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認為,自己的精彩人生,源自一次對養老地點的選擇,從此不但沒能頤養天年,反而累成一條老狗。有操不完的心,愁不完的事兒,惹不完的氣。午夜夢迴,常恨自己手賤,憶及平生,哀歎世事無常。勉強算是攔住了楚王謀反,萬沒想到楚王成擒,還有流寇作亂,搞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為國為民做出一點了貢獻。

    好在老先生的心態很好,頗有自知之明,保住了湘州,便不覺得有什麽遺憾了。朝廷召迴賀敬文,他也順勢跟著迴來。賀敬文雖是迂腐,良心卻很不壞,哪怕做禦史不需要什麽師爺了,還是堅持了最初的那份聘請西席的約定,決議養他到死,連身後事都給他辦了。並且同意,如果張先生死了,還會將其運迴家鄉安葬。

    眼見得賀成章成家立業,賀敬文也到了他該呆的地方,張老先生便安心在賀家養起了老來。本以為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哪料現又兼了這麽一份聽人說心事的差?還是聽這家裏最要命的人說心事!張先生永遠忘不了,自己在賀家這個坑裏越掉越深,全是因為眼前這看起來不過及笄的“小姑娘”。

    尋常小姑娘的心事很好懂,縱然是張老先生這樣的老人家,也知道她們通常比較關心的幾樣事兒:容貌、衣裳、首飾、嫁妝、誥如意郎君……有點情懷的,對琴棋書畫偏好一點,沒什麽靈氣的或許會喜歡女工廚藝。當然,大部分女孩子還有一個愛好,喜歡聊天。到了他的小女學生這裏,以上統統都不算事兒,人家開始思考人生了。

    張先生丟下寫了一半的《湘州平逆錄》,看著瑤芳娉娉嫋嫋地踩進門,行了禮,才笑問一句:“小娘子今日倒有閑過來。”賀成章婚期越發近了,他得趁著被關翰林院裏學三年之前的這個假期把媳婦兒娶進門。賀家上下忙得跟什麽似的。

    瑤芳輕飄飄地露出一個笑來:“有些話,大約也隻能對先生說了。”

    張先生驀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來不及發問,瑤芳就丟下一句:“我頂著十五歲的殼子,心卻已經老了,做不來十五歲的事了。真覺得自己是個怪物。”

    張先生呆立當場。打死他也想不到瑤芳會來這麽一句。在他看來,瑤芳一直很神秘,打小做事卻很有章法。除了她腦子裏的那部分“先知的秘密”,沒什麽需要人擔心的。張先生以為,她已經將未來都計劃好了,完全不需要任何人再擔心了。以賀家現在的勢頭,也確實不需要擔心什麽。萬萬想不到,最危險的東西在她的腦子裏——她覺得自己是個怪物。

    張先生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說“你一點兒也不奇怪”?明顯瞞不過聰明人。說“你確實很奇怪”?這不火上澆油麽?

    好在瑤芳也不是非得要他拿主意,自顧自地說著自己的煩惱:“有為難的事兒的時候,什麽都顧不得,隻管想辦法應付,倒還不覺得。一閑下來,居然四顧茫然了。我接下來,還能做什麽呢?做什麽都不如現在這般自在。像我這樣的,還能像個正常姑娘似的嫁人麽?看誰都跟我兒子一般大。”

    張先生想,這可真是實話,我就沒見幾個過出了門子能比在娘家過得還好的女人。

    “都說女人一輩子要投兩迴胎,可我怎麽看,怎麽覺得不想再投第二迴了。人好不好的不說,我累了,不想再操這份兒心了。沒人能讓我心甘情願地這麽操心了。再者,我現在看哪個年輕後生都是晚輩兒,我下不去手。年長的,我爹娘就不樂意不說,我也不意。”

    上輩子的時候,元和帝身後一攤子的人伺候著,算是男人裏幹淨整潔的了,依舊有著令人難以忍受的各種細節。身上的氣味,檀香都蓋不住,麵上常冒油光、腹部鼓得像懷孕五個月。腦袋湊過來,唇上的胡須戳得人心煩。這還是有人時時打理,他自己還十分注意形象的皇帝。換一個人,能比他強的也不多。何苦再為難自己呢?

    張先生就聽瑤芳絮絮叨叨說了好多,最後自言自語了一個結論:“不曉得能不能弄到一張度牒?”

    張先生忙說:“萬萬不可。”

    瑤芳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等張先生說話,才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怎麽說?”

    張先生成年越長越發覺得,姑娘家還是要嫁人生子的,相夫教子過一生,才算圓滿。況且:“小娘子要如何說服父母呢?俊哥不日成婚,你也及笄,猛然說不嫁,會有人答應麽?”

    沒有,顯然的。她家固然不需要賣女求榮,對她還挺不錯的——那就更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孤獨終老”了。旁的事兒都好說,哪怕她說父母給選的夫婿不合心意,不要這一個,都能將這婚事否了。又或者隻要看著人品不錯,又沒有妻子的合適男子,父母也有很大的可能答應。說要不成婚,最大的可能是挨一頓家法。

    瑤芳沉默了。

    張先生緩了口氣,拚命想著要怎麽勸說,終於想到了一種說辭:“俊哥今年多大?”

    “十七呀。”

    “小娘子把他當哥哥麽?”

    瑤芳莫名

    其妙地道:“他就是我哥哥呀。”

    張先生歎氣道:“小娘子要這樣想,你要看哪個小郎君都與,咳,令郎一般大,那俊哥的年紀?”

    瑤芳哭喪著臉道:“可他是我哥哥呀,我看他就不是跟我兒子一樣的。別說,他們長得還有那麽一點像。”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張先生也沒轍了,隻好安慰地道:“那也是沒遇著合適的人吧?小娘子不拿俊哥當晚輩看,不止是因為他是你哥哥,更是因為他行事可靠,對不對?有的人,活了幾十年,還沒活明白,有的人年紀輕輕,卻樣樣來得。得看人。”

    這樣道理瑤芳自是知道的,終究還是說:“我過不了心裏那道坎兒。”

    張先生試探地道:“我看俊哥如今也能獨當一麵了,府上的事情,以後還要著落在他身處,何不與他說明?他如今該考的試也考完了,也不怕驚著了他。”

    瑤芳臉上一白,張先生道:“總這麽著,也不是辦法。要是現在還有一個人能拿主意,也就是他了。畢竟是親兄弟,他的人品,你總是應該能信得過的。”

    瑤芳閉了閉眼睛,再張開時,已經沒了猶豫的意思:“還是等他成婚之後再說吧,如今這個時候,說了也是添亂。”

    張先生道:“小娘子自己有數才好。這事,拖不得,得有個人幫忙。”不然總是這麽想,不得把自己給逼瘋?

    瑤芳福一福身,又腳步輕盈地退了出去。迴到自己房裏,見韓燕娘和麗芳都不在,晚飯都是給她送到房裏來的。果兒親自過來說:“太太跟老太太、老爺說,姐兒今天累了,懶待動,這些天也忙裏忙外的,很該歇一歇了,叫廚房做了些酸甜可口的飯菜來。姐兒慢用。”

    瑤芳胡亂揀了幾筷子,心裏有事兒,飲食稍減,真像是困倦極了的樣子。果兒將食盒收了走,青竹與綠萼見瑤芳心情不好,不敢多問,綠萼道:“我去燒水,姐兒累了就早早歇下。”心想,莫不是因為今天上山見著了聖上,嚇的?她們兩個亦隨瑤芳出行,也是被嚇得不輕,頭都沒敢抬,連皇帝長什麽樣兒都沒看著。

    瑤芳不想說話,點一點頭,卸了妝束,到床上歪著了。一夜輾轉難眠。

    ————————————————————————————————

    同樣一夜沒睡好的,還有薑長煥。

    麗芳這隻兇狠的姐姐能答應幫他問一問,也是意外之喜。薑長煥明白,麗芳態度的轉變,不止是因為他

    “不淘氣”了,大約是早將他扔到秤上稱了千百迴,覺得他份量差不離,這才肯開這個口。自己的爵位、父親的名聲、哥哥的功績,都是加重他份量的琺碼,最終讓麗芳不歧視他。賀敬文那裏,他一向糊弄得很好,韓燕娘對他也沒惡意,賀成章對他的評價現在也還不錯。

    周圍的人基本上沒有反對的人,最要緊的那一個,卻讓他提心吊膽。越長大,懂得越多,越發覺得瑤芳難得,也難討好。明白一路逃亡她的安排多麽地周全,比她年紀長一倍的男人都未必能做得比她好。更明白,她在船上說話的時候,那是真的沒瞧上自己。人家一個樣樣周全的姑娘,憑什麽看上自己這個毛孩子呢?

    是說“我會對你好”?還是說“我心裏喜歡你”?

    都沒用!事兒是做出來的,不是說出來的。偏偏沒有一件事情,能讓他證明自己。

    誰家有這麽個姑娘,婚嫁上頭,也得聽聽她自己的主意不是?

    薑長煥越想越睡不著,一夜難眠,第二天爬起來,將簡氏嚇了一跳:“你這是怎麽了?”

    薑長煥急匆匆地道:“我想到了點兒事兒。娘,我去街上逛逛。”

    簡氏道:“你沒事出去做什麽?人挨挨的。這京城,扔塊磚下來,能砸著三個官兒。你老老實實地在家裏,多好?”

    薑長煥道:“賀大郎成婚,我想起來還不曾送他禮物呢。”

    簡氏硬是不叫他走:“你也沒娶媳婦兒啊,不用單獨送,你那一份兒,我給你備下了就是。”

    薑長煥道:“我要私下送他些。”說著,一道煙兒地跑了,簡氏隻能看著他的背影,叫人:“還不趕緊跟著二郎?”

    不用她說,已經有了追了出去,追到街口,哪裏還有薑長煥的影子?薑長煥情知家裏頭新進的奴仆多,也不知道哪個嘴嚴哪個有外心,索性都不帶,免得他要做的事情傳了出去,再生事端。他因做了輔國將軍,這是個從二品的爵位,年有俸米八百石。元和朝的規矩,一半發米,一半折色,光俸祿錢就夠他零花的了。出宮的時候,又帶了帝後、太後等人的賞賜,也是個小有資產的富翁。

    揣著錢,大步往市集裏去。想瑤芳這樣的姑娘,尋常脂粉首飾大約是看不上的,書籍若是淘換得不對,顯得自己不學無術,也不好。聽說她在學畫符,那就買些符紙、朱砂一類的,連同自己從皇帝那裏磨來的幾本講畫符的書,一起送到她家裏。原本賀家是她在掌家,如今新嫂子進門,恐怕多有不

    便。這樣的小愛好,薑長煥自忖還能供得起。

    今上崇道,這些與道家有關的店鋪就多起來,貨也很新鮮。

    薑長煥一看就是隻肥羊,店家也是殷勤倍至,躬身將他請入,笑問道:“少爺要看些什麽?有上好的七星劍,古銅錢,桃木劍,我家的塵尾都是玉柄的……”

    薑長煥擺擺手,問道:“有符紙朱砂麽?”

    店家的臉就不太好看,這兩樣東西,分開來問,或許是買已經畫好了的符——這個視對方是否急需可以賣得很貴,又或許是朱砂飾物——這個視工藝成色也能賣高價。合在一起問,就是問空白的符紙,磨作顏料的朱砂,自己畫符玩兒的,那就是個原料的價。不說是白菜價吧,反正比店家的預期要差。

    再揚起臉的時候,店家又是一臉笑的:“少爺要多少?”

    薑長煥道:“最好的符紙,來十刀!朱砂麽……二斤?你的貨,夠不夠?”

    店家心說,哪裏來的傻子,要論斤買朱砂?笑道:“那要看怎麽用了,畫一張兩張的,用不著,要是學道,那就多了。”

    薑長煥猶豫了一下,道:“先買這些。你先拿些樣貨來,我試試。”試了一下,覺得不錯,又親眼看著將與樣品一樣的貨物裝好,才付了錢。心裏還挺美:她要用得好了,東西不夠使,還得跟我打聽,或托我代買,豈不又多了些說話的機會?

    店家見他傻笑,以為又是一個上行下效跟著皇帝學修仙的傻孩子,這樣的人的錢,最好賺。於是十分關切地問:“既是學道,還有些旁的東西要備的。少爺要香燭麽?”開壇作法,當然是要香燭的!

    薑長煥臉都綠了,送符紙朱砂還好,要把香燭也一起送了,怎麽……聽起來這麽不吉利呢。一手拎紙,一手拎著朱砂,陰沉著臉,薑長煥留給店家一個費解的背影。

    出了集市才想起來:我不是要給賀大郎和他姐姐買東西的麽?看看手上的東西,猶豫了一下,他又拐到了旁邊的鋪子,花十兩銀子買了些好香料。先將東西帶迴自己來,將符紙、朱砂藏起,與自己弄到的書放到一個櫃子裏鎖了。再翻櫃倒櫃的找出兩隻看得過去的空匣子,將香料分作兩作,一份兒是給賀成章的禮物,一份他拿著往趙琪家去。將香料送給麗芳,先買通大姨子再說。

    麗芳從來生活優渥,也不很在意這一點香料——雖然是好香,對薑長煥的態度卻頗為滿意。再看薑長煥腳邊的兩包東西,眼神就意味深長了起來。薑長煥想了一下

    ,在賀成章麵前,那得胸有成竹,顯得可靠。在麗芳這裏,就得羞澀靦腆一點,讓她覺得真心。

    臉上一紅,聲音也軟了八等,語帶不安地問:“不知托阿姐打聽的事情,有什麽結果了?”

    薑長煥越長越好看,麗芳這才有興趣看他表現,這會兒欣賞完了,才想起來,妹子沒答應啊。麗芳的臉色不好看了起來,歎道:“這是什麽話兒說的呢?你小時候不大懂事兒,現在怎麽就曉事兒比旁人快了呢?那一個,從小到大都懂事兒,就這事情上不開竅。”

    薑長煥的心一緊:“怎麽?”他心裏知道,瑤芳肯定不是不開竅,大概是看他太幼稚,心由懊喪了起來。

    麗芳道:“她呀,到現在還沒想過這些事兒呢。”

    薑長煥扶了扶下巴:“這……不大像呢。”

    麗芳道:“她總不能不嫁人,大約是還沒想明白。你要有心,或可一試——不許做出出格的事兒來。”

    薑長煥勉強笑笑:“那,二娘心裏有什麽想法兒,還請阿姐代我打探一二。我備了些東西,她或許用得上,等下給她送過去——不會招閑人的眼罷?”

    還真是懂事兒了。麗芳道:“你能想到這些,這很好。本來就是通家之好,你大大方方的過去,成與不成,自己討個準信兒吧。”

    薑長煥答應一聲,深吸一口氣,迴家取了兩份禮物,號稱給賀成章送點心意,順捎看到了符紙、朱砂,就一並買了,送給瑤芳。

    瑤芳如今哪有心情畫符呢?看到這一包東西,裏麵居然還有一本禦製的新書,不由苦笑了起來:這孩子還真上心了?對青竹道:“收起來吧,嫂子就要進門了,我如今哪有心思弄這個呢?叫綠萼跑一趟,跟他道個謝,就說,有心了。”

    薑長煥在賀成章那裏續了一次茶水,就等到這麽一句話,說不上是不是失望,依舊有理地對綠萼說:“有勞。”看得賀成章嘖嘖稱奇,待綠萼走遠了,才說:“你這還真是……上心了啊。”

    薑長煥看賀成章麵帶微笑的模樣,問道:“大郎呢?也對嫂夫人上心了麽?”

    賀成章一怔:“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是上心的。”

    “會求之不得,輾轉反側麽?”

    “怎麽會?哦!”賀成章看向薑長煥的眼睛就充滿了深意。

    薑長煥道:“家父已經上表,乞留京師,陛下已經答允了。再過二年,我依舊要迴陛下身邊當差,養家糊口,我

    也做得。封妻蔭子,自不必講。隻是對二娘,我依舊無處下手。”

    賀成章笑道:“你還要下什麽手?”

    薑長煥吞吞吐吐地道:“阿姐講,二娘還沒想過……婚事。我又……年紀小……”

    賀成章道:“罷罷,忙過了這一場,我替你問,不然呐,書都讀不安生。”

    薑長煥道:“也不是必得是我,可她總是要出嫁的,別一拖二拖耽誤了她大好年華。”

    賀成章不接話,就含笑看著他,薑長煥再嘀咕一聲:“不想耽誤她的時候,多想想我呀。”

    賀成章縱聲大笑。

    薑長煥被笑話了,也不惱,賀成章成親前兩天就跑過來幫忙,弄得簡氏對薑正清道:“瞧瞧瞧瞧,他倒忙得歡了。”

    薑正清道:“難道你不喜歡賀家姑娘?”

    “誰說的?他還沒喜歡的時候,我就先喜歡了!我就說他這毛躁的樣子,且有得磨了。”

    薑正清笑而不語。簡氏嘀咕幾聲,依舊過去幫忙。賀家親友雖少,倒是都很願意配合出力,羅太太也帶著兒媳婦們過來幫忙,硬是湊出了四個命婦陪同迎親。容家不消說,自家就能拉出四位誥命出來。進士夫婿親迎,探花堂兄送嫁,容七娘出嫁的排場很令未婚的姑娘們羨慕。

    吳閣老有心躲元和帝,他跑到賀家吃喜酒來了,難得元和帝聽說他跑了,居然沒有生氣,還寫了幅“天作之合”的字兒,命內監送了來,引了許多人圍觀。瑤芳等在後麵陪新娘子說話,彼此都認識,互相打著趣兒。容七娘新嫁自然緊張,看到了瑤芳這個熟人,心裏放鬆不少,正就著瑤芳的手吃米糕。瑤芳道:“你慢一點兒,一早上沒吃?”

    容七娘咽了米糕,輕聲道:“可不是,你看我這一身穿戴,哪裏敢多吃喝?給我點子茶,不用倒,壺嘴兒我含著,別花了妝。餓好捱,渴難忍。”

    兩人輕聲說著話,綠萼跑來道:“大奶奶、姐兒,天大的好消息,聖上賜了字兒來啦,天作之合。”

    容七娘目露喜色:“可是難得。”

    瑤芳眼角一跳:“是啊。難得。”

    綠萼笑道:“外頭見了,都在讚歎呢。”

    瑤芳嗔道:“那你也穩重些。”

    綠萼笑嘻嘻地道:“是。以後這樣的好事兒還會有,對吧?所以才不會這麽少見多怪。”

    容七娘喝了點茶水,笑道:“這話說得才好。”

    ————————————————————————————————

    前麵也很熱鬧,賀敬文笑容滿麵,臉是紅的。

    吳閣老見了,對他道:“老弟,聖眷正隆啊。”

    賀敬文心裏得意,又因吳閣老是兒子的恩師,也好意相勸:“閣老要沒有聖眷,也不至於入閣了。隻是請閣老愛惜羽毛,不要晚節不保啊!”

    吳閣老差點當場落淚:“我要不自愛,就不用躲到這裏啦!你們也勸一勸聖上,不要胡來嘛。”

    賀敬文自打入京,事情就多,光兒子的事兒就夠他忙的了,是以新官上任,火還沒燒起來。現在兒子也登科娶妻了,他的心事少了一樁,聽吳閣老這麽一說,連道:“您說的是,這也是禦史的職責所在,我得琢磨琢磨。”

    於是,就在賀成章婚後陪妻子迴門兒迴來的次日,瑤芳看他就要入翰林院讀書去了,將人請到自己房裏來,命青竹綠萼守著門口,跟賀成章坦白的當口兒。朝上,還算新鮮的僉都禦史賀敬文,結結實實地上了一本,就兩件事兒:一、您兒子得讀書了,倆差不了多大年紀,就算不冊太子,也得一塊兒封王吧,別封了長子留下次子沒頭銜,我知道您疼他,越疼就越得一塊兒封了(甭想著長子封王,次子空著腦袋等戴著太子的帽子了);二、就這樣,你還給吳貴妃母子那麽多錢,您低調點行不行?我知道那是您的內庫、沒花國庫的錢,可前線打得這麽慘,我在前線的時候軍需很吃力你造嗎?好歹表明一點態度啊!古之聖明天子,有天災*的時候,撤樂減膳,您倒好,加倍寵小老婆,你叫大家怎麽說你啊?三、您做了不妥當的事兒,我們得指出來啊,我這是一片忠心,我是為您好,您可不能不聽話啊。

    滿朝都驚呆了:這樣條理分明的奏本,是他自己寫的嗎?還能看出聖上的意圖來!

    寫,當然是他自己寫的,可內容,是他這些日子東一片西一片的聽來的,隻要有一題材,賀敬文寫作的基本功還是很紮實的,條理分明給整了一大篇子出來。

    元和帝也傻眼了:怎麽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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