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南夕對殷家的算計,謝意馨並不知曉。

    這日,難得浮生半日閑,謝意馨懶洋洋地靠在臨窗的榻子上,手裏拿著一本雜記,時不時地翻上兩頁。

    小十一坐在專門為他打造的矮桌子矮椅子上,認真地描紅,小臉一派的認真嚴肅。

    兩人的屋子,氣氛安靜祥和,似乎連陽光都變得懶懶的。

    窗外綠意盎然,清風拂麵,帶著一股植物的芳香,讓人不自覺地放鬆。謝意馨躺著,不自覺地眯了過去。

    小十一描完紅,抬起小腦袋一看,發現她睡覺了,秋困讓他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小家夥揉了揉眼,然後站了起來,邁著小短腿,吭哧吭哧地就近搬來了一張椅子,然後踩著椅子上了榻,小心地窩在謝意馨身邊,又打了個哈欠,最後閉上了眼。

    君南夕從外麵迴來,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景象,兩隻腦袋偎在一起,睡得同樣安祥靜謐。

    君南夕看了周嬤嬤一眼,周嬤嬤會意,上前小心地將小十一抱了起來。

    小十一睡得正香,被人挪了窩,眉頭忍不住微微皺了起來,眼瞼扇了扇,似乎要醒過來一般。

    周嬤嬤熟練地給他輕拍著背,小十一最終敵不過睡意,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這是他近日來第三次看到她看著書就睡著了,近來她似乎很容易疲倦?

    君南夕想了想,又提腳往外走,招來春雪問話,“王妃近來很疲倦,她是否身體不適?請過太醫來看了嗎?”

    春雪似乎很歡喜,她壓低了聲音,神秘地說道,“主子的小日子推遲了幾日了,而且又容易困倦,王爺,你說主子是不是有了?”

    君南夕一怔,迴過神後,說道,“此事先別聲張,叫小卓子拿著我的帖子去宮中請婦科聖手王太醫來。”

    約兩刻鍾左右,小卓子把王太醫請來了。君南夕領著他去了屋子,王太醫輕手輕腳地給謝意馨診了脈息。

    君南夕一直在觀察他的表情,隻見他的表情隻是略有些吃驚,並無其他特別的地方。

    把完脈之後,君南夕領著王太醫去了另外一間屋子,“如何?”

    “看脈息,王妃這是懷孕了,日子尚淺,才堪堪一個月這樣。”

    “你確定?”

    “摸著脈息確是如此。”王太醫斟酌著說道。

    君南夕呆坐在大廳裏,良久,猶記得前幾日,他不死心地去

    問張問賓他能有子嗣的機率多大,張問賓搖頭愛莫能助的樣子。而且一個月,他當時還在翼州哪。

    君南夕握著拳頭咬牙,若說馨兒她——他是無論如何也不信的!

    “小卓子,你去,把孫仲明、周通、葛發生三人給我請來!”

    半個時辰之後,君南夕與他們一一密談之後,送走了三位大夫。

    這一番折騰,謝意馨並不知曉。君南夕送走三位大夫之後,迴到屋子裏,脫了鞋襪,上了榻。移開她墊的枕子,讓她的頭枕著他大腿。

    君南夕看著她的睡顏,想著剛才葛發生的話,一臉的陰沉。把過脈的四位大夫都說她是喜脈,唯獨葛發生有疑慮,他摸著這喜脈,覺得有種說不出的細微的古怪。在君南夕的追問下,葛發生說了他以前剛剛行醫時,看到過一個貴婦人,為了把一個小妾掃地出門,按著一張不知何處來的古言抓了藥,吃了一副之後便會顯示喜脈。她假裝懷孕又假裝流產,終於把那小妾掃地出門了。王妃的脈像和那婦人服藥後很相似。

    葛發生對此事並無太大把握,可君南夕就是直覺地信了他的話,究竟是誰要算計他們夫妻?

    謝意馨睜開眼時,便發現自己枕在君南夕大腿上,而小十一並不在屋內。

    君南夕則靠著窗,拿了本書在看,謝意馨一有動作,他便察覺了,“醒了?”

    謝意馨嗯了一聲,懶懶的不想動,側過身,伸手抱住他的腰,蹭了蹭,“什麽時候迴來的?”

    君南夕笑笑,為她難得的撒嬌,“剛迴不久。”

    謝意馨也沒問他這幾天在忙什麽,有些事如果該她知道君南夕會說的,她也不想過問太多。再者,她每天都很忙,可不想再多操心了。

    她想起他腿腳不好,又不知道給她枕了多長時間,忙坐了起來給他按一按。

    “那是什麽?”謝意馨揚揚下巴,君南夕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不遠處的桌子上躺著一封紫色的請帖。

    君南夕看了一眼,淡淡地說道,“那是殷家送來的請帖。”

    殷家送來的請帖?謝意馨意外了,“我看看。”看了一眼那帖子的距離。她鬆開了盤著的雙腿,身體橫過君南夕的腿,一隻手撐著榻,另一隻伸長了,欲將那請帖夠過來看看,可惜使出了吃奶的勁,還是夠不著。

    君南夕看著趴在自己身上,懶得不想下地的女人,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在她挺俏的臀部上拍了兩下,“我來

    。”

    謝意馨夠了幾次夠不著,正鬱悶呢,聽他這樣說,忙不跌地坐迴原處。

    隻見君南夕側著身,沒一會便摸到了那帖子,指尖再往他們的方向一拖,帖子就到手了。

    接過請帖,謝意馨就靠在君南夕身上,隨意打開,原來是殷家老爺子七十八大壽。殷憲珂比自家祖父還大上兩歲,確實是七十八了。

    “聽說殷家長子殷崇亦奏稟父皇,希望能大辦一場,父皇已經準了,並且著禮部大辦。”君南夕道。

    謝意馨點頭,周昌帝會準允不奇怪,不說這迴翼州能避開地動,殷家確實是立了功勞;單說殷憲珂也是隨太祖打江山的開國老人了,當年的那些老人,剩下的可不多了。而且年紀這麽大了,說句不好聽的,那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少,這壽辰是該大辦一場的,以示皇恩浩蕩。

    隻是殷憲珂的身體能承受得住這壽宴的繁瑣操勞嗎?雖說不用他做什麽,但光見客這一點,就足夠他一老頭累的了吧?

    要是他之前健朗的時候還沒什麽,現在,哼。謝意馨不會相信他的身體還一如既往的那麽硬朗的。

    那日,殷崇亦貿然上奏折,預言地動。殷老頭氣急攻心,吐血不已,當時的大夫給他把了脈,都說要不好了。轉眼,殷老頭又生龍活虎起來。

    若說其中沒有什麽貓膩,她可不信。謝意馨買通的那個幫殷家老頭看診的大夫說,自打殷家老頭好了之後,就沒找過他看病了。而且據監視的人說,殷家也沒請過別的大夫或者太醫,這樣太可疑了。

    依她看,能有這樣的結果,多半是用了什麽大補的藥物罷。可惜他用了藥,都不得好好靜養一番。

    後麵幾次往他心窩子死命踹的打擊事件,對他的打擊不可謂不深,饒是沒病的人也能被氣出病來,何況是殷憲珂這個要強的老頭子。

    現在還能活著,謝意馨真是太意外了,但她絕對相信,殷家老頭的身體好不到哪去。

    如此一來,到底是什麽原因促使殷老頭同意辦這場壽宴呢?

    雖說殷家在此次的地動中立了功,但後來侯青鵬設局陷害謝家一事,殷家也是有嫌疑的。

    這兩事是不是功過相抵,周昌帝心中又是如何衡量的,別人不曉得,殷家老頭應該看得分明。

    所以這種時候,正是低調不張揚的時候,偏偏殷家反其道而行,謝意馨的心中有股說不出的怪異。難道殷憲珂同意辦這場壽宴,隻為了

    顯示他們殷家聲勢如日中天皇恩濃厚?

    謝意馨把心中的想法和君南夕說了,他想了想,說道,“現在咱們再多猜測也沒用,兵來將擋,水來土埋吧。”

    謝意馨嘴上應著,心中卻不由自主地想著,如果她是殷老頭,在他那種境況下,她會做些什麽呢?

    聯想到她上一世,臨死前,她最想做的,就是毀了仇人最心愛的東西,殷老頭這一生,最恨的人是誰?

    殷老頭恨的人很多,但大多數都死了,現存於世的,恐怕就是她祖父能被他一直惦記了。

    而她祖父最在意最心愛的東西,是謝家的子子孫孫,還有謝家的前程。這麽一想,她腦中總是浮現出無數種可能,可是又摸不準殷老頭到底意欲如何。

    “我和你說件事,你聽了別激動。”君南夕決定,還是把剛才的事說出來,他們是夫妻,有些事需要坦誠麵對的。

    見他嚴肅,謝意馨也慎重起來,靜靜地聽完,她看著他的眼,說,“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你信嗎?如果我真的懷孕,孩子隻可能是你的,因為沒有任何人能近得了我的身。”

    “我信你!”君南夕握著她的手說。

    謝意馨鬆了口氣。

    “既然有人那麽想離間我們,看我們倆人反目,咱們可不能讓他們失望才是。”謝意馨眯著眼說,眼中怒火一閃而逝。

    君南夕微微一笑,他最喜她這模樣了,被欺負了,就亮出爪子,鬥誌昂揚的模樣,從不驚慌失措,自怨自艾。

    .......

    時間飛逝,很快便到了殷老爺子大壽的日子。

    謝意馨君南夕兩人踩著點到了殷府。此時殷府張燈結彩,龍獅鳳舞,賓客絡繹不絕,熱鬧無比。

    不過謝意馨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下,發現這場壽宴操辦的規模不亞於大笀。隻是比起去年她祖父辦的那場,熱鬧有餘,隆重不足。

    負責迎接的人是殷崇亦的弟弟殷泰淵,一見謝意馨君南夕下了馬車,忙迎了上前,寒暄兩句,便準備引人進大廳。

    他們在引路丫環的帶領下,還沒到大廳,遠遠便見到君景頤領著殷慈墨幫忙招待客人。這是殷慈墨出了月子來,謝意馨第一次見到她的人。

    先前龍鳳胎的滿月日恰好就在地動期間,並未大辦,不過周昌帝倒是親自賜了名,又賞了東西下來。

    君南夕謝意馨作為弟弟弟媳,出席了滿

    月禮,為避嫌,謝意馨並不曾抱過那兩個孩子,隻看了幾眼,印象中兩娃眉眼清秀,麵相不差,就是身體弱了一些,哭聲小。

    殷慈墨坐月子時,她不是不想給她添堵,然後讓她的身體在月子裏垮下來。隻是動了幾個人,消息傳到殷慈墨耳中時,她都是一副不動如山的樣子,絲毫不見有什麽反應。反倒是傳消息的人都被她整治了一通,為此,折了兩個人手。為了保護好安插在景王府的釘子,他們隻好偃旗息鼓了。

    他們走近了,才發現,她的身材已經恢複過來了,還隱隱帶著一股成熟的豐腴,如水蜜桃一般誘人。真是得天獨厚的一個人,謝意馨不由得感歎。

    想當年,做完月子後,她費時半年,是多麽艱難才將身段恢複過來的。

    “三皇兄,殷側妃——”

    “五弟,五弟妹。”

    一波接待,一波被接待,兩波人都是笑嗬嗬的,似乎他們之間沒有絲毫齷蹉一般。

    就在謝意馨打量著殷慈墨的時候,殷慈墨也不著痕跡地將君南夕打量了一番。

    君南夕與以往有了不同,那是一種眼神氣質上的不同。

    如果說,以前的君南夕可以說是溫和而懶散的,眼神飄忽沒有落點;那如今他的眼神似乎活了,有了焦距,盡管表麵溫和依舊,但殷慈墨仍看得出來,那是一種內斂的銳意進取。

    這隻是很細微的變化,但殷慈墨注意到了。

    這樣的發現,讓殷慈墨的心無端地一沉,這樣的君南夕隻會比以往更難對付。

    她注意到君南夕看向謝意馨的目光不自覺地帶著一股暖意,臉不由得柔和。殷慈墨同時心中又有點酸澀,他的改變是從成親後開始的,難道是因為謝意馨?

    她雖然熱愛權力,但畢竟也是一個女人,對男人也有喜歡的類型。

    說起來,君南夕恰好就是她比較欣賞的那一類,幹淨清爽溫和。要不然當初也不會想著設計了謝家後,她向君南夕表明心意,然後請求周昌帝賜婚。這裏麵固然有她的私心,卻也因為那個人是君南夕。

    隻是,這一切都偏離了她預計的軌道,殷慈墨有心中偷偷地歎氣與惋惜。

    寒暄幾句,謝意馨夫婦被引至左邊的小偏廳。自古以左為尊,他們被引到這裏並沒錯。

    剛才謝意馨在大廳時就注意到了,左右的兩個偏廳都利用上了。她想,如果左邊用來招待皇室成員的話,那右邊大概招待

    的也是一些對殷家來說比較尊貴的客人吧,會是誰?這個猜測不久會便揭曉了。

    謝意馨與君南夕剛坐下,不久,又有人被領了進來。進來的人是七公主君清溪和駙馬溫鳳和。

    君清溪見到君南夕兩人,略不自在,臉色也譏訕訕的。

    因為上迴厲天行為對付謝家,竟然找了那麽一個借口,把她牽扯了進去。那些話恨不得謝意馨死的話,她也的確說過,所以見到謝意馨,她還是有些不得勁的。

    君南夕和謝意馨都沒動,她喝著茶,暗忖,當長輩就這點好處了,無論多尷尬的情景,都是小輩們先低頭。

    溫鳳和攜著君清溪走了過來,行了個禮,“晉王晉王妃。”

    君南夕手虛扶了一把,“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氣,和清溪一樣喊我五哥喊她五嫂就成。”

    謝意馨亦朝兩人點點頭,“聽你五哥的。”

    溫鳳和從善如流,又行了一個家禮,才領著君清溪坐下。

    之後,溫鳳和與君南夕隨意地聊著,謝意馨就坐在一旁慢慢地品茶,也不怎麽吭聲。

    君清溪見此,撇了撇嘴,開始無聊地打量起偏廳的裝飾來。

    隨後,安王寧王靜王夫婦都來了。

    湯靜塵一進來,就和謝意馨咬起了耳朵。

    謝意馨掃了一眼從一進門就靜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的靜王,隻能說他真不愧得了皇上所賜之靜的封號。不過她也注意到湯靜塵說話時,他會時不時地給她的杯子裏添一些水,對妻子的照顧也算是周到了,悶就悶一些吧。

    “殷家這迴的壽宴辦得可真熱鬧,剛才我們進來時,發現你祖父、秦國公還有我祖父都來了。這殷家老爺子麵子可真大。”說到後麵,湯靜塵嘖嘖有聲,“聽說殷家在宮內的兩位,也被父皇恩準迴來祝壽了。”

    宮裏的兩位,指的是殷慈墨的姑姑和她姑母殷蘊竹殷太妃。

    “他們請旨的時候,父皇都說了要大辦的,熱鬧一些也很正常。”話雖如此,謝意馨心中卻無端的不舒服起來,無關嫉妒什麽的,就是有些不安,似乎有什麽事要發生一般。

    這就像一場戲,殷老頭齊集了所有的觀眾,就為了讓人看一場戲一般。

    坐了許久,加上心神不寧,謝意馨欲出去走走。隻是一想到所處的是殷家,她便按奈住了心思。如果出去後,在殷家發生什麽的話,於她來說,弊大於利,還是忍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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