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明閻君高高在座,葉淩仁躬身侍立,天音仙子躲在後堂,不敢現身。


    堂上寂靜無聲,陷入尷尬沉默。


    無聲的沉默間,登明閻君一雙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掃視著葉淩仁,葉淩仁則始終低眉順眼,躬身侍立。


    “小子,你叫葉淩仁?”


    “迴稟閻君:是!”


    “不必這麽拘束!本君看你之前可是絲毫沒把自己當外人啊!怎麽樣?幽冥地府是不是和你想象的截然不同?你們陽間的生人總以為幽冥地府是地獄深淵,其實,幽冥地府才是真正的世外桃源!”


    “……”


    葉淩仁,摸不準登明閻君的意圖,不敢輕易做答。


    別看登明閻君舉手滅殺了墨隨雲,還和白靈骨聖取得了聯係,承認了葉淩仁是陽間使者的身份,但那隻是因勢利導,葉淩仁的出現,正好符合了登明閻君或者說幽冥地府的利益,一旦葉淩仁說錯什麽或者做錯什麽,都可能招來殺身之禍。


    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


    不曾想,登明閻君並沒打算放過葉淩仁。


    “怎麽樣?葉淩仁!可有想過:趁此機會,脫離陽間,加入陰間,一步登天?”


    “這……”


    這一迴,葉淩仁可真被驚著了……


    登明閻君這話的意思,是要葉淩仁甚至天音仙子一同留在幽冥地府。


    這是打算軟禁自己?


    還是另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葉淩仁正自胡思亂想,登明閻君自言自語地說起一係列加入陰間的好處。


    最大的好處,自然便是白日飛升!


    須知以白靈骨聖為例,乃是修行界修為最高的鬼修——沒有之一!


    即便如此,白靈骨聖也因為缺一塊合適的天靈蓋,無法順利飛升幽冥地府。


    如今,這個機會卻擺在葉淩仁麵前。


    看登明閻君賣力慫恿的樣子,隻要葉淩仁點一點頭,便可以加入幽冥地府,成為幽都鬼城的一員,似乎還會受到重用。


    但,葉淩仁還是緩緩地搖了搖頭。


    “閻君!小子畢竟是陽間生人,陰陽相隔,生死永絕,小子滯留陽間,怕是不妥吧?再說小子乃是奉命前來傳訊通報,陰陽大互通,事關重大,不容有失,要辜負閻君美意了!”


    “哼!左右是不樂意?也罷!”雙目一眯,登明閻君站起身來,眼見葉淩仁躬身越低,登明閻君轉而一笑:“本君也就是這麽一說,你既然不願加入幽冥地府,就此作罷!談完私事,咱們談公事吧!小子!跟我來!”


    “敢問閻君:此去何處?”


    “怎麽?你還要推三阻四?”


    “小子不敢!”姿態越發謙卑,聲音越發恭敬,葉淩仁言道:“閻君之前也看到了!小子和我家娘子一體同心,我走到哪裏,她便也要走到哪裏——不然,我們也不會共赴黃泉!”


    “哦?所以呢?”


    “所以,奴家自然要跟相公同生共死!”


    言辭間,天音仙子走出內堂,卻看也不看登明閻君,隻是凝視著葉淩仁。


    葉淩仁含笑點頭,兩人心有靈犀一點通。


    非是兩人纏綿悱惻,實在是在這個幽冥地府,隻有他們兩個生人。


    若不能同生共死,談什麽天長地久?


    登明閻君神色微愣,卻到底沒說什麽,隻是昂首走出了廂房。


    葉淩仁和天音仙子這才稍稍鬆一口氣,這至少說明:登明閻君應該沒有惡意。


    至少,暫時沒有惡意……


    下一刻,葉淩仁伸手緊握著天音仙子的小手,兩人手牽著手,走出廂房。


    並沒有走多遠,甚至沒有離開辰龍殿。


    在登明閻君帶領下,葉淩仁和天音仙子手牽著手來到辰龍殿入口處。


    整座辰龍殿皆有白玉堆砌而成,渾然一體,渾然一色,辰龍殿前,有一座飛龍雕像。


    前日初入辰龍殿時,葉淩仁就多看了這條飛龍兩眼,隻覺得神武非凡。


    如今再次來到這條白玉飛龍前,葉淩仁卻對白玉飛龍視而不見,隻因為,白玉飛龍周圍,圍繞著一圈十頭各異的動物。


    葉淩仁目光一掃,神色凝重。


    子鼠,醜牛,寅虎,卯兔,巳蛇……


    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


    再加上領葉淩仁來此的登明閻君,這分明是十二地支的十二位閻君了。


    除了——本該是辰龍殿主人的天罡閻君!


    一個登明閻君,就讓葉淩仁不敢輕舉妄動,十個地支閻君,葉淩仁再無雜念。


    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吧!


    須知這地府閻君,不比陽間修士,乃是鬼仙一道的存在,君不見那白靈骨聖,也算厲害絕倫了吧,卻還無緣飛升幽冥地府。


    好在這些地府閻君,並沒有為難葉淩仁的意思,或者,根本不屑為之。


    在葉淩仁眼中,地府閻君高高在上,在地府閻君眼中,葉淩仁宛如塵埃……


    卻是那人模狗樣的登明閻君,搖身一變,之前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化成了一隻徹頭徹尾的公豬,搖頭擺尾間,哼哼唧唧。


    不等葉淩仁或天音仙子反應過來,包括那登明閻君在內的十一位閻君,圍繞著那白玉飛龍神像發出一聲咆哮……


    大音希聲,有同於無!


    十一位閻君咆哮得聲嘶力竭,卻無半點異象發生,若非眼前的是十一位地府閻君,葉淩仁真要懷疑他們是在玩過家家了。


    卻是那白玉飛龍神像,劇烈震顫起來。


    隨著震顫的急劇,一片片玉屑從白玉飛龍神像上剝離下來,四濺於地。


    清風過處,玉屑氣化,消失不見……


    連帶的,周圍的溫度,為之大寒。


    葉淩仁見之,悚然一驚。


    今日的葉淩仁,不再是肉眼凡胎的凡夫俗子,而是五重鍛體境修士,更是身懷神識。


    神識一掃,葉淩仁就得知那些從白玉飛龍神像上剝離下來的玉屑並非凡品。


    保守估計,這比所謂的固態氮更加變態。


    想到這裏,葉淩仁暗道一聲僥幸……


    前一天進入辰龍殿時,葉淩仁還曾多看了這白玉飛龍神像兩眼,私底下,葉淩仁確定這是一宗至寶,並非沒動過心思。


    比如在九日期滿,離開幽冥地府時,順手牽羊,將這白玉飛龍神像收入洞府秘境——以陰陽洞府的變態,並非沒有可能!


    虧得葉淩仁沒有那麽做,不然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


    就在葉淩仁暗暗心驚時,白玉飛龍神像上不再有玉屑紛飛,原本高大雄偉的白玉飛龍神像也陡然消瘦下來,成功瘦身,成了骨感飛龍,或者說,這壓根就是一具神龍遺骸!


    白玉飛龍神像內部,竟然封存著一條完整的雪白龍骨,宛如冰雕玉琢。


    隻是此時的白玉飛龍神像,不再是之前的頂天立地,倒變得袖珍迷你起來。


    全須全尾,不過巴掌大小……


    便在葉淩仁驚疑不定間,十一位地府閻君,紛紛偃旗息鼓,其中的登明閻君,更是再度變化成了翩翩濁世佳公子。


    “小子!接著!”


    言辭間,登明閻君隨手一指點出,那巴掌大小的白玉飛龍,便飛射向葉淩仁。


    葉淩仁神色一愣,目光一亂,悚然一驚。


    不等白玉飛龍飛到麵前,葉淩仁閃身退避——退走前不忘拉起天音仙子的小手!


    “哼!原來你小子也就這麽點膽量?”眼見葉淩仁疑神疑鬼,登明閻君好聲言道:“此白玉飛龍,乃是前代辰龍殿之主,寂滅之後,骸骨一直鎮守於此,守護著辰龍殿!”


    “哦?地府閻君,也會死嗎?”


    “凡有形體,皆必消亡!”說這話時,風流倜儻的登明閻君沒來由的意興闌珊,卻言歸正傳:“此物幹係重大,並非給你所用,是拜托你送到那位陽間的白骨道友手中。”


    登明閻君這話一出,葉淩仁了然於胸。


    原來如此!


    依照白靈骨聖所言,隻要得到一塊品質足夠的頭蓋骨,便可以飛升幽冥地府,若是將這具前代辰龍閻君的真龍靈骨送到白靈骨聖手中,飛升之後,必將更進一步。


    說不定,便是辰龍閻君的繼任者!


    屆時,幽冥地府十二地支閻君齊聚,豈非就可以順利布置天幹地支陰陽大陣?


    顯然,這便是包括登明閻君在內的十一位地府閻君的一致決議。


    隻是隱隱然的,葉淩仁總覺得哪裏不妥……


    “怎麽?你小子還要推三阻四?”


    “不敢!天幹地支陰陽大陣事關陰陽兩界生死存亡,小子豈敢推三阻四?隻是白靈前輩那邊迫在眉睫,小子的地府之行……”


    “地府之門,最多曆時九日便會關閉。屆時,便是大羅金仙,也會困死幽冥地府。你入地府已有八日,明日便是第九日!”


    “是!”


    “所以,我們十一位閻君這才臨時決定:立刻開啟白玉飛龍,免得耽誤你迴歸!”


    “前輩的意思是?”


    “明日——第九日,你們便迴歸陽間吧!”


    登明閻君這話,讓一直患得患失的葉淩仁心懷大定,又見其他十大閻君不聲不響,葉淩仁這才小心翼翼地收取了白玉飛龍。


    不聲不響的,葉淩仁拉扯著天音仙子,逃之夭夭,遁入了辰龍殿的廂房中。


    辰龍殿前,十一位閻君無聲對望。


    下一刻,其中八位地府閻君分別化成一道異色遁光,消失於辰龍殿前。


    唯有一雞一犬,留了下來,搖身一變,酉雞化成一名窈窕淑女,戌狗變化成一名精裝漢子,兩人和登明閻君走到一處。


    酉雞,尊稱從魁閻君。


    戌狗,尊稱河魁閻君。


    “兩位!有勞了!”


    沒頭沒腦的,登明閻君如是言道。


    隨著登明閻君的話音,從愧閻君的河魁閻君對望一眼,各有動作。


    先是那容顏絕色的從魁閻君,陡然化成一頭七彩鳳羽的錦雞,昂首打鳴。


    以白玉飛龍神像的殘址為中心,一重無聲音波擴散開去,席卷整個辰龍殿。


    音波過處,天地間一片靜謐,波瀾不驚,唯有兩個點位,驚現波動,急劇亂顫。


    波動方起,從魁閻君和河魁閻君便化成一雞一犬,飛撲向那兩點波動。


    與此同時,那兩點波動轟然擴散,化成一個孔洞,從中跳出兩個人來——兩人一樣的老態龍鍾,一樣的鶴發童顏。


    這兩人,正是土地公和土地婆!


    兩人現身之後,不敢和衝殺過來的從魁閻君和河魁閻君糾纏,便要逃之夭夭。


    怎奈從魁閻君發動的那重音波,不光識破了土地公和土地婆的潛伏,也鎖定了兩人的方位,使得兩人身形一滯。


    就這麽一瞬間的僵直,一雞一犬已經殺到跟前,從魁閻君化身金雞,金喙彩羽,背負雙翼,吞噬向土地公,河魁閻君則化成一頭渾身漆黑的猛犬,額生豎瞳,金光閃爍,放射出一道道金光,照耀向土地婆。


    土地公和土地婆,被殺得節節敗退。


    從魁閻君和河魁閻君,則步步緊逼。


    一時間,兩人兩獸,在辰龍殿前打得熱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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