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生命都是一朵獨特的花,它隻盛開一次,不可複製,不會再有。

    *********

    冬季的午後。

    冰冷的天空下,這座城市就像是一張揉過又展開的大圖紙,叢林一般的樓房就是上麵的皺褶,在金色的陽光中投影深深淺淺,延至地平線。

    現代化會客室門和牆壁都是玻璃製的,員工們總是不由停下來朝裏麵看一眼。

    夏承司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他的臉因為五官分明而一半沒入陰影,一半連睫毛都罩上了絨絨的金黃色。他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坐在對麵的森川光,以及後麵被一群西裝男人團團圍住的裴詩,挑了挑眉:

    “所以,我相當榮幸,聘請了森川太太當自己的私人秘書。”

    這問題他明顯是看著裴詩提出的,但森川光往前靠了靠,從容地替她迴答道:“小詩一直對柯娜音樂廳很感興趣。我想,是怕夏先生會有所顧慮,才隱瞞了我的身份。這是個善意的謊言,希望夏先生不要往心裏去。”

    麵對夏承司質疑的目光,裴詩的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她默默走迴夏承司的身邊,手中的圓珠筆卻在底下被摁得嗒嗒亂響。

    然而,夏承司看了她不過幾秒,就重新看向森川光,維持著相當有涵養的模樣:

    “當然不會。我一直以為日本的習俗是,一旦女性結了婚,就會待在家裏相夫教子,沒想到森川先生想法還蠻摩登的。”

    “在這方麵,我自然會尊重小詩的選擇。”盡管看不見,森川光的臉上卻始終維持著淺淺的笑意。

    夏承司又看了看裴詩,英眉舒展著輕吐了一口氣,仿佛是一種無聲的嘲諷。他迅速轉移了話題:“我們還是直接談正事。”

    “好。”

    森川光擊了擊掌。旁邊的一個黑衣男動作迅速地遞上文件。他伸出戴著戒指的手,用長長的食指和中指壓住那份文件,推向夏承司的方向:

    “正如我在電話裏說的那樣,我們會提供比柯氏更大的音樂庫。與我們合作,一定比和柯氏更有優勢。裕太,麻煩你跟夏先生解釋一下。”

    “是!”裕太挺直了背脊,相當有元氣地說道,“夏先生,這份文件裏還有我們新的加碼。在summer手機的操作平台上,我們將會移植剛開發出的微信係統,不僅可以高速發送視頻和音樂,增加語音識別係統,打開微信界麵時還會將緩衝時間減少至0.5秒以下

    。最關鍵的是,這個係統與市麵上九成的smartphone是兼容的。”

    夏氏集團的手機品牌lyrik是去年才上市的。最初的企劃和市場戰略都是由夏承司親自操作,剛一推出第一代市麵反響就相當可觀。不過自從夏娜和柯澤訂婚,夏承司遵從父親的意願把注意力轉移到柯娜音樂廳後,lyrik的工作就交給了夏承傑。不出意料的,夏承傑一開始接管這份工作,lyrik的市場份額就與日劇減,到今年已經幾乎處於完全消聲狀。近日夏承司打算借夏柯聯姻的機會,和柯氏合作將旗下的電子音樂庫移植到手機係統中,以重振夏氏的電子產業。但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個大公司想要代替柯氏成為夏氏的商業夥伴。

    裴詩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公司是mori,也就是“森川”morikawa的簡寫。

    隨即,裕太又遞給了夏承司一個手機:

    “這個係統我們已經放在了這個樣機裏,您可以留著測試看看。”

    夏承司接過手機和文件,對著裕太提到的微信係統玩了一會兒:“mori非常有誠意,我不認真考慮一下都不可以了。”

    接著夏承司和森川光談了大約半個小時,才結束會話。

    裴詩把森川光送到車上,彎腰看向車中的他,長長籲了一口氣:“組長,今天真是太謝謝你了。如果不是你出麵救場,我可能真會遭殃了。”

    森川光對著她的方向,美麗的瞳仁卻渙散地看著別的地方:“不用謝。爺爺臨時改變主意,要我來幫你而已。”

    “原來如此。”裴詩更是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老爺子討厭我了呢。”

    “當然不會。他一直很喜歡你,你知道的。”

    “那就好。那你先慢走,我繼續迴去工作了。”裴詩朝他和裕太揮揮手。

    “詩詩再見,工作別太辛苦啦!”裕太熱情洋溢地搖搖手。

    森川光沒再說話,隻是衝著她淡淡一笑,就令司機開車走了。

    裕太轉過頭看著目送他們離去的裴詩,過了一會兒,那笑容滿麵的臉變成了個大大的“囧”字:“森川少爺,老爺子那邊該怎麽辦?”

    森川光還是沉默著,拿出手機按下快捷鍵,撥通了電話。電話響了很久,那邊才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光。”

    男人聽上去約莫六七十歲,伴隨著那一頭潺潺的水聲,嗓音低沉而底氣十

    足。

    “外公,我今天已經和夏承司見麵了。”森川光說得平和,但聽見他叫“外公”,不僅裕太,車裏所有人都不由繃緊了渾身的神經。

    “這種小事就不用向我匯報了。”森川島治也說話語速特別慢,有著舊式和式男人獨有的腔調,“還有什麽事?”

    森川光欲言又止半晌:“……沒有了。”

    結果這句話剛一出口,對方就掛掉了電話。森川光對著手機出神片刻,又一次打了過去。

    “又有什麽事?”

    森川島治也的聲音沒有一絲不耐煩,卻讓森川光不由提起一口氣:“外公,為什麽要撤銷小詩在柯氏名義丈夫的安排?”

    那一頭的水聲持續響了一會兒,森川島治也才緩緩說道:“光,你認為那女人真的喜歡你麽?”

    森川光輕聲道:“當然。”

    “既然如此,讓她給我生個曾孫子。”

    森川光愣了愣,詫異地說:“這種事……根本不可能說做就能做到的。何況,我和小詩還沒有結婚。”說到後麵,他的臉頰泛起了微微的紅色。連自稱“watakushi”也變成了平時常用的“watashi”。(1)

    “我要確定這女人願意為你生子,才會考慮讓你們結婚。下次再看見你們的時候,我要看見第三個人。”

    電話再一次被掛斷。

    森川光後悔極了,根本就不該打第二個電話過去。外公的個性他一向了解,多說隻會多錯。

    裕太轉過頭來,一臉同情加為難:“這這這,這該怎麽辦啊?老爺子他根本不知道你連詩詩的手都沒碰過吧……”

    森川光歎了一口氣,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默。

    *********

    托森川光的福,裴詩這一天被提早放迴了家。但是,夏承司布置的新任務卻讓她壓力有些大——測試森川光給他的樣機。盡管她強調過,自己和森川光的關係不方便接這份工作,但夏承司卻一改往日的嚴厲態度,說他信得過她,硬讓她把手機拿走。

    落日的金景灑在崢嶸的高樓上,午飯時的街道比平時冷清了許多。裴詩換好sim卡,一邊開機一邊進入廚房,係統居然就提示已為該手機號注冊了mori微信。

    然後,不出一秒鍾時間,她就連續收到了三個人的微信,還有一堆好友推薦消息。

    第一個人的頭像是一張處

    理成了淡粉色,化著濃濃眼妝鼓著雙頰的非主流美女。這個無論什麽聊天工具都二十四小時掛在線上的人,不用說,自然是韓悅悅:

    “哇,詩詩你是在開玩笑吧,居然也用微信?這太獵奇了!”韓悅悅的聲音充滿了驚詫。

    第二個人的頭像是染了金發笑得無比燦爛的裕太:

    “詩詩!!!!”信如其人。

    第三個人的頭像是《死神》日番穀的動漫頭像:

    “姐你落伍這麽久,終於開始用微信啦。”

    聽見手機裏傳來小曲清澈幹淨的聲音,裴詩不由自主看了一眼廚房外——他就坐在隔壁的屋子,說話大聲一點她就能聽到,有這必要嗎……

    裴詩迅速開口迴複了韓悅悅和裕太的微信,又對著小曲的房間喊了一聲:“小曲,你別懶了,要說話來廚房。”聽見對方說“哦,看完這集就來”後,她不由搖了搖頭,喝了一口水,打開冰箱拿食材準備做飯,把所有同事一個個加進去,卻在看見一個消息的時候被嗆了一下:

    好友驗證消息

    用戶名:司

    驗證內容:“夏承司。”

    頭像是柯娜音樂廳的遠景,真是相當有本人的風格。

    裴詩拍拍胸口,通過了夏承司的好友申請,不知道要不要和對方打招唿。不打招唿可能有些不禮貌,可是打招唿會不會有些太刻意?如果打招唿,是發語音,還是打字?發語音顯得有些傻,打字又太刻意……

    拿著一顆雞蛋出神許久,卻忽然收到了對方的微信。

    看見夏承司頭像旁邊的語音氣泡,裴詩不明所以有些緊張,屏住唿吸點了一下那個氣泡。然後,夏承司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了出來:

    “你到家了?”

    除了帶著一絲電子音,和平時聽上去沒有太大差別。但因為是錄音而不是電話,不用立刻反應過來迴複,裴詩想了很久,清了清嗓子,按著錄音鍵說:“對啊,剛到。”

    語音已經發過去了,裴詩呆了一下,迴放了一遍自己的錄音,忽然覺得有些囧。

    很快夏承司就迴了微信:“替我向森川先生問好。”

    裴詩更囧了,隻有逃避話題:“好。你吃飯了嗎?”發送完以後想補充說點什麽,又覺得沒什麽好說的,幹脆把手機丟一邊去了。

    這麽一丟,直到晚飯時,裴曲都不由咬著筷子歪頭看了一眼裴詩:“姐,你

    在等重要的電話麽?一直看手機。”

    “不是,上麵給的任務是測試手機,我看看功能。”說是這樣說,裴詩心裏卻後悔多問了夏承司一句“你吃飯了嗎”,對方像這樣一直不迴複,真是顯得又傻又多餘。

    難得有一個休閑的晚上,裴詩和朋友們來來去去玩了一整個晚上的微信。每次看見新信息的時候,她總是會下意識翻一翻下麵的“司”,但無論上麵的新消息如何亂跳,那個號就像是死了一樣一直沒點反應。

    三四個小時過去,手機顯示電量不足,裴詩才發現自己在這個無聊的微信上浪費了那麽長的時間。她剛想去充電,手屏幕上卻出現了一行字:“司給您發了一條語音短信。”

    她怔了怔,快速打開信箱。

    “剛才吃過。”

    聽見夏承司的聲音,裴詩反應過來他晚上總有加班的習慣,現在應該是才看到消息。可是,她也有些不敢迴消息了——如果迴了消息他繼續無視自己,那豈不是更加尷尬?

    她看了一眼夏承司頭像旁的語音氣泡,若無其事地再點了一下。

    “剛才吃過。”

    到底要不要迴呢?她盯著氣泡,又點了一下。

    “剛才吃過。”

    之前和一些鬧騰的男同事也有聊天,要麽都是拖得長長的像是剛睡醒,要麽跟打了雞血似的興奮,要麽就是特別能侃像是在說相聲,要麽就是可以連續說60秒連個停頓都沒有……沒有哪一個像夏承司這樣,說話聲音低沉,同時也很成熟飽滿。

    以前好像很少留意,夏承司的聲音居然這麽好聽。裴詩想了想,為了保險起見,發了一個笑臉過去。

    沒過多久,她又收到一條語音信息:

    “現在都這麽晚了,還沒睡麽。”

    這一次的句子長了一些,不僅像剛才一樣音色飽滿,還帶著磁性又充滿男性特質的尾音。裴詩嘴角不由上揚,走到窗口去對著手機輕輕說道:“還沒有睡。”

    夜幕降臨,城市染上了連成片的墨綠色。

    盛夏集團中,夏承司放下手機,叫住了剛完成工作的彥玲:“我聽說你今天勸裴詩辭職。”

    果然還是沒能躲過去。彥玲雙腿交疊著,臉色有些蒼白,抱緊了懷中厚厚的文件:“那是因為……因為她在資料上作假。”

    夏承司在一份合同上簽了字,寫上日期,連抬眼看她的動作都省了:“裴詩的薪

    水和資曆都不如你,但你應該知道,她和你的同一級的。”

    “是的。”

    夏承司卻再沒有做出任何迴應。彥玲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了。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凝視著他低垂時好看的眉眼。其實,他年紀比她小很多,從各方麵看來,都應該是那個被她照顧的人。可是她卻從來不曾了解過他,甚至打心底對他感到畏懼。

    終於,彥玲像是放棄了所有的掙紮,低聲說:

    “對不起少董,我明天就寫好辭呈交上來。”

    她不是初涉社會的小屁孩子,對現實和自我價值看得很清楚。她從不會做灰姑娘的美夢,所以戀愛對象也是相貌英俊但收入和年齡都小於她的男人。她在戀愛中一直扮演獨立知性姐姐的形象,如今就要丟掉工作,也不知道男友還能不能保得住。

    可是,夏承司的迴答卻出乎她的意料:“誰說要你遞交辭呈了?”

    彥玲有些懵了。

    “如果不是你,我還不會如此確定一些事。你算是功過各半了。”

    彥玲喜出望外地抬起頭,居然有些孩子氣地問道:“真的?”

    夏承司並未直接迴答,隻是把手中的合同往前推了一些:“明天把這個寄給森川光。”

    彥玲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她遲疑了片刻,接過夏承司的合同:“少董,你……你居然真的要和mori合作?”

    夏承司已經對著電腦在進行下一份工作:“嗯。”

    “可是你應該知道,他們的動機不純,這迴砸重金,隻是為了,為了……”

    “為了逼我父親破產麽?”

    她說不下去的話,他卻輕輕鬆鬆說出口。而且,比她想象的要駭人多了。她原本以為mori平白無故提供這樣一個天大的商機,隻是為了吞並夏氏的一部分產業,但是,他的答案竟是……

    “原來,你這段時間的猶豫,是因為知道mori和夏氏有仇?”

    “不,隻是為了爭取更多的加碼,就像新植入的微信功能。”夏承司漫不經心地說道,“我一早就準備答應他們了。”

    黑夜張著血盆大口,吞沒了滿目森林般的高樓大廈。

    彥玲更加深刻地感到,自己真正沒有了解過這個男人:“可是,董事長已經不年輕了,如果真的破產……”

    夏承司坐在落地窗前,一如既往,優雅猶如法蘭西海

    濱貴族。他的得體舉止是母親管教出來的,但眼神卻從來不屬於任何人,如同冬季的海水,冰冷又深不可測。

    他總算抬頭看了她一眼,淡淡地笑了:

    “或許會跳樓吧。”

    走出盛夏集團的寫字樓,彥玲看見了照例來接她的男友。他很體貼地為她送上圍巾,捂著她的手,說話時在冬夜的冷空氣裏嗬出團團白霧:“玲玲,又加班到這麽晚。”

    看著男友年輕的臉孔,深邃而飽含溫柔的眼睛,彥玲忽然覺得自己大錯特錯了——當初他還在追求自己的時候,她怎麽就會認為他和夏承司長得像呢?

    她一頭鑽入男友的懷中。

    難得她如此撒嬌,男友受寵若驚,緊緊地抱住了她。可是,無論這個擁抱如何緊致,都不能讓她的內心變得溫暖。

    董事長花心又脾氣惡劣,但她好歹跟隨了他多年。

    而少董……是她連那個字都不敢提的人。

    隨著夜晚逐漸深沉,整座城市已經變成了一片無盡的深藍圖紙。此時的盛夏大廈,更像是一隻頂天立地的黑色魔鬼,在夜色中靜靜俯瞰著這個世界的聲色犬馬。

    頂樓那個男人似乎早已與這座城市融為一體,奢華,憤怒,冷漠。

    *********

    數日後。

    全國音樂大賽複賽現場。

    一束金色的燈光照在演奏台中央,台上擺著一架黑色三角鋼琴。裴曲穿著白襯衫黑夾克,係著銀灰色的領結,正在演奏拉赫曼尼諾夫的《練聲曲》。

    《練聲曲》是拉赫曼尼諾夫所有作品裏唯一沒有歌詞的曲子,但它也不需要任何歌詞來點綴。在裴曲左手幾乎輕到消聲的伴奏下,主旋律緩慢而充滿感情地從他的手指間流出,就像冬季俄羅斯被大雪淹沒的白色森林,寂靜得仿佛可以聽見雪花碎裂的聲音。

    這原本就是一首十分悲愴的樂曲,此時更是被他演繹得憂傷到了極點。尤其是重點由右手的高音切換到左手低音後,裴曲若有所思地抬頭看著上方,嘴唇輕輕抿著,眼神簡單得近乎透明,沉重的音節一下下擊中人的心房,讓一些觀眾都不由紅了眼眶。

    裴詩帶著韓悅悅坐在觀眾席裏看裴曲的表演,想起自己曾經也經常用小提琴演奏這一首曲子。也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聽見這首曲子,她總會想起父親——不,確切說來,無論聽見什麽樂曲,她都會想起父親。

    她和裴曲

    的同齡人中,肯定很多都不知道,這世界上真有一種感情會沉痛得讓人難以唿吸,這讓所有恩恩怨怨情情愛愛都變得無足輕重,那就是對逝去生命的思念。

    尤其當離去的人是他們至愛的親人時。

    裴詩閉上眼,想起父親跳樓前一日的樣子。

    記憶中的父親從來都是溫潤如玉的模樣,天生自然上翹的嘴角讓他看去仿佛隨時臉上都帶著微笑。可是,那一天他不知是在和什麽人打電話,氣得整個臉幾乎都扭曲了,聲音也因為提高而變得有些可怖:

    “你這騙子!!你害我破產,這麽做到底有什麽目的?!……你這瘋子!!”

    但他對著電話罵了一會兒,那邊好像就掛線了。他把聽筒往地上重重一摔,居然第一次爆了粗口:“他媽的!!”

    話機被落地的聽筒拽著摔到了地上,他像是不解恨一樣,又往上麵狠狠踹了一腳。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留意到牆角正在怯生生看著他的兩個孩子,有些惱羞成怒地對他們吼道:

    “你們走開!”

    姐弟倆害怕極了,像兩隻受驚的小動物一樣躲迴了房內。可是沒過一個小時,裴紹就迴到房內,重新用大手覆住他們的腦袋。

    “詩詩,曲曲,對不起……爸爸剛才對你們這麽兇。”他在黑暗中身影模糊,聲音也微微。

    “沒事的,爸爸。”小曲用肉肉的小手抓住父親的大手,非常懂事認真地看著他,“我們知道你心情不好。”

    裴紹看著女兒不甚清楚的臉,哽咽著說道:

    “詩詩,你會怪爸爸嗎?爸爸好沒用……所有的錢都被人騙走了。”

    “爸爸,沒有錢沒關係啊,我們長大了以後會賺錢養你的……”

    …………

    ……

    裴詩記得很清楚,當時剛說完這一句話,一滴滾燙的淚水就落在了她的手背上。每次想到這裏,再聯想第二天發生的事,她的眼眶就會禁不住發熱。

    開始她總想,對於這樣脆弱又沒責任感的父親,她不該如此緬懷。可是後來她知道了前因後果。她不僅更加心疼他,胸腔中還總有永遠也無法平息的強烈怨恨……

    她看向演奏台的眼神微微眯了起來。

    裴曲在經曆了如今的一切後,居然越來越善良,演奏的曲子也越來越幹淨空靈。這和她幾乎是截然相反的。

    這時,旁邊有人想離開坐席,她

    和韓悅悅立刻站起來讓出空位,但她動作一個不穩差點摔跤,立刻伸手撐住身後的座椅靠背。她朝後麵的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剛想坐迴來,身後身材發胖的西方女人卻倒抽了一口氣。

    “ohmygod!”女人搖搖腦袋,立刻指著裴詩的手指,對旁邊的年輕翻譯說了一堆意大利語。

    裴詩立刻收迴自己的手。

    “小姐,請問一下你是不是學過小提琴?”翻譯問了這句話以後,那個外國女人又手舞足蹈地說了很多話,翻譯繼續說道,“她說她這輩子從來沒見過食指和小指能拉得這麽開的人,幾乎有一百八十度了,就是在最頂尖的小提琴家裏都沒見過。”

    裴詩有些警惕地用右手握住左手:“我沒學過,隻是天生韌帶彈性比較大而已。”

    其實何止是食指和小指可以拉很開,她連食指和無名指的距離都可以拉成一百度。如果她放鬆,整隻手都可以軟得像麵條一樣,扭出各種尋常人看了會有點惡心的角度。就因為有了這樣有些畸形的手指,以前她手還沒受傷的時候,那些別人拉得手指抽筋的曲子她卻可以輕輕鬆鬆拉出來,還可以超越常速演奏。

    剛好這時裴曲的演奏也結束了,全場響起雷動的掌聲和喝彩聲。

    裴曲迴國後首次在正式場合表演,果然大獲成功了。裴詩坐下來,笑著對韓悅悅說:“小曲果然厲害。我猜他會拿高分的。”

    韓悅悅卻拉住她的左手,掰了掰她的小指:“媽呀,剛才那一下我覺得你的手指都可以撇差了。詩詩,你真的沒有學過琴?”

    “以前學過一點,不過早忘記了。”裴詩敷衍地收迴手,“我早告訴過你,我隻喜歡音樂,自己不喜歡玩樂器。”

    翻譯和那外國女人說了一會兒,又對裴詩說道:“小姐,你手指和四肢都很修長,而且柔韌度這麽高,這麽好的天賦不學樂器簡直太浪費了。”

    “以後再說吧,我現在有其他事要忙。”裴詩站起身,拍拍韓悅悅的肩,“我先去找小曲,你幫我留意評委的分。”

    *********

    裴曲果然拿下了當天的最高分,像是玩票一樣進入了決賽名單。

    下午,裴詩和韓悅悅到後台開始準備小提琴的複賽。看鋼琴組比賽的時候,韓悅悅還一直在和裴詩說說笑笑,但眼見排在她前麵的名額越來越少,觀眾席中的人越來越多,她忽然變得沉默起來。

    演奏台上,長相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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