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除夕之夜剛剛過去。

    陰霾的蒼穹飄滿落著潔白的雪花。雪花被唿嘯而來的凜冽的朔風吹得七零八散,同冰冷的空氣雜糅在一起,曆經千裏漂泊,已是體力透支,無力地垂落在鉛色的軌道上;遠處傳來一道驚天動地的強烈的汽鳴。瞬間,狹長的火車由遠急近,瘋狂地穿過陰森的氛圍,疾速移向灰暗的天際。

    齊新光靜靜地趴在車窗前,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窗外猶如時間一樣飛駛而過的模糊的景致。車窗已經被寒冷的冰霜凝固得愈加堅固和森嚴,漸漸地,像一道黑幕將兩個世界完全隔絕。終於,他垂下疲憊的眼皮,企求睡意來臨,但是又不甘放鬆對這個世界和生存在這個世界的人類的警惕。周圍是各種各樣的人,大小高矮,年齡不詳,身份難辨,魚龍混雜。都保持著相同的姿態——安安靜靜地坐落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保守難得的生存空間,無亂是站在走廊裏還是俯坐在車座上。唯一可以清楚的,是自己,一個孤單的學生,一個前往繁華都市和高等學府進行趕考的藝術考生。

    齊新光會慣性地睜開雙眼,重新觀察眼前的擁擠世界,需要重新知曉在短暫的須臾發生的巨大變化,以汲取新鮮的跡象取代陳舊不變的意象。長久沉浸在幽夢裏會失去知覺,不斷僵持在現實中會喪失激情,學會以逸待勞,喜新厭舊,才可以讓現實追隨著夢幻前進,才能締造,並且前進,並且成就,而不是讓夢幻埋葬在現實的陳腐的墳墓。

    而現在的想法不是這些。他在謹飭,在提防,在保守而不去圍攻——眼前這些任務的怪相、異味、詭行以及可以預知的雜念。

    他們唿出的渾濁的氣體幾乎將他窒息。他感覺有種完全陌生的恐怖圍繞著他的全身而至於使他不敢做出任何聲響。隻是,眼睛睜得更加緊張和冗長。旅行包被雙手掖得更加緊簇,同時,跟時間一樣堅持著,或者確切地說,僵持著。

    火車到站。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人競相簇擁而下。他選擇了等待,在人群的末尾,期待著人流的迅速瀉淨。在這個片刻,可以雙目緊閉,可以任由想像馳騁在高遠的蒼穹。

    睜開眼睛——

    猝然,一雙幽魅的眼神闖入他的低迷的視野,擾亂了他靜如止水的夢境。他豁然開朗,嘴角捕捉這道從天而降的神秘意象:深黑色的瞳仁似乎可以窺探他寂寞的靈魂深處積聚的巨大哀愁,而這一刻,冰釋了;優雅的眼神中傳遞出敏感的信息從潔淨的空間注定在他焦灼似渴的內心,如同絕美的花瞬間綻放,有了生機,有了美妙,有了怡然,讓那些彌散心間的荒涼全無。他們早就已經忘記環繞在自己的活動和存在,而是,隻是,將四隻眼睛合而為一,然後等待時間揭開他們心中的隱秘。

    她對他嫣然一笑,然後消失在雜亂的人群當中。冰冷的氣流語攢動的人頭相互摩擦著,絕對不會升騰一絲溫暖。

    他迅速跳下車廂,手幾乎要放棄了行禮,從人群之間跌跌撞撞,大汗淋漓,不知疲憊。隻是為了尋找這位美麗的天使。因為他相信發生在眼前的一切不是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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