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千代你想啊,你提水迴來的時候,雙手肯定越來越沉,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會堅持不下去。所以,我在桶底打個洞,讓水在路上漏掉一些。這樣你在整段迴來的路上,都不會感覺手越來越酸。”離染軒一臉我是為你好的表情,向雪千代解釋道。


    雪千代點點頭:“好像有點道理,但我總感覺事情沒那麽簡單。不管了,先喝水再說,渴死我了。”說完,雙手抱起一隻桶,往嘴裏倒水。喝完也不管不顧地席地而坐,想要休息一會兒。


    離染軒笑了笑,也不阻止,而是等雪千代休息了好一會兒後,才說道:“這一段時間的訓練任務是耐力方麵的強化。從剛才你來迴的兩趟以及所提的水的量,我大致了解了你現在的身體所能承受的極限。唔···考慮到你先天體質比較差,開始這段時間的任務就稍微輕一點吧。”


    “嗯嗯,沒錯,這確實應該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雪千代聽了,不住地點著自己的小腦袋。


    “所以,你以後每天早上先從這裏跑到湖邊,慢跑一個來迴。之後用這兩隻桶裝湖水,倒進這個缸裏,每天至少要提來四分之一缸的水。等你什麽時候能一天之內將這口缸裝滿,這項訓練就算結束了。”


    “嗯?好像哪裏不對,等等,讓我算算···慢跑一個來迴?!額···一個來迴大概有四公裏的樣子!這缸看起來不大,但是用那個會漏水的坑爹小桶盛水的話,裝滿四分之一,至少要四桶水吧。按照一趟能提一桶水來計算,這又得四個來迴,十六公裏。也就是說,一天最少要跑二十公裏,而且有十六公裏是‘負重跑’······”雪千代掰著手指頭算了一下,頓覺生無可戀:“這日子真沒法過了!”


    其實雪千代算錯了,他並沒有一天的時間來跑完這二十公裏的路,因為中午時分,他還要開始隨清泉寺道義研習漢學。所以他必須在上午以及傍晚這兩個時間段內,把該做的事情做完。


    離染軒看著雪千代的苦瓜臉,笑嗬嗬地道:“別害怕,慢慢來,總是可以完成的嘛,你看,到現在為止,你不是已經跑了兩趟了嘛!吾輩武人,最重要的不是天資,亦不是外物,而是自身的堅持···”


    離染軒還在宣揚他的武道價值觀,給雪千代加油打氣,但是雪千代基本沒有聽進去。現在他滿腦子的都是‘二十公裏,一天要跑二十公裏···這好像是不可能的吧···’


    “當然啦,現在你才剛剛開始訓練,可能還達不到那種程度。所以,也允許你在前麵一段時間隻完成預定訓練量的一部分,不過,欠下的那些,之後也是要還的。而且,要乘上一個更大的權數···”離染軒很是體貼地給雪千代提了個小建議。


    雪千代在地上癱坐了許久,才‘沉痛’地向離染軒問道:“現在是什麽時間了?”


    離染軒看看投射在自己身前的陽光,比劃了一下方才說道:“大概有11點了吧,怎麽了雪千代?要吃飯的話還沒那麽早哦······”


    雪千代支起自己的身子,提起木桶,一邊往小路那邊走著,一邊搖搖頭:“這個時間的話,應該還來得及再跑一圈···”說完,開始晃悠悠地跑了起來。


    看著對方漸行漸遠的背影,離染軒摸了摸下唇的短髭:“這孩子還真是意外的堅韌呐,本來以為他會撒嬌打滾地讓我減少訓練量的···看來,教授他確實會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呢。”


    終於,雪千代在將近下午一點時,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了清泉寺內。根據清泉寺道義的指示,來到了左邊偏殿的一個房間,玉川紀子早已在這裏等著了。


    看到雪千代疲累的樣子,玉川紀子甚是心疼:“雪千代,沒問題吧?要是真的吃不消的話,可以···”


    “母親,沒事的,隻是這種程度的話,還能堅持地下去。不要小看你的雪千代了喲!”雪千代投過去一個‘安心’的眼神,捧起飯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心中卻是在想著:‘要是現在就停止修煉的話,以後肯定會出大問題的吧···’


    玉川紀子輕輕地摸著雪千代的頭:“啊,是呐。我的雪千代一直都是很堅強的呢······別吃那麽快,小心噎著了。來,這是你中午要吃的藥膳。”


    “因為母親做的料理太好吃的緣故嘛!”確實,玉川紀子這種優雅的夫人,看起來應該是那種雜事都有專人侍奉的才對。但是實際上她的生活都是自己一個人在操持,不僅僅是廚藝,其他家事也都非常擅長。


    吃完午飯之後,玉川紀子將食器收拾妥當,朝雪千代說道:“稍微休息一會兒吧,清泉寺大師兩點的時候會來教授你關於漢學的知識。”說完從身旁拿出一床輕薄的被褥,鋪在房間的一角。


    “聽說這個房間以前就是用來招待外來訪客的呢,大師把它借給我們了,作為你平時休息之用。我已經仔細地打掃過了,地下的榻榻米也重新換過了,安心地在這裏休息吧。母親先迴家中,傍晚的時候會過來接你的。”


    “嗯,母親也一路小心。”等玉川紀子拉上門,雪千代直接撲到了被褥上,很快就睡了過去,直到有人將他推醒。


    “差不多也到了該學習的時候了啊,雪千代。”


    雪千代揉了揉眼睛,眼神迷離地看著眼前的人迴道:“哦,我知道了,道義老爺爺。”而後又迷迷糊糊地跟著清泉寺道義走到了佛堂‘等應堂’。


    清泉寺道義看著毫無生氣的雪千代,搖搖頭,指了指中庭裏的一隻大水缸道:“你這樣不行啊···先去那邊的水缸裏拿水敷臉,清醒一下吧。好了以後直接來等應堂後麵的屋子裏。”說完自己先進去準備必要的東西。


    用冷水洗完臉之後,雪千代從懷中掏出一方玉川紀子交給自己的手帕,擦了擦濕答答的臉,又左右拍了幾下臉頰,感覺自己總算恢複了一點元氣。


    來到佛堂之後的房間,看到房間裏已經放了兩個書案,上麵已經放了幾本書。“嗯,還是線裝的書,很少見啊!”雪千代暗暗想到,待他看到書名時,頓時愣住了。


    “《論語》、《孟子》、《大學》、《中庸》···這些書,即使是我的那個記憶之中也沒翻過幾頁啊!!所以說,我連‘漢學’這門功課都不能取巧偷懶嗎?!明明以為可以水水就過去的···”雪千代以為這裏的漢學是教授一些淺顯的漢語知識,隻要能夠為以後自己自由使用漢語找一個靠譜的理由就行了。然而現在看來,好像一不小心把自己給坑了。


    漢學,在扶桑確實影響力不小,其中又要首推‘朱子學’。特別是江戶幕府在推行文治之後,作為官學的‘朱子學’有幕府的支持做背書,漸漸走向了興盛,京都、海西、hn等流派並立。所以,作為朱熹做注的四書章句,自然也就成了漢學的基本讀物。


    “呐,雪千代,現在我們先學朱子學。等你把這些掌握之後,我再教你一些‘王學’的學問。”清泉寺道義先打開一本論語,示意雪千代照做:“剛開始學這些,對你來說可能有點難。不過不用急,慢慢來,總是能理解的。”


    王學,即是王陽明的‘心學’。一般認為,‘王學’在扶桑的真正創立者是江戶前期的中江藤樹。而後又有明人朱舜水東渡扶桑,講習王學。然而,由於幕府獨尊‘朱子學’,‘王學’的發展一直受到抑製。真正使‘王學’大放異彩的時代,乃是幕末以及明治維新這一段時間。諸如吉田鬆陰、高杉晉作、伊藤博文,嘛啊,再加上坊間流傳的東鄉平八郎等人,都深受王學的影響。


    雪千代很尷尬:“‘四書’尚且還會幾句,‘王學’的話,基本就要抓瞎了。這豈不是意味著,我以後真的要好好學習啦!!我明明隻想混混日子而已啊······”


    清泉寺道義看到雪千代臉上豐富的表情,隻當是他被眼前的書嚇到了,嗬嗬一笑道:“來,雪千代,跟我念。子曰く、學んで時に之を習ふ、亦た説ばしからずや···”


    “誒?哈?什麽?”雪千代再次懵逼,書上明明寫的全是漢字,在清泉寺道義嘴中說出來,卻是日語的表達方式,而且還是一口的文言日語。雖然意思是同樣的意思,但是這和自己學漢學的初衷不一樣,自己明明隻想學漢字而已···


    其實,這也怪不了清泉寺道義。因為在他們眼中,所謂漢學,就是儒家學說,而不是雪千代以為的單純的漢字而已。所以,但凡能夠講習儒家的思想,又何必在意是何文字,用何語言呢?況且,日語裏常用的漢字也有幾千,即便是全中文的書籍,仔細揣摩一番,也是能看的懂一點的。


    短暫的懵逼之後,雪千代終於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個,道義爺爺,我們不先學一下這個漢字嗎?”


    清泉寺道義有些驚奇:“為什麽要學漢字?如果要學漢學的話,跟我這樣學不是更容易理解嗎?學了漢語再學漢學的話,有語言理解方麵的隔閡,也未必會更容易學會啊!”


    雪千代連忙擺擺手:“沒關係的,我隻是單純地對漢字很感興趣。想在學習漢學的同時,把漢語也學了。當然,關於漢學的學習方式的話,還是用日語的比較好理解一點。”


    “這樣啊!雪千代還真是一個好學的好孩子呢!”清泉寺道義讚許地點了點頭:“現在的年輕人很多人連基本的漢字都不會寫了,很多詞句明明有平假名與漢字的表達方式,都直接用片假名書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難得你竟然那麽有覺悟,嗯,真是令人欣慰啊。你在這裏稍微等一會兒!”說完,離開書案,走出了這間屋子。


    等清泉寺道義再次進來時,手中多了一方硯台、一塊墨、一遝紙,以及放滿了各種型號毛筆的筆架。雪千代感覺自己好像又攤上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不過,好像這也是自作自受······


    但是,清泉寺道義非常開心:“雪千代,學習語言這種事情,一定要從娃娃抓起。語言,與其說是一門學科,更不如說是一種習慣。就一般而言,在一個人還未養成某種文化下的思維習慣和思維定勢之前,學習外語是最有效率的。所以,從今天開始,你也和我一起學習漢語吧!”


    “當然,既然要學漢語的話,書法也是必修課啊。來,我先教你研墨,執筆的正確方法。”


    雪千代這時候確信了,自己的確,再一次,華麗地,把自己給坑了,而且這坑深不見底。他感覺自己的嘴在不停地抽搐:“結合我腦中兩個人的記憶,絲毫沒有關於漢字書法方麵的知識···所以說,這又是一門特別‘令人驚喜’的新課程···”


    然而,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麵。


    教授完書法的基本隻是之後,應雪千代的請求,清泉寺道義終於要開始教授漢語了。


    “來,雪千代,先跟我認這幾個基礎的漢字,一定要牢牢記住哦。”說完,清泉寺道義在白紙上書寫了幾個漢字,都是常見的,易讀的漢字。當然,對於雪千代來說,這些都不是問題。


    看到雪千代很快就掌握了這幾個字的讀音,清泉寺道義很欣慰:“雖說有些字音讀的不是很正確,但第一天就能這樣已經很不錯了。下麵我就要教你‘反切’之法了。”


    “什麽,‘反切’之法?!”雪千代傻眼了,關於反切,他是知道了,那是在拚音還未流行之前,前人習字的一種方法。簡單來說,就是用兩個漢字來表另一個漢字的音。比如‘孤,古胡切’,就是取‘古’的前半音與‘胡’的後半音來組成‘孤’的讀音。


    雪千代感覺事情不太妙,如果用反切法來學漢語的話,就意味著以後要在清泉寺道義之前表現的更加謹慎小心。而且,反切法,對於隻記得拚音法的雪千代來說,是特別古遠的東西,學起來的話想必也會相當吃力:“那個,道義爺爺,我們為什麽不用拚音法呢?就是那個羅馬字的注音方法,我聽說現在中國人都是用這個學漢語的。”


    “拚音嗎?確實有聽說過,不過我沒學過啊···我這是祖傳,啊不,是清泉寺一門流傳下來的發切法。我以前學漢語時,師父也是用這個方法教我的。”


    “哦!!原來清泉寺一門以前還是學問僧啊!那個,道義爺爺,這個反切法流傳了多久了?”


    “我沒記錯的話,本寺的反切法應該宋國那個時候傳過來的吧,算起來,大概有快一千年了。”


    “···道義爺爺,一千年了啊!那時候的字音和現在的字音差的也太大了吧。如果我們還是用以前的方法去反切讀音的話,得到的結果肯定會和現在中國的漢語讀音大相徑庭吧。”


    “唔···也沒有你說的那麽嚴重。我們的基本字音也是與時俱進的嘛。現在的字音,大概是一百年前更新過的,所以跟漢語正音也不會差很多的。”清泉寺道義一挑眉毛:“說起來,雪千代啊你懂得還挺多嘛······”


    雪千代一驚,不好,差點露馬腳了。於是笑笑道:“那個,前些日子不是在家閑著嘛,就向母親詢問了相關的一些東西。有些準備的話,學起來也會更輕鬆一些。哈哈··哈哈···”


    清泉寺道義聽了,也不疑有他:“唔···這樣啊,也是呢,如果是玉川檀越的話倒也不奇怪。雪千代還真是一個勤勉的好孩子呢!嗯,既然雪千代那麽有幹勁,我們這邊學習也要抓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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