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雪千代進行自己的披露宴的時候,洛京財團裏的諸位理事,也終於討論出了一個結果。這份結果送到櫻町家時,正好也是雪千代的太平之舞結束的時候。


    “唔……說說看吧,他們都討論出什麽了……”自家的後花園裏,櫻町宗滿拿著一把小鏟,正在給一叢鷺草鬆土。櫻町研直侍立在他身後,手中拿著一份文件。那是由洛京理事們討論了一天,最終達成的議案。


    “鑒於櫻町家最近的負麵信息,暫時取消櫻町家洛京財團領導者的地位。”櫻町研直翻開文件,念出了第一條內容。“並且,櫻町家在洛京財團的話語權,需要重新裁定。裁定的時間另行安排。”


    “嗯,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我們家也不再適合當那個什麽領導者了。”櫻町宗滿彎下腰,撥弄了一下地裏的鷺草,查看它們的生長狀況。“而且,要是那些事情都真的發生的話,家中實力受損,實際上也沒有繼續領導洛京的能力了……”


    櫻町研直繼續念道:“暫時撤銷櫻町宗滿先生的洛京財團理事長一職,暫時撤銷櫻町義孝先生的首席理事一職。但是兩人仍然可以參加之後的洛京財團內部會議,不過,不再具有表決的權利。何時恢複職司,具體看此次時間何時結束。恢複的時間,要經過理事會三分之二以上的理事讚成。”


    櫻町宗滿鬆了鬆土,拔出一根雜草:“嗯,作為櫻町家的代表,被這樣對待也是應有之義。話說,雖說是理事長,但是我已經好幾年沒去參加半夏生會了。攤上那麽不稱職的理事長,想來那些理事們也是很苦惱吧……”


    “考慮到一直以來櫻町家對洛京財團的貢獻,理事會決定傾力幫助櫻町家度過這次難關……”櫻町研直繼續念著文件上的文字,隻不過,念到一半突然斷住了,整個人的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不過,櫻町宗滿對於他們的提案倒是很感興趣:“哦?難得他們那麽有心,都有些什麽好主意,姑且說來聽聽吧!”


    櫻町研直深唿了一口氣,似乎想排出胸中的鬱氣。“為挽救櫻町銀行、明王不動產、且田金融、結菱商社等櫻町家獨資企業的聲譽,理事會決定向這些企業注資。同時,為了挽救櫻町家的命運,也允許櫻町家使用上述企業的股份,與財團內其他產業的股份進行交換。具體交換比例,以理事會最終的討論結果為準。”


    “欺人太甚!”櫻町研直剛把這一條決定念完,就忍不住在心中將理事會的那群人罵了一遍。


    櫻町宗滿手中的鏟子微微一頓,想了想道:“原來為了應付反壟斷的規則,這些企業的股份,都是由我們自己的子公司之間相互交叉持股的。現在也隻不過是換了其他人一起進來而已嘛……再說,我們也能得到其他產業的一些股份,借此機會擴大業務,不也挺好的嗎……”


    “可是,理事會的那群人明顯是想借此機會,吞並掉我們的那些產業。”櫻町研直可不這麽想,“而且,以理事會討論出來的股權置換方案,肯定是對我們不利的!”


    櫻町宗滿笑笑道:“之前我們確實太過封閉了,不接受其他人的注資。這樣的話,財團內部的人肯定會感到不安吧……借此機會,也讓他們心安一把。對了,除了這些,還有其他的結果嗎?”


    “還有就是希望我們配合司法、行政各部門,以及民間中立團體的調查……”看到自己的父親已經這麽說了,櫻町研直也不好再說什麽。“不過,明王不動產和結菱商社那邊發生的事情有些蹊蹺。絕對是有人想陷害我們,而且,陷害我們的幕後黑手絕對不隻是表麵上的伏原他們那麽簡單。配合著他們調查的話,估計會對我們很不利吧……”


    “嗯,到底怎麽樣,也要等調查結果出來了之後才知道嘛。至於調查是不是在他們的操控之下進行的,到時候再說吧。”櫻町宗滿站起身子:“如果討論出的結果隻有這些的話,那你等會兒馬上就去理事會那邊,跟他們說這些條件我們都接受了。今天是稚兒的披露宴吧,嗯,已經是七月五日了呢。早點告訴他們結果,也可以讓他們早點安排一下後麵的事情啊……”


    得到了櫻町家答複的伏原芳章等人,再次來到料亭裏商討下一步計劃。


    “這麽輕易就接受了我們的條件,總感覺不太真實啊……”自己這方的要求能夠得到全盤接受,本應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是唐橋繼守此刻心中的不安卻越來越嚴重了,在他的印象裏,櫻町宗滿並不是一個輕易就範的人。


    伏原芳章一直都是閉目養神,不讓他人看到自己的神情。他的心中,確實也有那種隱憂。雖然自己這邊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但是事情進展得那麽順利,確實很讓人懷疑。


    原本一直都充當著急先鋒的島田健馬,麵對著自己麵前的那盞清酒,卻沒有一點想喝的心情。“這樣乖乖束手就擒的事情,也太可疑了些吧……而且櫻町家最近的表現似乎都很從容,會不會他們已經早有對策了……”


    白川佑典點了點頭:“上次田村那邊的狀況也還沒有理清楚,到底是因為什麽原因導致搜查任務失敗的。之前總感覺是我們有心算無心,但現在感覺角色已經完全顛倒了。身處暗處的人,似乎已經變成了櫻町家的那群人……”


    看到房間內的氣氛變得有些沉重,眾人的心情都似乎有些微妙,已經完全豁出去的橫森倉人也顧不得自己的身份了。“諸位理事,怎麽可以說這些喪氣的話呢!這一次,我們是一定會贏的!”


    “櫻町家內部有我們的人,東京的中樞裏也有我們的支持者,外部也有其他財團的助力。在洛京內部,我們已經取得了絕對的優勢。櫻町派係中的主力竹內廣彥和池上信司對現狀無計可施,其他的騎牆派也站在了我們這邊。”


    “而櫻町家一直引以為奧援的久我家,也不過是被逐出東京的失敗者而已。一直庇護著他的自民黨,如今也是風雨飄搖。群雄環飼,內有碩鼠,除了認輸,櫻町家難道還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嗎?!”


    橫森倉人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語,確實讓其中的一些人重新燃起了鬥誌。不過,作為核心的唐橋、島田、白川等人皺著的眉頭確認就沒能舒緩過來。


    這時,伏原芳章睜開了眼睛:“橫森君說的有道理,《孫子》有言,‘彼を知りて己を知れば、百戦して殆(あや)うからず(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我們掌握了櫻町家的動向,自己又擁有眾多的助力。絕對是不可能會輸的!諸君還請寬心才是。”


    “至於櫻町家所表現出來的淡定的行為,不過隻是一些小計倆罷了。兵は詭道(きどう)なり(兵者,詭道也),對方這樣裝腔作勢,是毫無意義的。我們隻要按照自己既定的方案行事就行了,櫻町家所依仗的,不過是那兩個老人罷了。真要是覺得麻煩的話,讓他們消失不就行了嗎……剩下的後輩,都不過爾爾罷了。”


    說到最後,伏原芳章的眼睛愈發的清明,整個人也似乎充滿了力量。


    唐橋繼守點點頭:“嗯,正如伏原芳章理事所說的,我們不要被對方影響,按照既定的方案執行就行了!橫森君,等會兒麻煩你去催促一下東京那邊,盡快製造對我們有利的結果。還有,最好櫻町家的那兩個老人也拖進去……”


    在雪千代不知道,或者沒必要知道的地方,洛京財團內部的兩股勢力正遵循著自己的路線前進著。或許在某一刻,他們會在某一個節點突然相遇,然後為這段行程畫下一個句號。而雪千代,也正沿著自己的行程安排慢慢前行。不過,他似乎遇上了一些問題。準確的說,他在拜訪街上住戶的時候,迷路了。


    “話說,這裏到底是哪?怎麽連個行人都看不到?”身穿和服的雪千代想找個有標識的地方確認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但是不知怎麽迴事,周圍連民居都沒有幾幢。


    本來,雪千代是和觀光協會的工作人員一起拜訪町眾的。不過,到了傍晚時分,當雪千代從一戶人家中出來的時候,發現本應該在門口等著自己的工作人員不見了人影。雪千代在門口一陣好等,遲遲不見對方迴來,隻好在知會了那戶人家之後,自行離去了。


    本來雪千代是想找到澤田家,然後拜托澤田文哉送自己迴家的。不過,事情總是朝著預想之外的那一麵發展。


    雪千代顯然高估了他自己的方向感,也低估了中京區這一代複雜的布局。在古風猶存,或者說建築較為散亂,缺乏統一規劃的lc區迷路其實也不算是特別丟臉的事情了。特別是在傍晚或者夜間,光線又不好,找不到標誌性的建築,更容易迷失方向。


    雪千代感覺自己已經晃悠了好長時間,別說找到澤田家了,自己都已經離道路的主幹道越來越遠了。澤田家位於中京區的四條通,應該是一等一的繁華之處。但是,周圍的景象,從房屋漸漸換成了樹林。“在祗園附近能有那麽寬闊的林區,肯定已經離道路越來越遠了吧……果然我還是迷路了啊!”雪千代有些無力地坐在路上的一塊石板上。眼看著天色越來越黑,他心中也焦急了起來。


    “這裏大概是祗園東邊的圓山了吧,也隻有圓山才會有那麽多的山包和樹林。要迴到祗園那邊的話,嗯,應該往西邊走。”雪千代看著麵前好幾條看起來都是通往西邊的小路,心中一陣犯難。“連個路牌都沒有,到底哪一條才是正確的路啊……”


    正當雪千代選擇困難的時候,在那難以看透的林間,傳出了一陣鍾聲。


    “嗯?鍾聲?是了,圓山這邊有好幾座寺廟呢!”雪千代忽然有了些新想法,“要不直接先去寺廟裏,拜托寺裏的僧人把我領出這一塊區域也好啊。自己在這樣瞎晃下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正確的出口呢!”


    循著鍾聲,沿著固有的小徑,尋找寺廟總比自己做出前途未知的選擇要好多了。雪千代一邊側耳聽著那由遠及近的鍾聲,一邊辨別著眼前的道路。


    “知恩院……”終於,順著鍾聲前行的雪千代,看到了一塊指示牌。“知恩院的話,以前似乎也有來過呢!好像是跟母親來看紅葉的時候。我記得他家有一個好大的鍾……接下來,隻要找到僧人就好了!”


    行走到知恩院大門前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不過,這裏可不會像清泉寺那般,連門前的兩盞燈籠都是寒酸破舊的。作為淨土宗的總本山,知恩院和清泉寺這種末枝小廟,在香火待遇上,有著本質的區別。這一點,從幹淨整潔,恢弘大氣的山門上就可以看出來。


    雪千代正要過去叩門,卻發現山門旁的一處陰影裏,似乎有一個人影。走到近前時才發現,那邊確實有一個人,一名抱著一個繈褓的年輕女子。


    “那個,請問……”雪千代試著朝對方打招唿。這個時間段來到知恩院,卻隻是在外麵逡巡不進,而且手中還抱著一個繈褓,無論怎麽看,都像是需要幫助的人。


    不過,讓雪千代沒想到的是,自己的一聲普通的招唿,卻引起了對方劇烈的反應。


    那名年輕的女子猛地一驚,向後退了幾步,用很是憔悴,又有些驚恐地眼神看向了雪千代那邊。待發現對方隻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才稍微放鬆了已經緊繃的身體。不過,眼中的躊躇與驚慌卻是沒有任何改變。


    看到對方反應那麽劇烈,雪千代自己也嚇了一跳。不過,這更堅定了雪千代剛才的想法,麵前的這個女子,確實遇上了什麽麻煩。於是,雪千代輕聲問道:“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你來知恩院是有什麽要事吧,不介意的話,我幫您去找裏麵的僧人吧。”


    “不不,沒事的,不用了。”那名女子急忙搖搖頭,“我馬上就走了……”說完,對方好像要逃避似的,快步離開了知恩院的山門。


    雪千代看了看對方明顯心神不寧的背影,又看了看緊閉的山門,心中有了決斷。


    “那個,剛好我也想出去。您能帶我一起走嗎?”雪千代一陣小跑,跟上了那名形色慌亂的女子。“其實我是迷路了,想找裏麵的僧人幫忙帶我出去。不過如果您正好也要出去的話,或許我就可以不用麻煩裏麵的僧人了。”


    那名女子看了雪千代好一會兒,點了點頭。大概是認為雪千代這種小孩子沒有騙人的必要,亦或是,雪千代這種樣子,本身就能給人安心感吧。


    兩人無言地走在山道上,雪千代幾次想開口打破沉默。但是一看對方那略顯無神的眼神,以及腳下有些散亂的步伐,又什麽都說不出來。


    不過,沉默最終還是被打破了。那名女子懷中抱著的繈褓裏,傳出一陣清脆的嬰孩哭聲。在靜寂的山道上,這哭聲分外地清晰,鑽入雪千代和那名女子耳中,久久徘徊。


    那名女子看到懷中的孩子哭泣,竟也是不知所措。笨拙地來迴擺動自己的雙手,想要讓孩子止住哭聲。然而效果並不好,孩子的哭聲反而更大了些,那名女子也變得更加一籌莫展。


    ‘這樣子肯定是不行的吧……’雪千代都看不下去對方那生疏的手法了,大概對方在這方麵,也隻是個完全的新手吧。


    “可以的話,讓我試試吧……”雪千代向那名女子伸出了雙手,意思很明顯。


    女子有些驚疑不定的看向雪千代,大概是不相信,這樣的一個小孩子有能力能將嬰孩哄好。


    雪千代點點頭道:“別看我隻是個孩子,但是在哄別人的方麵還是很有心得的。而且,我的力氣其實也不小呢……”


    嬰孩的哭聲越來越大了,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女子終於還是同意讓雪千代試一試。


    不知是什麽緣故,孩子送到雪代手中時,居然停止了哭泣。雪千代調整著自己雙手的姿勢,盡量讓孩子處在一個舒緩的環境裏。


    嬰孩吮著自己的手指,睜大了眼睛看著雪千代,似乎對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很感興趣。雪千代對於這個漂亮的小孩也是心生好感,同樣微笑著看向了對方。


    “那個,可以告訴我這孩子的名字嗎?”雪千代看了懷中的嬰孩好一會兒,抬頭向女子問道。


    那名女子看到孩子在雪千代懷中居然不哭不鬧,也是一陣失神。雪千代問了第二遍的時候,才迴過神來。


    “誒?孩子的名字?”女子重複了一遍雪千代的問題。


    雪千代點點頭:“嗯,這孩子的名字。這可真是可愛的孩子啊……”


    “千重子……”女子緩緩說道,“孩子叫千重子。”


    雪千代笑著看向了那孩子:“千重子,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名漂亮的女孩子吧!”


    懷中的千重子似乎知道雪千代正在和自己打招唿,擺著小手,咯咯地笑了起來。


    “到這邊的話,就已經走出了那座寺廟的範圍了!”終於,幾人走出了知恩院的範圍,來到了一條靜謐的小巷中。女子看向了雪千代:“之後你能找到迴去的路嗎?還是說先找個人家打個電話迴家?”


    雪千代看著眼前完全沒有印象的小巷,搖了搖頭:“我想,我還是找一戶人家借用一下電話,聯係家人吧。對了,您呢?”


    “我的話可以找到迴去的路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從雪千代手中接過已經熟睡過去的千重子,“今天真是謝謝你了……真的謝謝了……”


    雪千代向對方鞠了一躬:“該說感謝的是我才對,要不是您的幫忙,我還沒那麽快能從裏麵出來呢。家裏的人現在肯定擔心的不得了了吧……”


    女子向雪千代點點頭:“那麽,再見了!”然後,便拖著看起來很是疲憊的身子,朝著小巷的一端,緩緩前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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