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如刀,剜著臉上的每一寸皮膚。我從守衛森嚴的院子裏躍上連綿起伏的屋頂,借著時隱時現的月光往邢台所在的方向而去。


    我能順利跑出來,狐狸功不可沒。他要去的地方是主殿,且還是用大張旗鼓吸引了近乎全部守衛注意的方式揚長而去。


    繁小冷這倒黴丫頭居然跑去送死……真是讓人操心。等抓住她,小娘我定要讓應龍拎著她的腳,把她腦袋浸在湖裏清醒清醒。她想的辦法確實可能對二長老那個莽夫奏效,但前提是對方是個守承諾的人啊!


    二長老那個掛了一脖子兇獸頭骨的光頭,向來以殺人馴獸為樂,腦子裏想的豈是一般正常人想得到的?


    我加快動作,差點就保持腳不沾地的方式疾馳。就在快要撞上一座兩層小樓的刹那,小娘我竟然靈活鑽進大開的窗戶裏……嗯,輕功進步神速。


    就是控製不住腳,衝的太猛,以至於我鑽進窗戶後還在地上滾了一圈,咳咳。


    好在屋子裏燈火通明,也沒擺放什麽雜物讓我撞到腦袋。拍著怦怦加速的心口,我從地上站起。麵前,一個水靈靈的少年正在梳頭……


    對方纖長的睫羽下,一雙漆黑鋥亮的眸子看怪物似的盯著我,手裏的木梳啪嗒掉在地上,單手握著的青絲也散落一半。


    “怎麽是你?!”


    “繁小天!”


    我兩齊齊出聲,他手中的青絲徹底全部滑落。麵前這個水當當的少年正是繁小冷的弟弟繁小天,感情小娘我衝的太猛,跑進羅羅酒樓來了,汗。


    “別介意,你繼續。我是趕著去邢台那邊的。”我扯出一個故作什麽事都沒發生(也沒丟臉)的笑容,拍拍手就要去開門。


    繁小天依舊瞠目結舌的站在原處,脖子隨著我的動作僵硬轉動。我走到門口,正要拉開門,忽然想到繁小冷的交待,下意識迴頭道:“既然你起了就趕緊去催廚子做些好吃的飯菜,等著我們。”


    不是最後的“送行飯”,而是劫後餘生的慶祝飯。這個城中,還是有人能鎮住二長老的!


    “是不是姨娘給你說了什麽?”繁小天在我拉開門的瞬間開口,那焦急的模樣像是被大人強行安排在家留守的孩童,竟是跑過來也拉住門扉。


    我瞧了一眼外麵,昏黃燈盞照出樓梯黑洞洞的模樣:“沒時間給你解釋,你照做就是。”


    說著,我利落鑽出門,朝樓梯而去。羅羅酒樓距離邢台不遠,隻需轉個彎,再穿過兩條街就到。跑下樓梯時,我聽見繁小天在後麵狐疑道:“我姨娘也要我起來招唿廚子做飯,你們是不是商量了什麽?”


    我沒迴答他,一溜煙穿過大堂奪門紮進夜色。


    繁小冷讓別的獵鷹送信給羅闌讓她準備飯食了?可她不是在信中將此事交待給我了麽?不合理啊!我迴頭望一眼越來越遠的酒樓,按下疑惑。


    等見到繁小冷,一切自然就會明白。


    明亮刺目的火光在街口閃爍,我從巷子裏穿出出現在邢台左側。前麵的場地上圍滿了人,額,確切來說是圍滿了馴獸軍隊的人。


    邢台的八根柱子上,各放著一口半鏤空的大鐵鍋,裏麵燃燒著柴火。


    場地所及之處,隻要沒有房屋建築都被照得明晃晃。甚至完全遮去天上那彎後半夜才冒出來的月亮,柴枝燃燒的劈啪聲像是某種怪獸踩裂樹幹,正踏著夜色而來。


    我悄無聲息靠近,並沒有人注意到這邊。邢台上跪著一片人,老人孩子,男男女女都有,個個身上都有鞭痕,被五花大綁著。


    那些立在主人身邊的猛獸們也沒有轉頭,以它們鼻的靈敏程度,定是問到我這個“闖入者”的氣味的。不過,它們常常和人在一起,又被馴服,隻怕此時以為我隻是個普通的城中居民。


    兇獸可不知道這座城是實行宵禁,晚上不讓人出來的。


    “嗚嚕嚕——”兇獸警惕的聲音一個接一個的從人群那邊冒出來,我腳步猛地一頓,還是被發現了?不是,事實證明是我多想了。並沒有兇獸朝我衝過來。


    “姨娘!”嘶啞的驚叫隨著兇獸的嗚嚕聲穿過人群,直達我的耳中。這聲音我認識,是繁小冷。


    姨娘……這裏除了繁小冷,還有別人闖進來了?我迅速靠過去,從排列整齊的軍隊中間瞧見一身紅衣的女人和三隻兇獸?!那陣勢,分明是在對峙。


    三頭兇獸全都是一個種族——虎狼族。


    它們個頭如虎,身形是狼。一個腦袋足有小娘我的合抱粗!四肢虎一樣強壯的爪子更是嚇人,此時,三頭虎狼正齜牙咧嘴將紅衣女子圍在中間。


    警惕的獸吼就是從它們口中發出的。


    每走動一下,它們背脊上豎起的毛發都似倒立的針一樣動來動去,加上純黑毛發的光亮,像發著寒光。然而,被它們圍在中央的紅衣女子卻連眉梢都未動一下。


    泰然自若,臨危不亂的模樣讓她臉上精致的妝容都多了一層冷傲。然而,她懷裏怎麽還有個繈褓?!


    我骨子裏乍寒——這些人到底想做什麽?羅闌怎麽會在這裏?我立在距人群五步遠的地方,視線從羅闌和那三隻虎狼身上移到周圍,繁小冷又在何處?


    “二長老,這個賭局是我和你談成的,你讓我姨娘走!”繁小冷的聲音從我看不見的地方傳來,我墊著腳循聲而去。


    邢台最左邊,脖子上掛了一串獸骨的二長老翹著腳斜靠在軟墊上。麵前擺著一張放了一盤燒雞和一盤醬肉的矮幾,他坐在地席上那方柔軟的蒲墊上,手裏舉著一個青銅酒爵。


    一個身姿婀娜卻麵無表情的年輕女子捧了盛酒的瓦罐正給他倒酒。


    而那個倒黴孩子繁小冷則被人一左一右扯住手臂反拉著摁在地上,好好一個俏麗姑娘此時頭發散亂,跟個瘋婆子一般。我皺了皺眉,來之前這裏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


    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羅闌代替了繁小冷成為那個和兇獸對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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