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口空氣驀地灌進喉嚨裏,嗆得我一陣猛咳,這同時身體一下子自由了,我整個人被這陣咳嗽震翻到了床底下。

    一時眼淚鼻涕嗆得我眼前一團模糊,匆忙間用手把眼睛擦幹淨了,一抬眼就看到床底下一團漆黑的東西朝我這裏倏地襲了過來,隻覺得半邊身體冷不丁地一寒,條件反射地低下頭,那股寒氣消失了,而床底下亦是空空蕩蕩,連床單都沒有飄動一下。

    我下意識抬頭朝上看了一眼。

    原本蠕動得蛇一般那些一條條盤橫在我床上的手不見了,像是從來它們就沒有真正出現過,隻有我那條被子扭曲著,被我的動作拱成一團,一邊朝下垂著,有氣無力斜搭在床鋪邊緣。

    沿著床再往上看,我的身體不由自主震了一下。

    那個懸在我床頭的女人似乎是被什麽東西給勒住了,手和腳反扭在身後,頭以一種別扭的方式朝天仰著,像是被什麽東西用力扯住了她那把淩亂的長發。她就以這樣的姿勢在我床頭上死命扭動著,嘴開合得很厲害,可是嘴裏依舊沒有發出過一點聲音。

    突然她的身體觸電般一震,兩眼朝下一翻死死盯住我,伸長了脖子朝我方向猛地一傾。

    我一呆。

    沒反應過來,她的頭再一次朝上翻了起來,脖子被迫繃得很緊,隱隱上下波動著,似乎裏頭有什麽東西正試圖透過脖子上那層皮朝外破出。

    片刻咯的一聲輕響,她的脖子裂了。延著下顎到胸口一直線破出道筆直的口子,一隻手從那道口子裏慢慢伸了出來,修長的指尖帶出一股漆黑色的霧氣般的東西,然後掌心朝上輕輕扣住那女人極力掙紮著的下巴,朝邊上一擰。

    那瞬間我似乎聽到空氣裏一聲尖銳的嘶叫。

    很輕,也很遠,但讓人不由自主全身一淩。隻覺得耳膜微微顫了一下,在那聲嘶叫聲過後,我看到那女人一直掙紮著的身影不動了,從身上那道筆直的傷口開始,越來越多的黑霧由裏麵噴湧而出,慢慢的那身體在這些急速而出的霧氣裏融化了。事實上我也不確定該用怎樣一種說法去形容她當時消逝時的模樣。就像融化了似的,她身體那種一點一點黏液似的從半空流淌下來,又在碰到地麵的一刹那霧氣般嘶的聲消散的感覺。

    黑霧散去,床頭站著道身影。

    高高瘦瘦的個子,銀色長發在窗外燈光的照射下隱隱流動著淡金色的光,他低頭揉著自己的指關節,細心而閑雅的樣子。直到片刻後意識到我

    的視線,抬眼掃向我,對著我微微一笑:“你讓我失望了,神主大人。”

    我從地上爬起來重新迴到床上。沒有接他的腔,因為沒聽懂他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打算在這裏繼續留多久。”不以為意,他又問。身影一轉已來到我的麵前。

    我朝後靠了一點。

    鋣的身上有一股特有的味道,很香,像廟裏那種被香熏久了而自帶的那種氣息。挺好聞的味道,可是當它和剛才那種消散在空氣裏的黑霧所散發出來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時候,那是種讓人覺得莫名抗拒和森冷的感覺。

    正如他眼睛裏流動著的光澤。

    沒等到我的迴答,他那一雙暗紫色的眸子始終注釋著我的眼睛。磷火似的焚人。於是我不得不搖搖頭:“不知道,可能還需要更多時間。”

    他挑眉:“你還有十五天,我的神主大人。”

    這句話剛一出口,我原本已經低下的頭再次抬起,看了看他。

    似乎這是第一次,我能這樣直接地對著他的眼睛看。

    以前從不敢,即使是在他沒有任何知覺的時候。始終認為鋣的眼睛很漂亮,但也很可怕,因為這種詭異而稀有的色彩,所以和他說話從來避免接觸他的眼睛。

    而這次我久久地和他對視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

    據說人的心理壓力承受到一定的極限,人的膽子就會變得無限。我不知道我目前的狀況算不算是這樣。但我知道一點,他剛才那句話說得低而溫和,可是突然間把我之前壓在心裏頭那些極度惡劣的感覺又引燃了,像一團火,漫不經心落到一叢撒了油的幹柴,於是轟然一聲迅速燃燒開來。

    半晌,我朝他點點頭:“不如現在就把我吞噬了吧,鋣。”

    他的目光微微一閃:“為什麽。”

    “十五天裏我絕對找不到駕馭你的方式。”

    “這個,十五天以後麒麟自會判斷。”

    “那麽至少可以把狐狸的下落告訴我吧。”

    “狐狸?”似乎我這句話讓他有點驚訝,眼裏稍縱即逝一絲讓人費解的光,他依舊看著我的眼睛,微微欠下身子:“狐狸的下落和你有什麽關係。”

    我一時語塞,半晌擠出一句話:“他還欠我半年的房租。”

    他不語。

    片刻轉身離開我身邊,推門走出陽台。我隨即站起身跟了出去:“可以嗎。

    ”

    他沒迴答。

    陽台上很安靜,除了燈光和風聲,什麽都沒有。他背對著我靠在圍欄上,看著外頭那片被雲層壘得厚重的天,片刻,忽然開口:“你在乎他?”

    我愣了愣。他迴頭看了我一眼,沒等我迴答,又繼續道:“那隻老妖精,你怎麽可以和他住在一起。”

    “這是我的事,”還想再說些什麽,見他眉頭微蹙,我停了停口。

    他朝我轉過身:“你是掌控麒麟鎖的人,怎麽可以和這麽肮髒的東西在一起。”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是冷冷的,和他平時那種不知道是習慣還是偽裝出來的溫和不一樣的冰冷,以至我忍不住朝後退開一步,而他隨即又淺淺一笑,朝我伸出一隻手:“連累自己弄得這樣狼狽。”

    “他……”心裏沒來由一陣不舒服。雖然鋣的句句話都是針對狐狸,可憑什麽這麽說他?雖然平時這隻狐狸又惡劣嘴巴又壞,可也不至於被人這麽說,什麽肮髒,什麽老妖精,難道這隻麒麟自己就很幹淨??

    正想反駁,話剛出口,他手指突然朝我額頭一點,然後沿著我的鼻梁慢慢下滑。

    我怔。

    一時那些剛到喉嚨口的話給咽了迴去,感覺著鋣冰冷的手指點到我的鼻尖,沒反應過來他到底想做些什麽,就見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靠在圍欄上的身子突然朝後一仰。

    我再次一呆。

    下意識朝他伸出手,手指剛沾到他衣角,他整個人已朝陽台外直墜了下去,隻留一縷銀發在我眼前無聲劃過,在半空一個張揚,隨著他的身體迅速沒入樓下的黑暗。

    “你真讓我失望。”墜落瞬間,我聽見他道。

    迴過神撲到陽台邊朝下看的時候,陽台下已經什麽都沒有了,空落落一陣風旋轉著在樓下盤旋而過,樓下那片被路燈照得雪亮的路麵上同樣也是空落落的,除了建築和植物被燈光拉長的陰影,什麽都沒有。

    而他為什麽要這麽說,我什麽地方讓他失望,他卻沒有直說。

    “哦呀……”

    還在對著樓底下發呆,耳邊驀然而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突兀間令我肩膀不由自主猛一陣發抖,迅速迴頭,就看到一道身影倚在離我不遠那道黑漆漆的門框邊。一身黑色登山服衣服散發著濃重的塵土味,一手拎著隻厚重的旅行袋,一隻手插著褲子兜側頭朝我眯著雙彎彎的笑眼。

    “幾天沒見,你怎麽真的變成豬了呢小白。”他說,對我抖了抖他那雙雪白的耳朵。

    而我在他話音還未落的瞬間猛撲過去抱住了他的肩:“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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