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按照人們旅遊的時尚消費習慣,人們大都喜歡選擇從每年“五一”的黃金周開始,一直要延續到下年十月的國慶“黃金周”過後才算結束,而這期間外出最勤的要數學生放假那一陣酷暑難奈的“三伏”天了,那一陣,人們簡直就像是呆在燒旺了的火爐邊那樣難熬,所以,人們大都管它有錢沒錢的,總之誰都不願意呆在仿佛隨時都會燃燒的鬼地方多呆一會兒,特別是到了周末的日子,一此城裏人便開始難民般的往納涼的地方去,有車的開車,——開“奔馳”、開“寶馬”;無車的則寧願不惜讓毒辣辣的太陽將自己烘了幹、曬了扁,乃至燃燒了自己也要往外趕,總之是能夠愈快愈好,愈遠愈好,若不然,這萬一到了那兒後讓別的人給先塞滿了自己又還得發了瘋似的往別處去不就冤了。——總之,管它有錢沒錢,大把大把地往外砸吧!這當中,當然會有一部分人選擇了虹口,因為這裏終究是一處盛夏納涼的好地方。在這裏,它除了有尚未被人類現代文明破壞的原始生態外,更有享譽省內外的探險漂流之美譽。每到這個時節,一路上隻見那一輛輛、一款款車型各異的車兒呀!簡直像一條永不折腰的長龍,牽線線的在通往虹口的山道上穿梭。

    自從石洋那天開張過後就一刻都沒有閑下來過,並開始了自己馬拉鬆式的計劃。他首先做了兩件事;一是把山莊緊臨河邊的那一段圍牆給撒掉了,跟著在那裏建起了一處能夠讓上他這兒來的遊客能憑欄遠眺秀麗的青山,並不再受阻隔的一覽幹涸得幾近悲壯的河床的吊腳樓;二是建了處水塔,以確保充足的水源。

    眼下這個時節,雖然這裏——乃至整個山區的很多時候都還和已前一樣冷清,但也有人乘著這尚好天氣,在經曆了大半年的門檻消費後,開始熬不住的到了周末便開著車兒從石洋這兒經過,甚至有時個石洋還能撿上幾個從門外經過的遊客,這樣就給他帶來了遐想的空間,並已經使他們能夠在這樣的遐想中體會到收獲的喜悅了。不幸的是恰在此時,一個有關“非典”的傳聞從外麵悄悄地傳進了山裏。

    剛開始石洋他們並沒有把“非典”這樣的傳聞當迴事,什麽“非典”不“非典”,沒聽說過,更沒有想到它會給他們的生意有著直接的利害關係,後來直到傳的人多了後,石洋才對它有了警覺,並連續幾天都大清早的便守在電視旁,卻由於接收電視的鍋蓋方向不對,收到的全都是聽不懂的鳥語,而國內僅有的幾個頻道效果又特別差,但他還是知道了點,並終於有了不祥的預感。又過了幾天,山裏麵也開始鬧得沸沸揚揚了,並發現有人已經帶上了口罩。直到這時候石洋才最終成認,並真正意識到這件事將會給他在生意上帶來的嚴重後果。不過,他還是堅信這事兒一定會很快過去的。他還鼓勵王笑梅和小龍她們說:“怕啥子怕!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地球上天天都在死人!何止千兒八百呢!……”

    還在好多天前,鄉上和村上的頭頭就開始上各山莊打起了招唿,並一再聲明現在是非典的非常時期,任何山莊都不得接待外來的遊客,可臨到了五一節的頭一天,石洋仍然還是按照自己的打算,讓小龍把該準備的都準備了。

    第二天大清早,石洋早早起了床,同已往一樣,早飯過後便叫上王笑梅和娟子她們來到大門旁邊的一處稍往裏凹著的地方一邊鬥地主,一邊等待著看能不能招上幾個過往的遊客。

    上午十點來鍾過後,從外麵進山來的車漸漸地開始多起來。起先是或三或兩,後來是成串,往後就成了浩浩蕩蕩的,隨後就擁塞著不怎麽走得順暢了,但他們都隻朝著一個既定的方向——虹口,即使有人在車上用眼睛偶的朝石洋這兒瞟一眼,卻也僅隻是一晃即過,但奇怪的是過不了多久,卻發現那些剛過去不久的車又成串成隊的開了迴來。

    娟子告訴石洋,根據她往年的經驗,這時候不該有這樣多的車往迴走。正說著,小龍在廚房將該準備的忙完後剛過來要同他們議論,卻見鄉上的幹部帶上一幹人馬朝這邊走來,並特意叮囑過一遍後才告訴他們,說是就在前麵一處名叫峽口的地方早已設了道關卡,並將外來的車輛全都給擋了迴去,說完便一路去了。

    石洋當然不會聽幾個鄉幹部的,隻一會功夫,便有車從外麵開了進來,並一直讓他們忙到這天下午最後一批客人散去,之後石洋才滿懷僥幸的為一天的生意打了總結,一算,竟隻差那麽丁點兒就掙了三千。小龍和娟子知道後,都無不振奮地為石洋感到歡喜,特別是小龍更為石洋自信的說:“就是呀!膽大日牛!膽小日鼠!……”

    王笑梅和娟子卻說:“非典管我們屁事!他們那些人,全都是罷膀子不嫌注大!二天還來!還接!”

    黃金周眨眼就過去了。

    這個黃金周對石洋來講真還算幸運的,因為,據他們過後打聽,別的山莊幾乎全都是眼巴巴地看見稀飯化成水,但讓石洋完全沒有預見到的是,隨著非典的鬧劇在國內愈演愈烈,加上政府又一連出台好幾個——諸如,暫時控製人口流動等一係列政策,這樣,人們就不得不暫時被壓縮在一個較為固定的環境,加之這年頭——特別是城裏人都把自己小命看得把細,以致在這樣的情勢下盡管他們幾乎都按捺不住春情般的躁動,以及春、夏天裏那種明媚陽光的誘惑,連貓兒狗兒們都忍不住要煽情的時候,都不願出門消費,也不敢再出門消費了。

    已經好長時間都沒有了生意,也盡管這時候石洋的山莊大門外冷清得幾乎門可羅雀,但在國人一遍“談非”變色的時期也想得明白,何況他還有地理上的優勢,——這個優勢就是在他山莊背後的河下麵一些沙老板們這些年靠挖沙的買賣挖了大把大把的錢,手底下既養有閑人,又養有情人,特別是他們那雙花錢的手又伸得特直;再有就是生活在都江堰城裏城外的一些,在他們各自的生活或工作環境中堪稱得上楷模的男人或女人們,也會帶上——不知是他們的大眾情人,還是她們的野男人,在如今這非典橫行的非常時期,由於石洋這兒離城即不遠又不近,以致也會時常上這兒來釋放和調節他們那種久被禁錮的男歡女愛。這樣,就給石洋的山莊起到了穩定的作用。,

    時至山莊建成,石洋對以這類方式掙錢連想都沒有想過,但眼下他連生存都成了問題時又還能咋呢?按說,能夠有這樣的事,如今對石洋來講,難道還算不上是一件安慰嗎?——但讓石洋深感意外的卻是郝三總、王一火、單良紅,還有楊紅他們這一陣竟也仿佛是為了幫助石洋打發掉這一段因為天災所帶來的靜謐時光,又更像是專為了給石洋從外麵傳送有關非典情報似的,以致才表現得那麽心安理得而來得更勤了,並每次都來得關心,去得惋惜。

    石洋盡管每見他們到來一次心頭都在連連叫苦,表現出來的卻仍然是愉悅的老樣,當中的原因仍然是因為他擔心之前曾發生在自己這裏的那些事兒,和他們當初那種被暫時壓製並鬱積在心底裏對他的忿恨還沒有能夠完全的、痛快的釋放出來,這樣就使得他們雙方在心理上都長期處於一種近似敵對的對抗狀態。石洋知道,這樣的日子長了,對他自己是很危險的;以致他根本就不相信這些事會就這麽輕易的過去,他甚至相信他們一定隨時都在不幹心的用那種仇恨的目光窺探著他和這兒的一舉一動;然而,對這些石洋盡管心有防犯,但由於他永遠都處在防犯的一方,所以他永遠都是被動的。

    那天,郝三總和王一火他們又來了,並見麵就叫苦不迭。一個講:“唉呀!都是非典惹的禍!”一個說:“唉呀!都江堰真她媽的太小啦!走到哪!哪都是熟人!”最後,兩個人異口同聲的說“所以說,還是你這兒巴適!……”

    聽得石洋氣不打一外來的嘴在笑,心在罵:“胡子一抹,吃二娃。當然巴適。”

    和過去一樣,大概是他們出自對石洋的一種禮貌,或發現等下吃過了就走人,這樣就會讓雙方都感覺到有點兒不地道,以致在酒桌上吃的過程中總要找點兒龍門陣出來和對方聊聊,並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夠讓石洋認識到他們對自己多少還是有點兒那個,同時也才能夠讓他們在吃的過程中表現出更加自然和沒有壓力;沒有了壓力,才會伸出更好的食欲和話欲,也才能夠讓他們將咽下去的東西讓自己的胃兒好好消化。但由於他們大都呆辦公室坐多了,或因為他樣“種在外地,出生在內地,”以致當他們有時講起川普來就有了點杠杠的洋味,且又夾生的講不地道。

    在這個時候的一般情況下,他們最開始都是先從天上談到地上,從地上又談到地的下麵,過後再從地的下麵談迴到天上去;隨後又迴過頭來,從山的這一邊,談到山的那一邊,緊接著再從虹口談迴到他這兒;最後又才把話題談迴到關於非典這樣一個人人都最最關心的主題上來。

    他們每一個人都在這樣的高談闊論中仿佛打開了睿智的閘門,一句話:“洋洋!你黴!”

    別人說石洋黴,石洋自己也說自己黴。他說:“我咋不黴呢?你們看嘛!好端端的!咋個子——一下就鑽出個什麽非典來?沒聽講過!真沒聽講過!……”

    郝三總說:“這就是科學。知道不?聽那些專家說,這是生物細菌對現在的藥物產生了抗體,繼而又才產生了變異。但是,依我個人看來嘛?關於這個非典嘛?多半應該是從來就該有的!就像我們現在每一個人都知道的癌症、心髒病、肝炎、肺結核,還有好多好多哩瘟疫那樣!是因為過去的醫學不夠先進!……”

    王一火對郝三總的說法經過一番讚揚,又經過一番肯定後,把話說的更玄。他說:“對對對!就同我們過去說的鬼神那樣。——其實,哪有哩事嘛?那是因為我們的祖先對包括我們現在所看到的一些自然現象那樣,由於他們當時缺乏科學的知識和用科學的手段來加以識別,——哦還有態度哈!還有態度哈!因此,才產生哩鬼神那樣的傳說。——那麽,現在隨著社會的發展,科學的進步,舊的鬼神被我們視破羅,新的鬼神就又出現哪!——它!就像我們現在所講的外星人一樣!……”

    吳丘禮把話頭接過來繼續往下引伸,他說:“你們都說啦,那我還是來發幾句扁言哈!”說著他哼哼地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關於你們說朵(到)這個宇宙嘛,它那可浩瀚著呐!你們想嘛,我們這兒都有人,難道說就不準許別的地方有‘人’這麽個東西。搞不好這些有生命的東西就像我們從前認識的鬼神那樣;當然,應該莫得(沒有)那麽利害,那麽難看哈。不過——也應該有!不過——假如,它或他們真能夠飛到我們這兒來,那它一定應該是比我們這兒的鬼神兇多啦哈!因為傳說中的鬼神盡管都能唿風喚雨!——但是哈!——我說的是但是哈!”說到這裏,他止不住哼哼哈哈地自個兒又先樂一通,又才接著說:“據我個人觀察,我們這個太陽係,——起碼,應該是莫得哩?至於講到宇宙嘛,我看就難說呐!——但是哈!——再但是哈!——再根據我個人的觀察哈!我真還想不出有什麽東西能夠比光的速度更快的羅!而現在我們計算那些別的星星離我們的距離起碼都是用光年計算哩嘎?所以說嘛,它們一定是飛不過來哩,更莫說搭載有生命的東西呐!……”眾人沒等他話講完,也不知領會還是沒有領會,先一陣哄笑,他卻還一個勁,情不自禁,眉飛色舞。

    單良紅他們上來亦是一個樣,不同的僅是換了另類。人不一樣,談話的內容就不一樣,石洋也才能夠在與他們的交流中時常起到主導之地位。關於這點,大概是因為石洋現在好歹還有個山莊;又由於他們瞧見石洋老能同郝三總、王一火他們有點兒粘貼,這樣才使他們對石洋——因為能夠同他們有那麽點兒粘貼的關係而有了幾分仰視,並迫使他們在吃過他一筷子之後,總不如郝三總他們表現得自信。然而,這些除了石洋自己要花錢外,都仍然須要動腦筋去和他們一一的對付。

    關於辜緣的到來,石洋有些始料不及,這倒不是石洋不希望他來,他知道他會來。隻因為他是第一次自個兒打車來,這樣才不得不讓石洋感到有些意外。

    說到車的事,石洋還記得,就在前不久辜緣人還在攀枝花就曾在電話裏用那種神秘的語氣告訴過他,說是打算幹一樁買賣,因為手邊還差幾萬,所以打算用車作抵押,——意思是讓他幫忙找人押幾萬;還說這事要辦成了就一定將欠他的錢給還了。石洋聽後,口裏雖然應著,心裏卻留了個眼兒,今兒見他獨個兒打了車來,並發現他陡地和過去相比已頹廢了許多,從前那種見了麵就給人莫測高深的魄力已經蕩然無存,心裏就對他更加疑惑。

    開始那一忽而的寒宣過後,石洋就發現他已經據有了一種心靈不健康的人很容易產生出來的某種變態的心理,又發現他一定是因為在自己身上嚐到了甜頭,以致他今天剛來不久,就對石洋提出來一個更為荒唐的要求,而這個要求一定就是因為上一次石洋讓他到周公公那裏為自己收帳時,同他在茶樓裏講過的那句什麽——少說也給了別人百把萬迴扣那句話所產生出來的。他說:“石哥,你原來給過朋友那麽多迴扣,何不趁現在大家都手緊的時候,找他們通通給吐出來呢?”

    石洋聽過之後心裏就更生反感,同時也看出了他對自己更為惡劣的用心,並不再為他的拮據心存懷疑。否則,他也許會對石洋的品格有一個更為正確的看法。

    由於石洋看破了他對自己那種奸惡的心態,即他不會同過去那樣再把石洋當真正的朋友來對待,因此,盡管石洋今兒已經再次的發現他遇到了自己不願告人的困境,石洋也不會再幫他了。——石洋當初把周公公那樁事交給他,本來的意思是——除為了想收迴自己借給他那三仟塊錢外,其本意也是因為瞄準了他的困境才滋生出渡他一把的念頭,不然的話,石洋找誰不是找呢?這年頭,想替別人收爛帳的人多的是。——誰知,辜緣這一來不打緊,隨後竟連續幾天的都懷著同樣沉重的心情上他這兒,沉重中他還裝神弄鬼的做出那種——仿佛是在向石洋傳遞他將有一個既可以說是計劃,又可以說成是陰謀的把戲。石洋眼瞧他這樣的情形,才知道自己原來還隻盼望他能夠還那三仟塊錢的想法是多麽的天真、幼稚,心裏也更對他那種裝神弄鬼的態度罵罵咧咧,卻又不便倒破,並同樣還陪他吃吃喝喝。

    王笑梅和小龍早按捺不住了,卻又礙於石洋的麵,隻將不樂的麵孔掛在臉上,並躲得老遠的在一旁嘀咕咒罵。在這種情形下,石洋隻好善意的為她們,也為他自己虛晃一招說:“咋的哪?看不出來?——我和他正在策劃一樁別的事……”

    “我就看不出來你們有啥子事。說白羅,就是吃漂勺!”王笑梅不屑的搶了話,楚石洋說。

    小龍更是虎了臉悶聲說:“舅舅!不要拿給他弄來網起哪!真那樣的話,我也不是好惹哩!”他說話的時候,連嘴唇四周本來就生得很硬的毛毛胡都直了起來。

    “打住!打住!不要再羅嗦呐!你們該知道,我會和他幹啥子?不都是在假打嘛!——問題是他每天要來,難道叫我把他推出去?——咋說過去也是朋友,敷掩敷掩也就過了。再說,胡子上的飯抹下來,哪吃得飽,首來又頂得了哪的事?將來要萬一山莊出了啥事,到哪去叫人來幫忙呢?……”

    說有事,這天真的就來了事。這天,新上任的組長成心想為組裏辦點兒實事,於是就安排人將過去倒在學校前麵不遠處,路邊上的垃圾運往下麵那段河坎邊倒掉,並指定今後組上的垃圾全倒在那裏。

    垃圾從上麵移下麵離了有兩百來米,石洋的山莊剛好處在中間位子。哪知道,組長的好心,卻為對石洋心懷叵測的人帶來了實施報服的絕好機會,並連同隔壁老安他們一家子在石洋那兒打工的不滿都一並發泄了。

    這天下午,石洋正同王笑梅、小龍和娟子她們,讓夏日的太陽曬得眠扯扯,懶洋洋的在院子邊上一塊豆腐皮大小的地上栽剛買迴來的樹苗,突然,大門外傳來了陣陣嬉戲般的喧鬧聲,等他們朝外麵望過一陣後才弄明白,原來是組裏的人推著鬥車在往下麵運垃圾。這事本來就與他們無關,所以全都沒有去多想,——連事後當娟子的老人婆突然在外麵帶著山裏人那種最讓人鑽心的咒罵聲傳來,他們也沒去多想,並都隻認為是剛才那些人在清運垃圾時不小心,落了點在路上。過後石洋無意的來到大門邊,才陡地發現這垃圾哪像是灑了一點,真的整個是沿了山莊上下,一溜幾十米的全讓垃圾堆成的土埂,土埂兩邊還撒滿不堪入目的行頭。石洋看見當即就憤恨地獰了眉走到門外,卻發現——就在離自己山莊上首不遠的地方恰好圍了一團又一團的人。——不用說,他們這會兒一定是全都在那裏耐心的、亢奮的、惡作劇的,等待著他這兒就要開始熱鬧起來的一場好戲。

    麵對這樣的情形,石洋除了自己感到讓人作弄和憤恨外,卻又不能向娟子的老人婆那樣橫裏罵街。在這兒,他沒這個資格罵街。情激之下,石洋十分痛苦的記起了王笑梅曾說過的那句話:“你不但是孫子,你還是這兒的孫子的龜孫子。”

    王笑梅和小龍發現他精神異樣的長時間呆在那裏,再連想起剛才出現在大門外的那一陣熱鬧,已心知不妙,於是便都裝著若無其事地、慢悠悠地朝他這裏挪了來,近了後才瞧見外麵這讓人厭惡的一幕,卻又和石洋一樣的心境,沒逮住人,有火沒處發。

    娟子眼見發生了這樣的事心裏雖感到遺憾,也為組裏的人能做出這樣的事情而深感慚愧。鬱悶過一陣後,大概是她想到了自己的老人婆剛才在大門外所表現的那一番撕心裂肺的謾罵,才讓她多少在心裏為石洋,也為她自己找到了些許安慰。此外,也大概是因為石洋發現了她這種不以言喻的表情,才使得自己那顆忿恨的、痛苦的靈魂得到了稍許拯救。

    石洋腦海裏計算機般的在高速運算,並借以在根本摸不著北的突發事件中以求一個最為合適的處理方案。終於他清醒的認識到,在這樣的形勢下,假若自己以簡單的方式和他們正麵發生衝突,這樣,勢必會把自己置於更加不利的境地;他更知道,一直以來,在這個看似平靜的地方,雙方實際上一直都在有意或無意的運釀,並早已燃燒作了一團熊熊的火焰,雙方僅是在不情願地情況下將它暗暗的捂住,同時都又想把它揭開,僅僅是因為缺乏揭開的機會罷了。——事實就是這樣,一直以來,雙方都在盡量尋找讓己方在不吃虧的情況下,去製造揭開的機會。這樣的情形用在這兒是非常恰當的。當然,石洋也不是等閑的人,且早已識破了這種在他看來是十分低劣的技量,於是,這迴石洋又一次使出了他的殺手鐧,在敵人的麵前,在錯綜複雜的鬥爭麵前,首先要穩住自己的陣腳。他想:“不是說,碉堡容易從內部攻破嗎?”

    這一迴,石洋不去找鄉上了,卻去找了新上任的組長。

    組長這會兒恰好無事,手上正捏了把軟刀子似的坐在磚廠對麵那家小賣點上“革麻麻魚”似的打著麻將。看他的神情,一半是因為他今兒這招愚弄和收買人心的麵子工程——心裏正在感覺很受用;另一半則因為他今兒玩麻將的手氣特別順,心頭剛好在偷著樂;卻不料石洋恰在這個時候竟破天荒的,刹有介事的找上了他;這麽一來,就不得不使他,——以及那些輸了錢的,旁邊罷幹膀子的人掃興了;緊跟著,組長和眾人就滿懷疑惑的瞥過他一眼,他也瞥過他們一眼,卻都不便說什麽。

    石洋心知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於是隻淡淡的對組長說了聲有事,隨後就獨自去了一旁候上了。

    起先組長還在那兒表現得十分疑惑不解,迷糊糊地在那兒愣過會兒神後才及不情願的跟過來。石洋見了就開門見山,並盡量用那種心平氣和的語調對他說:“唉——組長,我真不願意來打攪你!可是你去看看我現在的門口已經成了啥樣子。今天你不是安排組裏的人在我那上麵清運垃圾。對嘛?你去看看,他們竟至少把那堆垃圾的一半倒在了我的門口!什麽爛東西都有!說真的,我不是不可以掃!我也想掃!更不願意來給你添麻煩!——可是,你想想?假若我今天真要把它給掃了!那麽,搞不好——明天還會有人在我門前倒得更起勁。——說句更不好聽的話,搞不好連倒大糞的人都會有!——就是說,如果我今天去掃了,那是根本解決不了問題哩。所以說啊!我才隻好來找你先出個麵!也想通過今天這件事!看看能不能夠通過你!把大家叫攏來說個明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組長一直都神情沮喪的站在石洋麵前聽著,聽過之後,便帶著明顯抱怨的語調對石洋含糊的說:“這些人真是哩!我一會的功夫不在!就無事找事!”

    石洋聽見這話,除對他伸出幾分好感外,從心理上也得到了稍許安慰,並仿佛在他那裏得到了某些鼓勵的又接著說:“我看這樣行不行?你幫我請組裏的人把這件事情處理好!我呢,迴去準備一下。今天晚上就請你出麵邀上幾個人上我那裏來。我請他們喝酒!你看咋樣?……”

    組長聽見後先愣了愣神,隨後很痛快的對他說:“行嘛,我這就迴去。”說完,兩人就開始離了有尿尿的距離,開始往迴走。

    剛才石洋同組長的整個交流,前後總共用了大約有兩分來鍾的光景。在這短暫的兩分鍾的交流中;一個是經這兒的全組村民公選出來的最高領導,他代表著全組村民的共同意誌和心願;另一個,則是這裏最不受歡迎的老板,石洋。

    關於石洋這個老板,在這兒人的眼裏,他就如同坐在路邊上擦皮鞋的人那樣,是別人需要擦鞋了才會對他不客氣的叫一聲老板。 ——這又為什麽呢?因為這是幾千年傳下來的習慣稱唿;好像叫了別的就不行;以至這裏每每當有人在不得不叫石洋的時候了才會叫他一聲老板,那叫的聲音聽起來不用講都會讓石洋直想哭;然而由於他平常足不出戶,所以別人也沒有幾個時候叫他,唯一的幾次都是學校鬧事那會兒。不用說,那聲音聽起來同鬼哭沒區別。

    盡管這裏人管石洋叫老板,石洋也自認為自己是老板,隻是在他的內心深處對自己這個老板的身份同樣是大打折扣和嘲笑的,他甚至有很多時候都希望自己能夠在這裏找個地方永遠躲起來,或最好是能夠讓自己在這裏給永遠的蒸發掉,可是,現實又使他不得不以老板的身份暴露在這兒的光天化日之下。

    剛才石洋和組長在這兒的一番高級會晤盡管沒有握手,卻總算是兩家子第一次站到了一起,這樣就有了言和的跡象,仿佛一個曆史性的轉折就要來臨了,或者是已經開始了;但因為他們的談話是單獨進行的,所以,盡管他們的交談是在明裏;組裏的人沒有瞧見,就成了暗裏;人們既然認為是在暗裏,將來不發生事則罷,若發生了什麽不愉快,這話讓別人講起來就一定難聽了。要說這事兒,對石洋不咋的,對組長,卻有些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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