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半。


    硯歌朦朧的睜開眼,意識迴籠時,就想到了清晨收到的那條信息。


    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她小臉兒上泛著繾綣的暖意,扭著頭望著天花板想入非非。


    『嗡嗡——』


    手機響了。


    硯歌下意識的摸出自己的電話,但震動聲仍在繼續。


    她撐著身子找了半天,才在床頭另一側看到了小叔電話不停閃爍的屏幕。


    硯歌抿著小嘴兒,拿過來一看,來電人是『青』。


    青什麽青?


    晏青?


    她沒有胡思亂想,沉思間電話被掛了。


    緊接著,還不到兩秒鍾,電話再次響起,這次則寫著另一個字『柒』。


    硯歌一看,就幽幽笑了。


    她想,這個人一定是晏柒。


    扭頭看了看衛浴間,小叔似乎還在洗澡,硯歌也沒多想,直接滑動了屏幕。


    電話那頭,傳來了晏柒的吼聲,「陸老大,出大事了!你千萬別告訴硯歌兒啊,不然我怕她受不了!林小雨死了,現在顧昕洺那個傻逼已經快瘋了,你今天能不能來一趟b市?」


    晏柒還在哇啦哇啦的大叫,硯歌心跳驟停,渾身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似的,電話『嘭』的一聲就砸在了地上。


    「我c啊,陸老大,你搞毛呢,震死我了!」


    硯歌恍惚著,驚懼著。


    迴神時,她強撐著意識,從地上撿起手機,「小、小柒,你剛剛——說什麽?」


    硯歌的語氣泛著破碎的顫抖,電話裏的晏柒一聽到她的聲音,頓時暗叫不妙。


    她停頓了幾秒,才幹巴巴的笑了笑,「硯歌寶貝兒啊,你咋啦?我說什麽了?我啥——」


    「晏柒!」


    硯歌低吼的一聲,分明聽出了她強壯鎮定的笑語。


    似乎被硯歌的聲音駭了一瞬,晏柒開始裝傻,「餵?餵?你說什麽?我聽不見——」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緊跟著斷了的是硯歌心裏的一根弦。


    她跳下床,光著腳就要穿衣服。


    但是渾身抖的太厲害,抓著針織衫好幾次都沒能穿在身上。


    小雨死了!


    死了!


    她滿腦子都是這兩個字。


    怎麽會呢!


    就算她和顧昕洺分手,憑小雨的性格,也不可能會自尋短見的。


    她在想,若不是自己手欠接起了小叔的電話,那這個消息大家可能都打算瞞著她?


    小雨啊——


    陸淩鄴從衛浴間走出來的時候,一眨眼就看到了硯歌手裏抓著針織衫往頭上連套了兩次都失敗的動作。


    「怎麽了?」


    他走到硯歌身邊,輕柔將她拽到懷裏,冷眸低垂。


    硯歌渾身顫抖如篩,目光觸及到小叔的眸子時,她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話不成句:「小叔,你快告訴我,小雨沒出事是不是?她還活著的,對吧?今天是愚人節嗎?小柒是故意開玩笑的!」


    人之本性,在發生了無法接受的事實時,心裏那一絲兒的幻想總是在第一時間冒頭。


    硯歌也一樣。


    這妞兒實在是難以相信,好好的一個人,怎麽會沒了?!


    「等我!」


    陸淩鄴看到硯歌急切的樣子,他猛然看向了床頭櫃上的手機。


    顯而易見,有被動過的痕跡。


    陸淩鄴拉著她坐在床上,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上麵的通話記錄。


    同時還有一條剛剛發來的簡訊。


    『陸老大,完犢子了,剛才我不知道是硯歌接的電話。林小雨出事了,怎麽辦?』


    陸淩鄴眸光犀利,將電話迴撥過去,「說!」


    『……』


    一陣長時間的沉默後,陸淩鄴薄唇抿的溜直,「好,這就去!」


    硯歌並不知道對方和他說了什麽。


    隻是滿含期翼的望著他,「小叔,是不是沒事兒?」


    陸淩鄴暗色的眉宇沉了沉,「先過去再說!」


    一句話,仿佛將硯歌打入了十八層地獄。


    她坐在床上捂著臉,沒有哭,神情卻極致的痛苦。


    陸淩鄴一言不發的摟著她的肩膀,少頃口吻低冽,「過去吧,送她最後一程!」


    原來,都是真的。


    硯歌並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穿上衣服,怎麽走出家門的。


    她腦海中一片空白,唯一的顏色和畫麵全是和林小雨相關的一切。


    就像個木偶一樣,任由小叔牽著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機場,並動用了所有的關係,在機場率先起飛。


    ……


    b市。


    硯歌恍惚的上了車,溫小二負責接機。


    車上,低迷的氣氛仿佛數九隆冬,氣壓特別低。


    「人呢?」


    陸淩鄴一直將硯歌嗬護在懷裏,他冷聲睇著溫小二開腔。


    看著後視鏡,溫小二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迴答:「在丹泉高速!」


    「小雨,她、怎麽樣?」


    硯歌從陸淩鄴的懷裏抬頭,木訥的問了一句。


    溫小二難掩心酸的看了她蒼白的臉頰一眼,「大嫂,咱馬上就到。」


    丹泉告訴距離機場不到十分鍾的距離。


    此時,因為一場車禍,整條高速路已經被全線封鎖。


    下了機場高速後,不到兩分鍾,就抵達了丹泉高速事故現場。


    硯歌坐在車裏,望著拉起的警戒帶,啼笑一聲,「來這幹什麽?我要見小雨!」


    「大、大嫂,她就在前麵!」


    言畢,硯歌及急速推開車門,站在地麵的一瞬間,她腿發軟,扶著車門一步步靠近現場。


    警戒帶的旁邊,晏柒正焦急的來迴踱步。


    一扭頭就看到硯歌從車裏走來。


    她眸色微怔,打量著硯歌的神色,低聲輕喚,「硯歌——」


    「小柒,我來見小雨!」


    「我——」晏柒為難的看著她,眸子順勢看向了從後麵走來的陸淩鄴。


    見他微微點頭,晏柒無奈的嘆息,「走吧,我帶你去。硯歌,答應我,不管你看見什麽,都不要激動,好嘛?」


    「好!」


    硯歌迴答的幹脆,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但她越是這麽冷靜,晏柒等人的心裏則越是沒底。


    不僅僅是晏柒在場,晏青、柳崇明、溫小二全都在跟在她身邊一同走向了事發地點。


    「顧昕洺呢?」


    此時,硯歌隱約看到了前方封鎖的路邊停著消防車和救護車。


    她記得,晏柒在電話裏說,顧昕洺快要瘋了。


    可怎麽沒看到他?


    晏柒和晏青等人對視,幽幽嘆息,「他在前麵!」


    遠遠地,硯歌機械的邁著腳步,走向人群湧動的地帶。


    道路交警看到他們出現,下意識的讓開了身子。


    一眼,僅僅一眼,硯歌險些跪在地上。


    「硯歌,別激動——」


    晏柒挽著她的手臂,用力的撐著她的身子。


    眼前的一幕,別說是硯歌,就連他們第一時間趕到這裏的時候,都不忍直視。


    現場,很慘!


    展現在眼前的,是一輛燒得隻剩下鐵架子的車。


    從內到外,沒有任何遺留,空蕩蕩的一具車身鋼筋伴隨著烏黑的地麵攤在當場。


    隱隱地,有哭聲。


    硯歌咬著牙,循聲看去,就見到顧昕洺穿著西服,毫無形象的抱著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低聲嗚咽。


    而他的身邊,還站著喬林婧!


    那一刻,硯歌總有一種錯覺,若她手裏有槍,真的會毫不猶豫的崩了他。


    「警方調查表明,這輛車的剎車盤因為長時間沒更換,所以剎車不夠靈敏。昨晚上又下過大雨,地麵路滑,車胎行駛不穩撞在了隔離帶上,導致油箱泄露——」


    晏柒的解釋像是劊子手一樣,直接砍斷了硯歌心裏僅存的希望。


    她空洞的眸子閃了閃,「那,小雨呢?」


    晏柒不忍,別開視線,「他懷裏——」


    他!


    是顧昕洺!


    硯歌伸手掰開晏柒,一步一步踩著淩亂的步伐,走到被燒空的轎車旁。


    她漠然的看了一眼穿戴整齊且依舊描眉畫眼妝容高雅的喬林婧,唇邊輕蔑的哂笑。


    硯歌沒理會喬林婧,視線輕抖的站在顧昕洺身邊,垂眸一看,唿吸停了。


    他身上的西服早就被染髒了,且看不出顏色。


    一個大男人,就那麽抱著一團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單手捂著眼,壓抑的哭著。


    硯歌沒有任何同情,聲線低低,「顧昕洺,小雨呢?」


    動作一滯,顧昕洺下意識的緊了緊懷裏黑乎乎的一團。


    「顧、昕、洺!我在問你,小雨呢!」


    硯歌音調漸揚,質問著,憤怒著。


    沒有迴答,隻是顧昕洺這樣的舉動,在硯歌眼裏卻無比的諷刺。


    她緩緩蹲下,身子顫了顫,「你在哭嗎?抱著的是什麽?給我看看,該不會是小雨的骨灰吧!」


    直到這一刻,硯歌也不曾掉過一滴眼淚。


    她涼薄的諷刺,憎恨的瞪視,不管顧昕洺表現的有多痛苦,在她眼裏都如同笑話一樣。


    「把小雨還給我。」


    硯歌伸手就要抓住顧昕洺懷裏的東西,但他身子扭動一下,以肩膀頂開了硯歌的手。


    「顧昕洺,哭給誰看?當初你怎麽對她的,現在哭成這樣,假不假?」


    毫不留情,字字戳心!


    「滾——」


    顧昕洺從喉嚨中吼出了一個字,那麽壓抑,那麽痛苦。


    但,沒人同情。


    喬林婧踩著高跟鞋,站在被燒黑的地麵,看到陸淩鄴走來,她攏了一下長發,信步走去,「鄴,怎麽辦?」


    「你他媽給我閉嘴!」


    硯歌驀地爆發出一聲從沒有過的大吼。


    喬林婧被嚇了一跳,扭頭略帶不滿的看著硯歌,「你對我吼什麽?又不是我讓她死的!」


    硯歌心裏一直緊繃的弦,徹底崩斷了!。


    她一把掰過顧昕洺的肩膀,傾身就用力的搶奪,「顧昕洺,你少給我惺惺作態!當初是你把小雨傷的體無完膚,現在成這樣了,你有什麽資格抱著她哭?你心心念念的女人等著你呢,你給我起開,把小雨還給我。」


    硯歌吼出來的一瞬間,眼淚劈裏啪啦的奪眶而出。


    小雨死了,真的死了!


    在她看到拉扯之中,從顧昕洺懷裏露出來的那一塊黑乎乎的骨頭時,就懂了。


    死了!


    被活活燒死了!


    憑什麽!


    小雨那麽好,憑什麽要落得這樣的下場!


    「滾——別碰她!」


    顧昕洺失去了理智,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走什麽。


    他一把就推開了硯歌,力道之大使得硯歌毫無防備的就跌坐在地上。


    掌心按在布滿了砂礫的地麵,血肉模糊。


    她看都不看,起身又衝到顧昕洺身邊,掰著他的肩膀,揚手就是狠狠的一個巴掌,一邊哭一邊說,「顧昕洺,你還有臉說——真正沒資格碰她的人,是你,是你啊——」


    硯歌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小叔第一時間就走到她身邊,按在懷裏,冷眸閃著寒芒,殺氣凜凜,牙縫中逼出幾個字:「顧昕洺,再有下一次,你就去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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