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哪個國家,政府的首腦遭遇有預謀的刺殺,都是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從媒體介入這件事情之後,關於中山久信首相遇刺一事,就成了扶桑國媒體唯一關注的熱點。各大報紙、雜誌連篇累牘地開始報道關於這件事情的始末,以及一些真真假假的‘獨家秘聞’。有些電視台則直接蹲點在了今在亭,以及中山久信所送往的醫院門口,開始了全天候的直播。


    即便是從來都不關注時政的玉川家,也終於感受到了這件事情的影響。各個町的自治團體,開始組織自查町內的所謂‘可疑人員’。據說此次刺殺的元兇雖然已經被擊斃,但是他的那些同夥可能還在京都府範圍內。為了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考慮,很有必要對每個町進行一次檢查。


    作為當事人之一的雪千代,不知道這個所謂的‘同夥’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聽伏原章豐的聲音,分明有一種悲涼的情緒在裏麵。而且,連‘湖之間’在哪裏都不知道。這種人,真的有共謀者嗎?更像是…一個死士吧……’


    正在清泉寺後山跟著白神繁雅練習劍術的雪千代,迴想起了今天早上蟹阪町自治委員會的姊小路阿姨過來通知這件事情時,自己所聽到的那些情報。


    ‘中山久信首相似乎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元兇身份以及行兇動機也正在調查之中。確實也是一件大事情啊,一直都安寧閑適的京都,多久沒發生過這種事情了。連母親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都很有觸動,愣了好一會兒呢……’


    “雪千代,又神遊物外了?”白神繁雅右手腕微微一揚,挑飛了雪千代手中的木棍,“你這個樣子可不行啊。要是真刀真槍地打鬥的話,早就受製於人了。”


    雪千代不好意思地鞠躬道:“抱歉抱歉,今天稍微有點走神了。”這時候,在一旁帶著琴美觀戰的薰早已經撿起了雪千代的木棍,交到了自己的哥哥手上。


    “謔?讓雪千代分心的事情啊。”在白神繁雅的記憶裏,雪千代在謹守心神方麵,一直做得都不錯。於是他索性收起木棍,“那麽,說來聽聽看吧。”


    雪千代將自己今早從別人口中聽到的消息轉述給了白神繁雅。還不上了一句:“所以,這也確實是個比較大的事情了。也不知道調查進行到哪一步了。”


    “所以,這件事情,雪千代一定也有參加吧……”白神繁雅眼睛微眯,看了看雪千代身旁的薰,湊到了雪千代耳邊,小聲說道:“不然的話,就算是今上天皇崩禦了,你也不會關心的。不是嗎?至於調查繼續到哪一步,自然是進行到背後的人想要的那一步……”


    雪千代看了看滿是好奇的眼神的薰,哈哈一笑:“哈哈,白神大叔真愛開玩笑,這種事情怎麽可能呢!來來來,我們繼續比試吧!”


    “哥哥和白神大叔在說什麽呢?”隻有薰一人,看著似乎有意避開自己的兩人,陷入了沉思。


    白神繁雅笑笑:“好吧,我們繼續,不過,這次要換成真家夥了。雪千代,把你的‘澪銘姬鶴’拿出來吧。”


    “這個不太好吧,畢竟刀劍無眼啊!真刀真槍什麽的,別嚇著薰和琴美了。”


    白神繁雅搖搖頭:“遲早都是要走到那一步的,隻不過稍微提前一點而已。好了,別廢話了。我還是繼續使用這根木棍,你換成真刀,不要擔心會傷到我。”


    雪千代進行劍術練習的同時,中山久信所在的指月綜合病院裏也正進行著一場對話。


    “大村大臣已經接任臨時首相的職務了。現在東京雖然亂做了一團,但總算是沒有癱瘓。”久我通實站在中山久信病床旁邊,向其通報東京的政治動向。


    按照扶桑國法律,若是首相發生意外,不能理政,將由組閣時所選定的‘內閣總理大臣臨時代理’人選,暫代首相一職。大村紀介作為中山內閣的農林水產省大臣的同時,也是中山久信組閣時指定的‘臨時代理’人選。


    “大村啊,也好。不過,東京那邊肯定已經吵得不像話了吧。攤上我這種擅離職守的首相,那些閣臣們也是夠嗆的。”中山久信似乎恢複得不錯,居然還有閑情開自己的玩笑。“這麽一來,不管怎麽樣,我都不得不辭職了。”


    久我通實也沒有隱瞞他的意思:“確實,東京兩院對你這次的行為非常不解。再加上原來的有的齷齪,讓你下台的聲音成了兩院的主流。自民黨沒有把這件事情迴報給你,是擔心你氣急之下一命嗚唿吧。”


    “嗬嗬,這時候他們倒是變得體貼起來了。”中山久信略有些嘲諷地說道,“那件事情,之後怎麽樣了?”


    “伏原芳章死了,切腹自盡。警視廳的人找上他的住所時,聽說血都已經流幹了。確實是死於自殺的。”久我通實麵無表情地說道,“另外,加強了對伏原芳章的長女、次子的監控。警視廳的人想從他們兩人中找到突破口。”


    中山久信不屑道:“既然這兩個人沒死,那就說明幕後的人並不擔心他們落在政府的手裏。要是能從他們那裏找到突破口,真是天方夜譚。大概警視廳的人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才隨便找些東西湊數吧。不過,伏原芳章居然自殺了,說明這一次的敵人確實不簡單啊!都把人逼到這個份上了。”


    久我通實點點頭:“確實不簡單,這一次,幕後的人格局有些大。”


    “哦?這話怎麽說?”


    “你的那位代理首相,大村紀介頒布的第一條政令你知道是什麽嗎?”


    “看你的樣子,似乎很不妙啊!”


    “召迴在歐洲擔任大使的前自民黨幹事長,牧野房綱。應該是為了之後總裁選舉的事情吧。不過,這一次總裁選舉應該沒什麽意義了。”


    聽到這個消息,中山久信神色明顯一頓。良久,慘然一笑:“原來,最大的內鬼就在我的身邊啊……”很顯然,他被自己任命的‘代理首相’背刺了一刀。


    “恐怕不止如此,東京都內現在傳聞,牧野房綱似乎有自成一黨的打算。據我所知,現在自民黨內,已經有四分之一的人明裏暗裏表示要追隨牧野房綱了。”久我通實再次拋出了一個有意思的情報。


    “等牧野房綱一迴來,馬上就能拉起一支在議會裏舉足輕重的隊伍,而且連代理首相都是他的擁躉。牧野在黨內的人緣一向很好,等他勢力漸成,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投入他的旗下吧。到時候,自民黨失去兩院多數黨的地位,所謂的總裁也沒有意義了。讓兩院重新議定首相人選的話,最後的勝者應該會是牧野房綱吧。”


    “不但把我這個打擊世家財閥的急先鋒拉下馬,順帶還把理念有些偏左翼的自民黨拆得支離破碎。從此之後,那些有意做出一番成績的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了。”中山久信意味深長地看向了久我通實:“能有實力設計這種事情的,怕不是你的那些本家吧!攝關·清華家的那些老爺子們!”


    久我通實撇撇嘴:“我一個源氏嫡流,和那群藤原氏的人哪裏算得上是本家?要說本家,也是你這個姓中山的。幾百年前,還和藤原家的眾人稱兄道弟呢。說起來,我也是剛才才得到確切的消息的。”


    他這麽說,等於讚同了中山久信的猜想。這一次的事情,確實是攝關·清華家的人設計的。作為體係內的一份子,他自然有自己的渠道獲得自己想要的情報。


    中山久信所屬的中山家,在以前,是擁有‘羽林家’家格的公家,是藤原北家花山院流庶流。和攝關·清華家的大多數家族擁有一個共同的祖先——藤原鐮足(中臣鐮足)。


    “抱歉,我不是懷疑你。”中山久信無奈的笑笑:“隻是,被這樣白白的設計了,連反抗的想法都提不起來,真是沒用啊!”中山久信感歎自己被那些人設計,不但丟掉了首相一職,還丟掉了以後東山再起的土壤,差點連性命都丟了。但是,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麵前,他現在能做的,隻有蟄伏。


    久我通實點點頭:“以他們收拾首尾的手段,警視廳的那些人,最多隻能查到伏原芳章那邊。不過,刺殺的元兇伏原章豐已經‘被你’擊殺,伏原芳章本人也已經自裁。嗯,大概能在伏原家中搜查出一些對你不滿的證據吧,作為刺殺的動機。畢竟,你和他可是有破家之仇。那條調查洛京財團的政令,可是你自己簽署的。”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這兩個人的死是注定了的。九條、近衛那些人,才不會留下這些隱患呢!”中山久信看向了窗外:“櫻町宗滿那邊估計要擺出一副無奈的樣子了。明明他自己已經放過了伏原芳章,可是人還是死了。幾次三番的設計櫻町宗滿的家人,還是被原諒了的伏原芳章,居然就這樣因為外界施加的壓力自裁了。櫻町宗滿一定會很鬱悶吧。”


    “或許吧,畢竟是從很久以前就開始追隨自己的人啊。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之類的情感總還是有的。”久我通實在一旁淡淡地說道。


    “今晚之前我會向兩院遞交請辭表,之後收拾首尾的事情,就麻煩你了。看來,要好好休息個幾年了啊。”中山久信最終下了這一個結論,“對了,那個孩子之後沒事吧。”


    “哦,你說雪千代嗎?他沒事,有那麽多人護著他,能有事才有鬼了。”提到雪千代,久我通實嘴角也有了一些笑意。對於這個小孩子,他很是喜歡。


    “雪千代……”中山久信咀嚼著這幾個音節,末了,笑笑道:“巧了,和我家涼葉的幼名一樣呢!”


    “嗯,確實巧了,雪千代也是他的幼名。那孩子的大名的惟之,玉川惟之。”久我通實剛說完這句話,便看到中山久信整個臉都僵硬了。


    “喂!久信,你沒事吧。”久我通實嚇了一跳,剛要按床頭的緊急按鈕唿叫醫生,便被中山久信叫住了。


    “沒事,沒事。隻是有些累了……”中山久信笑笑道:“之後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反正你在東京和京都都已經歇息那麽久了。”


    久我通實點點頭:“那你好好休息吧。”說完便輕聲離開了病房。


    “玉川…惟之,玉川…雪千代。”安靜的病房裏,輕輕地迴蕩著老人囈語般的呢喃:“不會這麽巧吧……”


    指月綜合病院的走廊上,久我通實也是深思不屬。‘這樣一來,我也可以不用去接久信的班了。唉,自民黨那個爛攤子,誰愛要誰要吧。’


    剛才久我通實對中山久信說的事情,絕大部分都是事實,除了一點以外。攝關·清華家要對中山久信不利的信號,他早就已經收到了。在中山久信來京都之前,攝關·清華家的一些人多次聯係過久我通實,希望對方重新步入政界。


    ‘那些人想讓我重新進入政界,肯定不僅僅是讓我當一個議員那麽簡單。也隻有內閣總理大臣的位子對他們有吸引力而已。雖然已經想到了他們要對久信下手,把他從首相的位置上趕下去。但是沒有想到他們采取的居然是這種方法。明明發動一次議會的彈劾就行了。莫非,他們也想趁機警告我一番?亦或是,直接也把我殺掉?’


    ‘這樣看來,九條道教和西園寺公輔來京都,也隻是煙霧彈而已吧。算了,反正今天有空,就去看看他們的‘精彩表演’吧。順便,也給東京的那些人提個醒。好久不發作了,還真以為我成病貓了?’


    另一邊,櫻町家後院,朱橋上,櫻町義孝也正在向櫻町宗滿匯報那件事情相關的情報。


    “伏原自裁了?”聽到伏原芳章切腹自盡的消息,櫻町宗滿眉頭一皺,“這一次,他們做得太過了。大村紀介也好,他背後的攝關·清華家也好,霸道到這個地步,就不怕遭受天誅嗎?”


    一旁的櫻町義孝微微躬身:“我們櫻町家進入攝關·清華家的體係未久,所以這次的事情沒能提前得到消息,實在是萬分抱歉!”


    “不,義孝,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我看這一次,連通實可能都不清楚具體的內情,更不要說我們自己了。”櫻町宗滿看向了朱橋下的錦鯉,“不過,經此一事,也並不是沒有一點好處。至少,通實和中山久信他們之後應該會更加需要我們的力量。義孝,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經營。在擁有自保能力之前,不要輕易地露出自己的爪牙。嗬嗬,這些不用我說你應該都知道了吧。抱歉抱歉,明明都已經全權交給你了!”


    “能得到家主的指導,義孝感激不盡!”櫻町義孝再次鞠躬,盡管自己差點被‘友軍—攝關·清華’做掉,但是對於這件事情應該冷處理,他也是知道的,“所以,這一次的事情,我會當做不知內情。”


    “對了,你說這次是一個孩子救了你們幾個?”櫻町宗滿饒有興趣的問道:“好像是叫雪千代吧,你以前和宗久一起救下的那個孩子。果真是宿命嗎?你救他一命,他還你一命。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本來,櫻町義孝想要在清算完伏原那些人之後,將雪千代的真實身份告訴櫻町宗滿的。不過,最近發生的許多事情,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於是,櫻町義孝隻是笑笑道:“確實是宿命啊。大概是神明留給我們的,專門守護我們的氏子吧。”


    “前幾日,池上那老家夥又來找我了,希望我們這一次也能捎上他,給信司一個鍛煉能力的機會。”櫻町宗滿搖搖頭道:“那家夥還不是很清楚,這一次我們櫻町家進入的地方有多麽險惡呢。攝關·清華家那些人豈是那麽好相與的,卷進來了,一個不小心,連骨頭渣子都不會剩下。”


    櫻町義孝想了想道:“其實現在確實還真是缺一些人手。經過上次的重組清洗,確實留下了一批忠誠度高、能力強的人才。不過進入一個新的體係,而且格局一下子大了不少,人手便顯得不足了起來。攝關·清華家相關的人又不敢放到重要的位子上。池上信司的話,能力和忠誠都還是比較可靠的,把他引進來也是個不錯的主意。前期我也會盡量看顧著他們,降低風險。”


    “哦?既然你這邊都同意了的話,那我就迴複那個老家夥咯。”櫻町宗滿嗬嗬一笑,“說起來,前些日子,橫森直俊那個老家夥也來找我了呢……”


    “橫森倉人也是得用之人,有他過來協助的話,我也會輕鬆一點吧。”櫻町義孝當然明白自己家主的意思,家主已經放權了,不好再幹擾自己的工作。但是以前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們找上門來,他又不能不做表示,所以一直處於一種猶豫的狀態。不過估計這次伏原芳章的死對他的觸動太大了。


    於是,櫻町義孝主動開口道:“其實,我還想把竹內時彥(竹內廣彥之子)、伏原佑章(伏原芳章次子)、島田桐吾(島田健馬之子)他們也一起召集起來。如果家主這邊能夠幫忙聯係的話……”


    “竹內時彥和島田桐吾應該都沒問題,不過伏原佑章的話,就算了吧。”櫻町宗滿歎了一聲,“他已經決定去東京了,攝關·清華家的本部似乎為他準備了一個位置。這是伏原芳章切腹前幾日專程來告訴我的,還讓我以後多多看顧他。可能那個時候,伏原那家夥就已經意識到自己難逃一死了吧。”


    “即便自己的父親和弟弟都因為攝關·清華家而死都不要緊嗎?”櫻町義孝也歎了一聲,“伏原家居然做到了這個地步……”


    “伏原芳章、伏原佑章父子倆向來不合,而且伏原芳章又偏愛小兒子伏原章豐。所以,即使這兩個人都死了,他也不會有太大的觸動吧。”櫻町宗滿眼神中盡是惋惜,“不過,伏原佑章有一個地方像極了他的父親——不甘於人下。這次毅然選擇進入攝關·清華家,想必也是想在那個新的戰場上證明一次,伏原家不會永遠居於櫻町家之下吧。”


    “義孝,之後,真的就是你們的時代了。”


    “是的,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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