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麻倉瑞希那番話把登勢給震了一下,她最終也什麽都沒說。


    “和故人相見的感覺如何,婆婆?”


    “都沒有變啊。”登勢歎息了一聲,“無論是次郎長、銀時,還是你,都沒有變啊。每一個都是自說自話的笨蛋。”


    “我和他們不一樣!我一直很好好聽別人說話的!”麻倉瑞希毫無自覺,舉手嚴肅地反駁。


    “銀時意識到了,正如有人在支撐自己的同時,自己也是支撐別人的存在。次郎長迷惘了十幾年,終於明白了。那麽你呢,瑞希?”登勢看向她,看著她淺笑的模樣,“你和銀時不一樣,早就知道自己是支撐別人的存在,那麽你有讓別人支撐你麽?”


    麻倉瑞希垂下眼簾,手指摩挲著酒杯的邊沿,低著頭不說話。


    登勢的目光柔和,拿起酒瓶給對方滿上。


    “有空的時候,過來坐坐吧,小丫頭。即使是出嫁的女兒也有迴娘家的時候,更何況你還沒嫁出去呢。”


    “……嗯。”


    黑發少女抬起頭來,看著一臉包容的長輩,重重地點頭。


    走出了酒館,麻倉瑞希去歌舞伎町溜達了一圈之後,迴到了醫院。


    阪田銀時總算不是自己走開時那副子撒潑的模樣了,而是安靜地躺著,似乎睡著了。


    麻倉瑞希挑了挑眉,將手中的袋子放到床頭的桌子上,拉過凳子,就這麽坐在那兒看著。


    這個人閉著眼睛的時候看起來討喜多了。當年的自己一定是這樣子被迷惑的!——麻倉瑞希嚴肅地想著。


    “……你看夠了沒有啊!跟個變態似的!還是想暗中解決我麽!?”阪田銀時憋不住了,倏地一下坐起來。


    麻倉瑞希看他,覺得莫名其妙:“我看你睡覺以為你累了不打擾你啊,思想那麽陰暗幹嘛?還有你臉紅什麽?”


    “這是那個啦,那個……被子太厚太熱了。”阪田銀時睜眼,紅眸望過去,“怎麽了?說好的征服歌舞伎町呢?赤王大人,我們的目標明明是星辰大海啊,怎麽可以止步在這裏?”


    “別說得那麽中二好麽?”麻倉瑞希單手托腮,歪著頭,“登勢婆婆沒事我就放心了,這麽一條街我可沒放在眼裏,我可是要守護地球的人啊。”


    “……等等!麻倉同學!我們來討論一下對中二的定義吧!來看看到底哪個更中二吧!”


    “我認真的啊,也許你不信,但是我真的是地球之子啊,天生肩負著消滅人類拯救地球的使命的!”麻倉瑞希一臉認真地說著聽起來很離譜的話。


    “哈?誰規定的?”阪田銀時坐起來,伸手揉亂了對方的頭發,“我可不覺得你是那種乖乖聽話的人啊!誰強行塞給你的設定,打迴去!”


    打誰啊?打地球麽?麻倉瑞希木著一張臉拍掉對方的手:“對了,泥水次郎長是不是出院了?和平子一起走了麽?真可惜……我本來還想去問一問八卦的。”


    “嗯?當著人家女兒的麵問他和另一個女人的八卦,這樣子不太好吧……”阪田銀時一臉遲疑。


    “我還沒那麽喪心病狂破壞別人家庭關係呢。”探病結束,麻倉瑞希站起來就要走,沒走幾步,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停下,扭頭說道,“對了,登勢婆婆說起了我和你……”


    “噗——”剛剛拿起草莓牛奶喝了一口的阪田銀時當場噴了,他僵硬地擦著嘴,瞳孔都嚇得縮小了,眼神遊移,聲音都是不利索的,“哈、哈哈哈哈……說、說說說什麽?”


    “……有必要嚇成這樣子麽?你不會是做了什麽虧心事吧?”麻倉瑞希一臉懷疑。如果他們的性別顛倒一下的話,她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背著她有兩人的私生子了。


    “怎麽可能!”阪田銀時義憤填膺地反駁,手上一用力,牛奶盒被捏扁,牛奶全部溢了出來。


    “……坦白從寬,你老實說吧。”麻倉瑞希直覺這裏頭不對勁,原本都打算走了又折了迴來,站在床頭,用審視的目光從頭到尾掃視了對方一遍。


    阪田銀時與她對視半晌,突然間扭過頭去:“啊呀……我突然覺得脖子扭了……”


    “信不信我真的讓你扭脖子啊?”麻倉瑞希笑起來,周圍洋溢著危險的氣息。


    “對不起瑞希大人!”阪田銀時立馬扭過來,畢恭畢敬地一彎腰。


    “……算了,逼迫別人一點意思都沒有。”瑞希瞥了他一眼,皺了皺眉頭離開了。


    銀時也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呢……果然長大了之後朋友也會慢慢有了隔閡麽?麻倉瑞希突然間憑空生出了許多惆悵。


    那天晚上,突然覺得和小夥伴有距離了的麻倉瑞希一改之前的喝酒不過三小杯的淺嚐輒止,喝得稍微多了一點。正當她在陽台吹風醒酒的時候,日輪過來稟報日常事務了。


    “大人……那位傳說中的花魁想要見您。”


    “傾城?”麻倉瑞希一臉疑惑,但是聽到這麽棒一聽就是個大美人的描述……帶著點好奇,她點頭接見了。


    等看到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婦人顫顫巍巍地走進來的時候,她還在等。


    等門關上了之後,她覺得有點不對了。


    ……臥槽日輪你坑我啊!!!——麻倉瑞希一臉血地看著旁邊笑眯眯的前代花魁。


    “這就是另一位太夫——傾城鈴蘭。”日輪表情不變,笑盈盈地給其介紹,“她可是在吉原成為地下城之前就是太夫了哦,是吉原的老前輩了呢。”


    “嗯,看出來了,一眼就看出來了。”麻倉瑞希一臉木然,“然後呢,要見我幹什麽?”


    “當然是為赤王大人服務了。”日輪笑靨如花。


    “……見鬼啊!!!”


    老太太拄著輸液器顫巍巍地往前走:“咳咳咳……別看我上年紀!那方麵的技術也不輸給年輕人的……請相信我,赤王……啊,您是哪位來著?”


    “……你剛剛不還叫過我麽!等等!日輪也就算了!月詠!我一直都以為你是一個正經的孩子啊!你也跟著玩我麽!?”麻倉瑞希拍案而起。


    被點名到的月詠有些羞愧,位於下首訥訥道:“十分抱歉,赤王大人,對此我隻好切腹謝罪……”


    “不用了!把你的苦無收迴去!話說迴來拿苦無切腹是哪門子的切腹方法啊!?”麻倉瑞希抹了一把額上的汗,發現那位傾城太夫還有往自己這邊來的意思趕緊往後退了好幾大步,“啊……那個,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並不需要女性服務,所以你請迴吧!快點迴去吧!啊啊——別過來了啊!”


    “嗬嗬嗬……第一次見到瑞希如此緊張的模樣啊。”日輪在一旁笑得很慈愛。


    “……所以你果然是在玩我吧?”覺得自己身為boss的尊嚴受到了挑戰,麻倉瑞希正想擺出一副正經的嘴臉,一旁的鈴蘭太夫已經上前來,一把抓住她的手:“大人……感謝大人拯救了吉原……”


    麻倉瑞希一愣,原本還在炸毛的她瞬間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看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鈴蘭太夫因為過於蒼老行動都是遲緩的,但是抓著她的手卻十分有力,就如抓住海中唯一的浮木一般,蒼老渾濁的眼睛瞬間添上了幾分光亮:“大人啊……能和我做個約定麽?”


    麻倉瑞希露出了一絲寬容的微笑:“什麽約定?”


    老人拔下一根自己的頭發,吃力地將其係到瑞希左手的小拇指之上,語氣無限的溫柔:“等月亮再次升起的時候……要再來見我哦。”


    她抬起手,左手小拇指上,係著一根黑發。


    “我會一直等的,等到月亮升起的時刻……”


    “會一直等下去……”


    麻倉瑞希靜靜地看著她,忽而笑了起來,語氣溫柔,也抬起了自己的手:“好的,我答應和你的約定。”


    “等到月亮升起的時刻……將那個人帶到你的身邊。”


    “放心,這次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麻倉瑞希總算知道今天這一出唱的是什麽戲了。


    “以前在吉原,遊女和客人之間會這樣宣誓彼此的愛情。”日輪彈著三味線,緩緩說著,“我的愛隻屬於你一個人、我絕對不會背叛你。為表誓言,遊女會將自己的頭發、指甲或者血印送給男方……雖然這很多時候是遊女慣用的一種騙錢的伎倆,但其中也會有真心的吧。隻是在吉原這個男人女人互相欺騙的地方,這種真心是最要不得的。”


    “鈴蘭太夫就是……即使她已經老了、吉原已經解放了,她還是固執得不肯引退,說隻要能留在這裏,讓她幹什麽都行。”日輪臉上露出幾分無奈,“她說很久以前,吉原還在地上的時候就和某個人約好了的,要一起逃離吉原……”


    “所以,這是真正的愛情誓約吧?”坐在陽台木欄上的麻倉瑞希迴過頭,臉上帶著無奈的笑容,“真是的……第一次定下愛情的誓約竟然是個一個名花有主的老婆婆,真是有夠糟糕的體驗。”


    “赤王大人,這件事……”


    “這件事情交給我來就行。月詠,你替我看好吉原就行。”麻倉瑞希淡淡道,黑眸眯起,看著係在自己小拇指上的發絲,“鈴蘭太夫以前有那樣子的美名的話……估計接待的都是高官,勢力估計挺大,你得罪不起。”


    月詠一愣,紫眸帶上了幾分切實的擔憂:“可是那樣子大人你……”


    “我都有掌管一個吉原的能力,難道還不能幫一個為了吉原付出一生的女子處理一個負心漢?”麻倉瑞希挑眉,勾起嘴角,在夜色中秀麗的麵容添了幾分令人膽寒的戾氣,“這個約定終會達成。”


    “就算對方變成了鬼都替她帶過來。”


    她那帶著殺氣的宣言終於說服了月詠,這位百華首領退後了一步,將信任交付於自己認可的王者,恭敬地一點頭:“遵命。我會守護好吉原,靜候赤王大人的佳音。”


    麻倉瑞希勾唇一笑,正要說什麽的時候,一個遊女匆匆忙忙走進來,發髻都快散了,一臉驚慌地跪下來:“赤、赤王大人!外麵有個男人打進來,說、說是點名要你……”


    “……哈?”不同於月詠和日輪那明顯不悅的神色,麻倉瑞希覺得有些荒謬,她嘴角抽了抽,“是誰這麽拿命玩啊?”


    “那、那個男人看起來就很危險,左、左眼還綁著繃帶……”


    麻倉瑞希一愣,沒有繼續聽下去,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見到大廳裏那個一身紫色和服、左眼綁著繃帶、叼著煙鬥紫煙熏飄的男子時,麻倉瑞希臉上不由得露出了幾分笑意。抬手示意百華的人停手,她自己走了過去,在距離對方幾步遠的地方站定。


    “見你一麵可真不容易啊,瑞希。”


    “即使是朋友,性騷擾的話我也不會手下留情喲。”麻倉瑞希一聳肩,黑眸添了幾分暖意,“終於見到你了,晉助。”


    高杉晉助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他收起手上的煙鬥,往前走了幾步,伸手抱住眼前看起來和十年前沒有什麽變化的少女。


    麻倉瑞希正在心裏吐槽這幾個人這麽多年來一定缺愛了一見麵就求抱抱,隻聽得對方突然壓低聲音說道:“讓我叫你爸爸這點,我做不到。”


    “……哦。”麻倉瑞希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那個對方說的是那個跪下喊爸爸。


    “所以……父親。”


    “……哎?”


    “這樣子也可以吧?能告知我有關你複活老師的具體細節麽?老師現在在哪裏?”


    麻倉瑞希:“……”咄咄逼人啊高杉同學!該怎麽說!該怎麽說才能在不破壞對方的玻璃心的同時能將這個場麵圓過去啊!糟糕了對方看起來真的很期待啊!那種全然交付信任把你當做最後的希望的純真眼神啊!


    自從把自己當成地球之子、獲得力量能夠大殺四方之後,麻倉瑞希第一次,突然覺得有點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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