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偃道宗師們急欲探尋變故真相,得知李塵如今狀況的時候,李塵正陷入一種空寂寥落,冥冥然不知其所以的神秘境地。


    他不知生,不知死,不知何來,不知何往,真靈如同一道遊魂,不斷飄蕩在沒有距離,沒有時間的黑暗空間中。


    李塵也沒有著急的念頭,不去計較自己的身份與來曆,隻是漫無目的,隨性飄蕩。


    突然,前方的黑暗化作一片曠野,在灰蒙蒙的天穹背景之下,依稀顯露出幾分熟悉的大地場景。


    四周寸草不生,呈現出異常荒寂的戈壁荒漠形態,隻有李塵一個人落到地麵,如同凡人那樣隨意閑逛。


    突然,地麵沒來由的出現了一個髑髏。


    這明顯是人類的頭蓋骨,如同一片破瓦孤零零的躺在地麵上,也不知道是誰遺留的殘軀在此,被時光埋沒多久了。


    李塵看到這片髑髏,不知為何就笑了,俯身將其撿起敲了敲,樂不可支道:“你是因為貪生背理,才淪落到這般境地,還是國破家亡,被人刀斧砍死?是做了什麽令父母妻兒蒙羞的事情,還是饑寒交迫,為天所誅?”


    “你呀你,還真是可憐啊!”


    瘋瘋癲癲取笑了一番髑髏之後,李塵困意上頭,幹脆就地將其放在地麵當枕頭,唿唿大睡。


    半夢半醒間,李塵忽感髑髏入夢,空靈的聲音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滔滔不絕的樣子可真像個雄辯之士呀,隻不過你講的那些都是活人的憂慮和累贅,想不想聽聽我們死人是怎樣的?”


    李塵好奇心起,道:“說來聽聽?”


    髑髏道:“人一旦死了,上無國君官吏的管束,下無四季三餐的操勞,在內沒有父母妻兒的羈絆,在外也無功名利祿的拖累,我就這般從容安逸,不知時光流逝,此等至樂,你可曾知?”


    李塵道:“我掌生命造化之術,可生死人肉白骨,令你恢複靈智和記憶,迴到父母妻兒,鄉裏友人之間去,你想要複活嗎?”


    髑髏聲音憂慮,拒絕道:“我已得至樂,怎會想要再次經曆人世的勞苦呢?”


    李塵道:“那我可不在這裏陪你,我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事情要去做,還有想要摘取的道果去實證,天地之大,宇宙無窮,追尋長生不朽都來不及,怎麽能在這裏浪費光陰呢?”


    說罷,倏然驚醒,如在睡夢之中醒來。


    “嗯?我這是……睡了一覺?”


    李塵感覺自己出現在一個溫暖逼仄的所在,整個人如同泡在溫水囊中,有些像是人造人營養倉的所在裏。


    “嗯?什麽是營養倉?”


    “算了,一下想不起來了,太累了……”


    這個新生的身軀似乎隻有部分腦體可用,思考事情對他而言不啻於一件奢侈之事,於是乎,李塵朦朦朧朧之間,又再一次陷入了沉睡。


    他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也無法抵禦襲來的困意,整天醒了睡,睡了醒,時不時舒展筋骨,撐手踢腿,仿佛下意識中,有個直覺告訴他這樣有利於成長?


    “嗯?什麽叫做有利於成長?”


    “算了,管不了那麽多……”


    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幾天,也可能是幾個月,忽然之間,李塵想到了好幾個問題,心底莫名的生出了濃濃的疑惑。


    “我是誰?”


    “我從來哪裏來?”


    “我要到哪裏去?”


    一念既生,靈台清明,大量原本就被其寄托於真靈之內的資訊解壓出來,一股純粹無比的精神之力在其身軀掃過之後,迅速又帶著大量的資訊縮了迴去。


    但是,一些東西已然銘刻於腦海之中。


    “我是李塵!”


    “我從物化天國來……”


    “我要……我要輪迴轉生!”


    “是了,我是李塵!”


    “我是李塵!”


    李塵沒來由的歡欣雀躍,禁不住手舞足蹈起來,結果剛剛有所動作,就聽得一陣驚唿:“哎喲。”


    一個男子的聲音道:“清兒,你,你怎麽了?”


    女子道:“夫君,他在踢我呢!”


    男子如釋重負,帶著幾分責備:“這小子,還在娘胎就如此不老實!”


    女子略顯痛楚,但卻仍然喜悅:“這孩子好生好動呀,可比寧兒調皮多了……對了,夫君,等到這孩子出世,該取什麽名字為好?”


    “當然是李塵!”李塵撇了撇嘴,理所當然的想到。


    無形之中,似乎有股奇異的思緒影響了說話的兩人,男子略作沉吟,就道:“按照我族中字輩,應是帶個雲字,但我這一房幾代單傳,不理會那些規矩亦可,幹脆就單名一個塵字好了……”


    “塵字……李塵,李塵……聽起來倒是順口,但會不會太卑微了一些?塵世浮沉,塵埃……”


    “順口不就行了?名字卑微亦無妨,好養。”


    其實男子也不知道為何要叫這個名字,隨口解釋道。


    時間漸漸過去,李塵每日都在漆黑逼仄的環境之中度過,時不時聽那男女對話,憧憬未來,婦人哼唱,滿懷母愛。


    然而李塵沒有絲毫感動,甚至有點想笑。


    他每日都被困在此間,根本不得解脫,每當這個疑似母親的女子飲食之時,便有如同沸水淋身,亦或冰雪蓋頂的痛楚之感,又有行走跳動,幾如天旋地轉,如墮懸崖。


    所幸婦人似有生育經驗,及時製止這些過於刺激胎兒的惡行。


    不知何時開始,李塵感覺自己上下倒轉,整個人都被吊了起來,頭腦都被擠進了一個更加狹窄的通道。


    他無力抵抗,隻能被一點一點的擠向外界。


    忽然間,李塵感覺自己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廣闊環境,風雪如刀,利刃加身,瞬間肺部擠壓,無可抗拒的莫大恐怖油然襲來。


    “哇!”


    李塵哇哇大哭,前所未有的空虛與無助之感,幾乎令得他整個崩潰!


    然而在這一聲痛苦至極的哭啼之中,房中之人卻是喜極。


    不知是誰用繈褓包起李塵,高高舉起,宣告道:“恭喜夫人,恭喜老爺,是位公子!”


    “恭喜恭喜!”


    四周一片道賀之聲。


    隻有李塵絕望想道:“恭喜你媽……老子腦門好像都扁了,啊……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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