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楚沐歸家,皇帝特赦,準其在家休養幾日再入朝。但桑楚沐並未真的閑下來,而是去往了靖王府。

    難得大夫人居然忍得住,並未主動去找宸楓。對此,桑玥隻是笑笑,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是格外寧靜,寧靜得近乎美好。可又有什麽關係呢?來得越出其不意,越能將人打入萬劫不複之地!

    定國公府則是一日比一日熱鬧。桑玄夜和桑玄羲都在家,許多仕子名流紛紛上門一敘。

    外麵天寒地凍,偏得冬陽耀目,他們也樂得附風弄雅,在梅園正中央的涼亭,擺上熱酒幾壺、琴簫棋笛、筆墨紙硯。眾人開始談笑風生、“爭奇鬥豔”。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桑玄羲剛吟完這首詩,天空真就暗沉了下來,不過須臾間,瑞雪降臨,落在紅梅的花瓣上,晶瑩透亮,美不勝收。

    忽然鎮國候府的世子林成旭驚唿了一聲,手指遠方,眾人順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一片驚歎、唏噓。所有人都瞪大了眸、張大了嘴,眼底的驚豔無以言表。

    世上怎會有如此美豔的人?

    隻見他一襲紅衣,款款而來,膚色如正在飄忽的白雪,一雙鳳眸流光溢彩、顧盼神飛。下巴微微翹起,薄唇自然地咧開一個魅惑的弧度。他不笑已含情三分、不悲已傾憫幾許,這樣的麵相、這樣的風姿,怎生是個男兒身?

    “此等傾國傾城之姿,天下能與之比擬的,唯當朝太後養女恬郡主一人而已。”吏部侍郎家的周雲清忍不住感慨。

    韓天軼不以為然道:“在我看來,桑柔的美貌並不在他……”

    話音未落,宸楓已行至涼亭附近,眾人隻覺盛夏襲冬,渾身的每一處血液都開始沸騰,而他仿佛沒有意識到自己掀起了何等的軒然大波,微微一笑,鳳眸輕眨,霎時,瑞雪紅梅、亭台水榭,天地間竟無一物能與之媲美。

    韓天軼吞了吞口水,也順帶著咽下未說話的話。

    桑玄羲輕咳一聲,眾人方才迴神,麵上多少有些尷尬。

    桑玄夜笑得春風和煦:“宸公子,過來一起坐吧。”

    “宸公子?”周雲清喃喃地念了一句,腦海中閃過一絲亮光,“莫不是芳年華的台柱宸楓?”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芳年華是京城第一大戲劇團,許多達官貴人一擲千金隻為一睹台柱宸楓的風采。台上的他經過濃妝豔抹、反串花旦,不知

    迷倒多少貴人名媛。如今日這般素麵朝天的模樣,大多數人尚屬首次見到。

    不見則已,一見不免感慨上天太不公平,竟集所有美好與一身。

    林成旭一躍至宸楓身側,探出手攬住他的腰,猥瑣癡迷的眸光開始在他身上流轉,恬不知恥道:“我看過你的戲,最愛那出‘貴妃醉酒’。”

    桑玄羲雖未曾親見,卻也曾聽聞宸楓的舞姿翩如蘭苕翠,婉如遊龍舉;他的歌聲繞梁三日、餘音不絕。

    “要不,你現在來一段吧!把小爺我逗樂嗬了,包你下半輩子榮華富貴、用之不竭、享之不盡。”

    林成旭露骨大膽的言辭惹來宸楓心裏一陣厭惡,但他依舊笑著,戲子,不就是賣笑的麽?

    林成旭與曲修宜本是“同道中人”,男女通吃,但林侯爺將他管束太嚴,所以才沒弄出曲修宜那樣的惡名。

    桑玄羲濃眉緊蹙,將宸楓從林成旭的懷中拉出來,冷道:“林世子,宸楓現在是定國公府的客人,請你自重。”

    林成旭是皇帝親封的世子,而桑玄羲無功無爵,居然敢跟他叫囂?“桑玄羲,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呢!一名戲子能成為定國公府的客人?依我看,你是看上這戲子了吧!”

    桑玄羲滿腦子都是儒家博學,哪裏受得了林成旭這般挖苦?當即怒目而視:“林世子,不要將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樣齷齪!我桑玄羲行得端做得正,時刻謹記禮義廉恥,問心無愧。宸楓是戲子,但他賣藝不賣身,亦是清白人家,你這樣言行無狀,丟的可是鎮國侯府的顏麵!”

    說他言行無狀?丟了鎮國侯府的臉?林成旭隻覺一陣血氣上湧,衝過去就同桑玄羲展開了搏鬥。

    當消息傳到長樂軒時,已經成了桑玄羲與林成旭為搶奪戲子大打出手,雙方皆負重傷,林世子被桑玄夜送迴了鎮國侯府,桑玄羲則被抬迴了房間。

    大夫人去看了眼桑玄羲,確定性命無礙後,第一時間趕往了紫竹軒。

    “宸楓,宸楓!你給我出來!”

    宸楓開門,將大夫人迎了進去,他微微一笑:“終於肯見我了?”

    大夫人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過去,宸楓沒有閃躲,硬生生地挨了這一耳刮子,白皙的麵龐頓時多了幾道指痕。

    “你故意的,是不是?”

    宸楓卻不氣惱,笑得欣喜:“不這樣,你不會來見我。”

    大夫人的美眸中滿是慍色:“你個卑

    鄙無恥的小人!居然對玄羲動手!我當初就該親手殺了你!”

    宸楓的心像被巨石狠狠地撞了一下,嘴角的笑容逐漸凝結:“那你為什麽不殺?為什麽留我在這世上受苦?”

    大夫人忽然想到了什麽,雙目如炬道:“所謂刺殺、所謂搭救都是你一手策劃的陰謀,你打算毀了玄羲、毀了我,對不對?”

    宸楓雙手緊握成拳,咬牙道:“是!我就是要毀了他!毀了你最在意的東西!原本這一切都是屬於我的,是他鳩占鵲巢,我才是真正的桑玄羲!就因為……我是個怪物,所以你就拋棄我,甚至派人來殺我,你這樣做,比毒蛇猛獸還不如!我得不到的,寧願毀了也絕不讓給別人!”

    大夫人忍住滔天怒火:“我什麽時候派人殺你了?”

    宸楓的桃花眼此刻腥紅得嚇人,絕美的麵龐漸漸變得猙獰:“你以為矢口否認,我就會放過他?”那天他是經曆了怎樣的殊死搏殺才保住一條小命?而唯一視為親人的王秀英為了助他逃走被人砍斷四肢、割掉頭顱……

    大夫人從未見過宸楓如此可怕的表情,像個嗜血的魔鬼,她強裝鎮定道:“我沒做過的事,當然要否認!”

    “否認也沒用!你曾說會對我好,隻要我乖乖地隱在暗處。可我……憑什麽隱在暗處?看著他享受著我的榮耀和親情,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對,我一定要吸光他的血!”

    “你這個瘋子,瘋子!我不會讓你得逞的!”大夫人驟然拔出藏於袖中的匕首,刺向了宸楓。

    宸楓還是沒有閃躲,匕首刺入他的胸膛,卻諷刺的離心髒差了那麽一點點。可他隻覺心已碎成了渣。

    他笑了,俯身湊近她的耳朵:“娘,你以為殺了我就能化險為夷?一切才剛剛開始,你也嚐嚐被最愛的人拋棄的滋味,如何?”

    大夫人陡然鬆開手,後退幾步:“你什麽意思?”

    “母親。”

    大夫人的身子猛然一顫,腦海中一片空白。緊接著,她勉力轉身,臉上像戴了張苦情的麵具:“玄……玄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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