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到哪兒去!布留禪!”


    布留禪並沒有理會陳軒午的質問,而是自顧自地沿原路返迴。


    陳軒午衝著布留禪的背影喝道,“你欲違抗師命嗎?你欲被逐出師門嗎?”


    布留禪停下向前邁進的步子,駐足不前,他側過臉來,冷漠的眼神掃過趙婧葦和拓跋舞二人,最後落在陳軒午的眼眸中,皴裂的嘴唇迸裂出幾個細微可聞的字眼,“丟下師父的弟子,算個狗屁弟子!”


    話音未落,布留禪便向北遁去,立足處隻留下一道模糊的黑色殘影。


    在死寂的沉默裏,陳軒午靜靜地望著這一切,不出一言,隻是眼神裏多了幾分暗淡。


    “大師兄,讓我跟二師兄去吧。”南九嶽不安道。畢竟,雖然陳軒午與布留禪一直有矛盾,但南九嶽從未見過布留禪似這般,這般怨恨。


    “九嶽,先完成師父交代的事情,出發吧。”


    陳軒午閉上眼,不再言語,隻是一味地往南而去,斷空與知悔從其腰側爭鳴而出,懸浮於其側,一左一右,將來犯之猛獸異怪紛紛斬落。


    在這條注定被遺忘在龍門數以千萬年計的曆史的泥濘路上,一人向北,一人向南。南九嶽攥著七海的劍柄,不知何去何從。


    惟有南九嶽胸前玉石所映的光線,才能同時去往南北啊。


    數個時辰後,一座宏偉的關門的棱角方才在眾人的眼中清晰起來。


    “前處便是定武關,定武關附近已被太虛宮巡探過多次,斷無危險可言,殿下與居次可放心入關。”


    陳軒午繼續道,“師父交代之事,我師兄弟三人已然完成,軒午這就告辭。九嶽,你同她們一道入關去吧。”


    “大師兄!你要迴去,二師兄也迴去了!那我也沒有必要獨自一人留下!”南九嶽抬起頭來,語氣裏雖然沒有自信,但眸子裏刻滿了倔強。


    陳軒午笑著搖了搖頭,說道,“那些地方,有師兄和留禪那小子去就夠了。”


    耳未曾寧,南九嶽隻覺眼前一黑,身邊事物仿佛天旋地轉般,模糊中他隻看得陳軒午將一樣物件塞在他的懷裏,便完全失去了意識。


    天昏時,地暗處,有一人一獸,戰於皴土之上。


    伏甲地龍王和江小蠻以命相博的大戰,將原本的峽穀生生犁為了平地!方圓三十裏之內,盡是焦土廢墟,坑洞碎岩,便沒有一寸完整的土地,大戰所及之地,生機斷絕殆盡!


    在那片被犁為平地的峽穀中央,伏甲地龍王仰天高吼,高抬雙蹄,重重踏於地麵之上,萬千碎石隨之升騰而起,懸浮在半空中顫鳴不已,伏甲地龍王戲謔地盯著那擋在自己身前數個時辰的小爬蟲,心念一動,那萬千碎石便猶如失去了束縛的猛虎,紛紛以可怖的威勢轟砸向正下方的江小蠻。


    麵對那令人窒息的石雨,江小蠻擦去嘴角的血漬,雙指自下而上劃過,一排排參天巨木隨之拔地而起,阻隔在伏甲地龍王與自身之間。


    萬千碎石密集地轟砸在巨木上,每一處枝丫都被砸得坑坑窪窪,交鋒之處盡是破碎的木屑和石屑。可每當一棵巨木倒下,就有新的巨木再度生長,周而複始,生生不息。待得碎石落盡,仍有數棵巨木在風塵中搖搖欲墜,未曾倒下。


    鮮血從額角流下,打濕了眉,打濕了眼,打濕了江小蠻鼻尖上的小雀斑。


    江小蠻搖搖晃晃地站在廢土之上,那因為過度施術而顯得灰白的臉頰上,仍有一絲堅韌!她從袖裏乾坤喚出一把紫金色的精致木弓,造型簡樸的木弓之上刻有荒蕪古老的蠻族紋飾,紋飾之間流轉著晶瑩的綠色流光,其中更是縈繞著源源不竭的生機。


    江小蠻踉踉蹌蹌地抬起弓,用盡最後的氣力,將手中木弓拉至滿月,木弓紋飾中纏繞的綠光頓時大作,沿著紋飾齊齊流向江小蠻的指尖,化作三道玄妙的綠色箭矢,搭在弦上,鋒芒所指,便是那伏甲地龍王的頭顱。【零↑九△小↓說△網】


    “三清落蓮!”


    三根箭矢破空而出,分別襲向伏甲地龍王的雙眼以及眉心,而力竭的江小蠻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指尖處血流如注。


    伏甲地龍王對這三根毫無殺氣的細小箭矢絲毫不以為意。


    不僅沒有躲避,甚至抬起雙蹄,迎麵衝去,它根本不相信,這小爬蟲扔出來的東西能傷自己分毫!


    然而,三根箭矢還未接觸伏甲地龍王,便一一炸裂開來,化作萬千道細小的綠光,隨著揚起的風塵,飄落在伏甲地龍王身體的各處。那些看似毫無殺傷力反倒生機勃勃的綠光,在接觸到伏甲地龍王肉身的瞬間,便如附骨之疽,紮根於其上,幻化為一朵朵盛綻的綠色蓮花,當真是遮天蓮碧無窮葉。


    但,那長滿伏甲地龍身體每一處的蓮花若曇一現,脆嫩的花瓣尚未舒展,便迅速脫落,飄零在這蒼涼的世間。


    那些脫落的花瓣紛飛在伏甲地龍王的四周,猶如一場花雨,臨人間。


    在江小蠻的身體觸地之時,那些如夢如幻的花瓣盡皆停止下落,紛紛懸停在空中,一股股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力量從花瓣內湧出,每一朵花瓣在這些力量的湧迫下,發出耀眼的綠色光芒,顫栗著炸裂開來,先是一瓣、兩瓣、三瓣,直至千瓣!萬瓣!無數的花瓣在伏甲地龍王的體外乃至體內迸發出非同凡響的能量,整個伏甲地龍王被那無窮無盡的綠光所纏繞,所吞噬,所囚禁!甚至連它的哀嚎之聲,都無法逃出這綠色的束縛。


    “爹,女兒這一招,終於學得有三分像了呢。”


    江小蠻柱著木弓,勉強站起身來。她靜靜地看著眼前那盛綻的綠色光芒。她此時應該逃的,逃得越遠越好,可是她實在是沒有半分氣力了。


    “算算時辰,你們三個應該也到了吧。”江小蠻喃喃道。


    吼!


    一聲震天怒吼刺透綠光的束縛,仿佛要撕裂這茫茫天際,近在咫尺的江小蠻不由得捂住雙耳,那強烈的音波,以千鈞之力無情地砸在江小蠻的耳膜上。妖豔的血,從江小蠻的耳際滲出,流過她的脖頸,不堪折磨的江小蠻跪倒在地,痛吟出聲。


    隱約中,江小蠻聽見一道愈發淩厲的破空之聲在耳邊炸起,可她還尚未作出應對,一股痛覺從腹部瞬間傳遍全身,麻痹了她所有的知覺,而她的身子猶如斷線的風箏,倒飛而出。


    空中,劃過一串將斷不斷的血線。


    伏甲地龍王轉過身體,那覆滿堅硬伏甲的尾尖,沾染著滾燙的鮮血。而伏甲地龍王的處境也好不到哪兒去,大半個身體猶如被天火所炙烤,身後的伏甲盡皆化作焦炭,脆如土沙,而在身體的各個角落裏,遍布著密密麻麻的***其上翻卷的焦黑肉絲還冒著誘人的香氣。


    伏甲地龍王憤怒著嘶吼著,聲浪一波接著一波,一波高過一波。怒氣未消的伏甲地龍王將視線移到了不遠處奄奄一息的江小蠻,雙目仿佛要燃燒起來,盡是泄之不去的憤恨!


    伏甲地龍王重踏地麵,皴裂的蛛紋一下子擴散開來,伏甲地龍王帶著無盡的怒火,向江小蠻衝去,它要將這個膽敢挑釁它的爬蟲,碾作肉沫!碾作塵埃!讓那爬蟲來世尚不能作一沙子!


    那駭人的重蹄高高抬起,遮蔽住了江小蠻眼中的天。


    不需片刻,這帶著伏甲地龍王全身力量的怒火,就能將江小蠻這三個字從這世間抹去。


    江小蠻勉強撐著的右眼也漸漸被流下的鮮血所染,手上的木弓化作點點熒光,消散在空中。江小蠻側首南望,直至耗盡了最後一絲氣力,才合上了她的,眼。


    嘭!


    地麵上皴裂的蛛紋伴隨著巨響在一瞬間蔓延開來,狂躁的氣浪掀起一陣又一陣的沙浪,自內向外擴散開來,所過之處,盡是迷霧紛揚。


    “師父。弟子,來了。”


    布留禪高抬雙臂,麵色赤紅,由袖至肩的衣衫盡皆破碎,但他掌上托著的,正是那伏甲地龍王的重蹄,皴裂蛛紋的中心,也正是其左膝。


    伏甲地龍王難以置信地望著那生生撐住了自己全力一擊的螻蟻,羞辱感在這一瞬間湧上它的心頭,它發了瘋似的將全身的力氣逐漸灌注在那被螻蟻所撐住的雙蹄之上。


    “呃啊!”


    布留禪大喝一聲,那讓江忘書也自認不如的神力在一瞬間爆發開來,絲絲黑氣從其七竅湧出,纏繞在其身側,他的眼神也在刹那間被血一樣的光芒所占據!


    在這場一人一獸之間的力氣拉鋸戰中,布留禪竟然逐漸占據了上風,原本單膝跪地的他緩緩站起身來,他昂起頭,眼神裏的憤怒灼燒著那高高在上的伏甲地龍王內心的尊嚴。


    “你這畜生!”


    布留禪趁著伏甲地龍王重心不穩之際,鬆開雙臂,迴身成拳,將所有的力氣與憤怒都集中在那右拳之上。


    “給我滾!”


    伴隨著布留禪的一聲大喝,那令四周空氣都燃燒起來的重拳在極短之際,將所有壓縮的能量一同釋放而出,強大的波動跨越一人一獸之間狹窄的間距,狠狠地砸在伏甲地龍王的脆弱的腰腹之上。


    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響徹天際,伏甲地龍王龐大的身體倒飛而出,將沿途的碎石巨木盡皆碾作齏粉,留下一條令人驚駭的深深溝壑。


    布留禪用左手拔出那顫鳴不已的塗佛,濃稠的黑氣在那一瞬漫上布留禪的四肢軀殼,那熊熊燃燒的氣息,仿佛上古魔將所披之奪魂戰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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