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小道,芳草萋萋。


    已經荒廢了十幾年的道路,除了幾個鄉野人偶爾抄抄近道,沒有太多的腳印。


    殘破的長亭,連避雨都很難。


    幸好,這秋雨沒有力氣,不像輪著重錘打鐵的大漢,而像是一個扶著木窗幽幽歎息的少女。即便是這樣的雨,也在摧殘著長亭最後的命。


    秋雨,綿綿無力。


    畢竟是到了秋天,羅衾不耐寒。


    凹陷的地方盛了水,很清,很透,很涼。


    幾滴鮮紅滾燙的血落了進去,瞬間暈染開來,原本具有的溫度被剝奪幹淨,成了絲絲縷縷的顏色,在水窪之中消散幹淨。


    王石輕輕地咳嗽了幾聲,寧一在他的背上輕拍,一會之後,王石掬了一捧秋雨,洗了洗嘴角的血,衝著寧一笑了笑,表示自己並沒有什麽大礙。


    “我們得去找個真正會醫術的人。”寧一皺著眉頭說道。


    “不敢去的咯!更何況,我這病,不是一般人能夠治的。”王石向著長亭外的枯草從望了一眼,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自從離開大漠後,王石的病就一直沒有好轉的跡象,也沒有惡化,就這樣不上不下的吊著,時不時地讓他吐一口鮮血出來。


    更讓人頭疼的是,殺手還沒有斷絕,冷不丁地就冒出一個。


    原本殺手榜的大多數強者都已經覆滅在了大漠之中,殘留下來的隻是一些小嘍囉。


    這些幸好沒有趕上大災難的小殺手,此時則更為幸運地追尋到了王石的蹤跡,開始了漫長的獵殺行動。


    沒有小紅花那樣的察覺力,也沒有老大那樣的實力,這些不起眼的小殺手,憑借著極好的運氣,不肯放棄這筆看似唾手可得的寶藏,鍥而不舍。


    一步登天的機會,誰都會去搏一搏。


    這件事情唯一的好處,就是:小殺手自知實力低微,不能跟強大的殺手競爭,所以一路以來都替王石隱藏好了痕跡,那些強大的殺手沒有逆天的運氣,一時半會還找不到這裏來。


    泠泠的秋雨將枯草打濕,讓其在微風之中不住地顫抖,將四周的景物擺弄的若隱若現。


    一道驚雷!


    將整個世界劈成了兩半!


    萬物都瑟縮了一下,茂盛的枯草慌亂了些,露出了影影綽綽,好似是冤屈的亡靈在這裏遊蕩。


    好似有人,在不遠的地方。


    王石略微笑了笑,坐在了殘破的長亭裏,靜靜地望著某個方向。靈力失去了,感知還在,還是異常的敏銳。


    秋雨漸亂,風漸亂,草亦亂。


    雨,在一瞬間變大!


    剛才還是纏綿的秋雨,此時成了潑辣的悍婦,如同老薑一樣辛辣刺鼻的冷正在形成,隻需要一瞬間,就能將滾燙的開水冰的透心涼。


    人影綽綽,看樣子並不是一個人。


    嗖!


    一柄淩厲的飛刀割裂了重重的雨簾,瞬間來到了王石的跟前。


    然而,不知道為什麽,這柄飛刀並沒有按照筆直的方向飛行,而是貼著王石的一側飛了出去,瞬間穿透了一根柱子,消失在了秋雨之中。


    原本就已經腐朽的柱子,此時更是發出了“吱呀”的聲音,隨時都有可能斷了腰,轟然倒塌。


    發射飛刀的黑影明顯有些沉默,手有一丁點的顫抖,好似是自責先前因為恐懼的失手,而恐懼的對象大抵就是亭子那個病怏怏的人。


    秋雨的聲音開始嘈亂起來,狠命地敲擊著亭子的青磚跟青瓦,好似是施用刑法的酷吏,以此為樂,想要盡快地縮短長亭的壽命。


    嘈嘈切切,雜亂無章。


    夜幕正在降臨。


    已經被秋雨淋濕的黑影,逐漸向著飄搖的小亭子走來。


    腳步聲被雨滴打碎,隻能在水窪之中殘喘,全部都是穿著黑袍的殺手,戴著寬大的帽子,將所有的一切都隱藏了起來。


    清一色的殺手,具有著殺手獨有的氣息,隻是他們居然沒有采用暗殺的方式,而是這樣明目張膽地走了過來,實在是讓人有些匪夷所思。


    慘敗的閃電,照在了黑影的身上,映照出了濕透的黑袍,站立在雨中的十二人排成了一行,衣服都反射出一股光澤,就好像刀光一樣寒冷。


    淋了雨的刀子,愈發鋒利。


    轟隆!


    沉悶的雷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好似四周這一十二名黑影齊齊發動的怒吼,震人心魄。


    領頭的黑袍一動未動,聲音略帶陰柔地說道:“能夠見到閣下,實屬榮幸。”


    這份陰柔,在冰冷的秋雨之中穿行,就好像是一條細長的黑蛇,悄然接近了人的脖頸。


    王石逐漸將目光收了迴來,並沒有去看這些人,而是看向了秋雨,說道:“還沒有見到我的頭顱,這份榮幸你還沒有。”


    “能夠殺死殺手榜第二的人物,不論怎樣,見到後都是一種榮幸。”


    “聽你的語氣,好像很怕老大?”


    “殺手榜排行第二的存在,我自歎弗如。”黑袍用誠懇的語氣說道:“原本,閣下能夠殺死老大,遠不是我能夠挑戰的人物,但是閣下現在的狀況,並不是太樂觀。”


    王石故作憂愁的樣子,失意且落魄地說道:“虎落平陽被犬欺。”


    “閣下此時應該喝酒。”


    “秋雨,就是酒。”


    為首的黑袍微微抬起了頭,露出了森然的目光,端正地說道:“在下,殺手榜第十,來取閣下的人頭。”


    王石微微笑了笑,算是迴應。


    殺手榜都有誰,王石沒有興趣知道,他隻是覺得眼前這個“第十”有些太過酸腐了,囉裏囉嗦,拖延這麽長的時間,好像是在展示他有多麽高雅一樣。


    殺人,尤其是殺手殺人,就應該簡單,再簡單一些。如此麻煩的人,注定不可能當上最好的殺手,以致於王石都在懷疑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殺手榜第十。


    一般說來,規矩繁瑣的人,話特別多的人,都沒有什麽好結果。


    如此蔑視的迴應,黑袍全部都看在了眼裏,隻不過他們依舊筆直地站在秋雨之中,就好像一尊雕塑一樣。


    然而,此時,末尾的一位黑袍走來出來,好似是對王石輕蔑的迴應,大聲喝道:“我來領教一下閣下到底有什麽本事!”這位黑袍,正是先前用飛刀失手的那位。


    寧一的眉頭稍轉,瞥了一眼,神態倨傲到了極點。


    站在王石背後的寧一,更像是一個侍女,而這樣一個侍女的蔑視,無疑能夠刺入黑影的心中。


    踏!


    黑影猛然躍起,手中一把細長的劍滑出,不是瞄準王石,而是直接瞄準了寧一。


    噗!


    一股熱氣突然在空中升起,剛剛還是一個人的黑影,此時驟然斷裂成了兩截,跌落了下去,鮮血立刻暈染出了兩幅地圖。


    黑袍首領緩緩地收迴了手,恭敬地說道:“教導無方,閣下見諒。”


    出手的並不是王石,而是黑袍首領。


    可能是自己沒有下命令,屬下就貿然出手,有點觸犯自己權力的意思,這種僭越絕對不能允許存在,黑袍就痛下殺手,或者說他隻是利用屬下在試探王石真實的水平。


    “無妨。”王石淡淡地說道,說完就忍不住輕聲咳嗽了兩聲。


    寧一筆直地站立在王石的身後,神色就如同王公大臣府中的丫鬟,而她麵對的正是要來求見的小官小吏。


    剩下的十一名黑袍就好像釘住的木樁一樣,任由秋雨落在身上,一動不動。


    除了秋雨的嘈亂,一時間竟然安靜了下來。


    王石忽然笑了一聲,說道:“要是你們不打,我就要走了。”


    黑袍望向了長亭之中的王石,目光變得無比寒冷,說道:“借閣下的人頭一用!”


    話音剛剛傳出來的時候,剩下的十一名黑袍手中就出現了各式各樣的長劍,在同一時間向著王石襲殺而來。


    王石的眼睛略微眯了眯,而此時的寧一則是將手掌放在了王石的後背,將自身的靈力灌輸給他。


    盯著眼前的雨滴,王石的眼睛眯的更厲害了起來,而他腰間的妖刀厭殺也動了起來,就好像剛剛睡醒過來伸了個懶腰。


    忽然之間,雨滴發生了變化,懸浮在空中,發生著輕微的抖動,立刻發生了拉伸變形,變成了一把把嬌小的飛刀。


    由水滴變成的飛刀,不過是半寸長,混在嘈雜的雨中很難被人發現。


    雨水被黑影撞碎,在空中飛濺,黑影圍成一個包圍圈,頃刻之間就能夠到達長亭。


    此時的飛刀也終於成形,在虛空之中靜止了一刹那後,立刻消失。


    就算王石不會使用飛刀,但是也見過老大使用,並且飛刀不過是刀的另一種形態而已,王石還是能夠掌握。


    而現在的王石,已經突破了原來的三十六刀,對於燕歸刀法的掌握,已經是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爐火純青,身邊的任何東西都可以成刀。


    飛刀消失在了虛空之中,並沒有出現在黑袍首領麵前,而是在另外一名黑袍麵前。


    在飛刀出現的同一瞬間,黑袍就察覺到了,長劍立刻在周身纏繞起來,形成了一個絕佳的防護,並且急忙向著旁邊一人退去,想要尋求幫助,或者是直接找一個替死鬼。


    幾乎沒有時間的間隔,黑袍就閃到了這個人的身後,原以為最起碼能夠抵擋一瞬,但是卻沒有想到自己的脖子已經感受到了一股冰涼。


    飛刀若隱若現,輕輕地擦過了黑袍的脖子,帶起了一片鮮血。


    隨後,飛刀沒有停滯,急速地轉彎,向著四周的所有人飛舞而去。


    空中的人此時都被定格一般,唯有這把飛刀在放肆的舞動,收割著一條條廉價的生命。


    錯雜的雨滴正在狠命地摔打在地上,破碎成無數的珠子,而此時也有著無數鮮紅的血滴也加入其中,開始逐漸這雨的顏色。


    長劍陡然旋轉,一股旋轉的劍氣出現,將眼前雨滴形成的飛刀給絞碎。


    黑袍的首領向後退了幾步,踩碎了水窪,濺起了無數混著鮮血的泥土,將衣服裝點的有些難看。


    向著四周看了一眼,黑袍首領不敢望向王石,將目光下移,低聲說道:“確實,閣下的這份榮譽,我們承受不了。”


    王石輕輕地咳嗽了幾聲,然後在寧一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走出了長亭,沿著古道走去。


    黑袍首領低下了頭,行了一個恭送的禮節。


    要不是飛刀擊殺了十人之後,力量已經不足,黑袍此時也已經死了。


    站在原地,沒有敢抬頭,直到王石真正地消失,黑袍才有些慶幸自己還活著。


    向著四周看了一眼,黑袍走到了最先被飛刀殺死的那位屬下麵前,摘下了帽子,說道:“大哥,我們的小手段,好像都被人看穿了。王石一眼就看出你才是主角,所以先殺了你。或許,這本就不是我們可以獵殺的人,天下哪有這麽輕易掉餡餅的事情。”


    一開始黑袍發射的暗器,上麵蘊含著奇特的毒,殘留在了王石背後的柱子上,而黑袍首領說話也是為了拖延時間,讓毒素更好地擴散出來;至於最先死的那個黑袍,身體則是藏有強大的靈器,隻是不知道為何啞火了。


    不論是強大的毒還是靈器,好似都被王石暗中破解了。而一直偽裝在眾人之中的真正排行第十殺手,則是被王石一眼識破,也是被瞬間殺死了。


    看著這地上的十一人,黑袍的渾身一陣發涼,不敢再去猶豫,當下消失不見,再也不敢去惦記價值小半個王朝的人頭。


    這人頭太重,不是任何人都能拿得起來的。


    ……


    寧一撐起了一把油紙傘,擋住了泠泠的秋雨,半扶著王石,在秋雨道上緩緩地行進著。


    “怎麽放過一個?”寧一輕微皺著眉頭問道,在她看來那些人都該死。


    王石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略帶狡黠地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寧一認真地說道:“上個屁的天!”


    罵人這種事情,一旦認真起來,就是很好玩的事情。


    王石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卻被咳嗽打斷,隻能忍住,說道:“我沒力氣了,殺不死最後一個了,所以趁著還能走,趕緊裝成高人的模樣。姑且——放他一馬!”


    寧一極為認真地說道:“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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