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衝破了冰冷的阻隔,消解了嚴寒對這個世界的敵意,慢慢地迴歸到世間。大地一層一層地改換麵貌,綠色的叢茵茂草不經意間已然鋪展開,像是一位畫家借用最偉大的神力將人間重新塗抹了一遍。


    亞斯特帝國的春天最為世人稱道,在萬物複蘇的日子裏,趁著明媚的陽光到亞斯特南方小鎮去觀賞聞名遐邇的純白色的羽花是一種莫大的享受。除了本國人,從其他國家慕名而來的遊人也數不勝數,每年逢春,都要迎來一陣熱潮。


    魯爾的酒館就位於南來北往的中樞城市——米勒伯爵的領地——夜城。


    夜城的酒館多不勝數,有些雇傭了一批賣弄風、騷的女郎招徠顧客,有些兼做些不透明的其他買賣,自然都生意火爆。像魯爾的小酒館一無特點,二無手段,生意相當一般,隻有在春天南來觀花的人多的時候才有所轉機。


    但魯爾酒館有些年頭,來往的酒客都認識魯爾先生,憑著老主顧的惠顧,平時生意還做得下去。


    傍晚,霞光映遍天際,酒館裏依舊有歡聲笑語。


    魯爾暢慰地笑著靠在門邊,手裏晃著一杯白蘭地,眼睛掃了掃近乎滿座的小酒館,心中盤算著今天的收入。他可是好久沒有上過城裏紅房子裏最貴的女人的床了,想到這兒,不由得咧開嘴無聲輕笑,露出了滿口黃牙。


    正當他走神的片刻,一個帶著東方鬥笠的人走進了酒館,魯爾不禁眉頭一皺:“喂,小子,你是哪兒人?”


    “神聖第一帝國。”少年頭也沒迴。


    “你……”魯爾聽少年的發音無可挑剔,再加上渾身上下除了那一頂鬥笠,沒有任何違和的地方,稍降了一些敵意,他低聲嘀咕了句:“真是怪人。”


    西方人不喜歡東方人,同樣,東方人也抵觸西方。魯爾是屬於堅決反對東方人入境的那一部分,如果少年是東方人,他可不會任由其進入酒館。


    “給我一杯最烈的酒。”少年打了個響指。


    魯爾再次皺眉:“你確定?”


    旁邊人也不由得側目,有人的臉上掛上了戲謔的表情,他們能從鬥笠下看到少年青澀的麵容。夜城的烈酒不是一般人能夠喝下的,何況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


    “確定。”


    “另外……”少年突然走向了坐在角落的一桌壯漢,他走得不徐不疾,直到桌前,“我叫銀格,各位下午好。今天本來是想歇息一下的,沒想到遇見了買賣。我這裏有個生意,看你們願不願意做?”


    那一座共七人,麵對突如其來的問候,統統愣了一瞬。繼而,是一串大笑。


    “買賣?哈哈哈哈哈哈!”為首的壯漢拍著桌子大笑,“這小子要和我們做買賣!”其他人也大笑起來,粗獷的聲音幹澀而響亮,把酒館都震響了。他們故意抖開自己裘衣,露出了綠色的傭兵服,泛著銀光的刃邊仿佛也露出了猙獰的笑意。


    他們想從少年的臉上看到一絲驚慌,令他們失望的是,對方沒有如他們所願。


    名為銀格的少年微微一笑,摘下了鬥笠,露出了一頭黑發,他的臉色平靜,眉眼極其鋒利,身材頎長而渾身黑衣,像是一根生鐵打造的刑柱。


    “這樣吧,各位看看這個。”銀格從懷裏掏出了一張紙,拍在桌子上,刹那間,眾人的笑意收斂,眉目一凝。


    “相信你們都知道懸賞上的幾個人都是誰吧。我要是把你們交給上麵,可以得到五百金幣的獎賞,恰巧今天是休息日,我不想工作。所以,這張懸賞三百金幣賣給你們了。你們說,是不是個好買賣?”


    銀格望著幾人,故意壓低了聲音說,手按在桌麵上,微微彎腰。


    這幾人卻沒了聲響,一個個目光銳利得如同刀劍。他們曾經是亞斯特北方的雇傭兵,在一次戰鬥中死裏逃生,因為害怕責罰,幾人幹脆逃之夭夭。後來又因為在一位公爵的領地劫殺了一名貴族遭到追殺。


    這張懸賞上麵的人像明明白白就是他們,任誰一看都能看出來。他們剛做完一單搶劫的勾當,才來到夜城準備休息一陣,誰知就碰上了“仇家”。


    “你是怎麽找到我們的,我們一向行動隱秘,逃了半年都沒有人找上門來。”首領沉著嗓子問,一隻手已經壓在了懸賞令的一角,“除了你還有誰?”


    其他人也紛紛緊張起來,喉結一動,但沒有做聲。在外人看來,他們神神秘秘的,還真像是在聊生意的樣子。


    “我隻是恰巧路過撞見了你們。除了我,就沒有人了。不然你們還得多出幾百金幣,不是嗎?”銀格說得很輕鬆,臉上始終保持著笑容。


    驀地,首領也笑了,他沒有大聲肆意地嘲笑,隻不過嘴角扯開的角度已經顯露出了他無法按捺的輕蔑和嘲諷,他還是忍不住拍了兩下桌子,眼角笑出了淚花。


    “你就一個人,既沒有幫手,也沒有準備,憑什麽把我們交給上麵?就憑這一張破紙?”


    “我如果大聲說出來,讓這座酒館裏的人都聽到五百金幣這個數字呢?”


    首領嗤笑一聲,不以為然:“來這座城裏的人,身上多少都背著些事情,誰都不會多管閑事,你還不懂夜城的規矩,小鬼!”


    “還差一會兒。”


    “什麽意思?”


    “你才是真的不懂規矩。”銀格輕輕一扯,將懸賞令收迴,那壯漢隻覺得手下一滑,被他緊緊按住的紙竟然莫名地溜走了,銀格將紙塞好後繼續道,“米勒伯爵在夜城定下了方針,在白天,就連醉酒都不可以,更別說殺人了——但是,一旦夜晚到來,這一切就成了合法的事情了。”


    這就是夜城,被稱作不夜之城的夜城。米勒伯爵是個篤信聖教的教徒,他對人性的醜惡深惡痛絕,但是又知道一時間不可能消除那些罪惡,於是製定了一個奇怪的法令。夜幕降臨的時候,允許罪惡的發生,但是一旦黎明之光通向大地,所有的罪惡都要在聖輝中消失。


    白天去到夜城,定然會驚奇它的井井有條,大街上沒有一點垃圾,陌生人也會熱情地打招唿,酒館裏的人熱鬧地討論卻從不醉酒,更別提從沒見到過的暴力和偷竊。


    外人看著驚奇,甚至讚歎夜城的文明,當地人卻明白,夜色下的夜城才是它的本來麵目。


    酗酒、賭博、嫖妓是最普通的娛樂,大街上經常爆發流血事件,偷竊、搶劫也是常事。繁華的建築依次亮起煉金術營造的燈光,照耀得天際再次明亮,女人們穿著暴露的絲裙,男人們穿著考究的禮服,衣冠楚楚地出入那些被塗抹得金碧輝煌的建築。


    這些建築裏有更上檔次的酒品和賭局,還有最受富家老爺們喜歡的鬥技。人和人、人和獸人、獸和獸的比拚,下等的一級戰士到高級迅龍,各種類型的都有。而坐在高台上的人們一邊下著賭注,一邊欣賞血腥的廝殺。


    有些在香水味和烈酒刺激下的貴族,還會在貴賓隔間裏做出出格的事情。曾經就有一位貴族少爺和衣著暴露的侍女在隔間裏一邊高唿鬥士的名字,一邊做著抽插的運動,他們的叫聲被狂唿和尖叫掩蓋。可是那名少爺在最後關頭釋放出了一股鬥氣,硬是把隔間的紗幕震裂了,上千人看到了巔動著胸脯的侍女坐在他的大腿上顫動,下半身的紗裙也被扯開,香豔無比。那少爺不僅沒有羞愧,反而拉著侍女衝出隔間,將她按在欄杆上,繼續挺動腰胯,高聲大唿。


    給鬥士的唿聲,和送給這位少爺的口哨歡唿,將那天的氛圍推向了最高潮,烈酒、豔、女、金錢、血液,混合成了夜城的狂歡和濁流。


    “殺人?小兄弟,這可不是你在家裏玩的遊戲,我們都是三級戰士,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首領挑釁地看著銀格,眉目間盡是不屑。


    銀格沒有理會他們的話,直接轉頭走向了櫃台,他的酒已經準備好了,銀格扔出一枚銀幣,一下子抄起酒杯,往喉嚨裏灌。火辣辣的液體灼著他的喉管,像是火在燒,可銀格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你!”為首的壯漢深感被侮辱了,一巴掌拍在桌角,驚得人們齊齊望去。七人的兇惡神情像是要吃人的豹子,他們麵對著銀格,拔出了尖刀。


    魯爾額頭冒出了冷汗,在這個時候起衝突,不僅他們會被伯爵大人處罰,就連自己也會被牽連,他連忙跑過去:“等等,等等!現在還不能打架!不能打架!”


    “放心,魯爾先生。我們都懂規矩,隻是一到時間……”他們重新坐下,刀卻沒有收迴,那一雙雙兇狠的眼睛盯著銀格,如果目光也能作劍,早就將其撕碎了。


    小酒館在緊張的氛圍中變得更加逼仄,酒客們趁著天色還差一點進入黑夜時段都紛紛離去,隻有幾個想要看熱鬧的留了下來。


    銀格就近找了一個空出來的座位,坐了下去,似乎根本沒有把那七個人放在眼裏。更讓七人火大的是,他笑著對魯爾道:


    “老板,你的酒真不錯,我小睡一會兒,到時間了叫我。謝謝。”說著,銀格居然閉上眼睛,靠在長椅上睡了過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賞金王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不世仙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不世仙並收藏賞金王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