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到底是什麽力量讓蘇凡以驚人的速度在恢複著。


    一星期後,她已經可以自己抬起手用勺子吃飯了,當然筷子還沒有辦法使用。至於下地行走,在別人的幫助下,她拄著拐杖可以在病房裏走幾步,最多可以走五步了。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很震驚的,包括醫生在內。


    每個夜裏,霍漱清都從張阿姨的記錄本上看著蘇凡的進步,眼裏那毫不掩飾的喜悅投在蘇凡的心裏,讓她的心也一陣陣胡亂跳動著。


    她那如少女般羞澀的視線,讓霍漱清總是有種迴到過去的錯覺,好像上天真的讓他們重新開始了。


    現實總讓人不能如意,讓人覺得生活無比艱辛,好像艱難的快要無法喘息無法活下去,可是,在這樣艱難的生活裏,上天卻總是會讓人看到一點點微弱的美好,那一點點微弱的光芒就變成了在黑暗中照亮前路的唯一力量。正如此刻,對於公務繁重、深陷爾虞我詐局勢的霍漱清來說,蘇凡每一天的一點點的進步,就是支持著他每一天早上睜開眼去履行自己職責的力量一般。


    生活,就是一個騙子,不是嗎?已經很難了,可還是欺騙著你往前走,騙你說前麵更好,明天更好。可是,這樣,心懷著對明天的美好期待,不正是活著的意義和美好嗎?


    霍漱清忍不住攬著她的頭,輕輕在她的額頭上印上一個吻,輕輕的,卻落進了她的心裏。


    蘇凡抬起頭,眼裏都是甜蜜的笑意,好像是一個等待著獎勵的孩子一樣,等著給她一顆糖。


    霍漱清不禁笑了,食指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尖,道:“你這個小家夥。”


    蘇凡嘟嘟嘴。


    霍漱清笑著,拉起她的手,注視著她的雙眸,道:“那你想要什麽獎勵?說出來,我都會給你。”


    蘇凡低頭,卻又微微抬起頭,快速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搖頭著。


    霍漱清真是愛死她這小女人的模樣了,這丫頭,不管到什麽時候,都會用她不經意的一個表情或者眼神讓他心神蕩漾,讓他迷醉。


    “怎麽,是怕我給不起嗎?”他笑問。


    蘇凡想說,我想要的一切都有了,隻要每天可以看到你,我什麽都不要。


    可是,這樣肉麻的話,她覺得自己說不出來。


    “沒什麽,沒有想要的。”她說。


    “真的嗎?”他含笑問道。


    他的低頭,視線卻像是會轉彎一樣,投向她那被濃密睫毛擋住的眼睛裏。


    蘇凡的臉頰滾燙著,她知道他在看著自己,他的語氣他的眼神,都讓她自己心潮澎湃。也許,她每一天都是為了能在夜裏看到他這樣的眼神、聽到他這樣輕鬆的話語,才不顧汗水濕透衣服和頭發,不顧身體上傳來的那穿入骨髓的疼痛,一步步挪動著她的腳步。


    什麽都是值得的啊!


    “丫頭,你是最勇敢堅強的女孩!”他斂住笑容,神色嚴肅道。


    蘇凡抬頭,望著他。


    他的手指插入她的發絲中間,視線牢牢地鎖定在她的臉上,一分一毫都舍不得移開。


    蘇凡笑了下,道:“我是女孩的媽!”


    霍漱清明白她說的什麽,笑笑,道:“你啊,就算是當了媽也是個小姑娘。”


    “為什麽?”她不懂,眨著眼睛望著他。


    “呃,因為,”他故作思考,道,好像是想明白了一樣,笑著說,“因為正常當媽的人不會問為什麽。”


    蘇凡不懂,看著他,眼裏卻是他的笑容。


    “真是的,又捉弄我!”她也假裝生氣了。


    好像是初戀的小情人一樣,蘇凡的這一招在霍漱清這裏真是立竿見影。


    他趕緊說:“我哪有捉弄你,我說的是真的,不信你明天問問你媽,或者小雪——”


    “夠了啦,為了這種事去問,你不怕丟人,我還怕丟人呢!”蘇凡打斷他的話,道。


    霍漱清笑了,道:“這有什麽丟人的?”


    “人家,都會覺得我跟個白癡一樣。”蘇凡嘟著嘴,轉過頭去,道。


    在霍漱清的眼裏,這樣的蘇凡那麽的可愛那麽的俏皮,好像又變成了雲城時的那個樣子,好像他們真的在戀愛一樣。


    他擁住她,輕輕吻了下她的臉頰,含笑注視著她,道:“我的小丫頭啊,就是這世上最特別的女孩,不管是二十歲三十歲還是七八十歲,在霍漱清眼裏都是小女孩!”


    這樣的情話,在他說出來是那麽的自然,在她聽來是那麽的甜蜜。


    是該感謝這樣的一場災難,讓他們又有了一次重新戀愛的機會嗎?


    蘇凡舔了下嘴唇,霍漱清看著她這微小的無意識的動作,心頭的浪花一波高過一波。


    他的唇,輕輕湊到她的唇邊。


    蘇凡抬頭望著他,閉上了眼睛,微微張開嘴巴。


    如同初吻一般,她的嘴唇好像被電了一圈,麻麻的。當他席卷著她的唇舌之時,她的全身顫栗著,記憶排山倒海而來。


    似乎在過去,他也是這樣吻她,吻她的唇,她的臉,她的身,她的手,甚至她最隱秘的位置。


    可是,突然間,腦子裏閃過一道亮光,一切都變成了白色,而那白色瞬間就變成了血色。


    蘇凡猛地推開他,開始咳嗽幹嘔起來。


    霍漱清不知道她這突然怎麽迴事,擔心起來。


    她什麽都吐不出來,隻是覺得嗓子眼裏好像有血的味道在往外翻湧。


    霍漱清拍著她的背,等她不咳嗽了,他才給她拿來毛巾擦著嘴巴,給她端水漱口。


    “怎麽了?”他問。


    蘇凡搖頭。


    她不知道怎麽了,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間很美好的局麵就被她給破壞成這樣了。


    “對不起。”她說。


    “傻瓜!”他輕輕說了聲。


    蘇凡看著他收拾著殘局,腦子裏卻依然懵著。


    到底怎麽迴事?為什麽他吻她的時候她會這樣反應?


    明明她也主動了,可為什麽最終變成了這樣?


    意外的發生,讓蘇凡覺得自己沒辦法麵對霍漱清,覺得很對不起他,可是,她什麽都說不出來。


    霍漱清以為她是藥物反應,因為她現在還在用藥。可是,一般的藥物反應應該不至於如此。不過,他也隻是猜測,畢竟他不是專業的醫生。


    盡管如此,霍漱清的腦子裏還是迴響著那一個問題,誰給蘇凡下藥的!


    從蘇以珩的手下調查來看,蘇凡身體裏藥物成分並無異常。可是,血檢尿檢並不能說明什麽,因為他們發現問題就已經不早了,或許那些藥物早就分解了,或者那種藥物分解後和其他正在使用的藥物一樣,具有同樣的代謝產物,這樣一來的話,就很難檢測出來了。


    就在霍漱清這樣懷疑的時候,蘇以珩位於京通公司的實驗室裏,他的手下也對這個問題產生了更多的疑問。


    負責這個項目醫學方麵的是一個叫徐妍的女博士,在對蘇凡的血液、尿液,甚至汗液進行了連續兩周的跟蹤分析,徐妍終於發現了問題。不過,在霍漱清找不到答案的時候,蘇以珩方麵也沒有任何的進展。


    即便不能親眼看到顧希是怎樣努力行走的,霍漱清也能從她每天的行為記錄中看出她的堅持。因為他的辦公室是不能隨意和外界聯網的,所以他即便想實時看到蘇凡的行走,那也是不可能實現的。


    不過,即便他看不到,他心裏的喜悅也是讓周圍的人感受到了的。


    馮繼海和他的秘書都是每天跟著霍漱清的,當然知道蘇凡的進步。而紅牆內那些沒有親眼見過蘇凡的人,也都知道霍書記的愛人努力進行康複訓練,而且效果顯著。這一對夫妻的情深,早就在紅牆裏傳成了佳話。有一天方希悠來看望蘇凡的時候,還和蘇凡聊起來,說蘇凡早就成了紅牆裏的名人了,就連第一夫人都聽說蘇凡是個很堅強勇敢的人。


    方希悠是個穿梭於紅牆內外的人,她的消息都是絕對準確的,再加上她從來都不亂說話,說的也都是恰到好處的話,這讓蘇凡對她的話意並不懷疑。


    越是這樣,蘇凡就越是覺得不好意思。


    每一天,對於蘇凡來說都是艱難又美好的一天。艱難的康複訓練,卻因為晚上可以等到霍漱清迴來和他說說今天的進展和見聞就變得輕鬆了起來,這一天,也變得越來越值得她期待,期待著夜晚到來,他迴來的那一刻。


    然而,因為康複訓練太累人,耗費了她太多的體力,吃完飯她很快就睡著了,以至於霍漱清晚上迴來的時候,她總是已經入眠。有好幾個晚上,她都沒有等到霍漱清,天亮醒來的時候,霍漱清已經走了


    這麽一來,她這一整天的心情就會變得非常糟糕。大家都能看得出來她心情不好,可是誰都不知道是因為什麽,而她也不好意思把實情說出來。要是讓別人知道她是因為沒有見到霍漱清就心情糟糕,豈不是要被笑死?可是,她想見他,想和他說話,他也是同樣。


    於是,到了中午休息,或者去哪裏檢查工作或開會的時候,霍漱清就會給她打電話,問問她的情況什麽的,聊幾句。


    每次隻要霍漱清的電話打來,蘇凡的心裏就會忍不住地狂亂地跳躍起來,全身的血液好像在沸騰。當然,畢竟他們是夫妻,兩個人通話的時候也不會有旁人在場,可是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可以很清楚看到她臉上那幸福的小女人的表情,等電話掛了,羅文茵等人再進去病房的時候,蘇凡臉上那未散的紅暈,還有說話間那不經意的喜悅,都會讓別人猜到剛剛的情形,猜到此時她的心情。特別是這樣的心情和之前她那低落的情緒一對比,誰會不知道她是想霍漱清了呢?隻不過,沒人會說出來,畢竟這還是挺讓她害羞又很讓人羨慕的事,不是嗎?


    都說夫妻有七年之癢,而且蘇凡已經失憶忘記了以前和霍漱清的種種,可是現在兩人依舊這樣你儂我儂的,怎麽不叫人羨慕呢?


    可是,就在大家看著情況越來越好的時候,那個一直隱藏著的問題才開始逐漸顯露出來。


    一直以來,蘇凡從來都沒有問過任何人,為什麽自己會躺在醫院裏無法行動,因為她的眼裏總是大家殷切的眼神,希望她可以盡快康複的殷切希望,腦子裏也總是霍漱清。可是,一個人安靜下來的時候,腦子裏似乎總有這樣的一個疑問,她為什麽在這裏?


    心理醫生每天都會來和她聊,卻也依舊沒有去觸碰那個問題。羅文茵很是擔心,不知道蘇凡為什麽不問,越是這樣不問,就越是擔心,就以為蘇凡是不是腦子哪裏出了問題而沒有查出來。


    事實上,這個問題不光是困擾著羅文茵的,也同樣困擾著所有關心蘇凡病情的人。誰都不敢猜測一旦蘇凡知道了真相,會發生什麽。特別是現在看著蘇凡和霍漱清的關係緩和了起來,而且進展的好像很不錯,萬一蘇凡知道了是劉書雅開槍殺自己,而劉書雅又是霍漱清的——那麽,這對好不容易才恢複的夫妻感情絕對是致命的打擊。


    可是,事實是不能迴避的,不是嗎?


    已經蘇醒半個月了,蘇凡每一天都在努力進行著自己的康複訓練,到了周末霍漱清可以休假的時候,他就會用輪椅推著她在樓道裏走走。畢竟她已經在病房裏躺了大半年,雖然病房裏沒什麽不好聞的味道,可畢竟那是病房啊!加上她現在活動範圍隻是在病房內間,甚至連病房的客廳裏都沒有辦法走過去,於是,每次霍漱清可以休息,或者是覃逸飛、邵芮雪、覃逸秋等人到來的時候,推著輪椅帶著她在走廊裏走走。


    蘇凡住的這邊,一樓有一個很漂亮的室內花園,四季如春。因為京城的氣候四季分明,一年中沒有多少日子是真正舒服的,醫院裏建了好幾個室內花園,為的是讓病人可以在一個舒適的環境裏,更加有利於身心康複。


    因為霍漱清工作太忙,很少來陪她在這裏放鬆,平時都是其他人帶她過來。可是,每次,大家都會注意到她盯著玻璃窗外的車發呆,不知道在看什麽。問她那邊在看什麽,她隻是笑著搖搖頭。


    快要到年關了,念卿也放了寒假,被霍佳敏接到榕城霍家去了。蘇凡每天看著窗外那陰沉的天空,總是覺得那陰雲不是壓在天上,而是在她的心頭。重重的,怎麽都喘不上氣。


    每次見了霍漱清,她都想問他,自己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躺在這裏不能動?可是,話到嘴邊,望著他眼裏那充滿期待的神情,她就張不開嘴。


    身邊的人很多,可是沒有誰是她願意開口的。


    有些東西,在心裏壓的時間越長,就會浸透身心。


    霍漱清也注意到蘇凡這幾天沉默的時間越來越多,雖然他見到她的時間不多,可是就那麽有限的一點相處時間裏,比如說晚上他睡覺前去洗漱迴來,就會看著她轉過頭盯著窗戶上那漆黑的夜色發呆,一直盯著那裏,不知道在看什麽。他要問的時候,她卻同樣搖頭微笑。


    她在隱瞞著什麽,她在隱瞞著她在想的東西,他猜不出來,現在他真的猜不出來了。好像經過了這次的事件,兩人的世界又變得複雜了許多,不再像過去那樣他可以輕易猜到她心裏想的東西。隔閡,終究還是在這半年裏產生了,盡管兩個人都在努力去忽視這些存在。


    霍漱清打電話問心理醫生,蘇凡這到底是怎麽迴事?為什麽她獨處的時候情緒會那麽的低落?


    徐醫生跟他說,可能是因為蘇凡開始思考槍擊事件了,雖然嘴上沒說,蘇凡應該是已經想起來了。


    “那她為什麽不問我們?這麽多人在呢,她為什麽不問?”霍漱清問道。


    “這就是最麻煩的地方。”徐醫生說,“這些日子我在盡量讓她自己說出來心裏的疑惑,隻有她自己說出來,我才能對症治療,可是關鍵的問題她根本不說,每次我往那個上麵引的時候,她就自己把我引到別的地方去了。”


    “為什麽這樣就很麻煩?”霍漱清不明白,畢竟他不是專業的心理醫生。


    “這種情況說明病人的創傷後遺症是很嚴重的,一般來說是這樣,越是這樣表現正常,就說明症狀越嚴重。”心理醫生說。


    “這是突然的,還是病情發展的一個過程?”霍漱清問醫生。


    “很多病人會在醒來後就問自己發生了什麽,反應會比較激烈,這樣的病人情況是比較輕的,因為他很容易麵對自己的現實。可是對於您夫人這樣的病人,她自己心裏很清楚,卻總是迴避,這樣的病人,我們很難對症。至於這是突然發生的,還是自然的一個過程,根據我的觀察,這是她心理的反應,不過,也有另外其他的可能。”徐醫生思考道。


    霍漱清的心頭,隱隱有種不妙的感覺浮現出來。


    “霍書記,您什麽時候方便,我想當麵和您討論一下您夫人的病情。”徐醫生道,“我們要盡快展開治療,要是繼續這樣下去,可能會更麻煩。”


    “那是不是我主動和她談槍擊的事?”霍漱清問。


    “霍書記,您應該很清楚她知道之後的結果,她肯定會情緒爆發出來,所以,我建議您還是不要一下子告訴她,我們慢慢滲透,讓她清楚發生了什麽,盡量把對她心理的二次傷害減到最小。”醫生建議道。


    霍漱清的心頭,被沉重的愧疚感所壓著。


    蕭瑟的冬日,變得更加的陰冷了。


    望著這樣同一片天空的,還有蘇凡。


    這天,曾泉來看她了,隻不過他也是從任地連夜趕迴來的。到了年關,事情也很多,難得可以有空迴家一趟。明天是方希悠大伯的生日,家裏要慶祝一下,畢竟是整壽七十歲了。壽宴是晚上的,曾泉隻要趕著下午迴來就可以了,早上出發,下午絕對可以趕到家裏。可是,他還是沒忍住,上周去上班前看過蘇凡,直接從醫院走了,最近聽方希悠說蘇凡好像有點不太對勁,讓他擔憂的不行,實在是多一分鍾都沒辦法等,連夜趕到醫院了,準備陪著她直到霍漱清迴來。


    到醫院的時候,蘇凡坐在床上看書,曾泉跟張阿姨說了下,小心地走了過去。


    蘇凡猛地抬頭,看見曾泉的笑容。


    “我怎麽沒聽見你的腳步聲啊?最近在練輕功嗎?”她笑了下,道。


    “現在練也來不及了,我又沒機會見到神仙姐姐給我武功秘籍是不是?”曾泉笑著說,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張阿姨趕緊給他端了一杯茶過來就趕緊出去了,留下兄妹兩人單獨在病房裏。


    “這麽晚就別過來了,難得迴趟家,就迴去陪陪嫂子嘛!”蘇凡道。


    “我們和你們不一樣,都老夫老妻了,用不著陪。倒是你和霍漱清,我可是聽說你們現在跟小情侶一樣甜蜜的不行啊!”曾泉微笑注視著她的臉,道,“霍漱清這家夥,真是幸福死了,都那麽大歲數了,還跟熱戀中的人一樣。”


    蘇凡看著他,笑了下,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啊?”


    曾泉搖頭,道:“你應該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羨慕你們的吧?”


    蘇凡不語。


    “怎麽了?是不是心情不好?他惹你了?”曾泉問。


    看著她這樣,曾泉就想起方希悠在電話裏和他說的那些事了。


    蘇凡搖頭,歎道:“我好像想起一些事了,可是,好像,我不該想起來。”


    曾泉注視著她,探究似地問:“你想起什麽了?不能說給別人的,可以說給我,雖然我不是心理醫生,也不懂怎麽給你解釋這些——”


    “你好像從以前就在當我的知音哥哥呢!”蘇凡笑著說道。


    曾泉不語。


    或許,隻有對她才會這樣吧!


    蘇凡望著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們隨便聊聊?”曾泉問。


    蘇凡苦笑了下,長長的唿出一口氣,道:“我好像記得有個人朝我開槍,然後我就這樣了。”


    “還有呢?”曾泉問。


    “那是個女人,我記得見過她。”蘇凡道。


    “這些,你沒有1;150850295305065跟霍漱清說嗎?”曾泉問道。


    蘇凡搖頭。


    “為什麽?”


    “我不知道,好像那個女人,和霍漱清有什麽關係,我,我記不清和她說過什麽了,可是——”蘇凡道。


    “因為一直覺得那件事和霍漱清有關,所以才這麽難過,是不是?”曾泉道。


    蘇凡不語,眼裏滿滿都是淚。


    “既然你覺得不清楚,那就去搞清楚,等你搞清楚了,可能心情就不像現在這樣了,可能會有其他的解決問題的辦法。”曾泉認真地注視著她,道。


    “我不能開口問他。”蘇凡卻說。


    “其實,你什麽都知道,是不是?”曾泉問。


    蘇凡不語,隻是無聲落淚著。


    曾泉輕輕擦著她的淚,道;“沒有人會強迫你記住什麽忘記什麽,這是你的腦子,想放什麽想清什麽,別人都沒有權利的。不管怎麽做,關鍵是要你自己做出內心的選擇,而不是順從別人的心意。明白嗎?”


    “我知道他對我很好,我知道他很愛我,我知道——”蘇凡啜泣著,“我能感覺到,就算我不記得了,可是,看著他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來,可是,想起他的時候,我就會想起那個女人,想起,想起我現在跟個廢人一樣躺在這裏——”


    曾泉俯身,輕輕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前,揉著她的長發,道:“噓,噓,沒事的,沒事的,既然這麽難過,那就忘了吧,把什麽都忘了好了,什麽都別去想——”


    蘇凡不語,隻是在他的胸前哭泣著。


    “迦因——”第一次,曾泉叫了她的本名。


    蘇凡抬頭看著他。


    “遇到事情要做決定的時候,選擇對自己傷害最小的,選擇你最想要的,這個世上沒有任何事物是完美的,你隻能根據你的心去做選擇。不要委屈自己,不管發生什麽事,我們都在你的身邊愛你,明白嗎?”曾泉捧著他的臉,認真地說。


    “你,能替我保密嗎?”蘇凡擦去眼淚,望著曾泉問道,“我不想讓霍漱清為難。”


    曾泉歎了口氣,點頭,道:“我知道,你放心。”


    蘇凡說了聲“謝謝”就沉默了。


    “你啊,不管到什麽時候都是這樣隻記著霍漱清,總是為他考慮,你什麽時候能為自己多考慮一點,什麽時候你能自私一點呢?”曾泉歎道。


    蘇凡看著他,道:“我,有嗎?”


    曾泉點頭,道:“雖然你說你忘記了他,可是你總是為他考慮的這一點,根本沒有改變,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都是這樣。我現在真的有點懷疑你的基因裏是不是就這樣寫的?”


    說著,兩個人都笑了。


    “那你打算怎麽辦?不再繼續和我聊那件事了嗎?”曾泉問。


    “我,我隻想知道那個女人為什麽要對我開槍?為什麽要置我於死地?”蘇凡問,“是因為我和霍漱清結婚的緣故嗎?”


    曾泉搖頭,道:“好像很複雜吧!一直在調查,具體的怎樣,沒人和我說。”


    蘇凡不語。


    “我覺得你應該和霍漱清好好談一談,他最近也很擔心你。”曾泉道。


    蘇凡沒有說話。


    曾泉認真地望著她,道:“不管什麽事,別壓在心裏,不管是誰,心事太多了不好。”


    “像林黛玉一樣的早逝?”蘇凡笑問。


    “那個不是沒有道理的。”曾泉道。


    “放心吧,我不會那麽容易就掛的,命大著呢!”蘇凡道。


    曾泉的眼裏,卻是深深的她看不懂的感情。


    沉默良久,曾泉才說:“你的這件事,霍漱清不能不說完全沒有責任,可是,他也是無辜的,不管是你還是他,都是受害者——”


    蘇凡不語,不懂他為什麽要和自己說這個。


    “迦因,有件事,除了我,也許不會再有人和你說了。”曾泉道。


    “什麽?”蘇凡問。


    “你出事以後,送來這裏之後,霍漱清準備辭職照顧你——”曾泉道。


    蘇凡睜大了雙眼。


    曾泉點頭,道:“是的,當時我在場,我,爸爸,還有覃書記,我們三個人,就在這間病房裏。”


    “他,他為什麽——”蘇凡不明白,她想不通。


    霍漱清才四十二歲,就已經是榕城市的市委書記、華東省省委常委、副省級的幹部,這麽年輕就有這樣的成就,他怎麽會願意辭職?一旦辭職,就什麽都沒了啊,不可能再去應聘公務員了吧?


    “我也想不通啊,爸爸和覃書記都想不通,霍漱清說他不能放著你一個人在這裏,自己跑去榕城上班。畢竟榕城距離京城那麽遠,他的工作又很忙。”曾泉說著,蘇凡愣住了。


    “後來爸爸和覃書記商量了下,正好書記處需要一個人過去,爸爸就推薦了他,把他從榕城調了過來。雖然現在書記處那邊也是忙飛了,可是畢竟也能見到你是不是?結果,他呢,每天晚上不管多晚都迴來,來來迴迴的跑——”曾泉說著,蘇凡轉過頭望向窗外。


    “我從沒想過像他那樣的人會願意放棄職位,放棄自己的前途,為了自己的妻子,我真沒有想過,更沒有見過。在這個世上,在我們這個行當裏麵,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自己的前途願意犧牲妻子孩子的,要是有機會升官或者拿一點好處,把老婆送去陪人睡覺的都不是少數,可從沒有一個人會為了妻子放棄官職,特別是霍漱清那麽高的級別,更加不會了。別說沒人做,就是想,恐怕也沒有人會去想。”曾泉道。


    “爸爸和覃書記是不會看著霍漱清辭職的,所以他們才給他換了地方。”曾泉道,說著,他笑了下,“不過這也是娶了部長女兒的好處,霍漱清就算是換地方,爸也能給他換個別人一輩子都去不了的地方。”


    蘇凡看著他。


    “我開玩笑的。”曾泉道,“我其實很佩服霍漱清,很羨慕,也很佩服他,過去你們在雲城的時候,雖然你們是那種關係,可是,他也能為了你而做很多可能會讓他陷入麻煩和尷尬的事,那個時候他也一定是很愛你的吧!”


    蘇凡不語。


    “爸說,霍漱清是個很難得的男人,不管你是花農的女兒,還是部長的女兒,在霍漱清那裏好像是一樣的,搞的他很沒麵子。”說著,曾泉不禁笑了。


    兩個人都沉默了,曾泉才說:“我和你說這些,不想影響你的決定,槍擊這件事你一直都沒有問過,沒有開口,大家也都害怕刺激到你,沒有和你提過,醫生那邊可能也是吧,又或者醫生是有他們的治療計劃。可是,你一直都不開口問我們,大家就會很擔心,擔心你的身體——”


    蘇凡不語。


    “迦因,我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這件事隻有你和霍漱清去談,和心理醫生談,我們其他人誰都不適合說這件事。可是,你在和霍漱清談的時候,不要忘了他是愛你的,你也是愛他的,在這樣的基礎上,你們怎麽談都可以。談了之後,不管你做什麽決定,都不要委屈自己。你這家夥,總是會為了霍漱清而讓自己受委屈,我不希望你這樣,不希望你再像過去一樣什麽都忍著,不管怎麽艱難都一個人忍著。現在你有我們,有我們這一家人在你背後,沒有人敢欺負你,就算那個對你開槍的人,我們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們,你要知道這一點,好嗎?”曾泉認真地說道。


    蘇凡望著他,良久才說:“你啊,真變成知音哥哥了。嫂子真是幸福,嫁給你這麽一個溫柔的人!”


    曾泉愣了下,不禁苦笑著歎了口氣,道:“是啊,很幸福,我也覺得自己很幸福!”


    為了你娶了她,卻可以已然作為哥哥陪著你,這也算是上天的補償了,不是嗎?


    “迦因,心裏的話,說出來,不要憋著!”這是那一天晚上臨走前,曾泉對她說過的。


    而曾泉走的時候,霍漱清已經來了,他是等著霍漱清來了,才放心地離開。


    “怎麽樣?”霍漱清等曾泉走了,洗漱完畢坐到床邊,望著蘇凡問道。


    蘇凡搖搖頭,道:“挺好的。”


    剛張開嘴,卻還是沒有說出來。


    可是,就算是她沒有說,霍漱清也不想再隱瞞她了。


    繼續隱瞞那件事的真相,對於她的康複來說,絕對是沒有一點好處的,他怎麽可以自私地享受她現在這樣的愛慕,卻不去為她考慮?


    今天中午,他和徐醫生見了個麵,討論了蘇凡的病情。


    徐醫生一直在調查蘇凡為什麽會遺忘了自己和霍漱清的經曆,收集劉書雅的一些資料,調查劉丹露在念清和蘇凡的接觸,可是基本沒什麽有用的信息。劉丹露失蹤了,霍漱清一直在派人找她,至今沒有下落。不過,根據霍漱清的推測,既然有人指使劉書雅去殺蘇凡,然後又在蘇凡昏迷的時候下藥的話,劉丹露被那些人抓走的可能就非常大了,基本就是肯定的了。


    在討論的時候,霍漱清和曾泉一樣的想法,他想和蘇凡主動談那件事,對於談了之後會對蘇凡造成的後果,這一點不是霍漱清可以推測的,他需要醫生的專業建議。徐醫生建議他暫時不要和蘇凡說,至少要等到他們可以完全控製後麵的局麵了再談,可是霍漱清並不想聽醫生建議他要不要去做,他隻想知道會發生怎樣的後果,到時候他該怎麽做才不至於讓她受到的傷害更深——雖然這麽考慮,好像有點多此一舉了。


    此時,當霍漱清坐在蘇凡麵前看著她的時候,他的嘴巴張開,卻還是沒有勇氣說出來。


    “丫頭——”霍漱清還是開口了,蘇凡望著他。


    似乎,人生中從沒有這樣的時刻,沒有像現在這樣的時刻,讓他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因為愧對她,不是嗎?因為自己一直都在讓她承受不該承受的傷害,不是嗎?從雲城開始,一直到現在,他以為自己可以保護她,可以讓她今生再也不會流淚不會遭受傷害,卻讓她險些失去生命,就算現在活過來了,卻也是傷痕累累。


    身體上的傷,可以慢慢恢複,心理上的呢?


    “丫頭,有件事——”他決定說出來了,他不能再隱瞞她,不管她怎麽恨他,不管她怎麽不能原諒他,他都必須說出來。


    “我是被人開槍打傷的,是嗎?”蘇凡卻在他開口之前問了。


    也許,她來問會比較簡單一點吧,可能會,好一點吧!


    他是愛你的,蘇凡,他,愛你!


    可是,這麽一來,她還怎麽問?


    “霍漱清和你都是受害者!”曾泉的話突然從腦海裏流出來,蘇凡望著霍漱清。


    是啊,不管是我,還是他,我們都是受害者,隻是我不能站起來,我不能像正常人一樣,而他——他看起來是正常的,可是,他經受的痛苦和折磨,我是不知道的,我不知道!


    沒等霍漱清開口,蘇凡就說:“那個人,和你有什麽關係,是嗎?我記得她說過你和她的事,隻是記不太清楚了,我——”


    “丫頭,那個女人叫劉書雅,是我大學時候的女朋友——”霍漱清道。


    “哦,”蘇凡的心,像是一把刀在攪動著,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在顫抖著,臉上卻依舊很平靜,“所以她很恨我,是嗎?”


    “我沒有辦法推卸責任,這件事,的確是因我而起,丫頭,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霍漱清握住她的手,沉聲道。


    蘇凡卻搖搖頭,苦笑著搖頭,道:“你不用說這些對不起我的話,你也不想的,是不是?”


    霍漱清愣住了,徐醫生也和他說過,蘇凡要是知道自己的遭遇和他有關的話,也許會精神崩潰之類的,可是,蘇凡這樣的迴答,這樣的反應,完全不是霍漱清可以預料的,不是任何人能夠猜到的。


    如果她能爆發出來,會不會更好一點?


    後來的很久之後,霍漱清一直在想,如果她可以像其他人一樣發作自己的脾氣,如果她恨他,是不是對她更好一點呢?是不是兩個人就不會走到這樣的地步?是不是還有機會挽迴?


    可是,沒有人會預見未來,沒有人知道一個人真正的心理,沒有人知道那笑容和平靜微笑下隱藏的都是什麽,是恨,也許是一顆流淚受傷的心,沒有人知道。


    而此時的霍漱清,在短暫的驚詫之後,他看著一臉平靜的蘇凡,聽著她說“我沒有怪你,過去的已經過去了,我們要過好現在才是,現在才是最重要的”的時候,他忘記了醫生的警告!他以為這是幸福的開始,他以為這是他們愛情的力量!


    蘇凡被他擁入懷中,他的唇,輕輕地親著她的發頂。


    在他的懷裏,她能感覺的到他的激動,也許他是一直在自責吧,一定是這樣的,要不然他也不會想著辭職照顧她,要不然他也不會這樣痛苦。


    “丫頭,對不起,對不起!”他卻依舊在對她道歉,蘇凡閉上了眼睛。


    是啊,每個人都在為她擔心,擔心她無法接受現實,所以就對她隱瞞,可是,她是個正常的成年人啊,有什麽不能承受的?就算不能承受,她也必須承受,否則還能怎樣?時間能倒迴嗎?不可能的,是不是?


    蘇凡在這樣安慰著自己,希望自己可以恢複正常,身體上恢複正常,可以出門去和別人交流,被別人當做正常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每個人都和她小心翼翼地說話,好像生怕會傷到她一樣。她不喜歡現在這樣的狀態,真的很不喜歡。


    每次看見外麵的車子,她就好像自己也可以開著車子奔馳在野外奔馳,或者騎著馬在草原上感受著風撫摸著自己長發的快感,可是現在,她連這扇門都沒有辦法自己出去。


    總會好的,不是嗎?她一定會好的,她絕對不要變成任何人的負擔,絕對不要再當一個病人!


    蘇凡,會站起來的!


    “不是都說了不用道歉了嗎?你幹嘛老說這個啊?”蘇凡抬起頭望著他。


    霍漱清的眼裏,滿滿的都是激動和喜悅,蘇凡看的出來。


    一直以來,他都能一眼看穿她,可是此刻,蘇凡看穿了他的心境。


    “好,我不說道歉的話了。”他說,輕輕親了下她的額頭,道,“丫頭,一切都會好的,會好的!”


    是啊,會好的,她也這麽堅信。


    “時間不早了,你睡吧!一天累壞了吧?”她溫柔地說。


    “我想這樣多抱你一會兒。”他的臉貼著她的額頭。


    蘇凡沒有推開他,也沒有抗拒他的親近,她願意接受他的存在,願意——可是,一切都會變好嗎?真的會變好嗎?


    萬一她不能恢複呢?萬一她一輩子都要躺在床上,或者拄著拐杖,或者坐著輪椅呢?那樣的一個她,配得上他嗎?


    父母都說他是個非常優秀的男人,曾泉也這麽和她說,她知道,她也能感受得到他很愛她。可是,他愛的是一個健康活潑的蘇凡吧!而不是現在這樣如同一個廢人一樣的蘇凡吧!


    淚水,在她的心裏不停地翻滾著,像是要吞沒了她!可是,她不想讓他知道,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蘇凡一定要站起來,絕對不能屈服於現在這樣的命運,絕對不要!


    夜色深深,勞累了一天的霍漱清已經躺在折疊床上睡著了。


    蘇凡看著他幾乎是嵌合進了床裏,看著那窄小的床,看著他那高大的身軀,心裏痛極了。


    要是自己可以早點康複出院的話,他就不用這樣受折磨了。


    上周他推著她出去散步的時候,她看見他靠著柱子活動肩膀——


    要早點迴家啊,蘇凡,一定要早點康複才行。


    對,加油!


    她想問他,為什麽劉書雅要對她開槍,要致她死地?這一切到底是怎麽迴事,為什麽沒有一個人告訴她?可是,她開不了口,劉書雅殺她,她也猜得出一點點的原因。當初,劉書雅去婚紗店鬧,後來又扯出和他私生女的事情,來來去去不過就是要阻止他們結婚,要把他從她身邊搶走。而現在,不對,而最終,劉書雅什麽都做不了,隻有開槍殺她!這該是怎樣的仇恨?這又該是怎樣的愛啊?劉書雅瘋了,還是說她真的太愛霍漱清了?霍漱清的上一個妻子是孫蔓啊,她怎麽不去找孫蔓?當初霍漱清和孫蔓結婚那麽多年,劉書雅要是真的想搶霍漱清,幹嘛不去找孫蔓打架?為什麽偏偏在她這裏——


    孫蔓,孫蔓,對了,孫蔓怎麽了?會不會孫蔓也出事了?沒有人和她提過,孫蔓是不是也被劉書雅下了毒手?


    黑暗中,蘇凡盯著漆黑的房頂。


    疑問,太多的疑問,她該向誰去尋找答案?霍漱清嗎?如果一切真的像她猜想的一樣,如果孫蔓也出了事,霍漱清——盡管他們離婚了,可是,她了解霍漱清,如果他的兩任妻子都被劉書雅傷害,他——


    這個夜裏,霍漱清睡的很香,他無法走進蘇凡的夢裏,不知道她的夢裏有什麽。


    夢裏,依舊是一片混沌,她不停地跑啊跑,後麵有個人不停地追著她,叫著她的名字,可是,她剛跑一會兒就被那個人抓住了,緊接著額頭就是一片冰涼。她抬頭一看,是一個女人,是劉書雅?她聽的很清楚,耳邊是什麽“哢嚓”的聲音,應該是手槍上膛的聲音。


    不,不能,我不要被她殺死,我不能死!


    可是,還沒有任何結果,也不知道有沒有被殺死,她就從夢裏驚醒了。


    即便是沒有鬧鍾,霍漱清也會按時醒來,每天早上四點,他就醒來了,然後洗漱,五點之前到達辦公室。


    今天,他和平常一樣起床,輕輕親了下她的額頭,可是就在他親了她的時候,蘇凡猛地睜開眼。


    她的雙眼直直地盯著他,四目相對,兩個人都愣住了。


    “怎麽醒來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他柔聲問道。


    蘇凡這才反應過來,搖搖頭,道:“你睡醒了嗎?要不要再躺一會兒?天還沒亮。”


    他走過來,手貼在她的臉上,微笑道:“沒事,已經睡醒了。等會兒張阿姨就過來了,她來了我就走,要趕去上班。”


    蘇凡伸出手,顫抖著撫摸著他下巴的胡茬,道:“今晚就別過來陪我了,好嗎?去我爸媽那邊住,早上你就可以多睡一會兒。我不想你太辛苦了。”


    他抓著她的手,微微笑了,道:“傻丫頭,你在哪裏,我就去哪裏!”他說著,親了下她,“好了,你再睡會兒,我去洗漱。乖——”


    看著他小心地關上門,蘇凡的心裏,卻是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霍漱清,你知道嗎?你已經有白頭發了啊!


    果然,很快的,張阿姨就拎著早飯來了。蘇凡睡不著,便叫霍漱清坐在她身邊吃,她說她想看著他。


    “真是個孩子!”霍漱清笑笑,雖然這麽說,卻還是坐在病床邊的沙發上吃完了早飯,邊吃著,邊和張阿姨聊天。張阿姨看起來也是一臉的精神,可是,蘇凡卻覺得張阿姨那麽晚迴去,這麽早過來,還要給霍漱清做好早飯,實在是太辛苦了。


    如果,如果她可以站起來,如果她可以自己照顧自己的話,大家,就都會輕鬆了吧!可她——


    “我上班去了,你要乖乖聽醫生護士的話,配合治療,晚上我會盡量早點迴來的!”霍漱清吃完早飯起身,摸著她的頭發,道。


    蘇凡含笑“嗯”了一聲,目送著他離開。


    張阿姨跟著霍漱清走出去,病房外間的客廳裏,馮繼海已經在等著他了。


    當霍漱清乘車離開醫院,新的一天,就這樣繼續開始了。


    霍漱清走了,蘇凡真是睡著了,可是,她根本睡不踏實,或許是因為想起了中槍的事,她一閉上眼就看見劉書雅,半夢半醒著,就過了幾個小時。


    朦朧之間,眼前好像有個人,可是她知道不是霍漱清,也不是曾泉,那會是誰?夢境和現實交錯起來,她竟然以為那是劉書雅!


    猛地,她睜開眼。


    “逸飛?你,你來了?”蘇凡茫然道。


    幸好,幸好不是劉書雅!


    “嗯,我來了一會兒,看你在睡著,沒有吵你,沒想到還是——”覃逸飛露出歉意的笑容,“怎麽了,是做噩夢了嗎?”


    蘇凡搖頭,道:“沒事,就是腦子裏亂哄哄的。”


    覃逸飛靜靜望著她,心裏卻是根本不能平靜的。


    她睡覺難道一直都這麽不好嗎?還是因為槍擊的影響吧!


    “上次我托你帶的東西,你帶了嗎?”她問。


    “哦,帶了,小雪好不容易才找齊全的。”覃逸飛說著,趕緊從沙發上的一個手提袋裏取出一個文件夾,放在蘇凡的腿上。


    這是她以前畫草稿的一個本子,放在了工作室,可是她不記得放哪裏了,覃逸飛迴去之後讓邵芮雪找了好幾個地方才找到。其他的幾本基本都畫完了,隻有這一本空的地方很多,而且是最新的。


    “這些應該是你準備的新季度發表會上的吧?你看就畫了這麽多。”覃逸飛的視線和她的一起落在那本子上,道。


    “應該是吧,看起來都沒有完稿。”蘇凡翻看著,對他笑了下,道,“我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還可以拿起筆來繼續畫。”


    “沒事的,不急,你現在已經進步很大了。我聽說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可以走那麽多步的都是超人!”覃逸飛道。


    蘇凡笑了下,道:“你別捧我了,要是超人的話,就不會——”


    不會躺在這裏自己什麽都做不了!


    “要不,今天我陪你去做康複訓練?我們去問問醫生,讓醫生告訴你?”覃逸飛道。


    “醫生總是喜歡誇張,我才不信呢!”蘇凡道。


    覃逸飛看著她,卻是什麽都說不出來。


    “逸飛,我想盡快好起來!”她的手指,撫摸著紙張上的圖畫,道。


    那婚紗上麵的每一個裝飾,每一條裙擺,都是她自己日夜冥思苦想出來的,她一定可以再詞做到,一定會的。


    “那是當然啊,我相信你!”覃逸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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