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兒?”


    南九嶽吃力地睜開雙眼,可是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黑暗,一片虛無。


    一股無力感從他的心底傳到渾身各處,軟乏了南九嶽剩下的一絲氣力。


    許久,南九嶽才蓄起一絲氣力,嚐試著動了動自己的手腳。細微的舉動,沒起到應有的效果,卻抖落了大片黃沙,倒灌在南九嶽的鼻喉之間,著實令其難受不堪,可南九嶽實在是連咳嗽的半絲力氣也無了,隻能任由黃沙作肆。


    一股子恐懼與不安從南九嶽心底湧起,不甘束手待縛的他開始拚命地掙紮,一股股的黃沙不斷在外力的衝擊下成堆塌陷,南九嶽雖然緊閉著雙眼,可也能感受到逐漸炙熱的眼角,這一切,讓他求生的意念愈發膨脹。


    一望無際的沙漠,丘堆迭起。屬於毫無生機的寧靜,卻突然被一隻從埋沙裏伸出的手給打破。


    南九嶽用盡最後的力氣,把整個身子都拔了出來,仰倒在炙熱的黃沙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此時的他就像是一個溺水獲救的幼童一樣無助,一樣喜悅。


    不同的是,溺水的人吐出的是一串串的水柱,而從他口鼻裏嗆出的卻是略微濕潤的黃沙。


    南九嶽眯著雙眼,青澀的臉龐上沾滿了細碎的沙粒,汙髒不堪,唯一不變色的隻有那雙略顯疲色的雙眼。


    “這裏,是哪兒。”


    幾聲幹涸的聲線從南九嶽的喉嚨中嘶啞開來,短短一句話,仿佛用了千年的時間來吟唱。


    側著頭,南九嶽緩緩閉上自己的眼睛,輕輕翹起嘴角,用喃不可聽的聲音,不知低語些什麽。


    煌煌無邊的沙際線,就像是奔湧不息的海浪,追趕著遠去的西斜之陽,可是待它們迴頭,才發現,漫天的繁星無端地出現在它們身後。它們,無可奈何。


    滴答,滴答。


    幾滴水珠濺落在南九嶽早已皴裂的嘴唇上,刹那間被打濕的皮膚愈發顯得嬌豔。南九嶽嚅動著嘴唇,緊閉不止的雙眼也勉強地睜開了一絲縫隙。


    強撐著自己坐起來,南九嶽半睜著眼,掃視著四周。


    不遠處是一片巴掌大小的綠洲,幾顆搖搖欲墜的樹木在風沙中苦苦支撐著,幾條綠色的痕跡蔓延開來,直到消失在沙的痕跡中。


    再遠點,除了沙,還是沙。


    “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


    南九嶽跌坐在沙子上,任憑形狀不定的沙子磕著他的屁股,伸出手掌,抓起一把黃沙,可是黃沙卻從指縫之間溜走,南九嶽握得越是緊,沙子留得越是不剩。


    南九嶽盯著胸前項鏈上鑲嵌的一塊土黃玉石,怔怔地出神,那是他父母留給他的唯一記憶。


    一張張熟悉的臉龐透過玉石折射浮現在他的眼前。


    “醫生,求您救救我的兒子,求您救救我的兒子!求您了!”


    “這位女士,你不要激動,我們已經盡最大的努力去搶救您的兒子了,可是,唉!”穿著已經被血染紅的白大褂的主刀醫生,狠下心來,將緊緊抓著自己的那雙手推開,帶著歎息離去。這樣的情景,他見過太多,隻有離去,才不會想起,才不會看著別人無助的樣子自己卻無能為力而獨自愧疚。


    “素琴,素琴,醫生,醫生!”扶著中年婦女的男生失神地大喊著,他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他再也不能失去剩下的妻子了。


    他直到這個時候,才流下第一滴眼淚,第二滴眼淚。因為他再想哭也不能哭。“九嶽,你答應過我,一定要活下來的,你答應過素琴的”


    一切的一切,南九嶽在走廊上看得一清二楚,聽得一清二楚。可是他隻能看著,他的所有喊聲,都不被聽見。


    他恐懼,因為自己正在遠去,因為父母的身影在他眼中變得越來越小。


    視線漸漸清晰起來,南九嶽的手不由得攥緊了自己胸前的項鏈。


    “雖然留不住沙子,但是,我至少可以掌握我自己。”南九嶽心中苦澀一笑,勉強地站起身來,一步步,一步步,踽踽獨行著,向著不遠處的那一片綠色。


    “爸,媽,我一定會,活下來。”


    還有不到幾十米的路程,從掩映的葉色中,幾道波光透射而出,刺向南九嶽的眼睛,南九嶽眯著眼,停了下來。


    待到光芒漸弱,南九嶽驚喜地發現,隱藏在林子中的,竟然是一小塊湖泊。南九嶽迴過神來,使上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力氣,撒腿狂奔,在沙漠上留下一連串急促的腳印,生怕跑得慢了就會被落下。


    離著湖泊還有三四米的距離,南九嶽被腳下的石子絆了一下,摔倒在地,可是他卻渾然不顧疼痛,用手肘撐著爬向湖邊。


    南九嶽捧起了一捧又一捧的水,看著從手中迅速溜走的水珠,南九嶽不禁笑了起來,這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痛快。


    痛痛快快地喝了一肚子的水,南九嶽難得地輕吐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嘴裏含著胸前所佩戴的土黃玉石,怔怔地望著湖麵出神,南九嶽五行缺土,所以從小一直佩戴這顆黃色小石,每次遇到不順心的事,他總是喜歡含住胸前的玉石,那份溫潤能帶給他些許安寧。


    適此時,異象突生,原本平靜無暇的湖水中央漸漸地旋轉起來,扭曲了水中的倒影,從林間縫隙吹來的風,卷著沙子,狠狠地打在南九嶽的臉上,身上。南九嶽眯著眼,額頭上的頭發胡亂地在眼前掃來掃去,讓南九嶽看得模糊。


    南九嶽隻見紫光一閃,身體好像被重物擊中一樣,倒飛出去,撞在身後的樹幹上,疼得南九嶽齜牙咧嘴。


    不多時,風停了,狂躁的湖水也再度歸於平靜,仿佛一切從未發生過,隻是渾身的疼痛告訴南九嶽剛才的一切都真真切切地發生過。


    南九嶽慢慢地睜開雙眼,卻感覺世界都變了一個樣,入眼的黃沙居然都呈現著血紅色。


    南九嶽眨了眨眼睛,血紅色才漸漸隱去。一股血腥氣湧進鼻腔,讓南九嶽喉嚨一緊,他抬起雙手,赫然發現雙手上竟全是慢慢流淌的血液。


    “血,血。。。”南九嶽失神地叨叨著,抬頭一看,更是瞳孔一縮。在自己原來坐著的地方,竟然趴著一個渾身浴血的人,從那個人身上散發出的血腥氣比自己身上的要濃重十倍百倍。


    南九嶽心髒一縮,不由自主地用屁股挪著退了幾步,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血人一點點地蠕動著。


    “別,別過來,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南九嶽隨手抓起旁邊的一根樹枝,惡狠狠地說道,可是握住樹枝的手卻顫抖不已。


    血人似乎沒有聽見南九嶽的警告,辛苦地用右手撐起自己的身子,左手探進衣領裏麵,緩緩地掏出一個小瓷瓶,遞在半空中,嘴裏蠕動著,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披頭散發的血人似乎已經到了極限,懸在半空的手不停地抖動著,終是鬆開了緊緊握著的小瓷瓶,任由小瓷瓶掉在黃沙上,整個身子無力地癱軟在地上。


    看著血人沒了動靜,南九嶽這才鬆開了顫抖的手,深深地唿了一口氣。


    看著一動不動的血人,南九嶽皺緊了眉頭,幾番思量之下,南九嶽還是決定要幫助一下這個人。


    不為別的,隻因為這個人需要幫助。這是南九嶽的父母從小就教育他的一個道理。


    南九嶽慢慢地踏著步子,輕輕地在血人身邊蹲下,用手指戳了戳血人的肩膀。血人卻一動也不動,仿佛已經失去了知覺。


    南九嶽深吸一口氣,將血人翻過身來。


    看見血人的真麵目,南九嶽瞳孔頓時一縮。


    這血人,竟是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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