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師父。以徒兒的身手,他們怎麽可能對我怎樣呢。”高漸離收起笑容,緩緩打開盒子,“我隻是在想,他們肯定也很難過。”


    徐夫人怔怔望著自己的愛徒,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他本是想安慰說,就算救不活他本身也沒事。現在的他不是還有另外一個健康的身體嗎?可見自家徒兒如此,他哪裏還說得出口?


    如今看來,自己當了一輩子的劍客,在心愛的徒弟麵臨生死抉擇之際,自己竟是老糊塗了。


    徐夫人內心自嘲的笑了一下:“是啊,這人的家人定也是擔心他的。我們得趕緊治好你才是。”說著,他已經轉了個方向朝高漸離和盒子走過來。


    隻是,誰知道治好了漸離的身體後,會不會有另一個人從裏麵醒過來?


    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徐夫人歎了口氣湊近往盒子往裏看,魚血已經凝結成塊,卻是血玉一樣瑩亮鮮明。圓潤的心髒就靜靜躺在血塊上,仿佛是剛摘下來的。


    “這魚血有幾天了?怎麽還如此新鮮?”徐夫人埋臉聞了聞魚血,甜膩的味道立刻溢滿鼻間。


    高漸離笑道:“五天。多虧了這個裏麵可以加裝寒冰的盒子,厚度適中,既凍不壞魚血,又保住了新鮮。”他打心裏佩服陸淺,那丫頭竟然能有如此細膩心思。


    “那這盒子是個寶貝啊。”徐夫人又驚又歎,抱起盒子就往後院走,“暫時再用它盛一會,我看看水怎麽樣了。”


    “我也來幫忙。”高漸離卷起袖袍,長劍放在桌上,跟著徐夫人進了後院。他走得這樣急,是真的不想去細看躺在床榻上的自己。


    他也不知道是為何,就是不敢去細看。


    到底是在逃避什麽呢?高漸離自己也不清楚。或許,是怕床榻上的自己醒來後,在軀體裏麵的是另外一個人吧?明明自己已經如此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他往灶火中添柴,徐夫人在一旁用冰涼的井水泡著心髒,又用利刃將其細細剖開。


    江無夏把藥送過來後,立刻清洗了藥材交與高漸離切細了。隨後,徐夫人將每一味藥材都放在魚心不同的隔層中,又用魚血塞好。


    做完這些,再用新摘來的荷葉將心髒包了,攏起來用竹簽固定封口放入煮藥湯的鍋中……


    ------


    “淺淺……淺淺……淺淺……”我聽見有人在喚我的名字,是狐狸。一聲接一聲,有些急促,催人心焦。我睜開眼睛,卻見自己躺在一個四邊垂著淺綠色薄紗幕簾的牛車裏。


    車輪吱吱嘎嘎,幕簾水一樣搖來晃去。


    我揉了一下眼睛,隻見前方坐了個人,背對著我靠在我躺的那處臥榻邊緣。我看不見他的臉,充斥視線的隻有隨意散落肩頭的如緞青絲。


    沒有梳發髻,也沒戴任何頭飾,青絲就那樣垂著,從頭頂到地上。


    “狐、狐狸?是你迴來了嗎?”我高興得就要坐起來,這牛車中就隻有我們二人,方才我聽見的聲音又是我朝思暮想的那人的聲音。


    除了祁靖遠,這人還能是誰?


    “淺淺,你是不是把我忘了?”有些孤寂的聲音。他還是沒迴頭,但聲音就是我心心念念的聲音無疑。


    我怔怔的看著這個我每天都在思念,卻從失蹤後就沒有在我夢中出現過的背影,貪婪的目光寸寸將他刻在心裏:“狐狸,你說什麽呐?我怎麽可能把你忘了?我每天都在找你……”


    說著,我動了一下手,想要掀開身上的淺綠色薄被坐起來。


    薄被很輕,被我用兩個手指拉到一邊。可我愕然發現自己的身子根本就動不了!除了手能動,其他地方都動不了。包括雙腳和腦袋。


    我醒來的時候臉就是朝著正前方。


    除了能看見外麵拉車的是一頭雄壯得像座小山的公牛,視線的餘光也隻能看出周圍的幕簾,還有……坐在前麵的狐狸。“狐狸,我動不了了。”


    我求助的望著他的背影。


    可他還是沒有迴頭,隻是說著自己的話:“淺淺,你都在做什麽呢?你為何都不來找我?不……你已經找到我了……可你為什麽不趕緊將我的身體搶迴來?”


    “狐狸……”我想伸手去戳他,可卻夠不到,大概還有一個指頭的距離。


    他還在說:“你都找到我了……還要去殺什麽橫公魚……都找到我了……還要別人教你武功……”


    “……狐狸,你先聽我說,我不能動了。”我加大了聲音想打斷他的話,可他卻像故意在鬧別扭一樣,就是不搭理我。有風吹起,掀著幕簾將他的頭臉遮得更加嚴實。


    有幕簾拂過我的臉,我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狐狸已經坐在軟塌上。


    入眼處是他閃著狐狸般狡黠光芒的眸子和豐神俊朗的臉,然而,那張臉上卻沒有表情。就像一汪平靜無波的死水,我甚至能從唯一看得出他是活著的那雙眼裏看見自己的影子。


    “狐狸?”我試著在他眼前揮了揮手。


    下一瞬,我的手立刻被一道大力鉗住。是他,他猛然抓住了我的手,原本有些空洞的視線也朝我盯過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感覺到一股強大的熱意從他緊抓著的地方灼燒起來。


    肌膚相觸仿佛易燃的鬆葉遇見烈火,一瞬間就要被燒成灰燼。


    灼熱的感覺瞬間蔓延到全身,我的臉頰都浸出汗珠來。“狐狸,放開我。”我錯愕的盯著他,大口大口的喘氣。可祁靖遠非但沒有放開,還越抓越近,甚至朝我靠過來……


    “淺淺……我們本就該是夫妻……淺淺,我們本就該一起死……”陰厲的身影嚇得我骨頭發涼,可身上的灼燒感又那麽明顯。


    我一邊冷得牙齒打架,一邊又熱的汗珠滾燙。“你不是狐狸,你到底是誰?”我用另一隻手抵著他的心口,他壓下來的力道很大,我的手因吃力而發抖。


    狀況緊張到我竟然沒發現他的心口沒有心跳。


    “啊……我到底是誰呢?”他勾起唇角,笑得陰森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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