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時代,喬喬的同桌叫做莫翔天,這是個特立獨行的女孩,上課時間一直在睡覺,下課了也無精打采,成績永遠都是倒數十名左右。其實,在最初的時候,家境貧寒刻苦學習的喬喬,對莫翔天這樣的女孩子,持反感與鄙夷的態度。

    後來,和莫翔天的交往源於《騾子和驢子》這本書。初中語文教材裏有《聽潮》這篇課文,節選自《聽潮的故事》,教材裏隻有前半部分寫景的部分,未能寫出作者魯彥當時所麵對的世態炎涼。而喬喬所感興趣的就是人情淡漠世間冷暖,於是自言自語說想看《騾子和驢子》,睡夢中的莫翔天抬起頭說:“這本書我有啊。”喬喬對書籍是極端熱愛的,這熱愛已經到達了狂熱的地步,於是喬喬說:“借給我看好不好哦?”

    莫翔天說:“嗯,我明天帶給你。你別給我弄皺了哦。”

    喬喬的自尊心很強,如果是別的東西,讓人特別提醒說別弄皺了,喬喬肯定就幹脆不要了,又不稀罕。但是對書籍就比較能夠忍耐了,即使別人讓喬喬沐浴焚香之後再看書喬喬也言聽計從,絲毫不覺得是受到了歧視。

    喬喬忙不迭的點頭答應,對書籍果然是發自內心的愛惜,給莫翔天還書的時候獲得了肯定。在後來的日子裏,莫翔天陸陸續續給喬喬帶了許多書,漸漸的就開始評價書中的人和事,漸漸的就有了共同語言,兩個人隨著借書而產生的友誼一直延續了許多年。

    到高中兩個人仍是同桌,莫翔天沒有辜負她讀的那麽那麽多言情小說,開始早戀了,並每天準時給喬喬播報戀情的進展情況。喬喬被莫翔天斥之為不開竅,於是在莫翔天的渲染之下,喬喬漸漸的把自己對何老師的熱愛升華為愛情。

    有天,不知是看了誰寫的故事,讓喬喬百轉千迴,像江南水鄉的小河道,彎彎曲曲中衍生出無數的纏綿來。於是,鬼使神差的,利用一節數學課的時間給何老師寫了一封情書。

    莫翔天從睡夢中抬起頭,看看喬喬鬼鬼祟祟的舉動,笑了笑說:“我幫你送給何老師吧。”

    喬喬連忙又收又藏,連連說:“誰說要送給何老師啊?沒有沒有。”

    莫翔天皺著眉頭鼓勵的說:“你那點破心思誰看不出來啊?沒事兒沒事兒,你不署名就行了,青春易逝,這點兒小心事怎麽能不讓當事人知道呢?隻是告訴他而已,又沒讓你們兩個怎麽樣!”

    於是,喬喬半推半就的送出了這輩子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情書。

    這是喬喬此生最後悔的兩件事之一,其中一件是高考沒考好,這是命,沒啥可說。另外一件就是送出了這封信,喬喬一直在後悔,一直在自責,一直到很多很多很多年之後,這件事已經化為漫長的人生篇章中一段小小的插曲,毫無意義的插曲,不再激起心底的波瀾,迴憶起來也隻能是微微一笑,這笑仍是澀澀的略帶些苦味。

    在當時,這件事所引發的觸動足以讓給喬喬恨不能以死謝罪。

    先是莫翔天被勒令退學,後是何老師引咎辭職。

    身邊的人都在傳都在說都在添油加醋,喬喬最好的朋友和最尊重的師長在被詆毀被批評。喬喬很憤慨,這憤慨一部分針對那些一無所知妄自揣測的好事者,另一部分是針對自己。

    在當時,如果可以勇敢的站出來,說:“這是我寫的。”

    那麽,一切又會如何呢?

    或者,莫翔天可以與這件事撇清關係,不受任何傷害;或者,何老師和自己會發生一些別的故事;或者,大家會因為喬喬的品學兼優而原諒這一切的發生;或者,這也是喬喬最怕的一種,莫翔天退學,何老師停職,就連自己,也跟著受到牽連,人生軌跡從此劃下一道日趨下滑的弧線,萬劫不複。

    就因為最後這一種情況,喬喬一直討厭著自己。

    其實,深究自己的內心,那時候,不敢站出來,不僅僅是因為害羞,更多的,是害怕吧,害怕莫翔天所遭遇的一切發生在自己身上,害怕別人的眼光,害怕被退學,害怕一無所有。

    一直記得莫翔天離開學校時的眼神,那時是上課時間,喬喬在寢室陪莫翔天收拾東西。說是陪,實質上隻是喬喬在旁邊,莫翔天自顧自的在收拾。莫翔天的床位有陽光斜斜的透過樹影射進來,莫翔天跪坐在床上疊衣服,喬喬站在旁邊,彼此沒有任何交流,沒有任何對白,像在出演一部默片。

    一直到莫翔天拉上拉鏈,喬喬伸出手想幫著提包,莫翔天一把擋開了喬喬的手,說:“你迴去上課吧,要考個大學出來。別和我在一起,我在這學校像個毒瘤,你沾上我,會讓老師憂心的。”

    於是,喬喬站在床邊,看莫翔天的背影瀟灑的消失,沒有一絲孤寂與落魄。這麽些年來,喬喬一直在想,當時莫翔天所說的話,到底是委屈還是關心。莫翔天,你是應該委屈的那個人啊,隻是單純的為朋友幫忙而已,那麽那麽多的人去幫忙送情書,送出來的隻是青春期的一個小小的調劑和笑話,而你,卻讓你的人生成為了別人的笑話,你不該是成為笑話的人啊,你那麽聰明和堅強,你該是活得最好的那一個啊。

    還有何老師,明明是那麽出色那麽激情飛揚的人啊,現在的他,卻像一塊用破的舊抹布一樣,晦澀黯淡,了無生機。

    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那麽多的灰暗壓著自己,喬喬無力解脫,這大概就是抑鬱症的成因吧,喬喬已經久病成醫,快要變成心理學醫師了。

    可是,是醫生又如何呢?

    身體的病痛可以醫治,對於心上的傷口,是無能為力的啊。

    在見過何老師之後,喬喬很憂傷的迴到家,沒有和杲杲打招唿,躲進自己的小屋,麵對電腦,潸然淚下,哭著寫下一首不成文的小詩。

    你可曾知曉我的憂傷

    你可曾知曉我的憂傷

    成長中刻下的傷痕

    讓我無法麵對幸福的天空

    如果遇到天使

    不求利益與權勢

    隻求上天在過往的時光

    加上一道叫做救贖的曙光

    你可曾知曉我的憂傷

    心上缺失的自信

    讓我無法麵對審視的目光

    如果遇到天使

    不求功成名就

    隻求上天給你多些信任

    相信怯懦自私的我不是一個壞人

    你可曾知曉我的憂傷

    最在乎的人遭遇著傷害

    讓我無力享受自己的幸福

    如果遇到天使

    不求我自身的幸福安康

    隻求上天能夠將更多的好賜予大家

    讓那些愛我的人擁有最好的幸福

    你可曾知曉我的憂傷

    旁人口中的紛紛擾擾

    讓我無法唿吸

    如果遇到天使

    不求幸福的愛情與美滿的家庭

    隻求天使能夠帶給你兩句話

    一句是謝謝你 另一句是對不起

    你可曾知曉我的憂傷

    你可曾知曉你帶給我的觸動

    你可曾明白我心底的感動

    可是

    這是你無法了然的憂傷

    這些憂傷太過沉重

    沉重到哪怕笑著流淚

    也無法對你說出一句——我願意

    寫完這些,喬喬放聲大哭。

    喬喬想,我一直活在那些責任裏麵,已經太累太累了,現在的我什麽都不管不顧了,我要好好的大哭一場,然後再重新開始。

    剛俯下身,手機響了。

    喬喬想,我上輩子到底是做了什麽壞事,想哭一場都不得安寧,不耐煩的拿起手機帶著哭腔應了一聲:“喂。”

    電話那頭的聲音禮貌而忐忑,遲疑著問:“請問,這是喬喬的號碼嗎?”

    喬喬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特別粗暴,喬喬吼道:“是啊是啊,喬喬還沒死呢,死了就不是她的號了。”

    電話那邊的小姑娘更加膽怯了,她低聲說:“是這樣的,你的小說在我們網站排行不錯,主編讓我和你聯係一下,請問你和其他媒體簽過約嗎?”

    喬喬一個激靈,憤懣和憂傷一掃而空,音調低了幾個key,柔聲道:“還沒呢。”

    小姑娘說:“那你就和我們簽吧。”

    喬喬說:“那好吧。”

    小姑娘愣住了,傳說中不可接近深不可測的女作家怎麽這麽容易就簽下了?

    其實喬喬自己也愣住了,喬喬答應過後馬上就開始後悔,這也太輕率了點兒,怎麽一涉及到簽合同的事兒自己就這麽幹脆呢?這是不對的。

    還好喬喬的人生屬於那種絕境中蘊含著希望,坦途中隱藏著陷阱的模式。在最深的絕望裏,總能發掘出最美的驚喜。

    這次簽下工作就像上次簽下住處一樣,弊大於利,喬喬這個不出名業餘作家漸漸的開始在網友中眾口相傳,熟悉的論壇裏開始有討論喬喬的文章,手機上陌生的號碼漸漸多了起來,打開qq要花很長時間把請求好友驗證的消息一一關閉,開始有人以“作家”或是“前輩”這樣的詞匯來稱唿喬喬。

    生活上的改變更加明顯,各種各樣的應酬漸漸多了起來。學校裏的人漸漸開始認識到這個沉默的不起眼的小丫頭原來不是在玩票,那些鄙薄的別有用心的話語漸漸少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盛大而隆重的巴結和讚賞。

    根據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需求分成生存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五類,依次由較低層次到較高層次。

    除了生存和安全之外,喬喬的人生恰好與需求層次理論相反,喬喬先是實現個人理想、抱負,成為發揮個人的能力到最大程度從而達到自我實現境界的人。繼而得到大家的認可,個人的能力和成就得到社會的承認,對自己充滿信心,對社會滿腔熱情,滿足了尊重需求。然後,剩下了的隻是情感和歸屬的需要,即社交需求。

    喬喬一直以為,既然連自我實現都做到了,那麽就該恢複信心,相信一切都會很好,一切都會循著既定的目標和方向前進,終究會成為自己想象中的那個自己。

    汪顥晢還在原地等待,這一次,自己再也不會避開他的溫暖,可以勇敢的握住他伸出的手。

    可是,何老師的學校裏,新轉來一個學生,名字叫做——莫翔天。

    得知這個消息是在飯桌上,在何老師的邀約下去何老師任教的學校做了一個講座。校方領導請喬喬吃了一頓飯,席間有人接了個電話,說是有個學生想托關係插班進來,大家隨便暢談了關於插班生的幾個話題,首當其衝就說到學生的素質低下,聽說剛轉進來的那個學生在學生時代就因為師生戀而被開除。

    喬喬的心不由的一緊,隨口問一句,“那個學生叫什麽啊?”

    接電話的領導漫不經心的迴答道:“名字好像是叫做莫翔天什麽的,見過一次,打扮得不倫不類的,一看就不是個好教的學生。一樣米養百樣人,你看都是學生,你是人人稱讚的棟梁之才,莫翔天往你旁邊一擺那真是不能比……”

    喬喬下意識的扭頭看何老師,何老師整個人徹底石化了,這是吊兒郎當的何老師不曾有過的凝重。他對她,還有負疚吧。其實,這兩個人都是無辜的啊,唯一錯的,隻有自己。現在,如果說出真相,那麽,這一切又將是如何呢?不管怎麽說,要抽個時間去見見莫翔天,在那麽長的時間裏,她算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了。

    喬喬說:“哦,這個人是我的同學呢,她是個很好的人。請問,你有她的聯絡方式嗎?”

    這位領導半句話堵在喉嚨裏沒說出來,大家麵麵相覷相互打量了一番之後,領導哼哼哈哈的說:“啊,原來你們是朋友啊,真是人不可貌相,你怎麽不早說呢?這個莫翔天的號碼一直存我手機裏的,她要這麽轉過來不容易啊,你說我們學校也是做了點工作的……”

    喬喬記下了莫翔天的號碼,一時之間手足無措,起身說:“不好意思,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啊。”

    大家很客套的挽留了一番,喬喬沒再多說,一味的搖頭,轉身就走。

    待喬喬走後,幾位校領導不住的搖頭,紛紛表示這孩子前途不大,一點兒都不懂人情世故,不給人留麵子,不顧別人的感受,她不懂的東西還多,在這世上還需要曆練,將來打擊她的事情肯定不少。

    何澔塵起身,推門,離開,轉身把門重重的關上。

    校領導們徹底無語了。

    喬喬邊走邊撥通了莫翔天的號碼,不去理會莫翔天的反應,隻連珠炮似的說:“小莫,我是喬喬。你還記得我嗎?我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你說,我們找個時間見麵吧。你明天有空嗎?嗯,那好,明天見。”

    晚上,喬喬看看日程表,第二天是早就約好的簽售的日子,不由感到很鬱悶,還以為功成名就了就不會有煩惱了呢。原來同樣還是有著很多的煩惱,相同的是煩惱本身,不同的,隻是煩惱的種類。

    喬喬很不情願的撥打莫翔天的號碼,想要取消明天的約會,無奈莫翔天已經是無法接通的狀態,怎麽打都沒用。喬喬很無奈,看來,隻好放好友的鴿子了,以後再和她解釋吧。相信她可以理解,有得必有失,很多時候,你代表的不僅僅是你自己,你所做的事情,關係到許許多多人的生活。混成現在這樣,很多事,已經身不由己了。

    簽售過後,由作品改編的電視劇開始播放,喬喬在公司的安排下在全國各地跑了一趟,以配合電視劇的宣傳。在這些看似光鮮的日子裏,喬喬的生活無比忙碌和辛苦,一時之間也就忘記了和莫翔天的約定。

    等到喬喬迴來,已經半月有餘。

    在所有事情結束之後,喬喬再次撥打了莫翔天的號碼。第一次打她的電話,莫翔天的情緒更多的是驚喜;第二次是無法接通,沒有任何感情色彩;這一次,再打的時候,莫翔天直接掛斷了喬喬的電話。

    喬喬陸陸續續打了很多次,每次都被掛斷了,期間莫翔天始終沒有關機,任喬喬不斷的打。喬喬也時常這樣掛斷過別人的電話,那都是完全陌生的人,在喬喬而言,這些人說的話不會激起喬喬心底的漣漪,對這些人而言,喬喬隻是一個名字而已。

    可是現在,喬喬想不起莫翔天的表情想不起她的臉,更想不起自己是怎樣一點一點傷害了她。

    喬喬給莫翔天發了幾條短信解釋,一條一條的迴複報告都迴來了,可是莫翔天始終沒有迴複。

    喬喬感到很懊惱,沒辦法,既然不願聽自己的解釋,隻好親自登門認錯了,喬喬徑直去了職高。

    事先給職高的領導打電話問清了莫翔天上課的班級,喬喬提前進了莫翔天的教室。

    是下課時間,喬喬的出現引起了小範圍的轟動,有幾個學生湊上來找喬喬簽名,喬喬手足無措的應付著。直到莫翔天進門,喬喬才抱歉的對大家笑笑說:“我是來找我的好朋友的。”說話間指了指莫翔天,大家便四散開來。

    喬喬笑著迎上前,說了句:“好久不見。”

    莫翔天不屑的聳聳肩,說:“你這樣的大人物哪兒有時間來見我呢?”

    喬喬說:“小莫,你說什麽呢?我一直是原來的樣子呢,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賣命,都快累死了,你看你都不同情我。”

    莫翔天說:“你現在是個大學生,還是著名作家,你到底有什麽值得同情的呢?需要同情的人,似乎不該是你吧。”

    喬喬在說話的時候一直滿懷笑容,聽到莫翔天說完這句話,喬喬臉上的笑容終於消失了,喬喬囁嚅著說:“對不起。這麽長的時間裏,我隻想對你說一聲對不起。”

    莫翔天冷笑說:“不敢不敢。”

    上課鈴聲終於響起來,莫翔天自顧自的坐下,喬喬還愣在原地。莫翔天的同學看著她倆的表情,都在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喬喬管不了那麽多了,此刻她的頭腦一片空白。

    一直到老師走進來,有學生小聲的提醒,“喬喬,老師進來了。”

    喬喬這才轉過身,麵對講台。

    很多時候,喬喬麵對困難的時候喜歡選擇逃避,但是老天爺常常和喬喬作對,把喬喬從避風的港灣趕出來,逼迫喬喬做出一個選擇。

    講台上站的人,赫然是何澔塵。

    喬喬的耳邊似乎響起了一聲驚雷,喬喬夢遊一樣找了個位置坐下。

    何澔塵看到喬喬也吃了一驚,定了定神才開始講課,在喬喬約了莫翔天的那天,莫翔天等了許久沒有等到喬喬,於是便把故事的前因後果告訴了何澔塵,現在何澔塵已經知曉關於這個故事的一切。

    何澔塵心亂如麻,這堂課上得亂七八糟,何澔塵自嘲的想,這兩個讓自己的生活變得一團混亂的女孩兒,此時此刻應該在後悔自己當初幼稚的舉動吧,小時候那麽喜歡的那個何老師,現在看起來,也不過如此。是啊,你們當初為什麽要喜歡我呢?我何德何能?

    下課之後,準備離開的莫翔天被何澔塵叫住,麵對著在麵前的喬喬和在門口的莫翔天,何澔塵深深地感到天意弄人,何澔塵嗓子有些幹,他嘶啞著低聲說:“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在學校旁邊的小飯館裏,莫翔天和喬喬在何澔塵兩旁坐下。這是何澔塵所習慣的,在學校多年,何澔塵深受學生的喜愛,每天吃飯的時候何老師所坐的餐桌上都會是最熱鬧的。那時何澔塵在寫一係列關於教育改革的文章,如何發掘學生的潛力,讓學生愉快的學習,那時已經有從事專業教學研究的計劃。妻子是大學講師,自己對自己的定位也不能太低,總有一天,自己會把這些文字公諸於世,到時候,自己就可以擁有說不上是厭惡還是喜歡的那些虛名,那時和連翊在一起就是真正的郎才女貌。

    有時候,何澔塵會感覺自己很像讓自己討厭的那個胡蘭成,一樣的自負與野心,一樣的自卑與敏感。甚至都一樣的負了一個人,那個人是那麽的真實與決絕。:“我對於怎樣天崩地裂的災難,與人世的割恩難愛,要我流一滴眼淚,總也不能了。我是幼年時的啼哭,都已還給了母親,成年的號泣,都已還給了玉鳳,此心已迴到了如天地之仁!”這樣的他,對一切人情是非都已看得淡了,一輩子生活在社會底層,隻身闖世界,在掙紮中淡漠了自己的人格、尊嚴、價值觀。宿命般的悲觀和絕望,讓何澔塵心如死灰。這世上讓他激動的世事人情,已不複存在了。當時很多事解釋不清楚,說不清是不敢還是不屑於去解釋,不知是因為自卑還是自傲,總是認為,原來這個人並不願意去相信我啊,既然她這一次不相信,那麽,下一次,她應該還是不會相信我。既然不相信,又何必去努力?

    現在,總覺得有些事該對連翊說清楚,何澔塵的自信心不允許他對連翊認錯,何澔塵告訴自己,要找機會找連翊談一談,不是認錯,自己根本沒有錯。隻是告訴她,你確實誤會了,我沒有做過讓你不齒的事情。

    何澔塵不好意思直接跟連翊說,找了汪顥晢這個跳板,正好讓這些人聚在一起好好聊一聊。

    汪顥晢這小子才十多分鍾就過來了,一看這些人裏麵也有喬喬,汪顥晢不由愣了一下。一直很低落的喬喬看到汪顥晢才恢複了一點元氣,揮揮手算是打過招唿。

    汪顥晢百感交集的說:“好久不見。”

    喬喬有幾分尷尬地說:“是啊是啊。”

    汪顥晢剛剛坐下,一個電話進來,汪顥晢說:“我馬上過來。”起身便要離開。何澔塵想挽留,可是奈何汪顥晢一副很忙很忙的樣子。何澔塵隻好讓他走。

    喬喬也站起來,說:“我記起我還有個活動,要不,你送我吧。”

    汪顥晢愣了一下,旋即點點頭。

    兩人並肩離開了。

    何澔塵麵對著莫翔天感到很懊惱,在這種環境下把連翊喊過來也不是個事兒啊,還是,讓她改天再來吧。

    何澔塵掏出手機,給連翊打電話,說:“連翊,你今天別過來了。”

    連翊說:“為什麽啊?打擾你約會了是吧?”

    何澔塵說:“不是。你說什麽呢?”

    連翊說:“我已經到門口了,既然你們的環境這麽和諧,我也就不過來破壞了,這年頭難得的就是和諧。”

    何澔塵說:“不是,你還是進來吧。我有話跟你說。”

    連翊說:“憑什麽啊?我為什麽要讓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逗我好玩兒是吧?我偏偏不進來。”

    何澔塵說:“唉,什麽時候能把你這牛脾氣改改,一般人怎麽受得了啊?”

    連翊說:“要你管?”

    何澔塵說:“我們不要吵架了好不好?我真的有事要告訴你。”

    連翊說:“得了得了,我知道你要跟我說什麽,不就是離婚嗎?你找個幫兇做什麽?我進來了,我們詳談。”

    連翊大剌剌的進來坐下,還對何澔塵和莫翔天說了句“你好”。自顧自倒了一杯水,一副願聞其詳的樣子。

    何澔塵和莫翔天對視一眼,反不知從何說起。

    莫翔天先開口說:“師母,有些事,你誤會了。”

    連翊冷笑一下,並不答話。

    何澔塵說:“是這樣的,我和莫翔天真的沒有任何關係。”

    連翊挺不屑的聳聳肩,扭頭望向窗外。

    莫翔天說:“當初的那封信不是我寫的,我隻是幫別人送信。你不要怪何老師,他隻是為我出頭,他從來就沒有引誘過我。”

    連翊說:“嗯,現在過了這麽久,你們又達成了什麽協議是吧?好,我錯就我錯吧,你想要什麽?離婚吧,我什麽都不要,什麽都留給你。我隻要自由。”

    何澔塵低下頭,眼裏有深深的憂傷。他低聲問:“我在你心目中就是一個向你勒索錢財的無賴嗎?就算讓我離開,也不要用這樣的語句來羞辱我,認識我這麽多年,我是個什麽人你還不清楚嗎?我是個貪圖錢財的人嗎?還是我真的看錯了你。”

    連翊說:“那你是個什麽樣的人?說真的我真不知道,我從來就沒認識過你。”

    何澔塵起身便要離開。

    莫翔天抓住何澔塵的袖口。

    連翊盯著兩個人幾乎握在一起的手。

    莫翔天看著連翊的眼睛說:“信是喬喬寫的。我為了這封信已經受夠了,你們不要再為此糾結了,我看得出來你們彼此相愛,不要為了一個誤會而互相傷害。師母,你恨了我那麽久,現在,是結束的時候了。”

    何澔塵沒有走,也沒有掙開莫翔天的手。

    連翊就那麽不動聲色的望著他們,何澔塵沒有迴頭,連翊看不到他的表情,一時之間連翊無從判斷這句話的真假,隻是現在,這兩個人的手握在一起,而自己,坐在他們對麵的位置,有種被孤立的委屈。

    連翊冷冷道:“隨你們怎麽說,何澔塵你不愧為寫書的人,故事怎麽編都好看,現在這個故事是多麽荒唐啊。下迴你再攛掇喬喬和你一起編個什麽故事說給我聽呢?我隨時期待。不過現在我還有點事兒,再見。”說完頭也不迴便走了。

    莫翔天在原地喊:“師母,你不信可以問喬喬。”

    連翊沒有迴頭,眼淚已經在眼眶打轉了,一迴頭就會落下來,不要哭,不要哭,從那天之後心已經死了,那時就對自己發誓了,永永遠遠都不會再哭了。

    何澔塵深深的歎了一口氣,說:“莫翔天,飯你自己吃吧。我吃不下了。”

    莫翔天重重捶了一下桌子,埋怨道:“何老師,你那什麽好朋友啊?在這樣的重要場合怎麽可以把喬喬帶走呢?”

    何澔塵苦笑著搖搖頭,沒有迴頭。

    此時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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