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四月,天氣始終如此奇怪。


    地勢較低的稻田眼看著不行了,那些地勢較高的稻田形式也不咋樣。


    連續一個月不見陽光,誰家的稻子能灌得上包漿?灌不上漿,那產出來的稻米便基本上是個殘廢。


    市場的反應是最為靈敏的。


    新稻穀勢必大幅度減產,那麽,陳年稻穀的價格自然上漲。


    上午還買一石兩百八十銅錢,到了下午,便漲到了三百。


    睡一覺,第二天一早,價格便來到了三百三。


    更要命的是,市場雖有價,卻缺貨。


    “馳哥,你說這稻米的價格還會再漲麽?都已經賣到三百五十錢一石了,要不,咱們先出上幾百石的貨?”


    一石稻穀便有一百二三十銅錢的利潤,兩萬石,便是兩百五十萬銅錢,按官方兌換銀子的價碼,五百銅錢兌換一兩官銀,算下來已有五萬兩銀子的進賬。


    “你瞎急什麽?知道你現在最該著急辦的是什麽事嗎?”


    石守信一怔,撓了撓後腦勺,坦誠道:“不知道。”


    “去找那倆跟你打賭的傻逼,讓他們先把狗屎吃了啊!”


    石守信又是一怔,撓著後腦勺道:“對哦,我怎麽把這檔子事給忘了呢?”


    還沒等石守信騰出空去找那二位賭友,那二位卻先行一步,找上門來。


    手中,還拎著重禮。


    “石掌櫃,忙著呢,我們,我們哥倆來給您賠不是了。”


    “賠什麽不是呀?”石守信端坐櫃台內,頭也不抬一下。


    “我們哥倆小覷了石掌櫃,多有得罪。”


    “沒關係,願賭服輸,你們把狗屎吃了,這事也就算完了,咱們還能繼續做朋友。”石守信心中得意,但麵如沉水,緩緩抬頭,卻是一本正經。


    “那賭約……那賭約不過是話趕話的一個玩笑,還請石掌櫃高抬貴手。”那二人說著,將手中重禮擺到了櫃台之上。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人家哥倆還低聲下氣地拎來了重禮。


    可是,那石守信偏偏是個較真的人,再說,這點值不了十兩銀子的重禮還入不了馳門副掌門的法眼。


    也是,石守信若是貪財,單憑這天上人家金陵分號日過千兩紋銀的流水,隨便做點假賬小貪一把,那也不止十兩二十兩的數。


    “玩笑?哪個說是玩笑?假若是我石守信輸了,你們會當是玩笑麽?”


    那哥倆登時啞口。


    石守信得理不饒人,接著道:“我石守信生平隻敬重好漢,啥叫好漢?願賭服輸便是好漢!像你們二位……唉,我都替你們丟不起這人!”


    那哥倆之所以會拎著重禮前來,可不是單單想讓石守信放過這場賭約,他倆還想著能跟石守信套套近乎,讓石守信賣給他們幾石稻米。


    可是,石守信卻是一點麵子也不給。


    那哥倆隻有悻然離去。


    “特麽的,一個外地人,牛逼什麽呀!”


    “唉,他的東家,跟咱們的吳王走的挺近,仗勢欺人唄!”


    “跟吳王走得近又如何?大唐國法,吳王殿下就不需要遵守了?”


    “對哦,他天上人家囤積居奇哄抬糧價,咱們到官府告他去!”


    隻兩戶告官,氣勢顯得弱了一些,那哥倆當下一合計,便分頭行事,發動群眾去了。


    金陵城內,從事糧食生意的商鋪大約有百十來家,其中一多半都將手中存糧賣給了天上人家,剩下的一小半,也是因為存糧不多不值得去賣。


    眼看著這稻米的價格蹭蹭蹭往上竄,誰家老板不會生出嫉妒之心。


    於是,一唿而百應,大家夥約好了時間,來到了金陵府,遞上了狀紙。


    看到了這份狀紙,那金陵府府尹登時便是勃然大怒。


    天子腳下,居然有此等奸商,怪不得連本府都快要吃不起這江南稻米了。


    來人啊,與本府……


    等等,這狀紙告的是哪家?


    府尹大人揉了揉眼,定睛一瞧,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但凡在金陵混的,誰不知道這天上人家的後台老板乃是當朝監國吳王殿下啊!


    該如何是好呢?


    麵對如此難題,這位府尹大人苦苦思索了半個時辰,最終決定,向吳王殿下如實稟告。


    連著一個月的陰雨,眼看著這一季的稻米就要大幅度欠收,李弘冀難免有些著急上火。


    剛主政,便遇上了這百年難遇的澇災,你說倒黴不倒黴。


    田中欠收,必然會產生無數災民,這還好辦,李弘冀早已下令從全國各地征召糧食救援江南,江南之地,人口也就百餘萬,即便八成做了災民,對大唐國來說,救濟也不是一件多麽難以完成的事情。


    隻是,這金陵城內的富貴人家卻是哀聲怨道,每日必有數人向李弘冀訴苦表難,說這金陵米價飛漲無度,而且,拿足了銀子卻還很難買得到。


    富貴人家嘴叼,絕對吃不來貧苦人家的黍米包穀,而外地產的稻米,亦不能受到這些人家的待見。


    宮中尚有些存糧,可一座皇宮數千人,每日消耗便是一個不小的數目。若將這些存糧調出來滿足了那些達官顯貴們,萬一新稻米不是欠收而是絕收,那皇宮又該怎麽辦?


    正在犯愁卻又無招的李弘冀聽到了金陵府尹的稟報,心中登時閃出一絲光亮,立刻拉上了金陵府尹,道:“隨本王去一趟天上人家,說起來,本王已有月餘沒吃到吳掌門的火鍋了,今天剛好有空閑,咱們去跟吳掌門邊吃邊聊。”


    吳王駕臨,吳馳自當熱情款待。


    吩咐過石守信趕緊將火鍋上來之後,吳馳似笑非笑對李弘冀道:“我以為,你前幾日就該來找我了。”


    李弘冀明顯一怔,道:“吳兄知道本王為何而來?”


    當著金陵府尹的麵,李弘冀不得已而稱自己為本王,但對吳馳的稱唿,卻仍舊是吳兄。


    吳馳倒沒啥異樣感覺,反倒是那金陵府尹,聽了李弘冀對吳馳的稱唿,心中不由一凜,慶幸暗忖,虧得自己個絕頂聰慧,沒有衝動辦案,而是向吳王殿下作了匯報,否則,必然是吃不了兜著走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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