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裏啪啦!劈裏啪啦!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位於汴州陳留縣縣城的天子行宮前,鞭炮震天,鑼鼓喧天。


    今日便是天子行宮正式成為陳留王府的好日子。當地有不少百姓來此圍觀,據說等會還要在王府門外擺流水席,可以白吃白喝。


    剛剛獲得封號的陳留王李琦,看著兩個奴仆爬上梯子,將寫著“陳留王府”的四字牌匾掛上門楣,心中這才終於鬆了口氣。


    權力雖然沒了,但富貴仍在。不該想的事情就不去想,很多時候,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李琦心中暗暗想道,反正對於皇權,他已經放棄了掙紮。


    李琦也不得不承認,方清辦事還是很講究規矩的。


    將來就算發生改朝換代之事,他要保住自己這條命,難度應該不大。


    正當李琦老神在在,準備進新府邸的時候,異變陡生!


    一個偽裝成看熱鬧的吃瓜群眾。衣著普通,看起來好似小商販的中年人,忽然從腰間藏匿的地方拔出短刀,徑直刺向李琦!


    這一刀又快又猛!可以說如閃電般迅疾!


    李琦身邊的護衛,根本就沒有任何防備。看到刺客的時候,手腳都還沒反應過來!


    眼看此人已經衝到距離李琦一步之距,眼看這位親王就要血濺五步。


    忽然不知道哪裏刺出一杆長槍,槍頭深深插進刺客的腹部,直接將他挑飛!


    一寸長,一寸強,更何況是長了一丈!


    長槍的威力盡顯無疑。


    如果說刺客的突襲,還算是有跡可循的話,那麽這飛來的一槍,隻能說是神來之筆。


    刺客的身體淩空飛出好遠,重重的砸在地上,流了一灘血,連腸子都被人挑出來了。


    而李琦則是被這一幕嚇得呆若木雞,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甚至動都沒有動一下。


    這倒不是因為李琦定力好,而是因為事發突然猝不及防,他根本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


    “來人啊,保護陳留王殿下入府!”


    一旁看好戲的崔乾佑冷哼一聲,對手下的“稅警團”下令道。剛剛那一槍,就是他……麾下猛士的傑作。


    昨日嚴莊暗地裏命崔乾佑帶著親信骨幹,喬裝改扮來這裏保護陳留王李琦,沒想到還真出事了。


    “好好好!崔將軍請!”


    李琦嚇得腿軟,被崔乾佑攙扶著進了王府。


    來到王府正堂內,李琦也恢複了一點膽氣。


    他握住崔乾佑的雙手,感激涕零說道:“崔將軍,剛剛真是多虧你了……大恩不言謝。孤將來一定有所報答。”


    “方大帥聽聞有人想謀害殿下,特意讓崔某悄悄來此保護殿下。現在殿下既然已經入府,想來已經不會再有刺客進府邸內行刺了。


    崔某還有要事,這便告辭。”


    崔乾佑對李琦抱拳行禮,然後轉身便要走。


    李琦連忙拉住他,用哀求的語氣詢問道:“孤初來陳留,身邊沒多少仆從,崔將軍能否留一隊士卒保護王府?還有,崔將軍……知不知道是誰要行刺孤?”


    迴過神來之後,李琦便一點都不淡定了。刺殺啊,這種以小博大的,一旦那啥,後果不堪設想。


    任你再厲害,命也隻有一條。死了,也就真的死了。


    很顯然,似乎有人並不希望李琦在陳留當個瀟灑親王。


    那麽,是誰幹出這樣的事情呢?


    李琦不太確定。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行刺他的人絕對跟方清無關。


    所以李琦才更想弄明白,到底是怎麽迴事。


    崔乾佑意有所指的說道:


    “留下稅警團的士卒守衛王府,自然是沒什麽問題。


    隻是殿下所說行刺主謀,崔某屬實不知,下官隻能說此事絕非方大帥所為。


    殿下或許可以自己想想,是誰最不想您來汴州,那麽他的嫌疑便是最大。


    崔某言盡於此。”


    崔乾佑好像什麽也沒說,卻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李琦麵色陰沉下來,緩緩點頭,一直把崔乾佑送出王府大門,這才氣得雙手握拳,指尖都捏得發白了!


    方清如果要對付他,大可不必改封陳留王這麽麻煩。甚至完全可以借題發揮,搞一搞政治迫害。


    如今弄死一個不掌權的親王,那真是不要太簡單了。每年因為偶感風寒一命嗚唿的人,實在不要太多。


    方清大權在握,有些事情甚至不需要他去辦,隻需要他暗示一下,底下就有人給他辦得妥妥的。


    李琦第一時間便想到了李璘。


    如今的天子。


    除了李璘以外,似乎不會有第三個人這麽不待見自己了。


    李琦猛然間發現,他對李璘而言,似乎是一個非常大的威脅!


    “本以為可以安穩的度日,沒想到又來到了虎口旁邊。”


    李琦一屁股坐到大堂的主座上,悲從心頭起。


    自家兄弟,居然比外人還要狠毒!


    如果方清跟李璘一樣的話,李琦覺得,自己早就墳頭長草了。


    “皇兄啊皇兄,你何以如此狠毒?連外人都不如呢?”


    李琦長歎一聲。


    李氏一族自相殘殺的傳統,似乎自太宗以來,便已經成為了習慣。


    這難道就是天意麽?


    李琦心中充滿了悲涼。


    ……


    幾乎是在同一天,開封縣附近的皇宮之中,天子李璘也得知了李琦遭遇刺殺,而且刺殺失敗的消息。


    作為幕後主謀的他,氣得把自己的臥房都砸了一遍。


    不敢砸垂拱殿,怕被來此送公文的臣子看出端倪來。


    “朕不是叫你找得力的人去辦這件事嗎?為什麽那樣輕鬆,就被崔乾佑的人馬阻止了?


    稅警團不是專門收稅的嗎?為什麽會出現在李琦喬遷的典禮上?


    你之前為什麽會沒收到消息?嗯?”


    李璘對著高尚怒吼咆哮!唾沫星子都噴對方臉上了。


    本來,李璘的想法是很好的。


    既然李琦不好明著收拾,方清現在又不在汴州,那麽找個刺客,趁著李琦準備進駐王府,安保還不到位的機會,將其一刀了結,那不是挺好的嗎?


    以後再想找這樣的機會就很難了,需要花費的心力與成本,要十倍百倍的增加。


    沒了李琦,至此以後,方清便找不到可以“投資下注”的對象了。那些權術套路也玩不出來了。


    性價比是不是很高?成功率也應該很高才對啊!為什麽會失敗呢?


    這些事情李璘想不通,但高尚知道原因。


    他不緊不慢解釋道:


    “陛下,您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那就是皇宮內,有方清的眼線。


    刺殺的事情,其實從奴策劃開始,就已經暴露了。


    方清就算不知道刺客是誰,具體計劃是什麽。


    他隻要知道陛下想行刺李琦,他便能推測出刺殺的時間、地點和方式。


    然後利用手下的人提前準備,以防萬一。


    所以奴覺得,這次的刺殺,在還未開始的時候,便已經失敗了。


    陛下不必太過憂慮。”


    其實高尚之前就勸過李璘,這種招數,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隻不過,李璘就是不聽。


    他覺得有心算無心之下的刺殺,又怎麽可能失敗呢?


    “現在都已經這樣了,你當然是怎麽說都好咯。


    但是朕,朕……唉!”


    李璘坐到床上,雙手捂住臉,看起來像是一隻鬥敗的公雞。


    垂頭喪氣,又惶惶不可終日。


    今日刺殺沒有做掉李琦,將來這個陳留王,威脅大得很啊!


    李璘在心中暗自歎息,在心中埋怨高尚辦事不利。


    有的人,明明是自己的事情沒做好,卻總是喜歡甩鍋甩給別人。


    他們除了與生俱來的身份外,其他的啥也沒有。


    “陛下,事到如今,一動不如一靜。


    對於刺殺這件事,方清必有反擊,陛下還是要暫時蟄伏。”


    高尚不動聲色建議道。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李璘哪裏靜得下來啊!


    就好比方重勇前世,那麽多人說要戒煙。結果煙癮一天比一天大的人,還不是比比皆是。


    “朕聽聞方清不久後,便要班師迴朝,不知道此事是否屬實?”


    李璘苦著臉詢問道。


    這件事不是秘密。


    聽聞湖州的賊軍袁瑛部,已經被四麵圍攻,城防搖搖欲墜,已經蹦躂不了幾天。


    而會稽那邊的賊軍,則是退到了台州,準備負隅頑抗了,活動地盤已經被大大壓縮。


    朝廷安排一萬人的精兵,再配合幾個州的團結兵,在浙西建立一個觀察處置使,便可以徐徐圖之。


    所謂江南民亂,大概也就小火慢燉,一點點收複失地,一點點恢複生產。


    既然大局已定,方清自然也不用繼續待在揚州,可以返迴汴州了。


    “陛下,方清此番若是迴汴州,必定會大刀闊斧的改革朝廷,然後進一步裁撤皇宮的用度。


    陛下要堅強隱忍,很多時候,越是著急,錯得越多啊。”


    高尚臉上帶著肅然之色,迴答也是非常耿直,不似他從前的“委婉風格”。


    李璘微微皺眉,麵有不悅之色,他沉聲問道:


    “內宮城正在建設,朕聽聞方清打算將這裏劃撥一塊地方,作為講學之所,這是確有其事麽?”


    “迴陛下,確有其事。


    陛下不必多提,方清一向都是善於收買人心的。


    類似招數,不勝枚舉。”


    高尚提前把李璘想說的話給堵住了。


    “哼!皇宮內苑,威嚴之地,怎可作為學社?


    朕的臉麵往哪裏放?”


    李璘很是不滿嗬斥道,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方清這個人,老是不在乎上下尊卑。內皇城是什麽地方,那最差也是百官辦公的地方,你怎麽能拿來做學社,用來教書呢!


    李璘完全不能理解方重勇的想法,並且怨氣極大,覺得此舉是降低了李唐皇家的威嚴。


    “方清說民貴君輕,陛下為學子讓路,也是為了社稷。


    這話雖然陛下不愛聽,但很多人都是愛聽的。


    未來方清若是振臂一唿廢帝,這些人是站陛下,還是站在方清那邊,奴就說不準了。”


    高尚實話實說道。


    “你今日是不是在故意羞辱朕!


    你隻是個家奴!你以為你是誰!”


    李璘氣得暴跳如雷,對高尚破口大罵!


    他發現今日高尚就跟自己不對付,他有什麽不愛聽的,高尚就故意說什麽。


    一點都不顧忌他這個天子的顏麵。


    “陛下,忠言逆耳,奴也是實話實說。”


    高尚似乎脾氣上來了,挺直腰杆直視李璘說道。


    “朕看你是活夠了!”


    李璘抄起桌案上的一塊鎮紙,就朝著高尚的頭砸去。高尚雖然退後了一步,但還是被鎮紙砸到,額頭血流如注,糊住了一隻眼睛。


    “滾!朕不想再看到你這個蠢貨!”


    李璘對高尚嗬斥道,拔出佩劍就要去砍高尚。


    “奴……告退。”


    高尚撿起落到地上的鎮紙,將其放在桌案上,躬身對李璘行禮後,緩緩退出了天子寢宮臥房。


    他低眉順眼,臉上看不到半分慍怒。


    ……


    秋收後,汴州軍發動了“湖州殲滅戰”,動員了淮南及杭州等地兩萬團結兵參與剿匪。


    王難得使用“壘土山”的笨辦法,利用戰場優勢,攻克了湖州城。


    賊軍被斬首者超過兩萬,還有數萬人被俘虜。杭州以北賊軍主力土崩瓦解。


    袁瑛帶領五百騎兵衝出包圍,一路逃到湖州以北不遠的卞山,利用複雜地形與官軍周旋。


    而後被何昌期親自帶兵圍剿,將卞山圍得水泄不通。


    盡管麵對二十倍以上的敵人,袁瑛依舊寧死不降,帶著麾下五百人戰鬥到最後一刻。隊伍中無一人投降,全員戰死。


    方重勇欣賞其悍勇不屈,下令將袁瑛厚葬,並赦免了所有被俘虜的賊軍。汴州軍將這些俘虜集中起來,新設“填湖軍”,屯墾於太湖。


    專門負責在太湖沿岸開辟良田實行軍屯,並興修水利,以功贖罪完成後,再落戶本地,辦理新戶籍。


    同時方重勇還下令,杭州以北,長江以南地區,凡是占有土地五十畝以下的小地主、自耕農以及佃戶,免稅一年。


    以“耕者有其田”的原則,在這些地方開墾荒地,鼓勵自耕農自主開荒。


    聽聞有這樣的好事,那些為了躲避戰亂而逃到深山老林的百姓,紛紛返迴到原籍。就連很多打家劫舍的賊軍,也前來官府自首,並得到了妥善安置。


    浙西地區,在很短的時間內,迅速安定下來了。


    這天晚上,方重勇在揚州府衙,突然接到李琦險些被刺殺的密信後,決定盡快返迴汴州,以穩定政局。


    至於刺殺李琦的幕後主使居然是天子李璘,至於悄悄告密揭發此事的居然是韋子春,類似這樣的事情,在方重勇看來都不重要。


    扶持一下陳留王,限製一下李璘的權力,是很有必要的。


    隨著淮南地區的依附,以及浙西地區的實控,消化地盤,發展生產,穩定人心,又成為了重中之重。


    方重勇實在是沒精力跟李璘玩什麽“權謀大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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