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坊西邊坊門附近,方重勇穿著一身“士族衣冠”,在坊內進進出出,這幾天都住在一間旅店裏,一邊打探消息,一邊“以身為餌”,希望自己被那些流氓盯上。


    所謂“士族衣冠”即:襆頭袍衫,此外還在襆頭中加入一個飾物“巾子”,作為標誌性的裝飾物。


    不過為了暗示落魄身份,他身上穿著袍衫乃是麻布做成的,衣袍不顯眼的地方還打上了補丁。不算大鳴大放,但舉手抬足也可以讓別人看到。


    為了裝得更像,方重勇還特意在袍衫上塗抹了油汙。他可以發毒誓,隻是單看衣衫的話,自己絕對是一個標準的“大唐文人士子”。


    然而,一連好幾天,方重勇都親眼看到有科考考生被人痛毆,卻沒有人來故意找他的茬子。有一次那些地痞流氓為了追一個落魄考生,都從方重勇麵前經過,卻依舊是對他這個“士族衣冠”不屑一顧!


    “會不會,是因為我長得太壯了?”


    此時此刻,方重勇靠在永樂坊內一戶人家的院牆邊上,看著、坊門處進進出出的各色人群,若有所思。


    哪怕他是個考生(也確實是的),那也是個人高馬大身材魁梧的考生啊。


    房事的時候都可以雙手把王韞秀舉起來隨意轉圈當兵器耍的猛漢子。


    這群地痞流氓其實也不過是為了應付差事,拿狗托的錢打人而已。他們當然是選擇那些看上去瘦弱,衣著比較落魄,同時還落單的考生下手,哪怕這個選擇很可能會搞錯。


    或者換句話說,方重勇穿著精心準備的“士族衣冠”,哪怕元結跟杜甫二人都能一眼通過這身衣服認定方重勇是“同類”。


    但在這些地痞流氓眼裏,方重勇也是個另類,是根本不需要去考慮下手的目標。


    以這群地痞流氓的見識,他們認得出什麽才是地道的“考生服飾”麽?


    恐怕也不見得吧?


    方重勇忽然察覺,他好像進入了一個思維誤區,或者說把事情想得複雜了。這件事之所以難辦,其實不是太複雜,而是太過於簡單,簡單到幕後黑手都不必過多操作了!


    老虎可以輕易打敗山羊,但對付蒼蠅蚊子卻未必有什麽好辦法。


    現在的情況就有點類似於某些人在方重勇前世住宅小區的人工湖裏麵丟幾條大鱷魚,然後跑路。


    至於鱷魚是怎麽在小區裏麵興風作浪,又是怎麽傷人的,他們完全不管。


    不操作所以沒破綻,所以暴露的幾率,也就大大減少了。


    正在這時,那群最近每天都會出現的地痞流氓又來了,正在追著一個科舉考生飛跑。然而,跟以往故事不同的是,這人跑到狹窄巷道口的時候,竟然從袖口裏掏出一把兩尺長的鐵尺!


    這群地痞流氓都是欺軟怕硬之輩,被那人拿著鐵尺一頓好打,在狹窄地段又無法展現人數優勢,最後居然被打得抱頭鼠竄,被追出坊門往北麵跑了!


    “這群流氓也會遇到硬茬子啊。”


    方重勇在一旁看了個熱鬧,感覺這群人的戰鬥力其實並不強,就跟坊內民居中的青壯差不多。


    待那些流氓都跑路以後,他走到被襲擊那人身邊問道:“兄台,你也是準備科考的考生啊,最近這些流氓太煩人了。”


    那人迴過頭看了他一眼,隨即搖了搖頭說道:“這是右相借機打擊打壓外地考生的下三濫招數而已,那些地痞流氓並非是在無的放矢,隨便打人。”


    李林甫幹這事?為啥啊?


    方重勇大驚,他萬萬沒想到,這髒水怎麽就潑到李林甫頭上了!


    雖然大唐右相李林甫並不算什麽好人,但是你可以懷疑他的人品,也不能懷疑他的智商啊!人家就算反對科舉,也犯不著用這種下三濫的歪招吧?


    以李林甫的權勢,在六部裏麵隨便操作一下,想怎麽整人都可以。


    “兄台,議論朝廷要員可是大罪啊!”


    方重勇連忙將那人拉到一旁,壓低聲音故作急切的說道。


    “嘿嘿,又不是某一個人這麽說,現在留在長安準備參加科舉的考生們都是這麽在傳。據說這次科舉,右相本來是極度反對,是左相力薦推動才得以成行。


    如今出這一檔事,不是右相在背後推波助瀾,那又是為什麽呢?”


    這人振振有詞的說道。


    乍一聽好像還真是那麽迴事,但是方重勇很明白,李林甫是指使不動兵部的,更沒法幹預左右金吾衛的換防。


    所以這次事件當中張守珪最大的破綻,其實恰恰是強力幹預金吾衛換防,打斷他方重勇的周密部署!


    如果不換防,那麽以方重勇此前的部署,這些地痞流氓早就被抓起來了!


    他是準備把那群流氓當軍隊在收拾的!


    正因為這次不正常的換防,才讓方重勇篤定背後一定是張守珪所掌控的兵部在後麵搞鬼!


    正在這時,一隊金吾衛士卒這才一路小跑姍姍來遲,看到方重勇跟剛才那位打贏了流氓的“另類”考生在一起說話,連忙上前盤問道:“剛才那群地痞是往哪裏去了?”


    “往北麵去了,要是沒看錯,應該是沿著大街衝到北內苑裏麵了。”


    方重勇指著北麵,一臉淡然說道。


    嗯?


    領頭的金吾衛司戈微微一愣,能說出這種話的,也不是尋常人啊。


    “進北內苑了麽?這話可不興亂說啊。”


    這位右金吾衛司戈壓低聲音告誡道。


    “某盯著他們兩三天了,難道還會看錯麽?這群流氓地痞之所以抓不到,就是因為,他們每次躲藏的地方,就是龍武軍駐地,北內苑!”


    方重勇斬釘截鐵的說道,環顧一眾右金吾衛士卒,身上的氣勢不怒自威!


    龍武軍!


    你踏馬為什麽要把這三個字說出來啊!


    方重勇麵前的這位右金吾衛司戈苦笑道:“唉,不提也罷。對了,還沒請教尊姓大名……”


    “左金吾衛中郎將方重勇。”


    方重勇將自己的腰牌從袖口裏掏出來,在眾人麵前晃了一下。


    一行人麵麵相覷,他們也是沒料到,這位左金吾衛中郎將,不在皇城的衙門裏呆著,跑外城的裏坊中假扮科舉考生。


    這是不是太悠閑了點?


    “拜見方將軍!”


    眾金吾衛士卒拱手行禮道,誠惶誠恐的模樣。聽聞這位左金吾衛中郎將做事最是不守常規,屢屢有驚人之舉,作為同是金吾衛當中的下級,可別被他抓到把柄了啊。


    “去忙吧,某與這位兄台有事情聊一聊。”


    方重勇大手一揮,示意右金吾衛的人快滾。


    其實不需要他去說,這些右金吾衛的士卒早就想跑路了。他們客套了一番,對方重勇告別之後,便大步離開永樂坊,轉眼便不見蹤影了。


    “去那邊坐一坐如何?”


    方重勇指了指離這裏不遠的一家小酒肆說道。


    “方將軍請,這邊請。”


    這位“鐵尺考生”受寵若驚的說道。


    ……


    “某叫張涉,漢州人,曾在雒縣擔任縣尉,感覺仕途無望,便來長安參加科舉,沒想到今年的科考這麽怪異啊。”


    這位叫張涉的考生主動給方重勇倒酒,他們這樣在地方上擔任過小官的人,才能深深體會到官場的險惡與勢利。甭管你是貓還是狗,隻要官大一級,明麵上就有著高人一等的權力。


    當然了,有權是一迴事,能不能“合理使用”,將這些權勢轉換為自己的地位,那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張涉跟方重勇一樣,都是當過官以後,又迴來考科舉的。


    隻不過,偏遠州縣或者貧困縣,戶口極少的那種縣裏出來的縣尉,經常都是當地州試過的士子,不想再折騰,自己到縣衙裏麵“應聘”的。這種官位的門檻其實並不高。


    縣尉本身就是科舉中進士授官的最下限,很多時候等待選官的進士,寧可繼續在家待選,也要避開坑爹的縣尉官職,想來年再撈個“校書郎”當當。


    足以見得這個官職有多坑了。


    簡單概括就是:


    官小事多麻煩大!


    得利少受氣多,出了亂子要頂鍋!


    尤其是擔任下縣的縣尉,那更是一點油水都沒有,搞不好還要倒貼,也不容易出政績。


    雒縣不在洛陽周邊,更不是南北朝時期河南的奇雒城,而是方重勇後世四川廣漢市附近。


    而且雒縣還是漢州的治所,當然不會是什麽窮鄉僻壤。不過對於一個本地招募聘請入仕,沒有經過科考的縣尉而言,這個官職基本上就是人生巔峰了。


    再往上走,沒有絲毫的可能性,甚至比牛仙客當初當小吏時所麵臨的阻礙還大。


    很顯然,張涉離開雒縣,前來長安參加科舉,說明他不甘心就此碌碌一生。


    “兄台,現在是大家都在傳右相打壓外地考生,科舉不公麽?”


    方重勇半開玩笑的詢問道。


    張涉想了想,環顧左右,發現沒有人注意這裏,這才微微點頭道:“考生裏麵都在口口相傳是這樣,隻是不知道實際情況如何。某一家之言,不能作數的。”


    當過官的人自然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


    “是右相讓某私下裏調查這件事的。”


    方重勇不動聲色說道。


    “有這種事麽!”


    張涉壓低聲音驚唿道,嚇得麵色發白。在官場上混過的他,自然是知道,如果方重勇所言不虛,那麽這件事黑幕重重,已經是他不能繼續打聽的了。


    “把你知道的,告訴某便可以了。其他的,不必多言,不必有什麽猜測。


    對你參加科舉,沒有害處。”


    方重勇微微一笑說道,拋出來一個“誘餌”。


    害處自然是沒有的,但是有沒有好處呢?這個張涉慢慢猜就可以了,方重勇感覺自己是個“實誠人”。


    張涉吞了口唾沫,最後還是點點頭說道:“如此也好,那某就不私藏了。”


    於是他們二人便在這家小酒肆裏閑聊,多半都是張涉在說,方重勇在聽,偶爾問個一兩句,無不是不好迴答或者張涉平日裏不太關注的事情。


    差不多閑聊了兩個時辰,張涉醉倒在酒肆當中。方重勇結過賬後,幾乎滴酒未沾的他,迴到左金吾衛衙門的簽押房,拿炭筆在牆上那張大地圖上標注了很多東西,又在一本賬冊上記下了很多張涉所提到的新東西。


    寫了很久,他才將其中的所有線索都理清楚了。


    方重勇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這幾天裴旻的右金吾衛洋相盡出,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也不過是目送著那些賊人跑進北內苑龍武軍駐地,憋屈到了極點。


    金吾衛是南衙禁軍,龍武軍是北衙禁軍。


    金吾衛的人若是搜查北衙禁軍駐地,形同謀逆,那是觸了基哥的逆鱗,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隻是這些流氓地痞,究竟是龍武軍的人假扮的,還是……跟龍武軍有什麽特別關係?按道理說,張守珪也指揮不動龍武軍的人啊!


    這是方重勇吃不準的地方,不過也無所謂了,他已經想到了一個絕對沒有任何人可以質疑辯駁的辦法,來處理這件事。


    等到下值以後,方重勇假意要去找胡姬廝混,在平康坊內各家妓院晃了一圈,最後才小心翼翼的從李林甫宅院的後門而入,送上拜帖。


    果不其然,門房的奴仆前去通報,還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李林甫就親自迎出院子,將方重勇客客氣氣的請入書房,商議大事!


    依舊是在那個四麵都是屏風的書房,不過這一次方重勇沒有感覺到上次那種被人偷窺的“注視感”了。


    “某前來拜謁右相,實則是為近期科舉考生被毆打一事。”


    方重勇對著李林甫叉手行禮說道。


    “唉,不提也罷。”


    李林甫輕輕擺手,無奈笑了笑說道:“某已經親自前往終南山,將事情跟聖人稟明了。不過聖人對此不置可否,並沒有說應該要如何處斷。”


    嗯?


    聽到這話方重勇一愣,隨即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環節。


    此番科舉考生被毆一案,看上去李林甫好像什麽都沒有做,一直是左相這邊在出招。


    又是買通和龍武軍關係匪淺的流氓地痞當黑手套辦事,又是派人在考生圈子裏麵造謠說李林甫幹擾科舉,妒賢嫉能。


    為了防止方重勇這個“場外因素”壞事,還特意提前將金吾衛換防,讓方衙內隻能在皇城內幹瞪眼。


    這些謀劃,不能說不精巧,似乎可以說是機關算盡太聰明了!


    但李林甫怎麽應對的呢?


    他沒有應對,隻是跑終南山去找基哥匯報去了!


    這一招看似軟弱,實則以退為進。


    李林甫很明白,他的權力是來自哪裏的。基哥就是他的天,李林甫什麽都不想,隻要緊緊抱住基哥的大腿就行了。


    基哥讓他做什麽,他就會不遺餘力的去做什麽,哪怕那些事情非常不合理,也是一樣。


    開元中後期,大唐財政要開源節流。三個宰相裏麵,裴耀卿負責“開源”,李林甫就負責“節流”。


    他負責的政務,就是不斷縮減行政開支,砍官府編製,減少色役人數次數,天知道他因為這些得罪了多少人啊!


    如果大唐選宰相是靠投票製度,讓大唐官府裏麵所有官員一人一票選宰相,那麽李林甫絕對不可能當得上!哪怕把宰相人數再擴大十倍也是一樣的。


    但現在李林甫依舊是堂而皇之的當著宰相,地位非常穩固。


    這就是李林甫與張守珪、張九齡等人的根本區別所在。


    張守珪等人認為自己是“幹得好”才當上宰相的,而李林甫的認識就很深刻,他知道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基哥所賜。


    不過這次讓李林甫為難的事情就是,李隆基沒有任何表示,大概就是“知道了”的意思。這位大唐天子,似乎並不打算幹預左相右相之間的對決與傾軋。


    那麽這一方麵是說他不會再插入其間拉偏架,另外一方麵也是在暗示:既然左相可以耍套路,那麽你李林甫作為地位稍高一籌的右相,為什麽就不能耍套路呢?


    有點“樂見其成”的樣子。


    “右相不必著急,某已經有辦法,可以處理那些人了,隻不過還需要右相幫一點點小忙。”


    方重勇行了一禮說道。


    “噢?是什麽忙呢?”


    李林甫不動聲色問道。


    這件事張守珪是打在了他的軟肋上,龍武軍他無法影響,勢力龐大的六部中樞又用不上,或者說大炮打不了蚊子。


    “很簡單,就是這樣這樣,再這樣就可以了。”


    方重勇壓低聲音給李林甫比劃了一番,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了……一半。


    “嗯,好像有點意思。”


    李林甫麵帶微笑,點點頭表示讚同。至於他心裏是怎麽想的,方重勇也看不出來,大概還好吧。


    “那就按你說的辦吧。”


    ……


    李林甫的動作很快,一天之後,議政堂的一道政令,便送到兵部,以“不執行便要問責”的姿態,要求兵部速速辦理。


    這道政令很簡單,就是鑒於目前長安城規模日趨龐大,來往商賈與行人日趨頻繁,所以要在長安城外灞水上的灞橋兩岸,修建一係列可供行人商賈休息,方便他們旅行的設施。


    比如說擴建現有的渡口,比如說加固灞橋,再比如說修涼亭修商鋪以出租給商人們經營各類商鋪等等,一係列利國利民也有利於官府收租的綜合性措施。


    當然了,這些事情,歸工部和戶部負責,與兵部關係不大。


    不過右相李林甫的意思是:現在聖人正在終南山打獵,諸多皇子皇孫們都在。如果有賊人混在修建設施的隊伍裏麵,要找機會去終南山行刺怎麽辦?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所以他要求派一隊金吾衛駐紮在灞橋,從左金吾衛和右金吾衛裏麵各抽調部分精幹人員,這樣便不會影響長安的執勤。


    然而張守珪所掌控的兵部,以“皇城要害,不得擅離”為由,修改了這道政令。然後要求隻從負責外城的裴旻部抽調人手,蓋章簽字下發到了金吾衛駐地。


    為了防止方重勇偷偷把部曲以“迴城路過”為由調到長安城內抓流氓地痞,兵部可謂是煞費苦心,一兵一卒都不許他調動,不給方衙內任何機會翻盤。


    吃相如此難看,就連不想管這些破爛事的右金吾衛中郎將裴旻,都看不下去了。


    他親自跑到兵部去申訴,要求隻調動左金吾衛部分人員去城外,而右金吾衛則是全力巡視外城,以維護長安城的治安。


    裴旻最近幾天被這群流氓地痞瘋狂打臉也是被打得臉疼了,急切想找迴場子!


    不過顯而易見的是,裴旻的申訴沒有半點作用。


    兵部給出的理由很充分,哪怕打官司打到基哥麵前,也是同樣的說法:整個長安城,本身就是為了皇城而存在的。孰輕孰重,心裏有數就行了,別給臉不要臉!


    難道長安外城能比皇城更重要麽?


    不得已,裴旻隻得將流動哨的金吾衛全部撤走,又把街麵各武侯鋪的金吾衛每個留一人值班,城門值守人員減半,其他的全部都調到灞橋附近維持秩序!


    與此同時,工部也安排了工匠前往指導修建設施,戶部也發動了徭役,調集長安周邊州縣的百姓來這邊修橋補路。


    一切看似都井然有序,沒有半點波瀾。


    然而,平靜的水麵之下,卻是暗流湧動。


    此次準備參加科舉考試的外地考生元結,串聯和鼓動許多被流氓地痞毆打迫害過的外地考生,到京兆府門前請願,讓京兆府尹鄭叔清出來跟考生對話,給個具體的結案時間,告訴他們何時才能把那些流氓地痞繩之以法!


    斷了一條腿的杜甫,還坐在輪椅上,來到京兆府衙門前慷慨陳詞,痛斥京兆府無所作為,強烈要求朝廷將鄭叔清罷官!


    而鄭叔清則再次發揚狗官本色,以生病為由請假,還關閉了京兆府衙門的大門,隻留下一個小窗口接訴狀。


    總之,他就是厚著臉皮不出來。


    案子他是會接的,但開堂審案那是不可能的,抓那些神出鬼沒的流氓地痞,就更不可能了!隻要基哥不查辦他,他就可以苟到天荒地老!


    鄭叔清的無賴態度,徹底激怒了那些來長安參加科舉的外地考生。


    這些人在元結、杜甫、張涉、薛據等人的串聯組織下,約定好在八月十五這天,集體到位於光德坊的京兆府衙門跟麵靜坐示威,並遞上訴狀,狀告京兆府尹鄭叔清屍位素餐,聯合那些流氓地痞迫害外地考生。


    到時候集會的規模,會遠遠超過之前的!


    而在京兆府門前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右金吾衛的人,每次都是派一個金吾衛執戟過來口頭警告一下鬧事的科舉考生們,然後就頭也不迴的離開了。


    裴旻不是方重勇,自然也不會給予京兆府衙門特殊的優待。左金吾衛製定的那些“騷操作”罰款規則,裴旻也不屑於執行。


    日子一天天過去,八月十五這一天,也越來越近。


    方重勇在皇城內帶著左金吾衛的人到處巡視,一步也沒有踏出皇城,似乎已經認命了。


    而關於右相利用地痞流氓迫害外地考生的流言,則是愈演愈烈,已經在科舉考生圈子以外流轉。


    不僅長安官宦圈子裏麵有這個消息,就連民間也是在說李林甫妒賢嫉能,要用下三濫的手段整治“真正的人才”。


    換言之,哪個考生要是不去京兆府衙門跟前鬧一鬧,那就是“李林甫同黨”了。


    不僅如此,地痞流氓造成的恐怖效應還在持續,現在外地來的考生,基本上都不敢落單出行,每次起碼都是三人以上才敢離開旅店。他們每次出門,都不忘記來京兆府衙門跟前吐一口痰,再罵上幾句狗官。


    八月十四的這天晚上,京兆府破天荒的在衙門內擺“流水宴”,邀請長安一百零八坊的坊正們來這裏參加宴會,感謝他們這一年當中對京兆府衙門的支持。


    鄭叔清辦案的本事沒有,公款吃喝的本事還是很厲害的,不僅從衙門的辦公經費與公廨田的庫房當中調撥了不少錢糧準備宴會,還請來手藝好的大廚做流水席。


    然而,衙門前院開著熱鬧的宴席,衙門後院書房,卻又是氣氛凝重。


    除了西市負責開門的市門監監長和光德坊的坊正以外,光德坊周邊延壽坊、延康坊、太平坊、通義坊、興化坊、懷遠坊等地的坊正,也都在此地齊聚一堂,每個人都是麵色凝重。


    鄭叔清站在牆上掛著的那張長安地區坊市地形圖跟前,輕咳一聲說道:“現在,就讓左金吾衛中郎將方將軍,來給諸位講一講明日的行動!”


    隨後他退到一旁,讓身後一身金吾衛盔甲,人高馬大威風凜凜的方重勇站到人前。


    “都簽生死狀,若是走漏了消息,不管是誰,我們都要一起死。”


    方重勇麵色陰沉環顧眾人說道,隨即提起筆,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簽吧!”


    鄭叔清也沉聲說道,隨後在方重勇名字後麵,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看到這狀況,在場那些坊正還有市門監的監長,也不好意思不簽了,要不然很容易被某些人栽贓罪名!


    待眾人都簽過“生死狀”以後,方重勇這才收起生死狀,拿起細木棍,指著地圖上的光德坊說道:


    “明日午時,來長安科舉的考生們,將在京兆府衙門跟前請願集會,並當眾宣讀訴狀,控告鄭府尹,要求朝廷將其罷官。


    而城內的金吾衛主力,已經全部部署在城外灞橋和皇城之內,短時間內絕對不會出現在光德坊!


    所以,據右相那邊的內線消息,明日長安城內所有的賊人都會集中在這裏,對參與集會的科舉考生進行一次規模空前的毆打迫害!


    極有可能要打死人!


    所以,某要求,現在在場的每一個人,在看到狼煙升起後,關閉所有坊門和市門,然後派人堵住光德坊周邊所有的要道!


    看到有賊人來,無須抓捕,直接杖斃!”


    方重勇雙目如電,掃過在場眾人,厲聲問道:“諸位聽明白沒有!”


    書房內眾人麵麵相覷,最後一齊拱手行禮道:“我等皆聽從方將軍號令!”


    “很好,現在某便來安排你們要做的事。在事發前一刻,都不得對外宣傳是發生了什麽事,至於找什麽由頭聚攏,你們自己去編。每個坊,至少要組織兩百青壯!


    到時候,會有金吾衛的聯絡官與你們聯絡!”


    “方將軍,左金吾衛還要在皇城值守,出來會不會……”


    西市市門監的監長疑惑問道。


    方重勇要辦的這個事情,手續上稍稍有一點瑕疵。那些坊正們不知道,他這個朝廷官員還是知道的。


    “本官有說是左金吾衛的人當聯絡官麽?”


    方重勇對這位監長眨了眨眼暗示道。


    妙啊!


    眾人心中大定,一看方重勇這架勢,就知道這件事絕對妥了。


    隨後,方重勇仔仔細細的安排了每一個細節,除了集合青壯的理由讓這些坊正們自己想以外,其他的每一個細節,遇到什麽情況要怎麽處置,他都事無巨細的說了。


    這些細節,都是方重勇在腦中反複模擬過的,幾乎可以保證行動萬無一失。


    等他講完,這些坊正們臉上的表情都輕鬆下來。


    “對於此次行動,某是很有信心的,也相信諸位可以辦好。


    但某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不留活口,直接杖斃。


    如果事後某聽說那些賊人還有沒咽氣的,那對不起了,某一定會追究你們當事人的責任!”


    方重勇麵色嚴肅,對在場的坊正與監長說道。


    商量完事情,早已是深夜。一行人來到京兆府衙門的院子裏,發現宴會早已結束,現場一片狼藉,隻剩下殘羹冷炙在桌案上擺著。


    “這些殘羹冷炙不值一提。明日之後,會有很多賊人命喪黃泉。到時候要是吃席,可以讓諸位吃到撐。”


    方重勇麵帶微笑,給在場眾人講了一個冷笑話。


    隻不過眾多坊正與官員,包括鄭叔清在內,沒有一個人認為他是在開玩笑。


    ……


    第二天剛剛過開坊門的時間,就不斷有參加科舉的考生前往光德坊的京兆府衙門,什麽也不做,直接在門口找了個空地方坐下。安安靜靜的等待著。


    不久之後,元結推著坐在輪椅上的杜甫來到衙門跟前。他手裏拿著一卷紙,似乎是控訴京兆府尹鄭叔清的狀紙。


    “正午時分,某便會在這裏宣讀狀紙。京兆府尹一日不被罷官,某便在這裏待一日!”


    元結對著眾人大吼道。


    “好!我們都陪著你一起!”


    在場考生都齊聲附和道。


    京兆府衙門院子裏,鄭叔清聽到外麵有人罵他,疑惑的對身邊老神在在,智珠在握的方重勇詢問道:“這一招能行麽?”


    “放心,外麵都是我們的托,我這一招已經練到沒有槍頭也可以捅死人了。


    要是鄭府尹還不放心,可以派人通知一下延平門附近豐邑坊的喪葬鋪子,告訴他們可以準備到光德坊附近來收屍,今日他們會有很多生意,估計要從早忙到晚。”


    方重勇不以為意的說道。


    “誒,這叫什麽話,某信不過別人,還信不過你麽?”


    鄭叔清哈哈大笑道。


    憋屈了大半個月,能不能翻身,就看今日了!


    還差幾個均訂就精品了,支持一下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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