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迴去一個時辰,地點禦書房

    周昌帝近日來的心情頗佳,蓋因救災一事已經穩步落實,災民們如今有衣穿有食吃,一切漸入佳境。最讓他龍心大慰的是,護衛隊帶迴一把明黃色的萬民傘,據說是渠南百姓送給皇上的。上麵有五萬個百姓的名字,是他們日趕日夜趕夜一個個簽上去的。萬民傘一般都是送給地方官員的,但渠南百姓感念當今明君為他們所做的努力,無以為報,才送了這麽一把萬民傘聊表心意,意喻萬民歸心。

    “救災一事總算是靠一段落了。”周昌帝感歎。

    “可不是嗎?正是因為殷家獻上的救災三策,渠南的問題才得已圓滿解決,皇兄打算怎麽賞這有功之臣呢?”周昌帝的弟弟睿親王君啟熹笑嘻嘻地問。

    “這事朕自有打算。”周昌帝捋捋胡子,後睨了睿親王一眼,“別告訴朕你沒收到點風聲。”

    “臣弟哪敢隨意妄測君心哪。”睿親王大唿。

    “行了,別一把年紀了還搞怪,看著不像。別讓你這些侄子笑話你。”周昌帝看了一眼立在眼前的幾個兒子,待看到君南夕蒼白的臉色時不由得眉頭一皺,夕兒這身子真是太弱了,那天從城煌廟迴來後就病倒了,這兩天稍微好點,就想出門。唉,他知道這孩子看著對什麽都淡淡的,但是骨子裏重情,想去看看替他擋了一刀的謝家女娃,隻是——

    還沒等周昌帝糾結完,四皇子君沂鈺笑嘻嘻地上前一步,“父皇,六月的夏試快到了,各地的生員都差不多進京了。我可聽說了,如今的千月樓熱鬧著呢。”說完,眨巴著眼睛看著周昌帝。

    周昌帝看著這四兒子仍像小時候一樣的表情,忍不住開懷大笑,“哈哈哈,老四這是想出去玩了?”

    “父皇,自打那天從城煌廟迴來兒臣都沒出去過了呢,都悶得快抓狂了。”

    “那行,咱們就出去瞧瞧!”周昌帝大手一揮,就決定了微服私訪一事,“

    見周昌帝答應了,君沂鈺眼睛一閃,嘴角劃過一抹陰狠古怪的笑意。

    *****

    千月閣二樓某個包廂,周昌帝領著眾皇子饒有興味地聽著書生縱情暢飲聊發詩興。

    突然,大堂一靜。

    “吖,是閔老說書人!”

    接著,便是雷鳴般的掌聲。

    “閔老說書人,聽說你最近得了新段子,叫什麽猜猜猜的,今天是不是要給我說這個?”書生中有

    人站了起來,激動地問。

    “正是,這位小哥可是聽過了?想必在場的不少人聽過了吧?”閔老說書人含笑而問。

    “沒有!”聲音很大。

    “閔老說書人你給說說吧,之前在蓬萊和悅榕說了兩次,我還沒聽夠呢。”

    知道怎麽迴事的人笑得興高采烈,不明所以的忙追問,“怎麽迴事?”

    “好好好,今天給你們說的段子正好是猜猜猜,正開始吧?”

    “從前呀,有個......好了,故事就說到這。”

    這個故事足足說了近半個時辰,從背景到各家人物的描寫,無一不細致。雖然隻是一個段子,卻扣人心弦得緊。眾人都聽得入迷了。

    “現在呢,就到了我們猜測幕後之人的時候了。老規矩,眾人可以把自己的猜測與分析交給我,然後選出比較合理的來投票。但因為這個段子呢,在悅榕和篷來酒樓裏說過,裏麵的第一到第五名的猜測和分析一會我會公布,供作參考。但是,重複的猜測可以允許,重複的分析可不行啊。”閔老說書人如是說。

    “閔老說書人,您老就別賣關子了,趕緊和我們說說那些人的猜測與分析吧。”眾人起哄。

    “那行,老朽就和眾位說道說道。第一名的猜測也就是眾人認為可能性最高的是薑王,這是從最大得益者的角度來說,因為所有人中就他及他帶的人毫發無損,而且死的那些人傷的那些人有的和他有過不虞,有的和他沒有關係。第二便是言家,因為言家除了一女兒受傷之外,其餘人全部都沒出什麽事,和她並稱四大美人中的兩位都傷在了臉部,這點太出乎人意料了。”

    “閔老說書人,按你說的,四大美人另一個沒受傷的是音家小姐呢,音家也有可能咯。”

    “不會,音家可能性很小,別忘了死的五人之中有兩個是音家的。”

    閔老說書人看著爭論不休的眾人,清清嗓子繼續說,“下麵說的猜測,根據的便是苦肉計。第三名猜測,主謀是奕皇子與音家。以下是分析......”

    “和家也有可能啊。”

    “不對,我覺得是水家...”

    千月樓大堂內鬧轟轟的,各有各的道理,誰也不服誰,各種猜測滿天飛。

    豪華包間內,包括周昌帝在內不少人都黑著臉。

    在場的都是聰明的,包括外麵的書生,都是混在官場,或者將要進入官場的,這

    心眼能少得了?這個猜猜猜的段子一聽就是就是前些日子發生的刺殺事件的影射。盡管段子裏用的是化名,秦對禾,殷對音,謝對言,大皇子君臨江對薑王,君景頤對奕皇子...

    “這書說得有意思啊,老三,你覺得呢。”

    如果是大皇子,他不會做得如此明顯讓人懷疑。但也不排除他利用這種想法的可能反其道而行。

    謝家聽著倒是可能,但動機呢?弄傷蔣秦兩女的臉可以說是嫉恨,可是作為十大家族的前四,有必要去對付左家李家麽?若說為了削弱其他家族,太牽強了這理由,哪個家族都有這個可能。

    周昌帝一一排除下來,竟然是老三最讓他懷疑,還有殷慈墨!

    這便是金從卿的高明之處了,當初他安排這個段子的時候就把謝家也弄進去了,懷疑程度不高不低。隻是這個段子被改了而已,不過也沒差。

    君景頤此時也是心亂如麻,當周昌帝問及他的時候,他的心一緊,隻得跪下,“請父皇明鑒!”無意中擺弄一下左手,其他什麽也不說,畢竟這個時候多說多錯。

    “老四,你三哥不說,要不你來說說?”

    暗中得意的君沂鈺當下迴神,知道他父皇懷疑他了,至少懷疑眼前這一出是他故意的,“父皇?”

    “罷了。”周昌帝有些意興闌珊地揮揮手,心中卻已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不久,君沂鈺的貼身太監探頭探腦的,君沂鈺出去了一下。

    “怎麽了?”周昌帝問。

    “對麵謝太傅名下的筆誌閣發生了點事——”

    謝太傅?周昌帝想起他派的探子從渠南帶迴的消息,眼中笑意一閃,他這位恩師啊。

    “走,咱們過去看看!”

    “爹,一樓人來人往太雜了,兒子知道二樓有一座木橋能到筆誌閣二樓,咱們從那裏過去吧。”

    ********

    筆誌閣

    “咦?這首詩不錯。少年聽雨歌樓上,紅燭昏羅帳。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致持禮公,學生司向紅拜上。”

    筆誌閣門口,一位臉掛白色麵紗的佳人,俏生生地站在那,頓時把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而她似未有所覺。

    “嗬嗬,原來這是給持禮公投卷呢,隻是,好像被退迴來了?”

    此話一出,眾人又嘩然,剛才粗粗一聽,他們便知這詩很不錯,這麽好的詩都被退了,他們的比之還不如呢,哪裏還敢給持禮公投卷?

    謝意馨具瞟了一眼,便認出眼前之人正是殷慈墨,真是冤家路窄。再聽那詩,再看一眼司向紅,她垂下眼眸掩飾眼中的厭惡,又是一個來抹黑持禮公抹黑謝家的。

    “這麽好的詩,為什麽要被退啊?”

    “這等才學都被退,我還是別給持禮公行卷了,省得自取其辱。”

    ......

    此時,掌櫃程慶明火急火燎地趕到了筆誌閣,在路上他已經聽店小二說了事情的經過了。他當場就毀得腸子都清了,早知道他就不該叫他侄子幫看鋪子的,惹出這麽大的事,這下可怎麽辦?而且他對來人的身份也有了隱約的猜測,當他看到來人果然是謝大小姐時,他隻覺得眼冒金星,安文白的事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明白這位可是不容半點沙粒的主。還有前兩天和穆大管事喝酒的時候他也漏了點口風,讓他日後見到這位祖宗小心伺候著。這下,可怎麽喲。

    “大家安靜!”謝意馨喊了一聲,“這些事我會一件一件處理的,請安靜下來好嗎?”

    眾人還是很給謝大小姐麵子的,而殷慈墨也難得不出聲,順勢做起了觀眾。

    “程掌櫃,你來了。”

    “大小姐怒罪,程某來晚了。”

    “事已至此,今天我對事不對人,先讓你侄兒去給客人賠罪吧。畢竟是咱們筆誌閣失禮在前。”

    看著自己叔父對謝意馨畢恭畢敬,程萬寶已經腿軟了,他萬萬沒有料到...

    程慶明看向程萬寶,眼中是恨其不爭,“沒聽到大小姐的話嗎?還不趕緊給客人賠禮,還用我教你嗎?”

    程萬寶哆嗦著去給司向紅賠了禮。

    可司向紅仍是不為所動。

    待程萬寶嗑了幾個響頭之後,謝意馨讓他下去了,“下麵,我來宣布關於他的懲處,程萬寶日後不得在謝家名下的任何產業做事或者以任何謝家的名義招搖撞騙。違者,謝家勢必咎其責任!”

    聽到這話,程萬寶完全攤了,完了完了,這下完了,他立即撲到謝意馨腳下大嚎,“大小姐,我冤枉啊,今天的事是有人指使了我做的,我隻是被豬油蒙了心哇。”

    “哦,你說別人指使你的,你可認得是什麽人?”謝意馨問,吃裏扒外的東西,怎麽

    罵都不過分!

    程萬寶頹廢地搖了搖頭,接著就被人帶了下去。

    謝意馨轉向司向紅,“司公子,我謝家禦下不嚴,給你帶來了麻煩,還請你寬宏。這是我們筆誌閣的賠禮,還望笑納。”她手一揮,小廝們捧著賠禮上來。這些賠禮清一色都是文房四寶之類的,沒有任何金銀貴重之物,從中可以看出這賠禮絕對沒有折辱或者看輕讀書人之意。

    其他的書生看了都不住點頭。

    兩人默默地對視,似是估量,卻又好像什麽都沒有,謝意馨眼中平靜無波,而司向紅眼中也是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司向紅此人一向敏感,他能感覺出來眼前的人一點也不喜歡自己,一點也不。他想,如果有可能,她一定不想和自己打任何交道。

    謝意馨的表現是人之常情,畢竟上一世司向紅做了那麽多傷害謝家的事,她對眼前的人能喜歡得起來才怪。能不惡語相向,她都覺得自己是聖人了。

    “謝家做錯了事,就能隨便用點東西打發人嗎?”這麽久,司向紅終於開口了。

    “要不你還想怎麽樣呢?”謝意馨好整以暇地反問。賠罪的事她讓程掌櫃做了,賠禮的事她自己做了,該說的話也說了,任何人在此事上都挑不出她或謝家的錯來,這就夠了。難不成還要她再放低姿態?休想!

    “謝家如此,我等算是見識到了。”殷慈墨悠悠地開口。

    “殷大小姐既然來了此地,又何必遮遮掩掩?”

    殷慈墨這迴倒是爽快地揭了麵紗,含笑地看著謝意馨,似是在等待她的答案。

    可是,部分人看向殷慈墨的眼光甚是古怪。

    謝意馨平靜地看著她,“殷大小姐此言差矣,我已說過,程萬寶並非謝家子弟,也非謝家親戚,說起來也不過是一個下人而已,代表不得謝家。”

    “可就如剛才謝小姐所說的,就算他是謝家的一條狗,難道不是有什麽狗就有什麽主人麽?”殷慈墨悠悠反問。

    “我承認程萬寶此人品性不好狗仗人勢,對於程萬寶的錯誤,剛才我已經懲罰過他了。可是誰家沒有幾顆老鼠屎或者幾個害群之馬呢,難道你敢說你殷家上到主子下到仆人,全是純良之臣?”說到最後,謝意馨反諷一句。

    一時之間,殷慈墨被說得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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