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有些暗沉,風兒刮在桑玥因奔走而略微泛紅的臉上,冰涼的同時亦有些生疼,京都的冬季較江南冷了太多,因而桑玄羲又病了。

    白蘭如今被調去桑玄羲的身邊服侍,做的最多的便是給這位主子抓藥。這不,她剛從藥房迴來,手裏擰著幾包草藥,見到桑玥,忙屈膝行了一禮:“奴婢見過二小姐。”

    桑玥清冷的眸光落在白蘭右手擰著的藥包上:“我二哥這次又是怎麽不好?”

    白蘭恭敬作答:“迴二小姐的話,大夫說是體寒,開了些滋補的藥。”

    體寒?桑玄羲的身子骨往年不帶這麽弱的。“平日裏貼身服侍我二哥的除了你,還有誰?”

    “綠蕪和老夫人房裏的冬梅。”

    桑玥若有所思,綠蕪從前是桑柔的貼身丫鬟,一直心儀桑玄羲,當初她收買綠蕪就是用將綠蕪調到桑玄羲身邊作為誘餌的,綠蕪待桑玄羲應算真心。至於冬梅麽,她是滕氏院子裏出去的,按理說不會包藏禍心,當然,如果她同劉媽媽一樣,那就另當別論了。

    不過,即便桑玄羲如何,與她也沒多大關係,一念至此,原本打算讓白蘭留個心眼兒的話變成了:“你去吧。”

    “是。”

    白蘭行禮告退,與桑玥擦肩而過,往桑楚青的院子而去。

    蓮珠擰了擰彎彎的秀眉,目光一直追隨著白蘭的背影,直至消失,才道:“小姐,你是懷疑二少爺病得不正常嗎?”

    又一陣寒風拂過,揚起桑玥鬢角垂下的發絲,她隨手繞了繞,唇角微勾,眼眸裏卻無笑意:“二哥自從八月份迴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個多月,身子骨竟是比叔父的還弱,停藥從不超過七天。”

    “或許……是大夫人和大小姐的死對二少爺的打擊太大了?”蓮珠瞪大清亮有神的眸子。

    桑玥邁步朝桑玄夜的院子走去,漫不經心道:“或許吧,誰知道呢?”

    蓮珠摸摸頭,有些捉摸不透桑玥的想法,又試探地問:“如果有人對二少爺的藥或者飲食做手腳,必定是親近之人,難道是白蘭?”

    桑玥細細分析:“白蘭一家受過八姨娘的恩惠,她的父母兄弟脫了奴籍,在鎮裏做點小買賣,日子清苦,卻不用再看人臉色,更不用時刻活在刀刃上,八姨娘被大夫人害死之後,白蘭一邊恨著大夫人的同時,一邊把恩抱在了桑麗的身上。桑麗一共害過我兩迴,你說,以我的性子,該把桑麗怎麽樣?”

    蓮珠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折磨至死。”

    桑玥笑得開懷:“是啊,白蘭也這麽覺得,所以,為了保住桑麗,她必須對我忠心,我沒有讓她陷害桑玄羲,就算刀架住了她的脖子,她也絕對不敢。”

    蓮珠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難道是綠蕪或者冬梅?”

    桑玥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腦門,笑道:“我發現自打你傷勢痊愈後,變得愈發愛操心了,我可沒說有人陷害我二哥。”

    蓮珠吐了吐舌頭,道:“奴婢就是想防患於未然嘛,死了大夫人和大小姐,又來了二夫人和四小姐,奴婢覺得她們兩個比從前的敵人難對付多了!整整兩個月,奴婢和茉莉死盯著她們的動靜,愣是沒挑出錯兒!她們一天不倒台,奴婢心裏就一天不安穩!”

    桑玥的眸子裏閃過似嘲似譏的波光:“誰說沒動靜?我們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不怕死的找上門來了。”

    蓮珠不明所以:“小姐,奴婢不懂。”

    桑玥嗬了口氣,雙臂微張,笑得明媚如春陽,吐出口的話卻令人如墜冰窖:“我好久沒殺人,都快忘了血是什麽顏色了。”

    蓮珠一陣頭皮發麻,話鋒一轉:“下次我們再去赴宴,帶上子歸,好不好?”

    說起子歸,桑玥想到了九姨娘,貌似許久不見她了。父親如今大部分時間都宿在五姨娘的院子,待九姨娘冷淡了許多,倒是大姨娘三不五時地去探望一番,偶爾二人相邀去五姨娘的院子逗弄桑妍。可聽五姨娘說,九姨娘最近的氣色特別好,原先五姨娘擔心九姨娘看到桑妍或者桑玄安會憶起早殤的桑玄幀,結果九姨娘的心結不知何時已完全打開,樂嗬樂嗬地像個純真的少女。

    桑玥唇角含笑:“子歸畢竟不是我的丫鬟呢,得過問九姨娘。”

    “可奴婢覺得子歸對你比對九姨娘還恭敬,整個院子,她最聽你的話了。老爺和老夫人都使喚不動她。”

    “那也是九姨娘吩咐的。”原先她以為子歸是一名大周死士,後來從慕容拓口中得知,子歸的功夫看起來應該是級別更好的梟衛。大周的梟衛哪裏會把南越的官員和貴婦放在眼裏?父親和祖母使喚不動子歸很正常。

    她不由地又想起了普陀寺的香凝皇後,不知道香凝皇後過得怎麽樣了?那美得比春雨更滋潤、比夏花更嬌美、比秋月更優雅、比冬雪更聖潔的人竟然心甘情願被囚禁於一偶荒山,長達十四年之久,或許天底下的母親莫不都是如此,冷瑤奪了香凝皇後的

    孩子,即便撤走所有死士,香凝皇後也不會離開。如此森嚴的防衛,不過是怕大周的親信找上門來罷了。

    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美如蝶翼的長睫上,冰冰涼涼的觸感蜿蜒地遍布全身,她眨了眨眼,雪花融化,順勢流入清冷如寒潭的眸子裏,竟像一滴淚,繞了一圈又滑了出來。

    蓮珠見狀嚇到了,自打小姐落水後,她再沒見過小姐在不做戲的情況下落淚,不禁有些手忙腳亂:“小姐,你……你怎麽哭了?想起什麽傷心事了嗎?”

    桑玥搖頭一笑:“沒,下雪了,我們走吧。”

    下雪了嗎?蓮珠抬頭,睥睨著烏雲密布的天,可能……快要下了吧。

    剛走了沒幾步,在左邊是假山、右邊是鬆林的岔路口碰到了九姨娘。九姨娘穿一件嫩黃色夾襖,內襯白色羅裙,纖腰盈盈一握,用鎏金環扣絲帶束著,旁側墜下一尺長的彩玉穗子,隨著身形的晃動,流光溢彩,瀲灩奪目。

    她的發髻斜挽,青絲如墨,留一指垂在胸前,有意無意地勾勒著酥胸處迷人的曲線。那絕美的精致容顏像一幅應景的畫冊,清麗脫俗又淡雅出塵。

    桑玥在打量九姨娘時,九姨娘也發現了桑玥,她快步上前,行了一禮,道:“婢子見過二小姐。”

    桑玥順著她來的方向望了一眼,道:“九姨娘不必多禮,九姨娘出去了?”還是走的後門。

    九姨娘愣了愣,秋波盈盈的眸子輕眨,思付片刻,據實相告:“是,婢子去見了位故人。”

    故人?桑玥杏眼微眯,九姨娘在南越除了認識五姨娘,就隻認得香凝皇後,子歸都闖不進大周死士的封鎖,九姨娘孤身一人更無可能,如此,那人來自大周了。至於是誰她並不十分好奇,於是她笑了笑:“我去看望大哥,你迴吧。”

    語畢,桑玥帶著蓮珠就要離開,九姨娘心中一怔,轉身叫停了桑玥:“二小姐不想知道婢子去見誰了嗎?”

    桑玥停下腳步,轉過身,麵露惑色:“我應該要好奇?”

    九姨娘不知想到了什麽,訕訕一笑:“不是,婢子就隨口問問。”

    桑玥淡然笑之:“荀大人如果真如你所言的那般,想必是個知曉分寸的人,我何必過問、何必擔憂?”

    九姨娘的身子猛然一顫,冰涼的手指摸上惶惶然的麵頰,她到底還是沒能掩藏好自己的情緒,可二小姐又怎麽會知道她見的人就是荀義朗?還影射她對荀義朗有意!她將身子福得低低的,

    聲線裏夾雜了壓抑過後的顫抖:“婢子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會做出對不起老爺的事。”

    桑玥點到為止,倒不是她多麽重規矩,隻是按照父親的性子,若發現九姨娘私會男子,難保一怒之下不會殺了九姨娘。她內心,並不希望九姨娘死於非命。

    “你明白就好。”桑玥蓮步輕移。

    “二小姐!”九姨娘再次叫住了桑玥。

    桑玥迴頭:“什麽事?”

    “我……”九姨娘的貝齒咬了咬紅潤的薄唇,欲言又止,最終,她把心一橫,殷殷切切道,“我們下次能一起去見見荀大人嗎?”

    桑玥瞧著九姨娘緊張得幾乎要窒息的樣子,生怕她會拒絕似的,她挑眉一笑:“好啊。”

    九姨娘如釋重負,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驚愕:“二小姐不問為什麽?”

    桑玥扶額,九姨娘今天很奇怪,“你想要表達什麽,但說無妨。”

    九姨娘抿唇半響,眸子裏亮光漸漸充盈:“見麵了再說吧,婢子告退。”

    九姨娘走後,蓮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小姐,你們在打什麽啞謎?奴婢聽不懂。”

    蓮珠知道她大半的秘密,除了五姨娘和九姨娘的身份。桑玥微微地笑著,雲卷雲舒,雅致優柔:“以後就懂了。”

    蓮珠砸了砸嘴,既然小姐不想說,她就不問了吧,免得像丁香那樣惹怒了小姐。

    桑玥去桑玄夜的院子不是一迴兩迴了,守門的小廝都認得她,也知道這位二小姐是大少爺心尖兒上的寶,平時無需通傳就能堂而皇之地入內,這迴也不例外。

    桑玥跨過前院的垂花門,看見桑玄夜臥房的門緊緊閉著,周圍沒有一個守門的丫鬟,頓時心生預警,她對蓮珠吩咐道:“你在外麵守著,別讓任何人進來。”

    “是。”蓮珠不著痕跡地瞄了一眼,心中一痛,退步而出。

    桑玥緊了緊銀狐大氅,快步踏上台階,在臥房門口停住了腳步,素手輕抬,就要叩門,卻聽得一聲酥到骨子裏的長吟以及顫得令人心猿意馬的低吼,她的臉“刷”的一下白了,心細如她,又怎會聽不出因承受不住歡好的巔峰而長吟低吼的人就是林妙芝和桑玄夜?

    他們兩個……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

    是她晚了一步,還是晚了許多步?

    她深吸一口氣,闔上眸子,妙芝啊妙芝,你怎麽那麽傻?

    桑玥繞過迴

    廊,直到林妙芝眉眼含春地離去,她才走出。

    此刻,桑玄夜已在書房坐好,捧著一本書,喝著一杯茶,那模樣,竟是仿佛從未經曆任何令人臉紅心跳的事,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大哥。”桑玥語氣淡淡地喚道,桑玄夜抬眸,瞧見桑玥,剛毅的麵頰上揚起一抹會心的笑:“玥兒,你來了,坐吧。”

    他放下書本,試圖像往常那樣拉過桑玥的手,帶她坐到自己身旁。桑玥卻先他一步,在離書桌稍遠的藤椅上坐好,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掌心,拒絕了桑玄夜遞過來的湯婆子。

    桑玄夜劍眉微蹙,坐在她旁邊的另一張藤椅上:“玥兒,你不高興了?”

    “嗯。”桑玥輕抿一口茶,眼神落進飄著金黃色菊花的茶盞中。

    桑玄夜疑惑不解,仍寵溺地笑著:“誰惹我妹妹了?”

    桑玥靜靜品著唇齒間淡雅的菊香,晃了晃茶杯,看菊花瓣散開收攏、收攏散開,緩緩道:“大哥,你對妙芝是真心的嗎?”

    桑玄夜的神色略顯不自然:“玥兒你怎麽這麽問?我和妙芝的親事父親和林侯爺都同意了。”

    “同意了,但還沒三媒六聘。”

    “我都要為大夫人守孝三年。”

    “三年後,大哥是打算娶妙芝為正妻,還是妾室?”桑玥冷冽的眸光一舉洞穿桑玄夜的心房,桑玄夜的瞳仁一縮,嘴角的笑弧擴大,“當然,是做正妻,她是侯府嫡女,我是庶子,論身份,是我高攀了。”

    “目前來說,的確如此。”桑玥目光遠眺,自房內掃視一圈,又落迴桑玄夜輝光攢動的翦瞳裏,淡道,“大哥是怕父親一去不複返了麽?這麽著急為自己的世子之位做謀劃?”

    桑玄夜錯開視線,笑容僵了幾分:“玥兒你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桑玥一臉肅然:“不明白我就跟大哥講明白,你要守孝三年不能娶妻,但世子之位極有可能在最近一年之內塵埃落定,所以為了讓鎮國侯府全心全意襄助你,你便提前與妙芝有了夫妻之實。”

    桑玄夜隻覺得一股冷意自脖頸處途徑肩胛、腰腹一直蔓延到每一根腳趾頭,他勉力維持著寵辱不驚的麵色:“玥兒,你誤會了,我們……”

    桑玄夜打算否認,桑玥不給他這個機會,打斷了他沒有多少底氣的話:“三年之後,你已然是世子,屆時,如果遇上身份更為尊貴、更令你動心的女子,妙芝就隻能做平妻,或者做妾了吧。”

    桑玄夜放在腿上的手動了動,既然桑玥已經知道他和林妙芝的事,他索性不再隱瞞:“你的猜測隻能是猜測,並不代表我就是這麽計劃的,我和妙芝你情我願,彼此情不自禁罷了,你不要用看待登徒浪子的眼光來看待我。”

    桑玥起身,將茶杯隨意擱在茶幾上,溢出兩滴溫熱的水:“你情我願最好,若是讓我發現你對妙芝用了催情香,你隻能有兩個選擇:要麽立即迎娶妙芝過門,要麽從此離妙芝遠遠的!我的手段,你應該很清楚!”

    桑玄夜也跟著起身,麵露慍色:“玥兒!我是你親哥哥!”

    桑玥並不迴頭,直直地遠眺著一片一片凋零的雪花:“在我眼裏,骨血根本一文不值。”

    “我對你不夠好嗎?”

    桑玥轉身,嘲諷一笑:“如果我不是父親最寵愛的女兒,如果我不是慕容耀心儀的對象,你會高看我一眼?桑玄夜!”

    桑玄夜怔在了原地,起初,他是這麽想的,可後來,一切都變了,變了啊!

    桑玥憤然甩袖而去。如果桑玄夜對林妙芝是真心的,他們就算弄出個孩子她也不介意,倘若桑玄夜是在利用林妙芝,那麽,他與前世的裴浩然又有什麽區別?她幾乎可以預見林妙芝過門之後的下場,絕對是“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這樣的男人,還不如不嫁。

    難道說這世上的好男人,當真不存在麽?

    長籲短歎間,一道墨色身影從天而降,攔了她的去路。

    “桑玥。”

    慕容拓的一聲輕唿,帶著幾分調侃、幾分思念、幾分倔強,慕地拉開了天際的一道口子,紛紛揚揚的雪花竟與他一同落了下來。

    蓮珠福了福身子:“奴婢有事,先行告退。”說完,腳底生風,一溜煙兒地衝入了飄飄忽忽的大雪。

    桑玥側目,這才發現,遇見慕容拓的位置居然就是幾次與慕容錦相遇的涼亭。一年前,初雪紛飛,她意興闌珊,彈奏一曲《長相思》,被慕容錦聽去,如今,又是初雪紛飛,站在她身旁的,是為慕容錦奔走尋那奏琴之人的慕容拓。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桑玥斂起滿腹思緒,冰涼的小手已被他握入溫暖而寬厚的掌心,她揚眉淺笑,抬手拂去他濃墨的劍眉上偶不經意沾染的雪花,嗬氣如蘭:“在想你從哪兒溜進來的?”

    溜進來?慕容拓好看的眉眼頓時蹙成一

    團,鼻子哼哼道:“你們定國公府我來了幾百迴了,還用溜?”好吧,他是翻牆進來的,光明正大地翻進來的!

    他心裏不悅,但當桑玥冰涼柔軟的指腹摸上他的眉宇時,那種淺淺柔柔的觸感立時像個熨鬥將他蹙起的眉給燙平了。他翦瞳裏的兩粒黑寶石左右轉動一圈,忽而低頭,想要去吻她的唇。

    桑玥單手一擋,他的唇貼住了她的蔥白纖指,他哼了哼,很快,眸子裏閃過一絲狡黠,唇瓣輕啟,將她的指尖含入口中。

    一股濕軟的暖意自指尖傳來,直達心底,桑玥急忙抽迴手,另一手握住這隻有些僵直的皓皖,慕容拓嘴角一勾,雙臂攬住她的纖腰,用力一拉,她已與他緊緊地貼著了。

    桑玥麵色微紅,目光自他深情得快要將她溺死的眼眸流轉至他紅得幾欲泣血的耳朵,唇瓣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又想耍流氓?”

    一盆冷水澆下來,慕容拓的臉色又是一暗,交纏在她腰間的手卻更緊了一分:“原來我在你心裏一直是個流氓?”

    桑玥忍住笑意,一本正經道:“不是流氓。”

    慕容拓像個委屈時受到嘉獎的孩子,眼底光彩重聚,桑玥又道:“是無賴。”

    “那我就無賴給你看看!”慕容拓氣得鼻子冒煙,再次低頭,勢必要吻到這個女人求饒為止!

    桑玥的頭一仰,輕鬆避過他的突襲,他撲了個空,心有不甘,就勢滑下她的臉,將頭埋進了她淡雅幽香的頸窩,輕咬慢吸。

    桑玥秀眉猛然一蹙,奮力推開他:“別太過分!”

    慕容拓眼眸裏閃過一絲極快的傷懷,輕咳一聲,牽著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我帶你去看香凝皇後吧。”

    “嗯?”桑玥詫異地側目。

    慕容拓濃眉的劍眉微挑:“本公子是個言而有信的人,上次答應了會帶你過去看她就一定要言出必行,況且,再不去就……”

    桑玥偏過頭,望著慕容拓完美的側臉:“再不去就怎麽?”

    慕容拓清了清嗓子:“再不去,大雪封山,就很難見到她了。”

    “是嗎?”桑玥似是不信,“慕容拓,你怎麽會對香凝皇後的事這麽上心?該不會……你私底下又去見過她了吧?”

    慕容拓兩眼望天:“嗯,我就去問了問你上次沒問完的問題。”

    “她怎麽說?”

    “她瘋瘋癲癲地講了一大通,我沒聽明白,大

    概隻有你才聽得懂她講什麽。”

    “這樣?”不過今天好像沒什麽特別的事,就去一趟吧,或許,可以將荀義朗來了大周的消息告訴香凝皇後。

    出了定國公府,二人就坐上了攝政王府的馬車。一上馬車,慕容拓就不顧桑玥的反對將緊緊地她抱入懷中,緊到雙臂隱隱有些顫抖。

    桑玥不解,慕容拓很反常啊,往常他雖粘人,卻不會像今天這般,仿佛將她整個兒吃進去似的。她點了點他的額頭:“慕容拓,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不許撒謊!”

    慕容拓凝思半響,決定直言不諱:“有,但我還不想說。”

    那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冷凝,夾雜著一絲微不可察的壓抑,就像在寒風裏佇立了幾天幾夜一般,令桑玥覺得陌生。

    這是第二次,認識一年以來,慕容拓第二次明確對她有所隱瞞。第一次是他不聲不響消失了一個月,查到了一堆可能是不利於慕容耀的罪證,她想看,他怕她不信,所以不給。這一次,又是因為什麽呢?

    “桑玥。”他掬起她的臉,深情而迷戀地望進那雙幽冷如千年冰泊的眸,“桑楚沐對你好嗎?”

    桑玥狐疑地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我父親當然對我好了。”

    “不,我的意思是,在你看來,他對你好到底是因為疼你,還是因為你背後的大周,”他頓了頓,緩緩吐出,“姚家。”

    桑玥麵露驚愕,很快,淡然一笑:“你知道我娘的身份了,想必九姨娘的你也知道了吧。”

    慕容拓並不接過她的話柄,繼續問道:“你迴答我。”

    桑玥的腦海裏閃過一絲暗光,她也不迴答慕容拓的問題,而是同樣捧著他的臉:“你父王知道我娘和九姨娘的事了?”

    慕容拓雙手貼住她的,將她柔若無骨的柔荑按在自己的麵頰上:“我父王知道你娘是姚鳳蘭,其它的,他不知道,不過你放心,他不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的。你還沒迴答我,桑楚沐對你好,到底因為什麽?”

    桑玥籲了口氣:“這個問題,你應該直接問我父親,我又不是他,哪裏知道他對我好是為什麽?”

    慕容拓窮追不舍:“你感覺呢?他心裏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感覺,你敬愛桑楚沐嗎?”

    桑玥垂眸掩住苦澀的波光,她大概猜到慕容拓在憂心什麽,父親北上,立即就會與慕容錦發生殊死搏鬥,殺父弑兄之仇難以避免,慕容拓外表頑劣,實則是個至

    情至性之人,他在意慕容錦的吧,如同在意楚嫿那般。

    慕容拓見她不語,心神慌了:“你不會又要拒絕我了吧?”

    桑玥瞧著他那心慌意亂的樣子,笑出了聲,貌似她從前一次又一次地將他推開,已經令他草木皆兵了:“我父親想利用我背後的姚家是真的,對我的好也不盡是裝出來的。”

    慕容拓再次將桑玥擁入懷中,閉上眼,半響,緩緩睜開,吻了吻她的額頭:“桑玥。”

    “嗯?”

    “你……”他欲言又止,桑玥想要抬頭,此刻,馬車已停,他掀開錦花垂憐,鵝毛大雪肆意飛舞,天地間已是一片銀裝素裹。他將給自己準備的鬥篷披在她的身上,係好絲帶,把她的小手塞入暖手筒中,這才抱著她跳下馬車,厚重的黑皮靴擦在路麵的積雪上,發出“咯吱”的聲響。

    慕容拓一路都不曾放她下來,又讓鬥篷的帽子遮了她的臉,她能看見的隻有慕容拓墨色錦服上的幾個雲紋圖騰,她一邊聽著他蒼勁有力的心跳,一邊聞著他獨有的男子氣息和幽香,唇角不由自主地咧了一條優美的弧線。想想前世今生的年紀,她算不算老牛吃嫩草?吃的還是京城第一惡少!

    大約一刻鍾後,桑玥聞到清雅的竹香,推測出他們進入了一片竹林,爾後她身子一輕,眼前一暗,赫然落地丈餘。

    慕容拓將她放下,從懷裏掏出火折子,點燃架子上的火把,桑玥這才看清他們身處一個狹長的地道當中。為了見香凝皇後,慕容拓居然想了這麽個勞民傷財的法子!從山腳一直挖到半山腰,這得耗費多少人力財力?且為了避免坍塌,地洞裏都用石頭砌成了嚴密的壁,乍一看去,猶如一條天然的隧道。

    這兩個月,他就是在忙這個?不是被靈慧困在了陣法中?他為什麽要撒謊?

    挖地道不難,難的是在那些大周死士的腳底下動土。光是香凝皇後臥房下麵的百米長地道就挖了整整二十天,由武功極高的暗衛來執行,每隔兩個唿吸才敢緩慢輕柔地剜一鏟子,尤其隻最後五米,暗衛的功夫已不足以隱匿氣息,加上為了避免銳利的鐵器與土裏的石塊發出鏗鏘之響,慕容拓親自上陣,徒手刨了五米的地道,即便有著雄厚的內力,也難以避免指腹的肉被泥土和碎石攪爛的噩運,當刨完的時候,十根手指頭已見森森白骨,那種慘狀,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其實挖地道隻用了一個月,慕容拓休養生機用了一個月,對桑玥卻謊稱被困在了靈慧大師的陣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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