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學儒和王氏站在城樓上看著數以千計的蟲人窯工從城門上湧入梨山縣。


    這些被蟲子已經將身體蛀食的千瘡百孔的窯工們被腦幹中蟲子所釋放的神經信號所驅動著、動作中帶著幾分詭異的不協調或僵硬的向著梨山縣的武備庫、縣衙衝去。


    火把很快在城內再次點亮。


    星星點點的火焰沿著街道向前蔓延,又在黑暗中分入岔路,向更深遠處蔓延不休。


    然而這些火苗卻不是正義向邪惡反擊的星星之火,而是那注定要焚毀掉這座小城中寧靜生活的禍亂之火。


    ……


    上千人所發出的聲音和火把的光亮很快便引起了一些道路兩側房屋中居民的注意。


    然而最初一段時間還並沒有人意識到刀兵之禍的臨頭。


    太久的和平讓梨山縣城內這些百姓已經習慣了安逸。


    咣當——!


    沉重的鐵錘將武備庫大門上的鎖頭砸的稀爛,早就聚攏於此的窯工們湧了進去。


    內裏。


    一排排兵器架和靠牆放置的大木箱內便是這梨山縣城按照規製所儲存的武器裝備。


    “快!把這些東西分下去!”一名在被寄生前在黃土崖窯工中便頗具聲望的中年男子抱起一大捧腰刀向後遞了出去。


    周圍人也立刻行動起來,那些成捆成捆的長矛、一摞摞靠在牆邊的盾牌、還有那些鬆掉了弓弦掛在牆上的弓弩……


    倉庫裏似乎很久沒有打掃過了。


    灰塵積的老厚。


    眾人抱出的武器也大多落滿灰塵,有些兵器也不甚鋒利。


    一捆捆箭簇被直接摔在地上,有人立刻拿刀去割開捆繩將這些箭矢拚命往取到的箭囊裏去塞。


    在大魏民間是違禁品的弩機大多數人並不會使用,給弓弩上弦這種看似簡單,但若沒人指導的話也一時間搞不清楚的技術活讓許多興奮之下拿了弩機的窯工又不得不暫時放下手裏的弓弩。


    不過。


    雖然大魏朝廷對內的武器管控向來嚴苛,但上前窯工中終究還是有人會用那弓弩。


    一些曾經打過獵,甚至直接是獵戶出身的窯工熟練的挑選著弓箭,以“迴頭望月”的姿勢輕鬆的將一把把步弓上弦後再遞給後麵的人。


    就算是民間不太常見的弩機也有許多人熟練的將弩弦上好——許多窯工都是當過兵的。


    大魏的軍官階層雖然有八九成被武勳貴族們所把持,但像是底層的炮灰還畢竟需要大量平民子弟。


    而窯工們多是窮苦出身,許多人年輕時為了混幾年吃喝而當過兵也就不足為奇了。


    手中的工具變成了兵器之後,窯工們的氣勢顯然高漲起來。


    數百人在街道上成群結隊的唿喊著殺奔縣衙,另一些人則就地三五成群的散進了梨山縣的大街小巷當中。


    哐當——!


    一間裁縫鋪的大門被從外麵撞開,屋內早已經醒來的夥計和掌櫃一家正抱著擀麵杖、拿著剪刀、菜刀和錐子之類的東西聚成一團。


    眼見撞門的幾名大漢衝進了屋,眾人卻也不敢反抗。


    他們心中還抱有一絲希望:萬一隻是個誤會呢?


    噗嗤!


    長長的刀鋒比剪刀更快一步刺進了夥計的胸口,緊跟著後麵的大漢便是狠辣的一刀將夥計那垂落下去的手臂砍掉。


    夥計的慘死沒能激起一家人的血性,幾乎被嚇癱的裁縫鋪老板哆哆嗦嗦的將菜刀丟在地上,哭嚎著大叫道:“好漢!好漢饒命!錢都在櫃台裏!好漢饒命!饒命——啊!!!”撲跌在地的老板被對方一刀從後背釘在了地上。


    他痛苦的扭動著身體想要掙紮一下卻早已經無能為力了。


    很快。


    他的女兒和妻子也倒在了血泊中。


    一名蟲人從懷中取出一隻陶罐,打開後將其中蠕動著的蟲子連同裏麵喂養蟲子的腐肉一並丟在了屍體上……


    裁縫一家的遭遇當然不是個例。


    隨著這些被寄生窯工們在縣城內的擴散,越來越多的房門被他們撞開、劈開,甚至一些人驚慌失措之下自己打開房門想要奪路而逃卻被街道上無處不在的蟲人窯工們砍殺。


    騷亂終究還是逐漸引起了一些反擊。


    ……


    曹家。


    隨著街道上的騷亂聲和慘叫聲逐漸逼近,一些歲數大些的人幾乎是聲音傳來的第一時間就醒了過來。


    月光透過窗戶紙打進室內。


    這些突然從睡夢中睜開的眼睛顯得黑黢黢的,空洞而似乎有蘊藏著什麽東西。


    曹家的東廂房裏。


    幾個睡在大通鋪上的年輕人一個骨碌從鋪上爬了起來,紛紛抄起就抱在被窩裏的彎刀竄到了窗口兩邊的牆壁後方。


    門房中。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漢睜著眼睛,一隻手伸進了枕頭底下。


    他那飽經風霜、滿是溝壑的臉上毫無表情,一雙耳朵用盡全力的傾聽著外麵的動靜。


    吱嘎~~~!


    西廂房的門被緩緩打開,半晌卻不見有人出來。


    片刻的沉默後,一張蒙著被子的圓桌這才緩緩的從門口出現,推到了院裏。


    在這個過程中桌子後麵躲藏的人卻始終背靠著牆壁,一雙眼睛警惕的掃視著整個院子和周圍的牆頭屋頂。


    “窩裏頭沒事!上牆!”桌子後的人用那特別壓低但卻清晰入耳的聲音快速說著。


    咣當!


    咣當!


    兩道房門飛快的打開,七八條已經穿好鞋子,有些人還是赤膊但手中已經拎著刀子甚至小塊圓盾牌的青年敏捷的躥了出來。


    一個特別靈巧的年輕人一個箭步衝到牆角,借著牆角之間的兩次借力便登上了牆頭。


    他快速向外麵打量了一眼,頭也不扭迴來隻是向後一伸手:“還在街口,弓來!”。


    “接著!”


    一把桑木弓被丟了上去,緊接著一隻塞滿了鷹羽箭簇的箭囊也被丟了上去。


    主屋的大門敞開。


    一身甲胄俱全,手中拎著一杆長槍、腰間挎刀的曹元鎮走了出來。


    他是曹家的主心骨。


    他穿著甲胄僅僅是出現在這裏就讓這些跟隨著他從大西北跑到許州的曹氏一族的年輕人們似乎立刻振奮了起來。


    如果說原本眾人的表現隻是經驗豐富之下的“有條不紊”。那麽此時在看到曹元鎮後,眾人所表現出的幾乎就能算得上是一種躍躍欲試般的戰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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