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裏清風身前那一柄黑色的長劍,一定沾染過仙人的血液。


    這位道宗宗主肩頭困著一尊仙人,與他為伴許久。


    今日,道宗宗主肩膀上散發著一縷縷仙氣,仙氣中夾雜著敵意,清晰可明。


    這確實是一把好劍。


    黑色劍柄、黑色劍身,乃至長劍上那細碎的花紋都是更深黑色。


    陸景一道神念縈繞在那長劍上,縷縷星光照耀下,讓那黑色長劍上的劍光越發熾盛。


    “百裏宗主知道這把劍的來曆?”


    陸景詢問百裏清風。


    百裏清風伸出一根手指,向那長劍輕輕一彈。


    錚!


    劍身脆響聲頓時傳遍這一道冰峰。


    “這可是屠仙黑金?”百裏清風問道。


    陸景眼神一亮,頷首:“我雖然知曉這把劍的名字,但卻不知這屠仙黑金的來曆。”


    “他是崇天帝未曾登臨大位時的佩劍。


    後來靈潮降臨凡間,這柄劍就再也未曾現世。


    崇天帝似乎也不再用劍了。”


    百裏清風感歎道:“崇天帝受天地所鍾,集天地之靈,精通百道。


    劍道是他的主道之一,曾修成劍道十九式,他身為太子的時候,還以自身劍道為傲。”


    陸景看著這把漆黑的長劍,眼中亦有些驚訝。


    屠仙黑金?


    這把寶劍的名諱,倒是確有些崇天帝的風範。


    “屠仙黑金之名,也是崇天帝所起,還記得靈潮未曾降臨時,崇天帝英姿勃發,有以偉力吞天上地下之勢。


    隻是後來,天上地下關於靈潮的爭奪,以人間敗北而告終,這屠仙黑金之劍也好像被崇天帝雪藏,再也未曾現世。


    一轉眼,已經有五十餘年了。”


    百裏清風語氣中帶著感歎:“這把劍倒是配得上你少年劍甲的名頭,也配得上你那無畏劍魄。


    他可是斬過一樓樓主的寶劍。”


    陸景注視著屠仙黑金,忽然心念起,一道扶光劍氣乍現。


    刹那間,屠仙黑金劍身上那些漆黑的紋路,忽然勾勒出細碎的金色,看起來古樸而又莊嚴。


    “崇天帝賜此劍與你,倒是令人驚訝。


    隻可惜……屠仙黑金有過崇天帝這樣的主人,伱想要握此劍,發揮這一柄一品名劍的威能,隻怕並非那麽容易。”


    百裏清風這般開口。


    陸景笑了笑,主動開口問道:“百裏宗主久不入太玄京,上次前來玄都還是出於無奈。


    不知此次入玄都,又是所為何事?”


    百裏清風轉而望向太玄京方向。


    “並非是我要來此。”


    百裏清風語氣中帶著感歎,旋即他的目光又看向陸景手中的桂花酒。


    陸景會意,將那桂花酒壺扔給百裏清風。


    百裏清風痛飲了一口酒,體味著口中美酒,讚道:“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風塵。


    天下事事事艱難,唯有這桂花酒,我自少年飲至年老,釀酒的人在變,味道也在變,唯獨飲入我口,卻可以慰我心緒。”


    陸景看出百裏清風似乎有些愁緒,便也不再多問,隻是笑道:“我原本你也稱不上愛酒,隻是後來有人帶我飲酒,有人帶我大醉。


    醉過二三場,也就體味出這杯中物的美妙。


    所謂半醉半醒日複日,花開花落年複年。


    杯中物,般若湯,有時一杯解千愁。”


    百裏清風眼睛一亮,他不再立於雲端,而是來到冰峰之前陸景身旁。


    隻見他手腕翻動,手中又多了一壇老酒。


    “此乃黃封酒,是我於東海采黃珊之精釀成,不過釀了七八壺。


    如今東海越發烏煙瘴氣,黃珊之精也已絕跡,再想釀這樣的酒已經難上加難。”


    “我與你雖然隻有一麵之緣,但你我也算投緣,恰好又好飲這忘憂湯,所幸與我醉上一場。”


    百裏清風興致高昂。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過上幾日,說不準你便要死在那天上水雲君手中,便借著這個機會,好生醉上一場才是。”


    ……


    一老一少二人。


    一位是當今天下邪道宗宗主,封妖敕魔,麾下不知有多少妖魔在冊,光是邪道宗三山之一的燭星山,便已經有七位大聖。


    另外一位則是當朝景國公,是天下有名的少年魁首、少年劍甲,更是唿風喚雨,挽河中道之厄的英豪。


    二人便在這冰峰上飲酒,直至大醉。


    百裏清風原本隻想要開一壇黃封酒,可喝了一壇,又開了一壇,直至四先生練劍的冰峰前,多出了五個酒壇。


    他珍藏多時的黃封酒被一飲而空。


    百裏清風卻不覺可惜,二人暢談天下,從這太玄京談到河中道,從人間談到天上,又從朝堂談到天下宗派。


    陸景看似年輕,可他曾經讀過萬千典籍,又因為之前的仙儒命格,有過目不忘之天賦,自然能與百裏清風談論一二。


    一老一少,天下新、舊強者在這冰峰上喝了一個痛快。


    直至夜幕降臨,陸景忽然似有所覺,站起身來。


    一旁的百裏清風口中酒氣濃鬱,臉色通紅,明顯已經酩酊大醉。


    大醉的百裏清風卻同樣起身,看向太玄京城門。


    那裏漆黑一片,便隻有初夏的晚風帶起一陣塵土。


    可此時的陸景卻微微挑眉。


    當天上一縷神秘的星光落在他眼中,他清晰的看到那城門前,一麵暗色的旗幟高高展開,天地間的元氣無聲落入了暗色的旗幟中,化作無形的霧氣,遮掩住那旗幟之下的人物。


    旗幟下,虞東神與那白虎為伴,身後九百騎虎武卒悄無聲息的跟隨著他,一同隱入月色。


    “這重安王世子倒是有趣。”


    陸景心中暗道:“今日還與我說,不去二三日就要迴重安三州,可到了夜裏便已經出玄都了。”


    百裏清風眯著眼睛:“你這新交的朋友似乎並不拿你的承諾當一迴事。”


    “不過倒也並不奇怪,他不知你已經映照五顆元星,也不知你曾上了天上仙境一趟,親自見閬風城,也見了一顆帝星。”


    陸景忽然興起,問道:“百裏宗主,重安三州虞七襄乃是燭星山的大聖,虞七襄乃是虞東神的妹妹,說起來你與重安三州也自有一番淵源。


    不如……”


    百裏清風眼中的酒意忽然消散了。


    他擺了擺手,又看向太玄京。


    “我與虞七襄有更深的淵源,與她有些聯係倒也無妨。


    可是如今扛起了重安三州大旗的虞東神卻不同。


    我若相助於他,對於道宗,乃至對於虞東神都有百害而無一利。”


    陸景察覺到他眼神所望去的方向,神色亦有些清冷。


    “說起來倒也奇怪。”


    陸景搖頭道:“有些貴人看起來似乎對於這天下諸事全然不在乎,隻在乎自己鑄造的棋盤。


    可有時候,卻好像又十分在乎天下既定的規矩……”


    百裏清風笑了笑:“其實倒也十分容易理解,不過是希望一切皆在掌控吧。”


    他說到此處,又瞥了一眼陸景:“你莫要恃寵而驕了,你殺了太衝龍君,又得了這屠仙黑金,不代表你可以率性而為。”


    陸景鄭重點頭,忽然間話鋒一轉對百裏清風道:“晚輩有一事不解,百裏宗主遊走人間許多年,應當知曉其中的前因後果,也看得透徹些,望百裏宗主能為晚輩解答一二。”


    “說起來,重安三州如同山海關、神關一般駐守國門,北秦那些豈如猛虎的武夫之所以不曾侵入大伏之地、侵入中原之地乃至西域之地,都是因為有重安三州化作屏障,阻擋秦火的蔓延,也拖住北秦大部分的戰力。”


    “對於人間絕大多數所在而言,重安三州有著天大的功勞,我聽說自北秦崛起以來,重安三州人口銳減三成,重安三州有武道天分的男兒俱都要上戰場,每一家每一戶門前都懸著燈籠,因為每一家都有男兒葬身沙場,希望以燈籠引魂,讓他們迴家門、飲香火。”


    陸景看著那黑旗遮掩下,悄無聲息隱入山中夜色的虞東神一行,眼中還泛著疑惑。


    “重安王如此,今時今日的重安王世子虞東神也同樣如此。


    在那大伏風物誌中也有虞東神的名諱,虞東神八歲上戰場,也如那北秦的武夫一般割下敵人的耳朵以敬來敵。


    一去十幾二十年光陰,重安三州死了一茬又一茬人,他們不僅保下了自己的百姓,他們的脊梁也扛住了一整座重安三州以南之地。


    既然有這般大的功勞……為何虞東神來一次太玄京,再歸重安三州便這般艱難?


    究竟是何人要殺虞東神?”


    陸景語氣十分平靜。


    百裏清風卻望著陸景的眼睛,過了許久,他才道:“你通讀百家典籍,也讀過不知多少雜記,心中自有答案,又何須前來問我?”


    陸景低下頭沉默了一陣,這才抬頭,語氣裏還夾雜著許多不信:“我自然知道重安王身披鐵甲,手持天戟,統禦八萬騎虎軍時,曾經破國滅族,不知破去了多少國祚,滅去了多少皇族。


    這些遺人前來報仇我自是理解,可為何偏偏大伏朝堂卻任由這些遺民肆意妄為?


    若重安三州死了虞東神,若重安三州反了這大伏朝堂又該如何?”


    百裏清風歎了一口氣。


    他沉吟半刻,忽然間徐徐拂袖。


    恰如清風灑蘭雪,風波遍地,攜來雲霧萬朵。


    “你可想看一看那些舊日的遺民?”


    百裏清風開口詢問。


    陸景有些詫異的看向百裏清風。


    百裏清風也上下看了陸景一眼,道:“你如今身懷異寶,若是離太玄京太遠其實也有些不同。


    你若不敢去,倒也無妨。”


    陸景聽著百裏清風這拙劣的激將法,隻是道:“我身上已無什麽異寶,我之前便敢去九楚山,今日百裏宗主請我,再加上我確實想要看一看那些遺民,自然要去上一遭。”


    百裏清風背負雙手,走入那萬朵雲霧中。


    陸景朝前踏出一步,雙指成劍輕輕一點。


    屠仙黑金化作一道黑色流光,直升上天,又飛速墜落下來,落入陸景身後消失不見。


    此時的陸景依然身佩唿風刀、喚雨劍。


    他也跟隨百裏清風的腳步,邁步入了萬朵雲霧。


    那雲霧中隻有元氣流淌。


    陸景左右看去,卻見萬千雲霧竟然凝聚成為一隻巨鶴。


    “這便是道宗宗主百裏清風封妖敕魔的乾坤大神通。”


    “山川醉後壺裏放,神鬼閑來匣中收,敕封死物為活物……比起純陽大神通還要更勝一籌。”


    陸景隻覺玄妙。


    而腳下那元氣白鶴鋪展翅膀,轉眼間便是百裏飛逝而去。


    陸景邁步前行,與百裏清風並排站在元氣白鶴頭顱上。


    百裏清風任憑風波吹動他披肩的白發,俯視地麵。


    當白鶴行過洞山湖,山野湖中竟有一處畫舫,那畫舫瑰麗,陳設精妙,看起來便造價不菲。


    畫坊最前,有一位華衣的男子手持折扇,右手大拇指上帶著一枚粗大的扳指,正坐在一張純金打造的椅子上。


    他目光平靜,任憑這艘船蕩漾在洞山湖上,直直望著湖畔。


    “他叫章奉聖,是七章血脈,重安王率領大軍吞並七魏,滅了七章皇族,將七魏土地納入大伏疆域內。


    而這章奉聖正是如今章吳道主官。”


    百裏清風娓娓道來。


    陸景低頭看去,終於發覺這洞山湖周圍,除了湖上那畫舫之外,湖畔周遭從生的林草中,竟然埋伏著一位位甲士。


    陸景元神眼中星光一閃,洞山湖林地縈繞的霧氣消失不見……


    他的麵色也隨之一變。


    “光是這洞山湖一帶,就有三千甲士在此地埋伏?”


    陸景無言以對。


    就在這時,天上又有一男一女皆佩劍而來。


    章奉聖也起身相迎。


    那一男一女俱都身著道袍,仙風道骨,宛若兩位得道的出家人。


    可偏偏他們身上卻充斥著森然的殺機,令人不寒而栗。


    “這一男一女是當今先鋒道道主。”


    百裏清風介紹道:“先鋒道向來自詡人間先鋒,救世為懷,他們忘掉了昔日做的惡,卻偏偏忘不掉以白虎踏滅先鋒道山門的重安王。”


    陸景眯了眯眼睛,詢問道:“百裏宗主,這先鋒道可是因為作惡,而招之重安王兵馬?”


    百裏清風隨意點頭,他正要迴答,卻見遠處一重重神通、玄功來襲。


    百裏清風看了陸景一眼,再度歎了一口氣。


    “報仇無可厚非,更何況……這些身負血仇之輩,又豈會顧慮重安三州之後萬千的百姓?”


    ps:新的一月,正值假期,有心加更,但是4月28號老婆膽結石手術,現在還沒能出院,作者君隻能日夜堅守。


    不過上個月作者君已經連續二十多天保持更新了,哈哈,也算進步,月初願意投票的投一下票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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