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長澤是在周隊家院子裏看到方星的。


    他一個人扯著那頭大肥豬,另一隻手上還抓著鴕鳥脖子,周隊則是費勁的帶著個兔子跟在後麵。


    要不是兩人都有屬下,在基地門口抓了看熱鬧的屬下做壯丁,那些肉還運不迴來。


    到了周隊家門口的時候,紀長澤就看到院子裏,繞行冉正在看著方星刺繡,他臉上的表情相當負責,非要形容一下的話,大概就等同於一片空白。


    方星還在說;“你現在身子怎麽這麽弱了,拿個繡花針,手都要抖個不停。”


    繞行冉不光是手抖,他還出了一頭的汗。


    擦去臉上的汗水,僵硬笑了一下:“大、大病初愈。”


    旁邊坐著個小孩,麵對著自己不感興趣的繡花運動也不鬧,隻悶不做聲自己在旁邊捧著一本末世前的小學課本看。


    聽到重物拖動的聲音,院子裏的人都抬起了頭。


    然後就看到了紀長澤。


    之前拖牛的時候,牛尾巴比較長,再加上牛雖然壯碩但也沒那麽肥,別人看到了那場麵,最多也就讚歎一聲“老大真猛”。


    但今天紀長澤拖的可是大肥豬。


    那豬也許是在自由自在的生長中感受到了快樂,整個體型以球形膨脹,最後肉眼來看的話,正麵看是個球,側麵看還是個球。


    它這個體型可能在野外比較安全,一般肉食動物抓獵物的時候都不會抓這麽胖得。


    但不巧,它遇到了紀長澤。


    紀長澤一眼就看中了對方這狂放不羈的風采,擔心著這頭豬長的這麽胖是不是會對身體不好,肥肉太多可是會壓迫內髒的啊。


    因為怕它得個慢性病備受折磨的痛苦去世,好心的紀長澤先生從天而降,給他表演了個“一拳帶走”。


    豬豬走的很安穩,一秒倒下。


    不過因為它那球一樣的身材,紀長澤拖動的時候,難免會造成一種視覺上的衝擊感。


    如果硬要形容一下的話,大概類似於末世前一隻兔子拖著一頭野狗那樣,兔子在前,野狗在後,人們第一視角都是先看到體型比較大的野狗,再看到站在前麵的兔子。


    “哇!!!”


    比起還隻是露出詫異神色的長輩們,如今才八歲的紀聞安表達的十分直白,書也不看了,凳子也不坐了,小小身子站起來墊著腳尖往外看:


    “好大的豬啊……”


    比起父親的成熟,紀聞安其實一直都被保護的很好,武藝他也在練,功課他也在學,但他接觸到的人全都是懷有善意的,難免有些活潑。


    哪怕是對於紀長澤,這種“齷齪”的事,沒有長輩會告訴他一個小孩子,方星也瞞著他,於是對於紀聞安來說,整件事情就是簡單的“父親去世,澤叔坐上基地老大位置”而已。


    “澤叔好厲害!!”


    小孩興奮的像是自己親自打下了那麽肥的一頭豬一樣,高興地不行了,也沒忘記問媽媽:“我能去看看嗎?”


    比起完全被蒙在鼓裏的兒子,方星看向紀長澤的視線就要複雜多了。


    “去吧,小心著點,要是豬還沒死別湊太近。”


    紀聞安歡唿一聲,高興地跑了出去。


    旁邊的繞行冉還在那呆呆看著紀長澤單手拖著大野豬的身影。


    紀長澤……他怎麽能這麽強???


    他現在開始懷疑五柳真能拿下應河嗎?


    就算是應河真的內鬥,就紀長澤這戰鬥力,哪怕整個基地隻剩下他一個人,怕是也能按著五柳打吧。


    他咽了咽口水,壓下心底的緊張,兢兢業業的努力試圖對著方星輸出:“嫂子,聞安現在還什麽都不知道?”


    方星低頭繼續繡花:“他一個小孩子,知道這些幹什麽,小孩容易受人挑撥,知道的多了反而不好。”


    “但是他現在對長澤還是以前的態度,半點都不設防,萬一……”


    方星搖搖頭:“我不信長澤真的會對聞安做什麽。”


    她索性不繡花了,放下針線,望向屁顛屁顛跑到黑衣少年前的兒子。


    “你們跟長澤一直都不太熟悉,但是我不一樣,紀戎把他帶迴來後,他忙,長澤基本是我照顧大的,他雖然不愛說話,性子冷淡,但是我相信他不是那種人。”


    “他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聞安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他就算是再怎麽變,我也不信他會對聞安做什麽。”


    方星收好了針線,對著繞行冉淡淡說:“之前我接受不了紀戎突然走了,完全沒辦法冷靜下來思考,這次迴來,我也是想找個機會,跟長澤好好談談,那孩子從小到大就是那樣,不懂很多東西,也不理解很多東西,但隻要問他,他肯定會說的。”


    繞行冉:“……是嗎?哈哈哈,原來是這樣。”


    完球,他已經感覺到不妙了。


    不行不行,今晚寫信迴去跟老大商量商量,要是再不折騰點東西出來,身為當事人的方星一和紀長澤和好,還挑撥離間個鬼啊。


    方星見他笑的有些勉強,總覺得心底有點奇怪。


    但是要說具體哪裏奇怪,她也說不上來。


    她組織了一下語言,對繞行冉說:“安潤,你們弄得那個什麽陣營對立真沒必要,我知道你們是覺得紀戎走了你們要照顧好我們,但聞安今年才八歲,還沒激發異能,我本來就不打算讓他當什麽基地老大。”


    方星認真說:“老大是需要實力的,我們應河的確是比其他基地要更安穩一些,但一個八歲沒有異能的孩子當老大,完全沒有好處,聞安他是我和紀戎的孩子,哪怕他沒有一個當老大的父親,我相信他長大了也能憑借著自己過得很好。”


    “你和周岩弄得那些,就散了吧。”


    她說完之後,繞行冉滿腦子都是。


    散了吧散了吧散了吧。


    了吧。


    吧。


    幾個月的籌謀,幾個月的準備,幾個月的挑撥,就要因為這句話功虧一簣……


    他咽下想吐血的衝動,勉強扶著凳子站起來:“嫂子,我、我有點不舒服,先迴家吃個藥。”


    方星剛剛就一直認為他身體不好,見他如此也隻是擔心的起來:“要不我幫你看看吧?說不定能用異能幫你治好。”


    “不用不用,其實也沒什麽,我突然感覺也沒那麽難受了。”


    生怕她要幫自己看病,繞行冉隻能趕忙又一屁.股坐下。


    他看著完全不擔心兒子的方星,想了幾秒,深深歎了口氣:“嫂子,其實我也沒想那麽多,就是……長澤是什麽樣子你也知道,他這個人不管是對誰都特別冷淡不耐煩。


    我怕他對聞安也那樣,聞安多崇拜長澤這個叔叔你是知道的,要是被長澤冷漠對待,心底還不知道多難受。”


    對於母親,拿兒子說事自然是最好用的了。


    繞行冉十分自信。


    方星果然稍微頓了頓,但還是堅持道:“長澤是看著聞安長大的,他不會的。”


    “嫂子你也是看著長澤長大的,他還不是兩個月都沒去看你們。”


    繞行冉努力的叭叭叭去說服方星,努力的樣子實在是太過顯眼,紀長澤稍微抬眼就看的清清楚楚。


    嘖,這麽努力的臥底還真是少見。


    他神情微動,但也沒說什麽。


    旁邊正有個小孩嘰嘰喳喳:“澤叔,你這是從哪裏弄來的這麽多獵物呀?”


    周隊有些擔心的看了看紀長澤,怕他對小孩態度不好。


    黑衣少年倒是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雖然話少了點,但好歹也迴答了:“草原。”


    “哇!草原啊!聽說草原上危險特別多,澤叔你去的時候有沒有見到犀牛啊,犀牛真的皮特別厚嗎?頭上的角長嗎?”


    ――轟!


    紀長澤突然丟下正拖著的大肥豬和鴕鳥。


    周隊嚇了一跳,以為他不耐煩了,正要說情,就見少年用騰出來的手比劃了個一人高的高度,淡淡道:“這麽長。”


    “哇!!!”


    對於自己還沒犀牛角那麽長這件事,紀聞安聽得眼睛都在放光。


    “好厲害!!!那它們一定特別壯了。”


    “嗯。”


    紀長澤重新撿起了大肥豬和鴕鳥,繼續一步步朝前走。


    “澤叔你力氣好大啊。”


    他一向少言寡語,紀聞安早就習慣了,一個人在那熱火朝天說的也聽帶勁:“是異能者都力氣這麽大嗎?我怎麽沒見過別人拖這麽重的獵物迴來啊?”


    “不是。”


    紀長澤迴答的言簡意賅:“隻有我力氣大。”


    “為什麽啊,因為你是八級嗎?”


    “不是。”


    “為什麽啊。”


    黑衣少年再次停下腳步。


    周隊都要為他覺得心累了。


    聞安這孩子,乖巧的時候是真的乖巧,話癆的時候也是真的話癆。


    問的問題跟沒完沒了一樣。


    紀長澤突然開口:“因為我厲害。”


    周隊一開始以為他是糊弄孩子,等看到對方認真的視線之後才不得不承認。


    紀長澤他,居然是發自內心這麽認為的。


    他再一次刷新了對紀長澤的認知。


    而小孩卻對這個答案十分受用,又是一聲“哇!”。


    “這頭豬反抗激烈嗎?你是不是跟他大戰了好多次才拿下的?”


    “不是。”


    “那是怎麽拿下的?”


    “一拳,就死了。”


    “哇!!!”


    小孩子嘰嘰喳喳,問的都是一些幼稚的問題。


    偏偏紀長澤還一點不耐煩都沒有,迴答的相當痛快認真。


    紀聞安看著這頭豬胖嘟嘟的側身,躍躍欲試:“叔,我能不能上去看看啊?”


    紀長澤:“不能。”


    他的態度相當冷淡,這要是大人,早就問了一句就不再繼續了。


    但誰讓紀聞安是小孩子呢。


    他受挫了也不覺得難過,拖長了聲音撒嬌:“求你嘛叔,讓我上去吧,我想試試坐在上麵被你拖著是什麽感覺,肯定特別威風。”


    “不行。”


    “求你求你了,叔你最好了,你答應我好不,我就坐一會會,就坐一會會。”


    俗話說,事不過三。


    事實證明這個俗話是對的。


    在紀聞安第三次提出請求後,紀長澤也第三次停下了腳步。


    他轉頭,認真與小矮子侄子對視:“隻一會。”


    “嗯嗯嗯嗯!!”


    見他有鬆口的意思,紀聞安高興地不得了,連連點頭。


    “就一會!”


    紀長澤:“好吧。”


    他騰出手,蹲下身,看似瘦弱其實相當有力的胳膊一把抱起了紀聞安。


    腳下輕輕一點,就上了這頭豬身上。


    “哇!!!!”


    也許對於大人來說坐在一頭死豬身上毫無意義,但是對於末世後出生,一點末世前玩具都沒有的小孩子來說,這簡直太太太威風了。


    還真別說,這頭豬雖然長得想個球,但坐在上麵是真的舒服。


    紀聞安坐下,央求他叔:“叔,你拖著我走行不行?”


    黑衣少年站的穩當,掃視了一圈豬背上的環境:“會掉下來。”


    “我會抓緊的,不會掉下來的。”


    小孩特努力的撒嬌:“求求你了,前麵就是小象家了,我想讓他看看我坐在這麽大的豬上麵,他們肯定特羨慕我。”


    對,應河基地的小孩子們,除了孤兒,大多都還和末世前小孩有著一樣的特性。


    黑衣少年微微皺眉,仿佛是在猶豫。


    紀聞安趕忙吹彩虹屁:“叔你這麽厲害,就算是我要掉下來,你肯定也能第一時間把我接住,你就帶我走一陣吧,好不好好不好。”


    仿佛是自信自己的能力,紀長澤最終還是點了頭:“好。”


    他跳下去,繼續拖著兩個獵物往前走。


    隻是與之前相比,速度至少減少了一倍。


    周隊看的簡直目瞪口呆。


    他之前還一直覺得紀長澤可能會對紀聞安不好呢。


    結果,這哪裏是紀長澤可能會對紀聞安不好。


    紀聞安這個小屁孩簡直把他叔吃的死死的啊。


    這要是放在末世前,就紀長澤這樣毫無原則,被小孩子甜言蜜語哄幾句就順應對方心意的,那妥妥就是熊家長。


    咦等等,就算是現在,那也是熊家長啊。


    他心底一會是吐槽,一會是震驚,感覺自己最近越來越分裂。


    到底還是忍不住,悄聲問身旁人:“你還挺慣著聞安的啊。”


    紀長澤目不斜視,走的又穩又慢:“沒有。”


    這還沒有。


    都快把小孩慣上天了。


    之前怎麽沒看出來?


    哦對了,之前紀長澤也沒抓這麽個“玩具”迴來,紀聞安肯定也不會為了玩找他撒嬌。


    周隊心底越發覺得,紀長澤他真不是個壞人。


    其實仔細想想,這家夥除了性子冷了點,不愛說話了點,不喜歡跟人打招唿了點,看著冷冰冰了點,其他方麵也還……挺好的。


    紀聞安本來還在一臉新奇的從上往下看,等到了小夥伴家門口了,正巧看見他的玩伴正在院子裏看書,立刻高興地喊起來了:


    “小象!小象!”


    小象抬頭,看到他居然坐在那麽大那麽大的一頭大肥豬上,立刻眼睛就睜大了。


    “哇!!!紀聞安,這是什麽啊?!”


    “這是豬,是我叔從外麵抓迴來的,從草原,就是那個特別危險的草原!!”


    小孩子最大的快樂可能就是被小夥伴羨慕了。


    紀聞安高興的說話都是飄的:“現在它是我的坐騎了,就是西遊記裏的那種坐騎。”


    小象果然羨慕不已。


    立刻從院子裏跑出來,眼巴巴的跟在後麵仰頭跟紀聞安說話。


    紀長澤完全是一副沒聽見後麵動靜的樣子,依舊是慢吞吞不緊不慢的往前走。


    走得再慢,上個坡還是到了周家院子。


    繞行冉正在那叭叭叭呢:“我知道你是把人往好的地方想,相信紀長澤不會做什麽,但是他真的做事太冷血了,連對你都沒什麽尊重,還指望他對聞安能有什麽好感嗎?”


    他很是自信自己的挑撥離間新角度。


    畢竟紀長澤這人的確是,不管對著誰,都是一副冰山樣。


    他對著其他人那樣也就算了,對著把自己養大的方星和看大的侄兒還是那樣,繞行冉就不相信自己提出來會半點沒效果。


    “當然也不是說他可能會斬草除根,但是長澤他對著聞安沒個好臉那是肯定的……”


    正說著呢,周隊帶著獵物進來了,把東西放下,看著正說話的兩人,先叫了一聲大嫂,才問:“聊什麽呢?”


    “沒什麽,聊一下未來。”


    繞行冉說完,方星看他後麵沒看到人,有些奇怪:“長澤跟聞安呢?”


    “哦,長澤不打了頭豬嗎?聞安說想坐在上麵玩,本來說隻玩一會的,結果到了那邊又不舍得下來,好家夥,我今兒才知道紀長澤耳根子軟,聞安一撒嬌,他就舍不得不答應,現在還在那當車夫呢。”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周隊的錯覺,他怎麽覺得,紀長澤挺吃小孩這一套的。


    明明是那麽幼稚的話,結果少年那是麵部表情沒什麽變化,但渾身的氣場卻是越聽越高興的樣子。


    整的好像不是紀長澤這麽個大人在陪著小孩玩。


    而是兩個小孩一起玩一樣。


    他吐槽道:“我之前一直覺得他特別難相處,今兒才知道他好糊弄,嫂子你是沒看見,本來紀長澤不答應,聞安就在那撒了會嬌,叫了幾聲好叔叔,他就耐不住答應了。”


    方星聽到這倒是笑了。


    “長澤是那樣的,他不愛說話,一般也不願意答應什麽事,但是要是一直求他,他八成還是會點頭。”


    她有些陷入迴憶,說:“之前你大哥把他帶迴來,他不習慣睡在床上,非要睡到櫃子上麵或者天台上,我們也是一遍遍跟他說,剛開始他還不願意,不願意也不說,趁著我們睡著了偷偷跑去天台。


    後來啊,我們就在自己房間給他弄了個小床,讓他在上麵睡了幾個月才改了這個習慣。”


    紀長澤是沒聽見,他要是聽見了他肯定要在心底反駁一下的。


    原主哪裏是一直求了就會答應事。


    他是發現紀戎和方星比自己還執著,心底尋思了一下,覺得不能浪費提升實力的時間,這才硬生生改了喜歡睡在高處的毛病。


    方星不知道啊。


    她出了院子,站在台階上往下看,遠遠看到高高興興坐在大肥豬身上的兒子,和前麵一身黑的紀長澤,眉目都溫柔了下來。


    “他其實不是表麵上看上去那麽冷淡,隻是個沒長大的孩子而已。”


    周隊跟著點頭:“可不是,真跟個孩子一樣,我看要不是沒人拉得動他,他也想上那頭豬上麵坐坐。”


    “哪裏是跟個孩子,他本來就是個孩子,才十五歲呢。”


    “對啊,才十五歲,每次看到他那麽強,腿那麽長,氣場那麽猛,我總會忘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說完了,對視一眼,頗有種英雄所見略同的認同感。


    完全插不進去話的繞行冉:“……”


    他覺得方星和周隊都瘋了。


    孩子???


    一個身高189,氣場兩米八,單手拖變異豬的孩子嗎???


    方星也就算了,她是當媽的人,又看著紀長澤養大,有濾鏡很正常。


    周岩又是怎麽一個迴事??


    他才養了幾天的病啊。


    怎麽一下子全世界都變了??


    本應該最堅定站在反紀長澤聯盟的兩個隊友,突然猶如中了蠱一樣,指澤為孩。


    他恨不得搖擺一下方星:不是,你還記得他占了你們家的別墅嗎?


    再去踹一腳周隊:你特麽的忘了之前你對紀長澤有多排斥多憤怒了??


    立場不要變得這麽快好不好?


    大家真誠一點,堅定一點,一起勾心鬥角好嗎??


    然而,哪怕內心咆哮帝附體,麵上,他也還是不得不在方星和周隊問他意見時,含淚點頭:


    “是啊,十五歲,是個孩子。”


    紀長澤幾乎帶著紀聞安走遍了整個基地。


    還真別說,走過一片地方,感受著其他人投注來的震驚豔羨等視線,是真的爽。


    尤其紀聞安這真是個小馬屁精。


    他炫耀的同時也沒忘記誇誇自家澤叔有多勇猛,一拳打死這麽大一頭豬。


    還不忘表示:“今天我們吃豬肉哦!”


    引來一堆羨慕視線後,小孩整個人都要飄了。


    他其實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長輩們不會對著他說紀長澤的壞話,但架不住基地裏一些人討論,而他們的孩子如果聽到了,也會學著跟紀聞安說。


    當然了,小孩子嘛,也不會深思很多,大多都是按照自己的理解來。


    “你還一口一個澤叔,你叔叔他當上老大後根本沒去你家過,他肯定不想當你叔。”


    “之前你爸爸在,他就對你好,但是你爸爸現在不在了,他就不會像是之前那樣對你好了。”


    “我聽見我大伯說,你以後肯定會過得特別難,你叔叔不會管你的。”


    紀聞安沒被惹哭。


    因為他一個字都不信。


    他可堅定了。


    爸爸對他說過,澤叔是他信任的夥伴,那他也要信任澤叔才對。


    而且澤叔一直不都那樣嗎?


    他隻是不去他們家了而已,他剛剛當上老大,肯定一堆事要做,大人忙起來很正常,他爸爸以前忙的時候,幾個月都可能不迴基地。


    澤叔肯定也是太忙了才不能來看他,紀聞安一遍遍的在心底這樣對自己說。


    但那些話到底還是給他造成了影響,他以前其實不會跟澤叔提出什麽要求的,他知道澤叔很忙。


    忙著訓練,忙著出任務,每天早出晚歸,澤叔比他大不了多少,雖然喊的是叔,但在紀聞安心裏,他們是同輩,他不會去在對方忙碌的時候還提出要對方陪自己玩的要求。


    但今天,他提了。


    也許是迫切想要證明澤叔還是疼自己的。


    也許是想要找個借口跟對方親近親近。


    小孩其實自己也說不清楚,就是本能的想要證明,澤叔也是喜歡他的。


    “叔。”


    證明了澤叔的確疼自己(要不然怎麽會答應拉著他在基地裏轉一圈),紀聞安眼底藏著的忐忑少了很多。


    他小聲問:“爸爸真的不會迴來了嗎?”


    紀長澤腳步一頓。


    迴頭看向坐在高處的侄兒:“為什麽這麽問?”


    紀聞安有些無措的低頭攪動手指:“就是……我有點想他了。”


    突逢大變,基地裏亂糟糟,方星與丈夫感情那麽好,受的打擊很大,哪怕她是強撐著哀傷,偽裝出平靜的樣子安撫兒子,紀聞安也能感受到媽媽的難受。


    他知道自己不能哭鬧,不能給大人添亂,一直都乖巧的聽從安排。


    但是,真的很想爸爸。


    “我媽晚上有時候做夢會哭,我知道她是夢見爸爸了,我也不敢告訴他我也經常夢見爸爸。”


    父親去世,母親悲傷,叔叔再也沒登門,同班人的閑言碎語,大人看來的憐惜同情目光。


    這些都憋在他心裏很久了。


    好像一切都變了,又好像一切都沒變。


    紀聞安趴下來,抓住這頭豬身上的毛固定:“我媽說,想爸爸了,就跟劍上的晶核說說話,可是它一點都不像是我爸。”


    他.媽媽倒是經常跟晶核說話,躲著他說,因為總是說著說著就哭。


    要接受最愛的人離世,還是需要時間去療愈的。


    哪怕表麵看上去已經平靜下來照常生活,可一個人的時候,偶爾想起對方的時候,心底是個什麽感受就隻有自己才知道了。


    紀長澤不知道怎麽跟紀聞安說。


    紀戎的確是個方方麵麵都很完美的父親,丈夫,上司,兄弟。


    也正是因為他太好,如周岩這樣的人才會接受不了原主的漠然。


    就算是原主。


    他感知不到情感,可在紀戎沒有去世前,一直喜歡單槍匹馬作戰的原主對著紀戎是一直在不經意間露出後背的。


    哪怕他自己不明白,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原主也是依賴信任紀戎的。


    哪怕他根本不懂也不理解這種感情,如果告訴他,目前有個選擇題,選擇一,紀戎複活,選擇二,紀戎不複活。


    他肯定會選擇一。


    可能選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選,但他百分百會那麽選。


    紀長澤沉思了十幾秒,突然問:“劍呢?”


    “啊?”


    紀聞安還沒反應過來話題跳轉,愣了一下才說:“我媽拿著呢,今天好像沒帶出來吧。”


    他倒是知道紀長澤想要九級劍,猶豫一下,問:“澤叔,你就那麽喜歡九級劍啊?”


    “嗯。”


    紀長澤點頭點的很快:“無可代替。”


    “但是我媽估計不會舍得的,她現在把那顆晶核當成我爸,每天都要說說話。”


    紀聞安還不懂情感轉移,他隻知道爸爸是活生生的爸爸,晶核卻是冷冰冰不會說話的一塊石頭。


    那怎麽會是他爸爸呢。


    所以對紀長澤執著想要九級劍的做法,也沒怎麽排斥。


    “澤叔,要不還是換一把吧,其實劍都一個樣,你本來就很強了,就算是沒有九級劍,也還是一樣的吧。”


    “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啊?”


    紀聞安內心還有點小難過,他爸爸當初擁有九級劍,可還不是說死就死了。


    紀長澤抬頭看向坐在豬上麵的孩子,黑眸清澈,認真問:“你願意住在別人家嗎?”


    紀聞安想了想,小.嘴還挺甜:“別人家我不願意,但是要是澤叔你家,我肯定願意。”


    “不過我們不是在說九級劍嗎?怎麽說起住在別人家去了?”


    紀長澤:“我不願意住在別人家。”


    紀聞安給他糾正語句錯誤:“但是澤叔你現在就住在我家啊。”


    他對紀長澤搬進自家的別墅,自己和媽媽搬家還沒有一個確切的概念,到現在都認為別墅還是自己家。


    “那不一樣。”


    “那怎麽不一樣了,不過澤叔,你幹什麽搬到我家啊?我媽媽也是,還帶我搬出去了,我們三個住在一起多好。”


    “嗯,我也覺得。”


    紀長澤迴答他:“大哥說,老大要住在那,我現在是老大了。”


    他難得說這麽長的話,要是周隊聽到保準要受寵若驚,可惜麵對的是個小孩,也沒意識到這有多難得,聽了後就一本正經的點頭。


    “原來是這樣啊。”


    比起思考太多的大人,還沒徹底擁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小孩對於“規則”接受良好。


    這就好像是末世前小學生早上要去跑操,他們不會去想“為什麽那麽冷的天還要跑操,出一身汗風一吹不就感冒了嗎”,而是直接就接受了老師下達的跑操指令,嘻嘻哈哈去跑操。


    紀聞安特容易的就理解了紀長澤。


    他還給出自己的意見:“等我迴去跟我媽媽說說,我們再搬迴去,到時候咱們就住在一起啦。”


    “嗯。”


    紀長澤表示同意。


    倆人相談甚歡,迴去的時候紀聞安帶著一臉的笑容,被紀長澤抱下來之後還反手給了對方一個軟軟的擁抱。


    周隊在門口努力剁肉,一抬眼就看到這一大一小黏黏糊糊的場麵,臉上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了姨夫笑。


    誒呀,真好啊。


    看來果然是自己之前看錯了,紀長澤對聞安還是很不錯的嘛。


    紀聞安還特別甜的道謝:


    “謝謝叔!!你可真是太好了!今天我可出了大風頭,叔你放心,我講義氣的,你以後有什麽要我幫忙的隻管說!”


    聽到這話,黑衣少年眼睛一亮:“現在就有。”


    臉上姨夫笑還沒落下的周隊:……怎麽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小孩完全沒意識到,還在那高興問:“什麽?!”


    紀長澤:“我想要九級劍。”


    周隊手裏的菜刀掉在了案板上。


    他懊惱拍臉。


    果然……


    紀聞安有點為難,但還是點點頭:“那我幫你跟我媽說說,但是我可不保證我媽願意給你啊,她可寶貝我爸的晶核了。”


    “嗯。”


    任憑誰都看得出來紀聞安答應下來後,紀長澤身上洋溢著的逐漸鬆快下來的氣息。


    說實在的,他之前一直冷冰冰的,現在突然跟個孩子一樣的放鬆高興,周隊也覺得很欣慰。


    但想想紀長澤這麽高興是因為要去找方星要九級劍,心底的欣慰就啪嘰一下沒了。


    “不是,老大啊,我跟你說說,你不能這麽直接要啊……”


    眼見紀聞安都高高興興跑進去了,紀長澤還在那眉目舒展,嘴角翹起個小的幾乎看不到的弧度。


    周隊心累上前:“現在戎哥剛走三個月,你就跟嫂子要他的晶核,那不是要她的命嗎?”


    紀長澤:“我不要晶核,我要劍。”


    “不是,晶核不就在九級劍上麵嗎?”


    周隊實在是急得不行。


    他現在徹底確信了。


    紀長澤他根本不是個什麽大魔王。


    他就是個鐵憨憨。


    哪有人想要人家的東西是這樣直接問的。


    裏麵,方星聽到兒子說的話後,臉上的笑容果然淡了下來,倒是也沒發火,估計是還有那個孩子濾鏡在。


    她認真對紀長澤說:“長澤,九級劍我真的不能給你,那是你大哥留下的唯一東西了。”


    周隊緊張的看著紀長澤,生怕他翻臉。


    繞行冉麵上不動聲色,心底興奮到上天。


    打起來!打起來!!


    然而,紀長澤卻出乎意料的平靜,雖然眉目間染上了一些失落,但也隻是簡單的接受了。


    “好吧。”


    他像是得不到合理要求的大狗,失落的垂下尾巴。


    問方星:“你有每天擦劍嗎?”


    方星:“?”


    紀長澤繼續:“要好好保養,每天擦才會亮。”


    方星:“??”


    她眼睜睜看著麵前少年一本正經的吩咐:“我最喜歡桂花,你可以用一些桂花油每天擦一擦。”


    方星:“???”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她艱難點頭:“好吧……我會的。”


    得到了答案,紀長澤才仿佛是有點放心的點了點頭,坐在凳子上開始等吃飯。


    一副這個話題已經過去的樣子。


    隻剩下方星一臉茫然,到底不放心,拉過周隊,悄聲問:“我走的這一個月,長澤他是不是受過什麽傷?”


    她點點自己的頭,委婉道:“就……傷到腦子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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