,身體內的力量當即喪失,被人給掐住脖子提了起來。


    “臨高弓,愴然之矢,在哪?”


    這樣的事情,四將軍原本不會知道,就算是十一大人的三個兒子也不可能知道。十一對於自身的秘密可是保守的很嚴,從他突破地仙的時間無人知曉就可以看出來。可是四將軍負責遴選少女,少女負責伺候十一,所以四將軍對十一的靈器最清楚。


    四將軍被人提著後頸,隻能看著前方的廢墟,他厲聲問道:“你是誰?!”對方的攻擊來的太迅猛,根本無從反抗。


    戲子的五指發力,好似有著五股岩漿注射到了四將軍的體內,使得他的體表瞬間升起了一股青煙。


    四將軍無法再去說些廢話來拖延時間好供他進行判斷對方的意圖,隻得立刻說道:“在十一大人下頜的第三層贅肉下,那裏藏著臨高弓跟愴然之矢。”


    戲子相信人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是無法說謊的,五指一錯,扭斷了四將軍的脖子,將其扔到了一邊。


    六將軍心中駭然,生怕自己不久之後也是這樣的結局,他卻忽然發現四將軍還有一口氣,不由得又放下心來,然而接下來他聽到的命令又讓他如遭雷擊。


    “去毀星辰!”


    戲子冷聲命令道,根本不容抗拒!


    身上的黑鐵甲再次被冷汗滲透,六將軍隻能顫巍巍地迴道:“是……”在尋找四將軍的途中,六將軍的身體中已經被戲子下了無數的禁忌,六將軍不得不遵從所有的命令。


    人仙境的六將軍完全可以跟戲子一戰,可是在對方的步步緊逼之下,竟然徹底淪為了傀儡。


    戲子眼睛一眯,從袖中抽出一把長劍,將旁邊的星辰斬成了兩半。


    “希望這能讓你清醒一些!”


    ——


    三大將分立在十一的周圍,各自負責一塊區域,確保不會有任何人過來襲擾。


    狂暴的戰鬥之下,整座城池都已經被毀滅的一塌糊塗,沒有剩下多少人。在這個時候,更不可能敢有人來招惹強橫的十一。就算是獵人,也隻得偃旗息鼓,不知道潛藏在了哪個角落。


    所有人都確信十一無法突破地仙,此時是在恢複傷勢好應對即將趕來的無名榜上的強者。至於那個王石,則是必死無疑。


    大將軍雙眉如刀,壓迫著眼睛向著周圍掃去,警惕著任何蛛絲馬跡,同時他的心思百轉,迅速地想通了諸多問題。


    “老爹很有可能在突破地仙,在此之前,絕對不能讓任何人打擾到!一定要讓老爹悄無聲息地突破地仙!”


    接到大哥的傳音,二將軍跟三將軍心中皆是一震,目光旋即充滿了殺氣。即便這件事情聽起來不可能,但他們也堅信著大哥的判斷。


    王石已死,無人再戰。


    整座城池,變得愈發安靜起來。


    除了戲子,沒有人不認為王石已經死了,那仿佛已經是鐵定的事實了。


    十一端坐著,一動不動,成為了一尊雕塑,落上去的塵埃開始凝固,將其完美地包裹起來,隔絕所有的氣息。在其內部,如同地心般,滾滾岩漿緩緩流動,看上去平靜卻不知何時就會猛然間爆發。


    吞噬了王石,奪取他的星圖跟星力,十一有充足的把握晉升到地仙!


    內腔中,肉壁已經完全將王石給包裹,紅黑之氣染盡了他的身體,逐漸形成了一個“蠶蛹”。猛然之間,蠶蛹破開,露出了其中的“王石”,他睜開了雙眼,卻是紅黑之色,嘴角上露出了格外詭異的笑容。


    “這是我的星空了!”


    ——


    從戰敗到被吞噬,不過是刹那的時間,任由王石再如何強悍,結局也都已經注定,他必定要就此消亡。


    黑暗,無窮的黑暗。


    王石滑向死亡,無力挽迴。


    在死亡之中,沒有時間的概念,隻有永恆。


    滴——


    好似有雨滴落入到黑暗中,蕩起了一圈圈的漣漪。黑暗形成了廣闊的水麵,平滑如鏡,無限製地向著四周延伸,直到世界的盡頭。


    滴——


    同樣的位置,再次落下了一滴雨,漣漪緩緩擴散出去,逐漸消散。在黑暗之中,這一隅的水滴漣漪太過渺小,足以忽視。


    像是一片落在水上的黃葉,王石飄蕩著,沒有絲毫的重量,不定什麽時候身上多了一滴水的重量,就會完全沉入到黑暗中。


    從世界的盡頭飄蕩到世界的盡頭,必定會是很漫長的一段路,用時間無法衡量,。


    滴——


    雨水落下,還是同樣的位置,產生著漣漪,砰到了飄蕩的王石,反彈出皺紋般的漣漪,迅速消散。


    於是,王石就像是一艘船,停了下來。


    黑夜之下,孤船泊停在水心。


    滴——


    水落在了王石的眉心處,如同秋雨般冰涼,很快滲入到了王石的意識之中,將冰涼傳遞下去。


    冰冷,會讓人清醒。


    可是現在的王石,好像不會清醒過來。他已經徹底死了。


    滴——


    秋雨再次落下,上麵好像雕刻著精巧的霜花,一落下便消融,讓冰涼更甚了幾分。


    這是秋冬之交的雨,隻冰不冷。


    滴——


    滴——


    滴——


    雨水加重了王石的身體,讓他緩緩地向著如墨玉般的黑水墜落。如玉般的黑水開始浸沒他的腳、腿、手、臂、軀幹,緩緩地向著下頜漫來。速度不快,卻不會停止。


    滴——


    雨水還在滴落,有些急,很急,一層淡淡的霜花在王石的眉心處形成。仿佛再不快些,就錯過了季節。


    滴——


    因為雨水的加重,讓黑水上漲的速度更快了一些,很快漫過了王石的下頜、嘴唇、鼻梁、眼睛,即將要徹底將王石包裹起來。


    滴——


    雨水不再落在王石的身上,而是落在水麵上,引起了無數的漣漪。


    王石完全墜入到了黑水之中,就此死亡。


    滴——


    好像是哀傷的挽歌,隨著一圈圈擴散的漣漪,在這世界盡頭迴蕩,無限地縹緲空靈,卻顯得渺小無助。


    死亡這種事情,本就是誰都無法阻止的。


    滴——?


    嘩!啦!


    猛然間,平靜的水麵被破開,聲音爆炸開來,無數的水花揚起,王石從黑水中躍出,好似還不會水的人得救一般,大口地喘息著空氣。


    滴——


    雨水落在眉心,讓王石迅速清醒過來。


    緩緩爬起來,王石站在水麵上,身上的水落成一片水花,成為空靈的聲音,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擴散。


    王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呢喃道:“死了就跟做夢一般嗎?”他的身體很輕,不如一滴水重,讓他覺得很不真實。


    “當然不是。”


    身旁突然有聲音響起,饒是王石的神經再粗大,也嚇了一大跳。然而,這個聲音很熟悉,熟悉到讓王石的身子僵硬了。


    滴答,滴答,滴答……


    身上的水如同散落的玉珠般落下,好像要逃命一般,匆匆忙忙,撞在水麵上,激起更多的水珠,散成一片漣漪,相互碰撞,兵荒馬亂,向著無窮遠處消散。


    水滴落的聲音很急,很急。


    王石不敢轉身,他不敢。


    他極少有不敢做的事情,此時卻不敢轉身。


    “你就這麽怕死嗎?”


    聲音中還是一如既往的戲謔,好像從來就沒有瞧得起王石一般。


    王石的身子還在僵硬著,他拚命想要讓自己眯起眼睛,讓自己嘴角上露出笑容,習慣性的動作會讓他鎮定一些,可是他就是無法眯起眼睛來,更不用說露出笑容。


    蹙眉,伸展,蹙眉,伸展……


    就好像當初反反複複砍柴,始終都不得要領,最終隻得氣急敗壞地扔掉了手中的柴刀。


    王石無法眯眼,無法轉身,他隻能僵硬著,心中比水落聲還要“兵荒馬亂”。


    滴答。


    身上的水已經要流幹了,隻有一兩滴的水落聲,漣漪也變得從容起來,有條不紊地向著外麵擴散著。


    滴答。


    指間最後一滴水滑落,王石握刀的右手微微顫抖起來。平日根本不可能顫抖的手,此時顫抖了起來。


    王石的眉頭終於蹙起,眼睛也眯了起來,他的右手虛握,黑水迅疾凝聚成了妖刀厭殺的模樣。猛然間轉身,王石兇悍無比地斬了出去。


    砰!


    妖刀厭殺斬過,碎成一連串的水花,在水麵上撒出一道長痕。


    “滿意了?”


    對方笑吟吟地問道。


    王石那鋼鐵雕刻般的眉頭崩開了,彎的不成樣子,他那眯起的眼睛也模糊了,好像是生鏽的刀,失去了平日的鋒芒,好像一碰就會碎。身體的力氣好像都被抽空,王石看著那個模糊的影子,上下嘴唇輕碰,顫抖地叫了一聲。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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