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秦國公府秦夫人遞牌子進宮看皇後。

    聊完家事,閑聊之時,秦夫人無意中提到了五皇子與謝大小姐的流言。

    秦夫人倒歎了口氣道,“說起來,謝大小姐也是個倒黴的。兩次的事,謝老太傅不在,謝家如今也沒有什麽反應。娘娘,你知道的,咱們大昌國每到夏秋之季,宴會也是最多的,特別是賞菊宴。可是為了這事,大家都不太敢擺宴了,因為實在不知道該不該請謝家的幾位小姐。請吧,不大樂意,不請吧,得罪人。大家都不想當那個出頭鳥,隻好不擺宴了。不過等謝老太傅迴來後,應該就好了。”

    皇後聞言,倒是笑笑,給了秦夫人一句話,“娘不必歎氣,我觀謝家那大丫頭,怕是要有大造化了。若是我們秦府擺宴,一定要給謝家一張帖子,別家給不給無所謂。”

    秦夫人不解地問,“娘娘,您的意思是?”

    皇後喝了口茶,道,“怕是聽了她在大公主的賞花宴上的那番言論,謝家那丫頭就入了皇上的眼了。”

    她當時就在想,皇帝會把謝意馨配給誰呢,是老五還是——未來的皇帝。後來知道皇帝打算將謝意馨配給老五時,皇後倒沒有意外,這個結果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貴妃自己一定想不明白皇帝此舉的用意吧。他是謀算著,把最好的兒媳送給老五啊。真是個幸運的女人,秦明湘感歎。不過也僅僅是感歎而已,心中沒有任何的忌妒酸澀,對比男人的寵愛,她更願意清楚明白地活著。

    “可是,那日謝意馨的表現不是很出格麽?”秦夫人很吃驚。

    皇後好笑地問,“娘,連您也被這些流言蜚語影響了麽?咱們捫心自問,她那一番話很過分麽?”

    秦夫人想了想,說,“倒不過分。”

    “她那番話,聽得進去的是聰明人,聽不進去的庸人。”皇後點頭,她當年在謝意馨這個年紀時,想得還沒有她透呢。皇後哪裏知道,這是謝意馨重活一世所得之感悟。謝意馨比起她來,差多了。

    “隻是,我們學的這些閨閣才藝,不正是為了夫君才學的麽。”秦夫人很困惑,那天謝意馨有幾句話,真的和她曆來所接受的以夫為天的觀念衝突太大了。

    “娘,恰恰是這一句,讓我最讚賞。我們心中應該有所堅持,這些堅持,與男人無關。像閨閣才藝這些,難道他們喜歡我們就得學,不喜歡我們就得放棄麽?如果我也如娘這般想,一心圍著男人轉,在這深宮中,我早已抑鬱

    而終了,哪會活得像現在這般?”要知道,並不是每一個女人都會得到夫君一世的真心愛護的,如果沒有男人的寵愛,我們女子又應該如何度日?這話秦明湘並沒有說出口。

    如果謝意馨在此,她一定會吃驚的,皇後竟然憑著一兩句話就猜測她當日宴會上她的未盡之語。

    秦夫人看著四十多歲的女兒竟如同三十出頭般,比之鍾粹宮深得帝寵的那位竟然不差,不由得信了起來。不過聽到她這話,仍忍不住心酸,“我兒,委屈你了。”

    “娘,女兒現在過得很好,沒什麽委屈不委屈的。皇上雖然寵愛鍾粹宮那位,卻也不是那種寵妾滅妻之人。”家族平安興盛,她也能吃能睡,沒什麽不順心的事,還有什麽不滿足的?人,往往很容易忽略了自己手中有的東西而去羨慕別人有的自己沒有的東西。身為一宮皇後,地位有了,權力有了,還奢望搶奪帝王的寵愛,那是找死。

    秦夫人不忍心再繼續這個話題,忙道,“皇上就看上她這點了?”

    “娘可知,當好皇家媳婦的首要條件是什麽?”皇後問了一句之後,直接迴道,“是大氣。”儀態各方麵都可以學,唯獨這個,並不是每個人都具備的。而恰恰,觀其那日在賞花宴上的言行,的確是自有一番大家氣度。

    這些年,她一直在想,太祖爺當初到底看中自己哪一點,才會欽點她為太子妃的?現在她明白了,大約是大氣又有有自知之明吧。而謝意馨和當年的自己很像,是個有大智慧的人呢。

    她該感歎,君家的皇帝都很會挑兒媳婦嗎?

    “可惜,皇上已經把她定給了五皇子,要不——”皇後還待感歎,卻發現自己母親的神色不對,忙問,“怎麽了?”

    “我剛想起來,昨兒你侄兒竟然跑來和我說心悅謝家那大丫頭,讓我請官媒去求親,真真是嚇了我一跳。現在滿城的流言誹語,他還要往下跳。而我竟不知他何時與謝家那丫頭有了來往,以為定是謝家那丫頭不妥當!可是又拗不過他,就想趁著進宮的時候問問娘娘這事。可剛剛娘娘的意思——”秦夫人為難地說道。

    難怪,她想不明白。皇帝在這件事裏插過手,對他們秦家來說不是秘密,在屋裏的時候,她家老爺就嘀咕過這件事。

    看似是皇帝不滿謝家打壓謝家,仔細一想,又不像,皇帝再不滿,也不會拿一個閨房小姐來開刀。原來竟然是看中了麽?可是看中了,指婚就行了,用得著整這麽複雜?

    秦夫人不知

    道的是,周昌帝本來也沒打算這麽做的,後來流言蜚語起來的時候,他便順勢把兩人綁在一塊先了,等謝老太傅迴來提起親事也會容易得多。其實周昌帝也知道,就算他不動手,那些流言蜚語也不一定會停止。他插這一杠子,未必沒有想借此看看哪個欲和他老五媳婦做對的意思。

    “快打住這想法吧,若是之前倒可以,現在不行了,咱們秦家難道還想和皇上搶兒媳婦不成?”

    “娘娘,聽你這麽一說,我慶幸啊。幸虧我們秦家沒有出手,我可聽你爹說了,黎家祝家那幾家可是出手了的。”

    皇後不以為然地道,“那幾家也是傻的,沒弄明白皇上的意圖就急哄哄地出手,以後有得苦頭吃了。娘,你就等著看吧,若這樁親事能成。現在謝家那丫頭有多委屈,以後就會有多榮耀。”

    秦夫人想了想,又壓低聲音道,“這幾家算是被皇帝坑害慘了,他要是看上謝家那丫頭,正正經經指婚就是了,整成這樣。搞得大家都以為皇上對謝家不滿呢,這才紛紛出手的。”猜來想去,哪知道皇上是看上人家姑娘,想搶過來做兒媳婦。

    皇後知道她娘並不曉得五皇子活不過二十五那事,卻也不多說,後麵估計還有波折呢。

    ******

    春雪匆匆迴到春暖閣,進了門,立即把手中的東西遞過去給謝意馨,“小姐,這是別人塞給我的,那人隻道了一句給你家小姐。”剛才,她去後門辦點事,不料迴頭的時候,有個人撞到她,然後塞了一團紙給她。

    謝意馨接過打開,上麵隻寫了一句話,速與金家定親。

    謝意馨苦笑,這個一開始她就想過了,卻被她否定了。

    那天據她觀察,她表哥的親事應該有眉目了,看他整個人精神都不一樣了,估計對議的那親事應該還算滿意。

    如果她提出結親的想法,縱然他們為難,也會同意的。隻是,她不想因為自己耽誤了表哥。但是,如果是和小胖子訂親,她又覺得怪怪的,小胖子比她還小一歲呢。

    再者,也不像啊,說出去,人家都不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逃避,特別是皇帝知道後會如何?就算有君南夕幫擋著皇帝,現在關於她的流言蜚語鬧得滿城風雨,除了金家,又有哪家門當戶對的願意在這當口娶她呢?

    沒錯,這團字是君南夕寫的。謝意馨認得出來,他的字跡,她不陌生。想必再過幾年,大昌的民眾,特別是京城裏的人,對他的字跡都不會陌生。

    因為周昌帝重病的時候,君南夕也一直在幫著批閱奏折。後來皇帝逝世,他當了攝政王,君景頤為了顯現皇帝的大度,也委派了一部分不重要的給他管。外麵的人經常都能見到他的墨寶。

    現在,他的字跡風骨已顯,隻是猶稚嫩,不及幾年後的勁骨豐肌剛柔相濟。

    而且她也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對周昌帝這個掌握著他人生殺大權的人來說,任何意料之外的事都叫他難以忍受。

    信任隻有一次,惹其厭棄容易,但想再次獲得他的好感就難了,隻怕要比之前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結果還不一定。

    而且,嫁五皇子,抗旨嫁他人、出家,三個選擇在她看來,嫁給五皇子和嫁給其他人都差不多。嫁給五皇子是有極大的可能再過十年八年的就得做寡婦,但嫁給其他人,那人就一定能長命百歲了嗎?

    或許,後者長命的概率要大一點。隻是謝意馨一想到抗旨就如了背後之人的意,她心中就一陣不舒服。

    謝意馨不知道,她此時對嫁給君南夕並不是那麽排斥的。

    ******

    “父皇,我不喜歡謝家那丫頭,別再逼謝家了。謝老太傅迴來你也別開口提親事,這事就讓它慢慢淡了吧。”君南夕一臉認真地道。

    書房內,就周昌帝與君南夕兩人,連李德都躲到外麵給他們守門去了。

    周昌帝坐在龍椅上,一臉不解,“老五,你說什麽,我聽不懂。”

    君南夕道,“父皇,別裝了,難道兒子在你眼裏就那麽傻?”

    周昌帝想了想,決定不拿兒子當傻子看了,就說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好好準備迎娶新娘子吧。”

    君南夕強調,“我說了我不喜歡她,你別勉強我。”

    周昌帝好整以暇地反問,“你不喜歡她喜歡誰?”

    “殷慈墨。”

    “老五,輪到你把父皇我當傻子了啊。”周昌帝冷哼,不喜歡人家?不喜歡還急巴巴地送了紙條過去給謝家讓那丫頭速與金家訂親?

    如果謝意馨或者君景頤他們在,一定會很吃驚君南夕與周昌帝說話的隨意。顯見周昌帝是真正拿君南夕當兒子看的,如同民間的父子般。

    “不管如何,這樁親事我不同意,我不願意娶她。”君南夕麵無表情地說道。天知道他說這話時,心有多苦澀。

    周昌帝哄道,“可是,謝家丫頭

    現在名聲這樣了,朕指婚是最好的結果了,為了她,你委屈一下吧。”

    君南夕忙說,“她有別的選擇,不必我委屈,金家必不介意這些流言的。”

    “前些日子他們迴開封,金家老大都在議親了。你還是委屈一下吧。”小樣兒,和他鬥,嫩著呢。

    “我不願意委屈。”

    周昌帝趕蒼蠅似地揮揮手,“行了行了,知道你不願意了,朕會處理的。”

    到了這一步,周昌帝頗有一種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氣勢,還非得成就這樁姻緣不可了。

    看他父皇那樣,君南夕就知道他根本就聽不進去,心中悲喜混雜,當下也沒再多說,默默告退。

    看著他的背影,周昌帝搖頭,這孩子,原來看著挺聰明的,怎麽一遇上這事就轉不過彎來了呢。自己喜歡的女人,當然得自己來疼才會幸福,把自己喜歡的女人往別人懷裏推,指望別的男人,算什麽呢。不過也難怪,還年輕嘛,遇生死摯愛,難免會方寸大亂,指婚了就會好了。可是周昌帝又怎知君南夕心中的掙紮痛苦?他不想那麽自私,幾年的甜蜜和幸福,卻需要她用一生的時間來遺忘。她值得更好的,與喜歡的人舉案齊眉白頭偕老,甚至兒孫滿堂,這些,都是他希望她能得到而他又給不了的。

    書房內,周昌帝又想著秘報上謝老太傅的歸期,他算了算,最遲明兒,他應該能進京了。再想著謝府快馬加鞭送出的信件,料想他已得知京中之事。周昌帝心中忍不住念叨,恩師啊恩師,這迴你可千萬別讓朕失望才好哇。

    出了禦書房,君南夕看著滿園的景色,深吸了口氣,心中已沒那麽糾結。他從來都不是那種優柔寡斷的人,事,他會盡力去做。如果最終的結果不能改變,他亦能坦然接受,希望她,亦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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