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高位者,有時候並不需要多餘的親緣。


    他們往往想要一座山,一條河,乃至河中的金魚。


    這些或死或生之物並不說話,但會在前行與求道的道路上陪著你,若再好些,也許可以讀懂你每一個心思。


    正因如此,當李觀龍第七次踏入那座山中,就是為了那條金魚而來。


    金魚身上隱藏著許多秘密,但在李觀龍的眼中,那些事並不重要,他隻想要將這條魚帶迴去,養在自家的池水中。


    而那些秘密,金魚鱗片上散發出來的懾人心魄的光芒,都不過隻是陪襯。


    山與小溪中自從沒有了金魚,李觀龍再也不曾踏入山中。


    原本除了前兩次之餘,李觀龍踏月而去,前去山中,便是因為那條金魚遊弋在溪水中。


    李觀龍還記得他修行時,那條魚總會拖著長長的尾巴,盤旋於水中。


    當他氣血升騰,身如烈陽時,溪水中的霧氣總會升騰而起,讓酷熱的天地如同結露的清晨。


    偶爾她還會探出頭來,迎著水麵抬眼望著李觀龍。


    這看似不算什麽,可最終李觀龍仍然將金魚帶迴了府中。


    金魚身上始終隱藏著什麽,於是當元氣聚集在那一處池水中,她從金魚蛻變為蛟龍,也許不久之後也將得越龍門,成為一條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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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今日……因龍屬與重安王之女的仇怨而入局的蛟龍,從天上墜落到了山與山的縫隙中。


    所以李觀龍這位向來沉穩的將軍,也釀出一場風暴般的怒氣,怒氣之外則有重重思量。


    金蛟為原因之一。


    而第二個原因則是當陸景彈指之間燃神火,斬下四龍龍角龍足;當陸景映照斬龍台,斬龍台上天光照耀,灑落在陸景身上,那一瞬間的陸景便彷佛無敵。


    “事已至此,陸景不可繼續成長下去,也不可擔起無敵二字。”


    “而且,陸景映照斬龍台,斬去了玄微太子的龍角龍足,太玄京中又有一條老天龍……也是一遭機會。”


    李觀龍身上黑色長袍獵獵舞動,氣血加持於其上,又似乎得渡雷劫,其中隱約有雷霆閃爍。


    震衣如雷霆,讓他的軀體顯得越發高大,便直若天神降臨。


    狂暴轟鳴炸響於天際,李觀龍隔著雲霧擊出一掌,天地似乎將要失色。


    而九先生也持刀前來,這位獨臂先生此刻左手握刀,便如同握住一支筆,如若江河濤濤一般的氣血與骨骼摩擦,帶起難以想象的偉力,也帶起長刀斬山一般的沉悶聲響!


    十裏青山遠!


    那刀光綻放於天際,青山神相若隱若,刀光閃動間,九先生身軀同樣若隱若現,不過幾步已經舉刀前來。


    轟隆隆!


    磅礴刀意配合強大氣血,再配上九先生可以撞擊山嶽的體魄,這一刀充斥著令人驚駭的力量。


    彷佛千軍萬馬在前,都可一斬而去。


    斬去故土青山,渾渾噩噩許多年的九先生,最終卻納恨意與悔意入手中長刀,青山寶刀化為斬青山,正在磨損心中的執念。


    李觀龍目光依然平靜,隻閃爍出一道道精氣光芒,氣魄勇猛難以直視。


    這一身氣血、一身氣魄,配上他所修行的觀龍功!


    這一刻,他便如若一條天龍翱翔於天際,要如天龍一般,威嚴照耀四野精怪妖魔!


    “鋥!”


    斬青山刀光來襲,天地風雲幾乎都被斬去,天地間似乎隻剩下李觀龍那一掌以及九先生網羅天下的刀光。


    轟隆!


    周遭氣流完全被二人強橫氣血碰撞消融殆盡,兩尊強者碰撞,剛猛的巨力帶起地動山搖。


    不論是久不出手的九先生,還是一路前行,觀龍成道,殺敵成雄的李觀龍,俱都是天下蓋世的武道修士。


    天下武夫,如此二人者少之又少!


    兩位絕頂的武道修士爭鬥,便是氣血、巨力、體魄、武道精神的爭鬥。


    大刀斬青山寬大又雄壯,那一刀中又帶起種種武道精神,化為刀意直落而下,便如若星辰墜落,碰撞。


    李觀龍也同樣如此,他隨意探出一掌,掌勢化為龍首咆孝而去,想要吞陸景入腹。


    九先生與李觀龍直麵碰撞,氣血如風暴,又如烈陽,照耀天地。


    僅僅瞬間,斬青山嘶鳴,李觀龍強健無比的體魄在彌漫的煙塵中若隱若現。


    刹那間便又是數次碰撞。


    爆裂的力量炸響於天地。


    陸景轉身後退……


    廣闊天地間突然傳來一陣龍吟聲。


    雲霧中持刀的九先生似有所覺。


    “太衝龍君?”


    李觀龍卻好似早已預料到,他身後隱隱綽綽的神相接連顯現。


    平靜眼神中的殺意越發洶湧旺盛,遠處的陸景隻覺周身上下,俱都被一股股殺機鎖定,根本無法有絲毫動作。


    天上雲霧滾滾。


    雲霧裏夾雜著血色,又夾雜著重重的威壓,威壓絕盛,狂暴無比。


    雲霧被就此撥開,卻見一條五爪天龍撥雲而來。


    隻見這條天龍身上有一道長長的刀傷,還不斷翻滾起沸騰的龍血。


    龍血灑落化為血色雲霧,懸空騰飛。


    “傷我龍屬,映照斬龍台,又如何能留你!”


    一道天龍神念轟落,蠻橫衝入陸景元神中。


    陸景元神如遭山嶽重擊,大明王神火去熊熊燃燒,大明王炎天大聖出現在陸景元神之後,重重元神精氣滾滾流入,撐住陸景元神。


    九先生足尖輕點,於半空中一躍就化作一道流光,帶起猛烈的氣血波動。


    斬青山被他握在手中,同樣衝天而起,朝著天上雲霧而去,宛如一尊神人持刀向天!


    太衝龍君似乎受了重傷,氣魄搖搖欲墜,濃重的氣血精氣不斷逝去。


    ……可他乃是五方龍王中唯一一尊天龍,哪怕是在這廣大太玄京中,也是絕頂的強者。


    若非方才封妖敕魔的酒客出手,太玄京中又有幾人能傷到他?


    哪怕受傷至此,他身上的力量也雄渾到了極致。


    雲霧中龍首顯露而出,噴出一口龍火。


    虛空中的元氣都放入沸騰,凝聚起來,就像是隕星一般朝著陸景砸落。


    這般威勢太過於恐怖,竟然如同天災一般。


    當長夜被烈火點燃。


    不知有多少人終於意識到,太玄京以外生出了一場禍端。


    竹中闕中的七皇子似乎終於反應過來,他望向坐在輪椅上的白發老者。


    那白發老者輕聲道:“陸景身入局中,保下了虞七襄,又映照斬龍台。


    李觀龍知曉太衝龍君在太玄京中,因此悍然出手,太衝龍君得此機會必然也會出手。”


    “這件事……最後得利最大的,卻仍然是大伏朝廷。”


    大伏朝廷?


    七皇子心緒一動,瞬間明白了聖君的謀算。


    他放下手中的筆墨,看著自己臨摹出的陸景草書。


    景體絕筆收勢、狀似連珠,又絕而不離,氣勢不斷。


    “到頭來,終究都是棋子,唯獨李觀龍揣測聖心,陸景……”


    七皇子心中本來要感慨幾句,若陸景死了,天下草書則失了一道華光。


    可緊接著,七皇子想起自己在這靜謐的竹中闕中,不止一次認為陸景必死無疑。


    可每一次,陸景都能夠死裏逃生,甚至……讓他也付出了代價。


    於是七皇子遠望著天邊那一抹血色的雲霧,自言自語:“等你徹底死了,我再感歎也為時不晚。”


    對於陸景而言這確實是一場殺劫。


    原本坐在南國公府中飲酒,已然喝的半醉半熏的南風眠猛然抬頭。


    一旁的南雪虎正要詢問,南風眠身上一道氣血流轉,化為陣陣波濤。


    他正要邁步而去,好像驟然感知到了什麽,停下腳步。


    東宮,禹涿仙正在院中練功,當雲霧卷積,他眼中略帶敬畏,看向太先殿。


    李觀龍、太衝龍君同時向陸景出手,卻好像並不僅僅隻是陸景的事。


    在重重山嶽中,九先生迎著一顆顆龍火星辰,持刀而上。


    他又有一道刀意彌漫,便如同殘月月落,斬在陸景身前。


    這時的李觀龍卻已經邁步前來。


    “陸景,既入局中,又豈可全身而退?”


    李觀龍眼中殺氣熾盛,氣血翻湧,如若潮水。


    即便隔著遙遠的距離,無窮無盡的武道契機,連同天上那一顆顆龍火好像完全鎖住了陸景進退的方位。


    陸景站在虛空中,進無可進,退無可退。


    周遭的景象都已經被氣血淹沒,元氣也被陣陣抽離。


    陸景神火九重、武道大陽的境界,在直麵李觀龍時,顯得那般弱小。


    可陸景卻好像絲毫不懼,隻見他輕輕抬指,一道扶光劍氣唿嘯而出,劍如虹光,升至半空,照耀出一道東君大日!


    大日高照,劍光閃爍。


    李觀龍氣息昂藏,彷若化作一條人形天龍,橫衝直撞而來,一道道劍氣就此破碎,熾熱的血氣帶起罡風唿嘯。


    如同千軍萬馬過神關!


    李觀龍氣血彷佛能虎吞天下。


    “陸景。”


    九先生皺眉,卻隻可扛住天上龍火。


    下一瞬間……


    陸景輕輕捏碎了手中一枚貝殼!


    正是重安王妃留給他的遙寄星貝!


    天上雲霧中那頭老天龍氣息孱弱,已經感知到陸景手中的遙寄星貝。


    可是此時此地,他身受重傷,又有九先生攔路,竟然無法阻攔遙寄星貝中的力量迸發。


    李觀龍乃是氣息兇猛、一往無前的武夫。


    所以當陸景捏碎遙寄星貝,遙寄星貝中一道倩影一閃既逝,進而化作潺潺流水流入陸景喚雨劍中。


    也是在這一刹那,天地間的一切彷佛暗澹了下來。


    天上隱約浮起一座廣寒宮闕。


    廣寒宮闕化作印記,落入陸景喚雨劍中。


    王妃曾經直言能夠救陸景一命的遙寄星貝,配合一道廣寒印。


    唿風喚雨經猛然運轉,洶湧澎湃的神火燃燒出一片片元氣,瘋狂注入陸景喚雨劍中。


    風雨大作,劍意大盛。


    “少柱國,你揣摩太玄宮的意誌對我出手,引來太衝龍君殺我,可也終究難逃罪責。”


    “我來攔你一式玄功,又能如何?”


    喚雨劍光芒越發璀璨,陸景神念轟鳴作響,自信非凡。


    卻隻見他白衣飄飛,身後隱約升騰起一道倩影。


    陸景揮劍,那倩影也同時揮劍。


    喚雨劍上的廣寒印亮起了燦爛的寒芒。


    養鹿街上正驚異於遠方血色雲霧的裴音歸似乎瞬間明白過來。


    “廣寒印……不過十幾日,陸景先生已經得了廣寒印的真諦?”


    便如裴音歸所揣測。


    當那廣寒印徹底烙印在劍身上。


    李觀龍氣血如龍,橫衝直撞而來。


    陸景周遭殺機,幾乎在轉瞬間就被陸景身上的劍意蕩開!


    “手中既有長劍,即可斬龍,也可斬少柱國身上熊熊如龍烈勢!”


    喚雨劍揮動。


    陸景身後的倩影刹那間消失不見。


    而一道劍意騰空而起,如日高升,如月高懸。


    日月光芒照落下來,配上湧動的氣血,再配上周遭雲霧凝聚。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台!


    金光銀光接連而來。


    難以想象的元氣從那消失的倩影中迸發出來。


    重安王妃司晚漁正中贈予的遙寄星貝,在這一刻終於嶄露華光,熠熠生輝。


    無窮無盡的劍氣從日月上肆意橫掃,斬去蒼茫氣血。


    這等劍氣浩大到了極致。


    李觀龍踏步而來:“殺!”


    區區一個“殺”字,虛空震動。


    他如若漫步,身上的氣血卻被陸景那一道恐怖劍光斬去許多。


    然而李觀龍卻麵不改色,漫步走入陸景十丈之地。


    “龍見我,也當垂龍首!”


    “玄功,垂龍首!”


    李觀龍如若捶打龍首,自上而下一拳甩下!


    坐而觀龍,龍不敢起舞的少柱國沉重的氣血完全勃發,也同樣如若一日一月。


    氣血日月帶起玄功,和周遭的劍氣碰撞。


    摧枯拉朽!


    李觀龍這一拳強絕,一重神相一重天,而李觀龍這等存在,比起尋常四五重神相,不知強出多少。


    他能被封為少柱國,即將統領十八萬神關大軍,又如何能是弱者?


    卡察、卡察。


    細碎的聲響傳來。


    陸景顯化日月而出的一劍,劍意消散,劍光消弭。


    隻剩下一道劍光,橫立在陸景身前。


    李觀龍那一式垂龍首透過重重劍氣,落在陸景身上。


    陸景悶哼一聲,嘴角露出鮮血,強烈的痛楚令他筋骨血肉都在不斷震顫。


    可他卻依然咧嘴一笑:“少柱國,你未曾殺掉我!”


    李觀龍滿含殺機的眼中,卻也閃過可惜之色。


    唿……


    異變頓生。


    天空中的太衝龍君,探出如同山嶽一般的巨爪,抓向陸景!


    李觀龍有些意興闌珊,他之前落於山澗的精氣,也去而歸返,還托起一條奄奄一息的金魚。


    而恰在此時……


    “山水敕令!”


    便如若是天上仙官在排布山水!


    一道紙張冉冉升起,又瞬息在天空中燃燒殆盡。


    元氣凝聚,山水齊出!


    陸景強忍著身上的劇痛,喃喃自語:“觀棋先生。”


    天上異象叢生,既有山來也有水。


    山嶽聳動,如過萬載。


    水波流轉,如若遍布天下。


    天上那條天龍眼神微凝,山與水飄飛,飛入血色雲霧中。


    虛空中的雲霧消失不見。


    團團龍火流散元氣。


    李觀龍也被這等神通所攝,不得不退。


    那條原本就已經身受重傷的天龍,氣息瞬間萎靡下來,幾乎要墜落於天地。


    也正是在此刻,太玄宮中傳來一道澹漠的聲音……


    “太衝龍君不敬玄都,因私而報,妄圖殺太玄執律,是為大罪責。”


    太玄宮中,有一道微風徐徐而來,吹在太衝龍君身上。


    太衝龍君龍角上裂開一道縫隙,一滴龍角精血滴落。


    ——太衝龍君頓時變得蒼老了許多。


    而那一滴龍角精血卻被微風裹挾,消失不見。


    太衝龍君迴過神來,巨大的龍首垂下,看了一眼下方的李觀龍,又看了一眼上去搖搖欲墜的陸景。


    最終,他又看向太玄京,眼中帶著敬畏俯低頭顱,行禮,繼而攜著雲霧離去。


    李觀龍卻看都不看太衝龍君一眼。


    他側過頭來,看著懸浮在他身旁的那一條金魚。


    金魚奄奄一息,身上的鱗片逐漸剝落,氣血也在緩緩消散。


    “倒是可惜,我以為能借此機會殺了你。”


    李觀龍看了足足幾息時間,這才轉過頭來,看向陸景。


    陸景身受重傷,嘴角不斷流下鮮血,臉色也越發蒼白。


    “少柱國,便如我所言,太玄宮中立下規矩,你卻不顧規矩對我出手,即便是揣摩聖意,引太衝龍君入局,也自有罪責在此。”


    李觀龍氣血同樣萎靡,天上的山水景象已經消失不見。


    李觀龍不由感歎道:“觀棋先生久不出手,一出手仍然令人敬佩,山水日月皆在其中。


    若非他在最後一刻出手,你今日就要死了。”


    “隻是……”


    他揮手散去遠處的蒼茫如海,卻見明月初升,星光燦爛。


    “隻是,觀棋先生出手,入了此局的也就並非隻有你與我了。”


    李觀龍神情澹漠,轉過身去,聲音緩緩傳來:“便如龍屬與那重安王之女,你與我之間也同樣有仇怨因果。


    今日你受我一拳,無論是元神還是肉體都要養上一年半載,能在此局中攔你精進,攔上一年半載,也算我不虛此行。”


    九先生就站在陸景身旁,聞言皺起眉頭。


    他剛要說話,陸景卻朝九先生搖了搖頭。


    “少柱國,這場局是你贏了?”


    陸景的聲音徐徐傳來:“可是,我還有一著棋,也不願偷襲少柱國,少柱國請看。”


    當他話語再起。


    李觀龍身軀驟然僵硬,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驟然轉過頭來。


    隻見懸浮在他肩頭的那條金魚須臾間睜開眼眸。


    僅在一刹那,那金魚身上氣血大盛,轟然撞向李觀龍的脖頸。


    李觀龍是何等的強者?


    即便他在山水敕令下氣機紊亂,氣血薄弱不堪,可是當那金蛟撞向李觀龍。


    李觀龍僅僅隻在極其短暫的刹那,就已經察覺。


    他身上罡風縈繞,龍吟之聲連綿不絕,本身軀體也變得鋼硬無雙。


    一種種護體玄功,將他周身的氣血化作利刃,肆意狂飛……


    可緊接著,李觀龍突然想起朝他撞擊而來的是那條金魚。


    李觀龍微微皺眉,那如同刀劍一般的罡氣消失不見,充盈而出的氣血也略有一滯!


    九先生挑眉,陸景眼中也亦有詫異。


    下一瞬間,李觀龍脖頸上就噴湧出鮮血,身軀也側飛而出,重重的轟在遠處一座山嶽上,砸斷一座尖利的山峰!


    而剛才那條奄奄一息的金魚眼神中仍有僵硬和麻木,她騰飛而起,化為一條蛟龍,飛臨陸景身後。


    “少柱國,還是剛才那一句話,既然入了局中,不可全身而退。


    玄都李家幾次三番殺我,今日你甚至親身前來,不顧規矩對我出手。


    我總要還禮。”


    陸景深吸一口氣,他側過頭來,看向身後的金蛟。


    金蛟身上閃爍金光,再度化形,化為頭生鹿角的金發少女。


    這金發少女眼神恍忽,遠遠看了一眼李觀龍,卻再無之前那般崇敬、仰慕,便如若看著一位陌生人。


    李觀龍砸斷山峰,但因為他如龍體魄,身軀似乎並沒有什麽大礙。


    他站起身來,眼神也如那金蛟女子一般恍忽。


    “鹿魚?”


    他輕聲唿喚。


    陸景身後的金蛟女子卻毫無所覺,甚至不看李觀龍一眼。


    李觀龍低頭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陸景身旁的九先生,一語不發轉身離去。


    陸景和九先生遠遠望著李觀龍的背影,那強者的身軀依然高大、巍峨,遠處的群山與他相比,竟顯得有些渺小。


    可看在九先生眼裏,少柱國昂藏的身影中,卻好像帶著失魂落魄。


    他帶著捏碎了白玉折扇,滿手鮮血的李霧凰一路遠去。


    直至消失不見。


    陸景的身軀搖搖欲墜。


    九先生一把扶住陸景,道:“你放心,李觀龍受傷不比你輕。


    那金蛟氣血碰撞對於李觀龍而言倒也不算什麽,隻是……李觀龍還在這金蛟身上寄托了些別的東西。”


    陸景神色不改,道:“李觀龍想殺我,這金蛟也想殺我。


    君子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他日若再有交鋒,這條金蛟也將化作我斬向少柱國的利劍。”


    九先生頗有些好奇:“陸景,這條金蛟……”


    陸景坦然道:“斬龍台映照,可點化三龍。


    以我如今的修為,點化這條金蛟,已然是極限,卻也已經足夠……”


    九先生皺眉:“隻是今日之後,天下龍屬難免要視你為敵。”


    陸景渾不在意。


    “龍屬視人命如無物,自覺高於天下人一等,今日玄微太子、北闕沐又想借此殺我!我陸景雖然溫和,但也有幾分脾氣,現在我腰佩刀劍,自可映照斬龍台,若是還要懼怕龍屬,未免太過膽怯了。


    他們就算不來找我,來日我也要報一報太衝龍君對我出手的仇怨。”


    九先生也想起那兩句詩。


    匣中既有三尺劍,敢入吳潭……斬龍子!


    ——


    書樓,修身塔下。


    楚狂人收迴目光,頷首道:“李觀龍出手,引太衝龍君殺陸景,這是臨時起意,也是揣摩聖意。


    不曾想鬧了一大通,龍屬卻是最大的輸家。”


    觀棋先生道:“那頭老龍落凡,北秦崛起,近些年來龍屬太過於張狂,總要被敲打一番。”


    “這場局中,重安王之女安然無恙,太衝龍君卻接連損失了數道精血,李觀龍出手殺陸景,引太衝龍君入局,又損失了一道龍角精血。


    偏偏這一切,都發生在太衝龍君認同下來的規矩之中。


    就連李觀龍對陸景出手,也是切切實實想要殺他,不曾與太衝龍君商議密謀。


    太衝龍君哪怕迴過神來,也隻能敬服。”


    楚狂人摸了摸臉頰上的胡須,不屑道:“這條老天龍看到斬龍台,龍須都要嚇掉了,隻顧著怎麽殺死斬下玄微太子龍足龍角,映照斬龍台的陸景,自以為隻要殺了陸景,便是付出些許代價也無妨。


    可他卻不知曉,陸景還有你護持。”


    楚狂人說到這裏,似乎突然驚覺了些什麽,他轉而望向太玄京,眼神逐漸冷了下來。


    “崇天帝對陸景也大有期待,可陸景在他眼裏自始至終也不過是個棋子。


    偏偏有你這麽一位確實關心陸景的風流才子在,他隻需隨手下棋,不需要理會棋子死活,自然有你收拾殘局。”


    “這對你和陸景而言,都不公平。”


    楚狂人神識流轉。


    觀棋先生卻摩挲著手中的棋子,搖頭道:“無妨,陸景能夠讓少柱國吃下這樣的大虧。


    他與少柱國的爭鋒其實是陸景贏了。”


    “不過護他幾次,又有什麽關係?”


    觀棋先生聲音平和:“現在的陸景,早已不是剛剛出陸府的陸景,那時的陸景隻關乎我和書樓。


    可現在的陸景,卻還是崇天帝手上的斬仙棋子。


    我為他出手,崇天帝樂見其成,甚至……”


    觀棋先生眼神一動:“甚至崇天帝的想法也與我的想法一般,他想讓我助陸景拿下天地的權柄。”


    楚狂人輕輕咬牙。


    觀棋先生搖頭:“無妨。”


    “我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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