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年,彈指一揮,當下時人,誰還記得曾經的過客?唐已成宋,五百年前的宏偉大業,不過是灰飛煙滅後的一縷清風,格外爽朗。


    北宋,大觀四年,閏八月二十五。


    泗水下遊,襲慶府城郊外,坐落著一戶呂園。襲慶府第一富商呂函正在此辦七十歲壽宴。千裏逢迎,高朋滿座,賓客匯聚一堂,來為這德高望重的呂函賀壽。襲慶府便是古來的兗州一帶。


    呂函另有一大號“兗州義商”。他為人行事素有大仁,又仗義疏財,故得此號。賓客皆至,卻遲遲不開宴,但見呂函在正位上依舊時時遠望,想必是還有賓客。此時將近正午,日頭正足,下坐的開始有些騷動。大兒子呂恭上前對父親耳語道:“父親大人,賓客們都到齊了,若是再不開席,怕是……”呂函還是有些執著,道:“再等一刻。”呂恭雖然覺得有些為難,但還是點點頭。這時呂函站起來對賓客道:“各位老友,久等了,見諒,我呂函平生什麽都好,就是對吉時較為苛刻。這不,還有半個時辰。各位老友,還得包涵包涵。”


    下麵一六十多歲的老者,忙道:“呂老哥莫客氣,這時刻之事情,可馬虎不得。晚了早了,那可都不行。”


    九兒子呂正釗從外麵跑了上來,對父親低聲道:“爹,十弟來了!”呂函大喜,豁然從椅子上竄了起來,但又立即將臉色沉了下來,道:“他來就來,你高興什麽?他個不孝子,我沒有這兒子!”呂正釗忙勸道:“爹,好了!小點聲。”呂函這時又道:“韓四娘那丫頭也來了?”呂正釗道:“不僅弟妹來了,還抱來了一對龍鳳胎呢?”這老人家一聽這話,再也無法忍住笑意。呂正釗見了,喜道:“爹,您高興啦?”呂函想將臉沉下來,但卻如何也沉不下來了。最終隻好低頭將兒子趕走,道:“去去去,壽宴要開了,你快下去準備。”


    呂正釗便下去了。剛一下去,卻見一男一女各自抱著一個嬰兒從人群末端走上前來。正是十兒子呂正陽和兒媳韓四娘。一路走上來,眾賓客的所有眼光此時此刻全然落在了呂正陽的妻子韓四娘身上。可謂是萬花叢中隻襯一人。眾賓客中有人曾經見過韓四娘,不由得吃了一驚,對周邊的人道:“是韓四娘!我說怎麽一年來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原來她嫁給了呂家十公子。”眾人一聽說是韓四娘,大驚,但見她雖為人婦,但此時依舊美豔動人,淩波禦風,香氣襲人,足令人沉魂,一人癡迷許久,道:“放眼江湖,果真是第一美女!”


    呂函正看著二人懷中抱著的兩個嬰兒,心中大喜。想要上前去抱抱,但礙於麵子卻隻是朝二人揮了揮手。但卻聽下麵的騷動之聲,再看之下,方見眾人目光全在自己兒媳身上。心中微怒,對呂正陽道:“你個逆子,迴來幹嘛?”呂正陽攜妻子一同跪下,道:“爹,兒子不孝,今日乃是您大壽之日,我也應該前來,何況四娘為我呂家添加了一對龍鳳胎,真是雙喜臨門。”


    卻說這呂函這些年,最怕的就是兒子之間的明爭暗鬥。想來想去,最終決定不留任何財產。因此每每賺得的財產,隻留下日常生活所需的開銷,多餘的便全部傾盡。一是避免自己死後,兒子爭奪遺產。二是怕兒子自此不思進取。此做法一經實施,又經數年來對兒子的諄諄教誨,兒子之間都守孝悌之意,親近兄弟,家族和睦。但自打韓四娘出現之後,呂函的七兒子,八兒子,九兒子和十兒子便為了她而爭風吃醋,明爭暗鬥。呂函看在眼裏,心痛不已。這韓四娘出自渝州的武林世家,隻是江湖小流。但韓四娘出道江湖僅僅半年,因為武功路數瀟灑飄逸,長得又年輕漂亮,美如天仙,很快便譽滿江湖,同時被稱為“山東第一美女”,也有人稱為“江湖天寶”。看著幾個兒子對她神魂顛倒,呂函便對韓四娘便沒有好感。四個兄弟矛盾日益激化。呂函下令驅逐韓四娘,但卻不知韓四娘芳心暗許給小兒子呂正陽,遭到呂函反對,但呂正陽誓死也要與韓四娘在一起,為此父子反目,呂正陽離家出走,韓四娘隨夫私奔。至今日,整整一年。今日,另外三個對韓四娘癡情的兒子見木已成舟,便也就釋懷了。但呂函想起此事,內心還是有些隱隱作痛。


    雖是如此,呂函還是高興大於氣憤。揮了揮手,道:“坐下吧!”這邊一坐定,哪裏還顧得上時辰這說法,立即開席。隻聽外麵的一人喊道:“吉時已……”但這“到”字卻遲遲沒有出來。眾人一奇,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抬頭向外看。這時卻見三個黑衣蒙麵人闊步流星的走了過來。眾人大驚,呂函這些年,為人義氣,不賺不義之財,但卻也打過山賊,滅過強匪,結了不少仇家。因此家中的護院工作很是完善,但見今日所來這三人,竟然能毫無聲息的突破外圍守護。不由得有些發慌。呂函問道:“誰?怎麽進來的?”中間那個黑衣人道:“非呂家的人,請出去!”


    話音剛落,竟然從四麵八方扔進來數枚煙彈。等煙霧散盡時,除了三個黑衣人,其餘所有人都迷翻在地。這時又從四麵躍入七名黑衣人,十人中九個是年老的,隻有一個是年輕後生。這年輕的後生趁著剛才的慌亂,搶過呂正陽的兩個孩子,一年老的道:“好,聖嬰到手了!放火把這裏燒了!”此言一出,立即有三個人反對,那個年輕的立即道:“師叔,怎麽這麽快就動手了。”一老者有些不高興,道:“快?師侄,適才你糊塗至極,你跟這些人廢什麽話,你讓他們不是呂家的人出去!豈不是暴露我們?再說,你怎麽就敢保證不會有呂家的人趁亂逃出去!你太年輕了,不懂現在的仁慈是萬萬不能的。若是有一個呂家的人逃出去。我們就有前功盡棄的危險!日後將會是更大的殺戮。”


    “不,我支持師侄的!這裏多數人是無辜的。我不讚cd殺了!”“對,我也支持!”“不行,必須都殺了。”


    最終兩人意思全都殺了;三人意思一個不殺,單單帶走兩個嬰兒;五人意思隻殺呂家的人,其餘人都放了。最終少數服從多數,十人將非呂家的人搬了出去。但呂園甚大,黑衣人人手不夠,但此事也不能交給別人做,便將兩個嬰兒就近放在了一間屋子裏。不料,搬運過程中,韓四娘竟然醒了,迷蒙中見了此景,心中大驚,但見周圍的人都已經昏迷,又單單不見了自己的一雙兒女,正值焦急,卻又聽見了嬰兒的哭聲。韓四娘本身對迷煙有抵抗力,所以先於他人醒來,自己的一雙兒女似乎也遺傳了這點。


    那些黑衣人正忙著向外搬運。這呂園麵積很大,中有幾百外來客人。僅靠十個人將這些人搬出去,著實費一番功夫。但也正因為如此,韓四娘才有機會逃出去。她先順著哭聲尋來自己的一雙兒女,雖然也想帶著丈夫一同跑出去。但也知道這是萬萬沒有可能的。一狠心,就自己帶著兩個孩子逃了出去。不料剛一出門,迎麵撞見那個年輕的黑衣人。韓四娘也是武功卓絕,此時為母則強,隻想拚盡全力。不料這黑衣人卻道:“向東逃。”韓四娘聽了,一愣,隻聽這人又道:“其他三麵都有埋伏!快逃,晚了就來不及了!”韓四娘此時無計可施,也隻能無條件的相信這人。


    卻說這十個黑衣人對呂家人的長相很是熟悉,竟然沒有弄錯的。待所有外人都搬了出去後。便去取那兩個孩子。一開房門,不見了兩個嬰兒,眾人心中大驚。一老者又去查看,道:“韓四娘不見了!”“什麽,不可能,她怎麽會醒過來?啊,莫非,莫非她也來自名山派?臭小子,你怎麽不告訴我!”那年輕的人低下頭道:“我,一時間忘記了!”“胡說八道!快追!”這時另一個黑衣人道:“慢著十二弟。方圓數百裏都被大哥控製了,她跑不了,隻是這些人若是再不處理,一會有人醒了就麻煩了!”


    那年輕的道:“真要殺這麽多人嗎?”


    “殺生,是為了放生天下!動手!”


    年輕的聽了,痛哭不已,根本不敢迴頭看,便跑出了呂園。剩下的九人也不猶豫,在呂園中放火。但這九人所放的火甚是猛烈,不多時就將呂園燒成灰燼!火燒到傍晚方才熄滅,但見大火過處,竟然連一具屍體都沒有!十人這時才敢動身去找兩個嬰兒。不料這時卻從遠奔來另一個黑衣人!道:“兄弟們辛苦了!”九個年老的道:“大哥!”那個年輕的卻跪下道:“師父!”師父上前扶起他道:“你做得很好。隻有有良心的人,才配接替我!好了,沒你的事兒了,迴去吧!都交給師父了。”徒弟聽了,方站起身來,向東而去。


    師父等徒弟走了,又道:“兩個孩子在哪?”一人道:“韓四娘中途醒來,將孩子抱走了,不過大哥放心,她跑不了!”另一人這時又道:“大哥,師侄私放韓四娘,大哥認為這應該嗎?”老大嗬嗬一笑,道:“應該!孩子有良心。是個能成大事的人。”另一個老者道:“那豈不是說我們沒有良心?我們江南十二煞什麽時候竟然輪落敗德至此!”


    眾人聽了,心中都不約而同的念起了“江南十二煞”這五個字!其實這十個人都是江南十二煞中的一員。江南十二煞分為:天、地、日、月、神、聖、明、金、木、水、火、土十二煞。此時在場的獨獨缺少地煞和日煞。這領頭的自然就是天煞,也就是適才年輕後生的師父。天煞道:“四十年前,我們還是十二個兄弟。可之後老二和老三都棄道而遠去了。做哥哥的心痛啊!”老七明煞道:“大哥,剛剛完全可以不殺人的!”天煞道:“沒辦法,師父有命。你我便不能出任何紕漏。”老十一火煞道:“師父?大哥,這幾十年來,你覺得師父還是我們的師父嗎?”老四月煞道:“十一弟,不要胡說,師父永遠是師父!”


    天煞這時道:“我與兄弟們幾十年不見,見麵了就不要吵了。”月煞道:“大哥,正事要緊。”正說著,卻見北南西三麵朝著這裏奔過來二百多黑衣人。同時跪下道:“師祖,師叔祖!”老十二土煞道:“原來大哥早有埋伏。”天煞道:“埋伏了三麵,看來,韓四娘是從東邊逃出去的。想必是我那徒兒告訴她的!”“什麽?”天煞道:“果然是我的好徒兒。做得好!有良心!”“大哥,什麽意思?”


    天煞這時對下麵的人道:“都起來吧,這裏沒有你們的事情了,迴去吧!”眾人便起身,一齊朝著東邊奔去!月煞一驚,道:“這是何意?”天煞道:“放心,韓四娘已在彀中,不日就會將孩子乖乖送給我!”月煞道:“原來大哥早有打算!”明煞和土煞這時卻同時道:“乖乖送給你?”月煞道:“七弟、十一弟,你們聽大哥的就是了。大哥,那這裏就交給你了,我門必須要迴去給師父複命了。”天煞道:“下次見麵,恐怕就要十五年後了。”


    月煞道:“好,大哥,十五年後,我在酆都接兩個孩子!”


    告辭了天煞,眾人便向西而去。但月煞和火煞卻留了下來,與天煞對視著。許久無聲,不多時,西去的幾人發現這二人沒有跟上來,便轉迴來了,道:“七弟、十一弟,怎麽不迴去?”明煞道:“三十七年前。我們下山完成師父的任務。三哥就沒跟我們一同迴去。二十五年前,二哥又私自下山,也離開了江南十二煞!今日,我算明白了,二哥三哥才是對的!”


    眾人皆是不語,低頭沉默許久。天煞道:“你們也要走?”明煞道:“很多年前,師父……不說了,我與十一弟去意已決。兄弟們不要挽留了,四哥,你迴去跟師父說,就說……就說。”隻是無盡的沉默。火煞怒道:“還說什麽,如今的師父,哪裏還像個師父,什麽都不用說。今日這事情,我們做得大錯特錯。另外,入門之前,師父也有言在先,想離開的盡管離開。”天煞道:“可師父也說了,這是一條艱難血路。”火煞道:“所以我才迴頭!各位兄弟,今日我跟七哥絕不迴去,什麽千秋功績,於我何幹?兄弟們若要留下,我們都留下,浪跡江湖豈不快意?何必迴去受那清修之苦?”月煞道:“哼,說來是怕苦!”


    話音一落,明煞突然拔出寶劍,插在地上,道:“此劍乃是仙家名劍,可哪一次是用來替天行道的?呂函這些年可否行過背德之事?今日如何?全家滅門!三十七年前的……”“住口!”月煞突然喝道!天煞道:“你讓他說吧!說了,也就能消氣了。”明煞一愣,道:“我,我不是要消氣,哎。大哥,我跟十一弟不迴去了。”天煞對月煞道:“四弟,你先帶著兄弟們迴去,我跟七弟、十一弟談談。”月煞拱手道:“好,這就迴去,七弟,十一弟。你們……好,四哥在山上等你!一定要迴來!”話畢,帶頭走了。


    眾人都走了,隻剩下兄弟三人,天煞道:“兄弟,真不迴山了?”兩人道:“不迴了。”天煞歎了口氣,道:“你們倆,或許是對的。可師父,也是對的。”說畢,從袖口取出一個小瓶子,倒出來兩枚丹藥。道:“你們兩個吃了吧,這裏不比涼風山,濁氣太重。”兩兄弟取了丹藥,都吞了下去。隻覺得神清氣爽。兩人一驚,道:“莫非大哥這麽些年,一直是靠此丹藥維持?”天煞點點頭,道:“二十多年前,下山時候,師父給了我十顆丹藥。如今隻剩下那兩枚了。”明煞道:“十顆?那就是一百年!”天煞點點頭,道:“如今我隻吃了三顆。七年之後,也要上山了。所以,我倒是希望……”明煞道:“完成師父的任務了又能如何?何不就此放棄,我們逍遙的過完餘年!”


    天煞知道如此也勸不迴兩個兄弟的心,隻是無奈的笑笑,道:“師父所托,粉身碎骨,也應完成!”火煞道:“完成?如今呂家那兩個孩子已經失蹤了!”天煞道:“放心”話畢,扯下外麵的黑衣,立即變成一道人模樣,一揮拂塵,道:“韓四娘走投無路,自然會將兩個孩子交給我撫養!貧道告辭了!”不料剛要向東去尋找韓四娘,竟然被兩個兄弟追上。火煞道:“大哥,如果你完不成這任務,那也就能放棄了吧!”天煞大驚,道:“你說什麽!”明煞卻在此時一指擊中膻中穴,封住了渾身經脈。兩人又知道天煞功夫高強,不敢懈怠,將他按在地上。


    天煞大驚,道:“你們瘋了!快放了我!”火煞道:“大哥,是你瘋了!你害死了兩個孩子全家,如今卻要讓兩個孩子認你為師,這豈不是認賊作父!”天煞道:“他二人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不用擔心!更何況,我豈敢收他們兩個為徒?”明煞怒道:“大哥,你此舉又與禽獸何異?”天煞道:“快放開我。倘若讓韓四娘將孩子送給他人,豈不是造成更大的牽累?”火煞一愣,道:“更大的牽累?”天煞道:“對,你快放開我。我們已經殺了呂家滿門,你還要害死誰?”明煞道:“別聽他胡說。”火煞道:“沒有用,我用的乃是定仙之術,大哥也知道,我們沒有能力解開。”天煞大怒道:“豈有此理!”火煞道:“兄弟也無它意,隻是想讓大哥做迴自己!大哥,放棄吧。離開涼風派,好好過這餘下的七年,不好嗎?當年你我兄弟十二人,不過是一念仙途走錯了路,隻怕這萬世人道也要一錯到底!及時醒悟的早已脫離,今日大哥就也隨我們去吧!”


    天煞此時忽然心無旁騖,隻是一心衝擊身上經脈。兄弟二人又不厭其煩的嘮叨了許久。幾個時辰過後,已經是次日清晨了。天煞衝開渾身經脈,突然出手將兩個兄弟打暈,隨後立即徑直向東而去,尋找韓四娘。


    至此不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指輪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鬆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鬆魂並收藏天指輪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