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嘯而過的風近乎吹散了我的頭發,但我還得努力奔跑。因為,我家五歲的閨女祁景鑠正在海市的一處全是賣吃食的地方穿梭,人來人往很快就會淹沒她的身影。


    “景鑠!祁景鑠!”我左右手都提著吃的,不斷偏移擠開人群追她。


    終於,小丫頭停在一處賣炸豆腐的小攤前,亮晶晶的眸子看了片刻才想起仰著脖子四處找爹娘:“娘親!娘親!我要吃這個!這個!”


    她指著炸豆腐,高興得直蹦躂。就連胖乎乎的攤販都被她逗樂,本來就擠成一條縫的眼睛,現在直接變成了兩條彎彎的線。


    “那就來兩串炸豆腐。”我鬆口氣,過去牽了她準備到小販隨意擺的桌子旁坐下,身後忽然多了一個人:“不不不,來三串。”


    是祁靖遠,他話音未落,又有新的聲音參進來:“這東西那麽好吃?我也要一串。”


    “還有我,我也要!”


    “這個應該吃不死人吧?我也來一串。”這是個能把小販臉色瞬間變黑的漂亮女人,清清瘦瘦,碧衣灼灼。不多時,我們身邊就圍了一群人。


    甚至連現任蒼梧國皇帝鳳青軼都出現在這群人中!


    我錯愕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好幾個人,僵著脖子轉向已經抓起兩串炸豆腐的祁靖遠:“你不是說今天是我們一家人來海市玩嗎?他們為何也在?”


    “呃,大家別介意,我是高興的意思!”我的目光在狐狸和他們之間迴轉。


    “我們自然是不會介意的,美食美酒,還有美景欣賞,有什麽好介意的?對不對,晏初哥。”個頭竄得比我還高的繁小天狀了站在他旁邊的青年一下。


    那人笑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一個猴子似的姑娘擠開。


    那姑娘直接到我們家景鑠麵前,兩眼發光張手就抱,嘴裏還念叨不停:“哎呀!這小女娃太好看了!這小鼻子,這眼睛……”景鑠被她嚇得目瞪口呆。


    還是晏初手腳麻利把人拔開:“抱歉,我妹妹晏白不懂禮數。”


    “哥!”姑娘別過臉去,於是,晏初又開始給他妹妹說禮……這一說,就說到我把這些人都給景鑠挨個介紹了一遍之後。落座時,晏白還別著臉不理晏初。


    聽說高漸離每年都會陪著已經多“賺”了兩年生命的妻子繁小冷來海市玩,每次都必有繁小天和晏初這雙好兄弟在側。


    這次來的,除了他們,就是鳳青軼和陪鳳青軼來的張易甫。景鑠倒是大方,挨個甜甜叫一遍,最後停在鳳青軼麵前,仰著小臉看他:“幹爹。”


    “哎!鑠兒乖,以後你就是蒼梧國景鑠公主。”鳳青軼眉眼含笑的把景鑠撈到懷裏抱著,狐狸挑挑眉,不說話。倒是其他人都痛快吃起炸豆腐來。


    可惜,遍看好友少一人。


    最鴰噪活絡的那個叫祝嵐的風韻女子不在這裏,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我多叫一串炸豆腐放在沒人坐的那邊。張易甫說她是在幫他生生擋下兇獸利爪時沒的,就趴在他身上,氣息全無……


    岐郅城的最後幾戰很是慘烈,裏麵的人和兇獸全都不要命似的死扛。


    直到祁靖遠把一個“殺手鐧”親自送去,才讓對方失去反抗的力量。那個“殺手鐧”正是到臥龍穀抓了景鑠要挾我的賀雲飛,狐狸不過是將彼之計還施彼身。


    鳳青軼把賀雲飛這個世子和巫鹹族最後的一支力量的命握在手中,才迫使對方不戰而降。


    巫鹹族的勢力,除了繁家那一支,至此消亡殆盡。三年前狐狸將天下大勢說與我聽時,我忽然徹底明白為何白龍當初在巫鹹國滅之際隻選擇救繁家。


    若不是繁家先祖的堅持,這些人也不至於遺禍至今。


    青鳳的大旗在戰火裏展開,鳳青軼三年前便開創出一個全新的王朝——蒼梧國。龍戰隊和臥龍穀士兵除了戰死的烈士,全都迴了臥龍穀。


    “我就不明白了,賀雲飛的腦袋裏是在想什麽,怎麽就把嶽雲的死歸結到你的頭上。臨死前都還紅著眼瞪我說自己不甘心,沒讓我們嚐到失去重要的人的滋味。有病!”


    猶記得狐狸把賀雲飛押走時忍不住抱怨,我敢保證聽到這話時,我的嘴巴是張著的,且許久都閉不上的那種!


    花了好半天,我才捋清楚賀雲飛仇視我的來龍去脈——他年幼時曾獨自一人離開巫鹹族的城池出去闖蕩,沒想到一出去就差點丟了小命。


    而救他的人正是嶽雲那個獨眼大叔,這家夥就把這份情刻在骨頭裏。


    嶽雲大叔在浮遊島去世之後,得到消息的賀雲飛挨個查了當時上島的人是誰,並把所有人都列為仇恨對象……除了暗中上島的張易甫。


    他認為沒有和嶽雲一起死,卻又不把人救出來就是兇手,於是他挨個殺了不少人。簡直喪心病狂。


    不知道嶽雲的在天之靈會不會後悔當初救下這個一根筋的家夥,不過,以那個獨眼大叔的性格,估摸著是不會後悔的。他心裏埋葬的東西太多。


    “真不知該說他重情過頭,還是該說重情毒過頭。”我歎。


    如今,豢龍城還是那個豢龍城,大海卻不再是過去那個雲牆橫亙、電閃雷鳴、颶風盤旋的大海。


    從死亡之地複蘇的巫鹹國故土被鳳青軼和祁靖遠命名為“海市”,是專門為蒼梧國和臥龍穀所建的一處集市。三年的時間,這裏從一處隻剩下廢墟和野草茫茫的巫鹹故土變成繁華之城。


    隻要有資本,且能遵守蒼梧國和豢龍氏同時定下的規矩,誰都可以在這裏公平做生意。比如孟忘憂和珺陽夫婦,就積極得很。


    海市平日裏就是一處遊玩之地,不過,每年的八月初一至八月十五,海市會燈火不休的開市十五天。這十五天,是海市一年中最熱鬧,東西最多的時段。


    因為不止是商家,在這十五天內,凡是手有奇貨的人都可以在海市上臨時擺一處小攤。


    臥龍穀和豢龍氏不再是傳說,他們將在海市上和外麵的人互通有無。蒼梧國建國三年,也免稅、免役三年,百姓得以修生養息,所以海市的生意才會這麽好。


    連小娘我都想在海市上開一間店,賺錢玩。


    畢竟,就連失蹤多年的郭索公子姬雲雍都在海市上建了一處客棧,用的還是當年浮遊島上的“金魄客棧”之名。竟然還有不少人慕名去住……


    我們一路笑鬧,在海市上逛得甚歡。


    景鑠不是在她爹懷裏,就是在她幹爹或是各種叔伯姨娘手中,就屬她笑聲脆亮。我擠到狐狸身邊,把一張龍麵掛在他臉上,視線相對的一瞬,我笑彎了嘴角。


    同生共死,共期朝暉;與子相攜,共守白頭。過去的事,我無力改變,但將來我並不是孤身一人……


    話猶在耳,我卻早已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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