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禪,收刀!”


    覺察到江小蠻那愈發嚴厲的語氣,布留禪狠狠地瞪了一眼拓跋舞,冷哼一聲,借著獄魂上的巨大力勁,往後一個騰躍,穩穩地落在江小蠻身側。


    江小蠻在陳軒午的攙扶下,緩緩站了起來,可是她秀氣的鬢角猶有濕痕,麵色也蒼白得緊,顯然是之前對付伏甲地龍的那一曲耗費她太多的精氣神。


    “拓跋居次,留禪平日嘴貧慣了,沒有惡意,多有得罪,還望居次海涵。”


    “不過居次若是尚有餘力一戰,不妨將手中兵器指向陣外的伏甲地龍,而不是冒死相助你的人。”


    聽罷江小蠻這番柔中帶剛的話語,拓跋舞眯起眼,半晌才放下獄魂,慎重地打量著江小蠻身後的布留禪,她心中總有一個直覺,這拿著黑色巨刀的少年,有朝一日必會成為她最棘手的敵人!


    輕咳了幾聲,江小蠻臉上多少帶了些血色。


    “這太虛遮天陣,雖能將我等氣息掩藏,使得靠近陣法的伏甲地龍暫時失去六感,但終究不是長久之策,不知居次是否知道這些伏甲地龍集體暴亂的緣由。”


    此時,太虛遮天陣外的伏甲地龍猶如無頭蒼蠅般四處遊蕩,即使由陣法而生的小型龍卷風就在它們的眼皮底下,可它們一個個仿佛瞎了聾了,根本無法注意到風眼中眾人的存在。


    拓跋舞正抿唇思索,一隻圓圓的腦袋卻從她的懷裏突然探出來。


    那小家夥不是別的,赫然便是拓跋舞搶出來的伏甲地龍王!


    江小蠻見到那仿佛人畜無害的伏甲地龍王,隨即直視拓跋舞的眼睛,用不容置喙的語氣說道,“拓跋居次,靈物生而有律,不應強加破壞,我勸居次莫要違逆天道,白白壞了自身道行!”


    “這等靈物,我堂堂蠻族王族血脈,如何不可為其主,你多慮了!”拓跋舞擺擺手,絲毫不把江小蠻的勸誡放在心上。“若是你等助我得此靈物,我拓跋舞必會將你等尊為蠻族的貴客,相信你們也應該明白我們蠻族的友誼是多麽珍貴!”


    “你個害人害己的家夥,誰稀罕你的破友誼,識相點聽我師父的話,快把那伏甲地龍王放了,要不然我先讓你做我塗佛刀下鬼。”布留禪眼見拓跋舞執迷不悟,怒喝道!


    “留禪,休得無禮!”江小蠻製止住了布留禪的挑釁,欲再度勸誡。


    適此時,異像突生,原本一直沉睡著的伏甲地龍王突然醒來,從拓跋舞懷裏掙脫,掉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小土坑。


    伏甲地龍王在地上不斷打滾,巴掌大的身軀開始瘋長,數道金光從其後背的伏甲洞射而出,刺穿了環繞著南九嶽等人的太虛遮天陣。


    “不好,陣法將破,軒午、留禪、九嶽準備迎敵!”


    隨著江小蠻一聲令下,南九嶽三人盡皆拔出自己的兵器,而與此同時,在陣法外遊蕩的伏甲地龍們也發現了南九嶽等人的身影,嘶吼著奔湧而來。


    太虛遮天陣破掉的同時,在地上滾動的伏甲地龍王微眯雙眼,已經長到成人大小的它向空中一躍,穩穩當當地浮在半空之中,上升到半空的伏甲地龍王咻地睜開雙眼,從那黃色眼眸中洞射而出的眼神裏沒有絲毫初生的稚嫩,反而盡是王者的威壓。


    伏甲地龍王朝著無邊的天際嘶吼數聲,音波瞬間傳至百裏開外,四周的伏甲地龍們紛紛響應王的號召,齊齊往伏甲地龍王所在的方向湧來。


    “師父,咱們能不能從天上逃走,這伏甲地龍的數量也太可怕了!”


    南九嶽三人將江小蠻環繞其中,四周盡是發狂的伏甲地龍,離得最近的伏甲地龍已經距他們不足三裏,南九嶽握住七海的手上早已被冷汗打濕,連一向冷靜的陳軒午臉上都難掩慌張之色。


    “伏甲地龍雖是陸生,但額角之中蘊含著一道強勁的天雷,若是走空路,不出十裏便會被那萬千雷光轟成焦炭。可就算是使出遁術,以現在的情況來看,遁落的地點很有可能被伏甲地龍所破壞,以至於直接被它們踏作肉泥。如今,也唯有靜觀其變了!”江小蠻抬頭望向空中的伏甲地龍王,不安地說道。


    伏甲地龍王撇了一眼底下猶如螻蟻般的南九嶽眾人,並未放在心上,而是對著虛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隨著伏甲地龍王這一奇異的舉動,那些原本已經衝至南九嶽跟前的伏甲地龍尚未停住腳步,隻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隨即便逐漸風化作了一抔抔沙土,飄向半空之中,順著伏甲地龍王的吸氣,凝聚成一條條金光四射的塵河,灌注進伏甲地龍的體內。


    每有一隻伏甲地龍化作沙土湧進伏甲地龍王的體內,它的軀體便會大上一分,不過三十息時間,伏甲地龍王便已經膨脹到一幢樓閣大小,渾身金光大作,遠遠望去,仿佛在與曜日爭輝。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江小蠻盯著浮在半空中的伏甲地龍王,喃喃自語。


    此時的伏甲地龍王正不斷地吞噬飛湧而上的數千道塵河。每一條塵河,都是無數隻伏甲地龍的生命所凝結的能量,就這麽被伏甲地龍王貪婪地吸收掉,不遺漏一分一毫,仿佛這些伏甲地龍生來便是為了這一個儀式而存在。


    此時,天邊的烏雲從四麵八方匯湧而來,絲絲雷弧掩映其中,原本高掛的旭日正在一點點被蠶食,直至被完全吞沒。而伏甲地龍王的身影卻愈發恢弘,愈發耀眼。一道道塵河跨越天際,在江小蠻的頭頂奔湧而過,卻沒有一朵浪花飛濺而出,哪怕一朵。


    江小蠻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稍息,才睜開眼。


    黑雲壓城,卻難遮。


    江小蠻取下點綴在自己發絲上的木簪子,輕輕遞給身旁的陳軒午,一頭密如烏瀑的長發傾泄而下,堪堪及腰。


    江小蠻轉過身去,背對著南九嶽等人,仰視著眼前的伏甲地龍王,一字一頓地說道,“軒午,你與留禪九嶽三人務必將拓跋居次與紫陽公主護送至卸龍城下!”


    “紫陽公主!”南九嶽三人異口同聲地喊出了這個名字,不可思議地齊齊望向趙婧葦。


    陳軒午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如今紫陽公主與拓跋舞雙雙在龍門失蹤的消息早已震驚朝野,而蠻族甚至不惜以戰爭相威脅,向朝廷施壓,導致整個卸龍城的武裝力量悉數出動,散布於廣袤無垠的龍門內,而江小蠻和陳軒午、布留禪也是其中的一員。


    一旦拓跋舞在龍門內殞命,蠻族絕無可能會放過這個完美的借口,他們必會毫不猶豫地撕開當年的盟約,大舉進攻人族,要知道經過近百年的休養生息,蠻族中的主戰派愈發氣焰囂張,他們如今所需的,隻是一個借口。


    可陳軒午望向尚在半空中的伏甲地龍王,神色複雜,並未立即動身。


    “師父,此事有陳軒午和九嶽便可,留禪願力戰師父左右!”布留禪上前一步,朗聲說道。他不欲就此離去,這舉止怪異的伏甲地龍王一看便不是什麽善與之輩,布留禪絕不放心也絕無可能丟下江小蠻一人殿後。


    江小蠻輕輕搖了搖頭,輕聲道,“留禪,聽話,與你師兄師弟一同先走。”


    “師父!我不走!”布留禪大喝一聲。


    “留禪,違抗師命,該當何罪。”


    這道熟悉的聲線,第一次帶上作為師父的威嚴,重重地砸在布留禪的心底,也讓布留禪徹底失去了魂。


    “違抗師命者。”布留禪閉上眼睛,捏緊自己的拳頭,帶著哭腔一字一句地說道,“逐出師門。”


    “走吧。”陳軒午將手搭在南九嶽的肩膀上,輕聲說道。


    “可師父她一個人。。。”


    “師父道行精深,會,沒事的。”陳軒午打斷了南九嶽的言語,拉著南九嶽向南遁去。


    他的手心,緊緊地攥住了江小蠻的木簪子。


    “多謝小蠻姐姐,保重!”趙婧葦帶著虛弱的語氣道謝,如今的她,早已是強弩之末,若是沒有陳軒午的保護,極有可能葬身在這神秘的龍門內。


    拓跋舞遺憾地看著天上的伏甲地龍王,毫不猶豫地便離去了,如今收服伏甲地龍王無望,她也沒有必要再留下來。


    久久沒有動靜的布留禪緩緩睜開雙眼,淡漠地望了一眼南去的拓跋舞和趙婧葦,咬著牙,咽著淚,往南遁去。


    半空中的伏甲地龍王發現身下的螻蟻竟敢逃跑,不由得大怒,剩下的塵河在一瞬間盡皆湧進它的身體內,吸收完最後一道塵河之後,成長為一座小山般大小的伏甲地龍王重重地從空中砸下,早已遠遁十裏開外的南九嶽等人都能感受到那強烈的震感。


    “大木羅荒!”


    江小蠻鬆開早已結好的印記,伴隨著她的話音一落,數百道巨木從天而降,紛紛墜落在伏甲地龍的背上,巨木一接近伏甲地龍王的背部,密密麻麻的根須開始尋找伏甲之下的柔弱嫩肉,深深地紮根於其上,當最後一根巨木壓下時,伏甲地龍王不堪重負,四肢盡皆跪倒,巨大的頭顱上爬滿了無處不長的根須,重重地砸在地上。


    “就算你有千年道行,也休想踏過一步。”


    站在伏甲地龍王眼前的,是江小蠻,沒有發簪束縛的長發,在狂風的吹襲中,輕輕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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