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姑娘說話未免也太……”


    盧堯還是頭一次被一個婦人指著臉罵沒用,一時氣的臉都漲成了青紫色,他冷笑著,將袖子狠狠一甩,又道:


    “這底下的百姓既受了欺負,為什麽不來遞狀子?你們自己不來申冤,莫不是等著我們去發現不成?你當我們平日裏很閑,日日都盯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成?”


    “百姓們被欺壓成這樣,反倒被你當成小事?”


    黎凝兒同樣冷笑一聲,她小時候在青樓長大,才長大便跟了沈行南,對外頭的事情了解的並不算太多,更遑論這些官員。


    她強壓著自己想要往那盧堯臉上唾一口的衝動,慢慢的走出官衙,站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時竟有些不知道該去何方。


    黎凝兒這麽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間,竟下意識的走到了昨日那老婆婆的攤位。


    她有心想要跟那老婆婆商量一番,寫了狀紙,去告那胡老大,然而她到了攤位,卻發現那麵攤今日並沒有擺出來。


    不知道為什麽,黎凝兒看著眼前這換了人的攤子,心中竟有那麽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她連忙問附近的攤子,隻道:


    “大娘,這兒以前不是一個賣麵的婆婆嗎?那婆婆呢?”


    “哦,你說牛婆婆啊?”


    那大娘唏噓的看一眼換人的攤子,搖搖頭,壓低了聲音道:“牛婆婆已經死了。”


    “死……死了?!”


    “對啊,聽說昨兒胡老大過來找牛婆婆要保護費,結果被人打了一頓,那胡老大挨完打,昨夜裏就跑牛婆婆家鬧了一場。”


    “那……牛婆婆怎麽會……”


    黎凝兒隻覺得自己的喉嚨有些發緊,她費力的吞咽著口水:“如果隻是鬧了一場,怎麽會……”


    “嗐,姑娘,你不懂,那胡老大是個混不吝的,說是鬧,其實是去牛婆婆家砸東西去了。”


    大娘唏噓一聲,半是憐憫,半是八卦道:“那牛家的老頭子身子不好,胡老大上來就想打牛家那老頭子。


    牛婆婆肯定不樂意,倆人就拉扯著,弄著弄著,胡老大就把牛婆婆推到桌角上,磕破了頭。”


    “所以……所以她就……就這麽沒了?”


    黎凝兒隻覺得自己有些不會說話了,她問了牛婆婆家的地址以後,便如同遊魂一般,一步一步挪到了城門處。


    她想去牛婆婆家,可偏偏這會兒城門處查驗嚴格,根本不許她出去,黎凝兒好話說盡,卻始終出不去,心中著急不已。


    可巧沈行南騎著馬過來,那守門的士兵見了沈行南,立時便點頭哈腰的恭維起來。


    沈行南看一眼黎凝兒,先是問明白黎凝兒要去做什麽,接著便又看向那士兵,伸手將腰間荷包裏的銀錁子拿出來,丟給士兵,聲音淡淡:“勞駕行個方便。”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那士兵笑得見牙不見眼,待黎凝兒出去的時候,還巴結道:“姑娘下次過來,隻消說自己是太師府的人就行。”


    黎凝兒並不理那士兵,她不斷的催促著沈行南快一點,再快一點,她想要最後看一眼牛婆婆。


    二人到大娘給的地址時,黎凝兒有些躊躇不定,她遠遠望著,見那簡陋的土屋上隻掛了兩條白布,白布隨著風飄蕩起來,叫人看了忍不住心中一酸。


    黎凝兒咬著唇,一步一步的走過去,她先是拍門,卻無人應聲,她又橫下心,將門使勁兒推開,卻被那門口吊起來的人嚇了一大跳。


    “小心。”


    沈行南扶住黎凝兒,他站在門口,隻皺著眉朝裏看:“這裏麵隻有一口薄棺,地上有血跡,門上吊著人,這老兩口隻怕都已經沒了。”


    “那是什麽?”


    黎凝兒麵色蒼白的指著桌上的白布:“上麵怎麽紅紅的?”


    “你站在這裏,別亂走動。”


    沈行南眉頭一皺,朝著門口告一聲罪,自己走了進去,將那白布拿出來。


    二人頭對著頭看那白布上的紅色血字,上麵字字句句,無不訴說著胡老大的樁樁惡行。


    “實在是……欺人太甚!”


    黎凝兒咬著牙,她看向沈行南,心中徹底不再猶豫是否要沈行南幫忙,隻道:“主子,求您幫幫他們!”


    “不必如此,就算你不說,這事兒我也會管。”


    沈行南仔細的將那白布收起來,聲音裏泛著冷意:“這裏是京城,天子腳下,竟然還會發生這樣的事,可見他們都是吃幹飯的!”


    他盯著那白布看了一會兒,又看向黎凝兒,隻道:“你不是說你去找過那盧堯嗎?”


    “主子莫非還想要找他為牛婆婆二人討公道不成?”


    黎凝兒蹙起細細的眉,聲音裏帶著一點兒擔憂:“那盧堯話裏話外都在推卸責任,主子就算再去,隻怕也……”


    “這一次,我帶著你去,他不認識你總也該認識我才是。”


    沈行南說著,趁著城門未關,立時迴去叫了自己身邊的人過來守著,他自己則是帶著黎凝兒再度去了官衙。


    那盧堯看見黎凝兒,便覺得頭疼,連聲音裏也帶著不耐煩:“你怎麽又來了!不是說了嗎?百姓自己不來,是沒用的!”


    “現在百姓已經死了,盧大人,您還覺得胡老大不能抓嗎?”


    “死?死在哪兒了?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是胡老大做的?你又怎麽證明是胡老大先招惹的他們呢?”


    “盧大人,兩條人名,您就一點也不在意嗎?”


    盧堯看著黎凝兒,攤攤手,隻道:“並非是我不在意,隻是如今人已經沒了,還有什麽好查的呢?這位姑娘,你若是有這時間,不若早些送他們兩個入土為安,何必在這裏過多糾纏呢?”


    他說著,見黎凝兒一臉的忿忿,想了想,到底還是提點兩句:“再有,那胡老大是有身份的人,他手裏的人命多了去了,也不差這兩條,你呀,還是罷了吧。”


    “這事兒不可能就這麽罷了的。”


    黎凝兒驚怒交加,她攥著拳頭,緊緊的抿著唇:“我不會就這麽算了的,胡老大必須為這兩條人命賠罪!”


    “那你就去找能定罪的人吧,橫豎這個事兒,本官判不了,送客!”


    盧堯從未見過如此倔強的人,他黑著臉,茶碗一端,便把黎凝兒給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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